第九研究室——孤月清寒

“徒弟，乖徒弟，发生什么事了？挨骂了？我们被他骂习惯了，没事的，尹sir就是这样，对事不对人。”林天地看到

自己的乖徒弟回到办公室以后闷闷不乐，很是担心，便开口问道。

“没什么，有点累了。”

“昨晚加班了？很辛苦吧，中午要好好休息一下呢！师傅给你冲杯咖啡，好不好？”林天地可是个尽职尽责，关心徒

弟的好师傅，虽然昨晚有点不厚道，把徒弟留下自己去玩。

穆青刚接过小师傅递过来的杯子，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有的时候我们看到了真相，却不能作为证据？”有些话

不敢问尹sir，问师傅总不会挨骂吧。

“我们的工作只能尽量客观的描述死者脑中的信息，而这些信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主观的，不能直接作为证据。”

林天地开始很认真地传道授业解惑：“那，就像上回看到的那个被害者受害前的影像，凶手在被害人恐惧的心理作用

下已经扭曲了面部，就像一个魔鬼。”

是的，那次是自己来九研第一次去看，没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吓了一跳，结果被小师傅嘲笑了好久。

“而且，有的时候会有一些机密的任务，只能让参与的人知道，那时候不能和同事讨论，看到了什么只能自己知道，

无能为力无法宣泄的感觉也很痛苦呢！啊，这么说来你昨晚是不是接了这种任务啊？！”林天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立即变得神秘兮兮的，凑近穆青刚的脸，问道：“是什么案子啊？”

“这……”穆青刚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一急，脸也红了。

“哈，我开个玩笑了，我不会问的。不过你刚来尹sir就把这种任务交给你，你可要抓住机会，不要给师傅丢人哦！”

林天地手一摆，本来想说：“不打扰你工作了！”结果这么一摆手，话没说出来把自己桌子上的文件又碰了一地，只

得俯身去捡。

“丫头，怎么又这么大意啊！”旁边的华英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穆青刚呼出一口气，自嘲似得笑了笑，也没管小师傅嘟嘟囔囔地埋怨，觉得心里也轻松了很多，便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

尹思远在看穆青刚折腾了一下午才写好报告时一直皱着眉，这让现在站在一边等待结果的人很是忐忑不安，不觉得写

得很差啊。

“刘明看到程悦娟有交往的一共是5个少年，”尹思远看着报告上的照片，眉宇间凝结着很深的焦虑。

昨天晚上居然没有太在意，今天为了报告的完整性才把和程悦娟交往的少年的照片全贴上，糟了，又要挨骂了，穆青

刚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心理准备，却见尹思远突然站起来，说道：“她是一个危险的存在！”

“尹sir的意思是说，也许还会有人被害？”穆青刚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尹思远轻轻地点了点头，面色凝重，看了一下表，低语道：“希望来得及。”又突然提高声音对穆青刚说道：“拿上

报告，跟我来。”

尹思远从出了办公室门就几乎用尽自己的力气在跑，他并不知道这样做能节约什么时间，但他知道不幸的事也许会在

他们迟疑的一分钟内发生。正是快下班的时候，电梯反而很慢，尹思远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楼梯，一直跟着穆青刚没敢

问去哪里，他在尹思远的身边听到了他越来越重的喘息声，看到了他额角渗出的密密汗珠和已经明显发青的口唇，心

里一阵一阵地抽痛。

38楼是法政大楼行政官员的办公所在，这时已经有人等在电梯前准备下班，也有人正在锁门，总之就是不想在毫无生

趣的办公楼里多待一分钟。

“部长……”尹思远扶着墙，剧烈地喘息着，却还断断续续地说道：“我申请……有关部门……跟踪……程悦娟，她

……很危险！”

张海看到一向沉稳的尹思远这样一副焦急的样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本来已经关好的门立即被推开了，示意让穆

青刚扶他坐下，自己亲自到了杯水，同时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思远，你没事吧！”

尹思远摇了摇头，抬手想从穆青刚手里要接过报告说明情况，心口却突然闷痛异常，刚刚平缓一点的呼吸又急促起来

，只好从口袋里摸出药来，赶紧喝了下去。

“你现在不能剧烈运动了，还逞什么强？”张海看见尹思远这个样子也有些焦急，不由埋怨道：“有什么大事值得你

连命也不要了。”

不等尹思远开口，穆青刚便站起身来，说道：“司长，我是穆青刚，尹sir身体不舒服，这件事请允许我来汇报！”

