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有点不明白,前二十多年的人生里,虽然也见过不少好看的男孩,可喜欢的却始终是有着温柔笑容的女孩。
怎么一碰上季宣就不对了?
好吧他承认季宣比以往见到的大部分帅哥都更帅一点,可是平心而论,性格却好不到哪里去。
顾冬藏自认为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只知道埋头乱撞完全不理会现实的毛头小子,还以为能很好地处理一时间萌动的热
情。
没想到……到现在时间过了多久?24小时?
都一整天过去了,为啥心心念念的还是那副脊背?!
触碰到的时候几乎以为再也无法拿走,需要很大的毅力才能阻止全身的力气被它吸去。
从上至下,缓慢地推动,在到达尾椎时,明显感觉到季宣颤动了一下。
随之而颤动的,是顾冬藏的心。
再向上推到命门,用力向下按。
每一次推拿都像一个轮回,几乎耗费掉他所有心力。
咬着牙阻止自己想去抚摩其他地方的冲动,咬着牙阻止自己内心的猛兽,顾冬藏觉得以前在学校跑一千米都没这么累
。
最要命的是季宣偶尔还会小声地喘气和呻吟,脑袋也会在枕头上蹭来蹭去,搞得顾冬藏睁眼也不是,闭眼也不是。
睁眼,眼前的光景太过于诱惑。
闭眼,无限放大的想象空间又让人濒临崩溃。
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治疗变成了一场酷刑,顾冬藏无时不希望尽快刑满释放。
到希望成真时,却又失落。
一如现