尹思远和张海俱是一愣，这个新人胆子不小。

“思远？”张海把疑惑的目光投降了尹思远。

“刘明的案子他负责，他比我清楚！”尹思远靠在沙发上，有些无力地说道。

“那么，你说吧！”张海示意让穆青刚开始。

“尹sir要求跟踪程悦娟是因为我们通过刘明的大脑发现她和半年前少年失踪案有关。”穆青刚尽可能简明地陈述了事

实。

张海点了点头，立即拿起了电话，解释了半天，对方好像终于同意了。

“他们说明天开始会派人跟踪程悦娟的。”张海放下电话说道。

“明天？会不会太晚？”穆青刚忍不住问道，突然感到衣袖被拉了拉，转过头便看见尹思远的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

苦笑，他勉力站起身来，说道：“麻烦您了，我们告辞。”

“你们尽力了，不是吗？”张海笑了笑，然后长出了一口气道：“下班了，以后的事就不是我们的法政的事了，这个

案子的报告可以交给刑事调查科。”

穆青刚觉得和上司走在一起的感觉很怪，更何况是职务很高的上司，所以一路上大家都没有说话，直到临别的时候，

张海突然叫住了尹思远：“思远，你要多休息，注意身体，不要太拼命了，齐刚也不希望你这个样子。”

“我知道。”尹思远淡淡地吐出了这三个字，转身就离开了。

原来他梦中呼唤的“刚”，叫“齐刚”——齐刚又是谁？他和尹sir之间发生过什么吗？相比起那个女人能否伏法这件

自己无法左右的事，穆青刚觉得自己似乎对“齐刚”更感兴趣了。

第四章：死刑犯的女儿（下）

“齐刚是谁？”一大早，穆青刚就问出了这个在第九研究室几乎避而不谈的人名。

看到大家有些发愣的样子，穆青刚察觉到也许自己触碰了什么禁忌，于是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不过是随便问问

。”

“青刚，你过来。”华英示意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华英，不知道她要想做什么但是都知道她是一个极有分寸的人，所以在那么一刻的晃神后

又都各忙各的事去了。

华英给穆青刚看了一张照片，是第九研究室的同事们在海边的合影，中间是尹思远，他居然在笑，笑得那么真实，脸

上充满了年轻人的活力和朝气，和现在那个眉宇间满是倦意和忧郁，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的尹sir真是天壤之别，再看其

他人，在最前面笑的很优雅的是英姐，另一个女人却不是林天地，而是一个带着眼睛看上去有点木讷的女人；后面站

着的除了老陈和野人外，和尹思远靠得最近的那个高大的男人却也不认识。

“这是两年前我们一起出去玩拍的照片，那时候小丫头也还没来，这张照片上你不认识的女的叫王玲，一年前结婚生

子后就辞职了；而这个男的就是齐刚。”华英看了看穆青刚对某种认知渴望的表情，便接着说道：“你没见过思远笑

吧，原来他可是很可爱的，常常和我们开玩笑，他和齐刚关系很好，思远的父母都在国外，自己的身体又不太好，齐

刚对思远很照顾，他们之间……很好。”

“他也辞职了么？”穆青刚不解地问道，既然，既然很好，为什么不在一起。

华英摇了摇头，有些黯然地说道：“他自杀了，因为受不了，所以自杀了！”

受不了？自杀？——穆青刚猛得想起尹思远说过有同事因为受不了自杀了，原来是他——怪不得他会说如果受不了可

以辞职，原来是这样，可是究竟受不了什么呢？窥探别人秘密的罪恶感还是……不及他细想，就听见林天地喊了一声

：“尹sir来了！”

华英立刻反射性地把照片收了起来。

尹思远手里拿着一份报纸进了办公室的门，没有注意到大家有些凝重的表情，开口说道：“关于程悦娟的案子，大家

一起跟进。”

穆青刚看到了报纸上的照片——出事的人是张瑞，就是那个和程悦娟有关系的5个少年之中最小的一个，昨夜出了车祸

。

“还是死人了。”穆青刚轻叹了一声，抬眼看去尹思远也是一脸的疲惫。

“穆青刚和丫头去联系张瑞的家人，为了阻止程悦娟继续杀人，希望能从张瑞的记忆影像中看到程悦娟杀人的真相。

”

“思远，不需要行政处的命令么？”老陈有点担心，这不是正常的程序啊。

“你们快去，再晚就来不及了，”尹思远露出了些许焦急的情绪，又对老陈说道“回头再和上面解释，出问题我来承

担。”

于是大家再没有异议，各忙各的事。所有的人都是那样地信服他的每一个决定，即使他很年轻，这个认知让穆青刚心

底有些莫名的骄傲，却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自己笑了笑跟着林天地去做上司给自己交代的工作了。

“真没想到会是这样，那个张瑞居然是盲人……”林天地无精打采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心里很是郁闷，好不容易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服人家父母答应了，结果他们最后说出这句话来，便犹如一盆冷水泼在了头上。

穆青刚开着车，回想着刚才和张瑞父母见面时的对话，觉得一定能从中找出点什么，什么呢？

“如果……如果他能帮助你们找到那三个失踪的少年，我们情愿把小瑞的大脑给你们，只是……只是他从小就是盲人

，可能对你们没有什么帮助。”

“小瑞是个很乖的孩子，昨天下午带着Jim出去，谁知道会出了这场意外！”

“Jim是小瑞的导盲犬，就像他的眼睛一样……也好，他们在那里也能相伴。”

Jim像眼睛？——这句话突然给了穆青刚希望，也许这只导盲犬能看到什么。穆青刚想到这里有点兴奋，说道：“天地

，我们还有一个大脑可以利用！”

“谁？”

“Jim！”

“乖徒弟，你真聪明，咱们这回不被尹sir表扬都不行了！”林天地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得到尹思远的表扬。

在下午的时候，穆青刚和林天地脚步轻快地进了尹思远的办公室，尹思远正在准备查看张瑞大脑的申请。

“尹sir，张瑞是个先天盲人，可能也没有看到什么。”穆青刚脸上丝毫看不到遗憾，这让尹思远觉得奇怪，却也只能

点了点头，道：“既然是盲人，他的脑中不会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不过你们的样子不像是空手而归啊！”

穆青刚对着林天地笑了一下，林天地只好低声说道：“青刚想也许张瑞的导盲犬会看到什么，我们把这只狗的脑体带

回来了！”

尹思远原本有点暗淡的目光突然亮了一下，道：“做得好，你们快去准备！”

“徒弟，尹sir表扬我们了！”林天地出门的时候对穆青刚伸出两个指头，兴奋地说。

从没有接触过动物脑体的靳驰野有些兴奋，快乐地准备着前期的工作，嘴里还嘟囔着：“我说木头，你怎么会想到这

个啊！”

木头？穆青刚挠了挠头，叫什么随便吧，讷讷地开口：“张瑞的妈妈说Jim是小瑞的眼睛，我就想也许这只狗能看到什

么给我们带来线索。”

其实那个靳驰野也就是随口问问，没想到穆青刚这么认真地回答，一时听到又笑了起来，手下却是不停。

屏幕上进度条缓冲着：10%、50%、70%、90%、100%。

“OK！”靳驰野示意道，连接动物的神经元和海马区还是有点难度的，不过这种挑战他喜欢。

大家准备就绪，尹思远依旧坐在工作室正中的座椅上，脸上没有众人的那种兴奋，反而依旧紧皱着眉头。

狗的世界是黑白的，却不影响图像的清晰：

“小瑞、小瑞”程悦娟的嘴一张一合，好像焦急地呼唤，嘴角却又有一丝得逞的冷笑，这一点Jim本身可能无法察觉却

真实地再现了当时的情景。雨很大，远处刺眼的车灯，程悦娟跑到了路的对面大声的呼唤；汽车越了越近，晃动的镜

头可以感受到张瑞拉扯着已经预知危险的Jim向路中闯去——的确又是她故意造成了这场车祸。

大家看到这里，原本的兴奋化作了气愤，甚至是无法理解这个女人的残忍，都不约而同地向身后坐着的年轻的上司看

去，似乎在期待下一步的指令，这一切原本就是早已习惯了的。

“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要做出这样的事来，莫非张瑞发现了什么？再往前，看看昨天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尹思

远冷静地分析道，他对于工作很投入，而且很少把自己主观的意识带入而是客观的看待事情，去思考一件事发生发展

的前因后果，这是他不同于常人之处，但心理学专家华英知道这种超于正常人的理智控制带来的后果可能是一种对个

人内心更深的压抑，这种压抑造成的结果是可怕的。而其他人很少会这样去想，大家都满心期待地看着屏幕，认为会

发生什么，然而却只从大屏幕看到两人的身影进了一个荒废的小院。

“看来Jim被拴在了树上，他们走进了一处荒弃的小院。”穆青刚叹了口气，有点不甘心地说道。

“难道说张瑞在这里发现了什么，才招来杀生之祸？”老陈接了一句。

“可惜看不到了！”林天地泄气得说道。

“尹sir，Jim有一处记忆点和这里有关联，它以前来过这里！”靳驰野看到操作屏幕上闪烁的红灯，兴奋地说道。

这个画面是大家期待却又不想看到的：这是小院里房舍的地下室样子，从缝隙看去，纵然是黑白的影像也能让人感到

遍地是干涸的血迹，中间堆着三个少年的尸体，很多地方都见了白骨，旁边还有沾满血污的衣服——众人倒吸了一口

冷气。

“天！”有人忍不住喊出声。

尹思远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时候长出了口气，道：“这就是半年前失踪的三个少年，原来早就被害了

！”

主观上谁都会把这三具面目模糊的尸体认为是失踪的少年，可是这样结论性却没有任何客观证据的话可能会从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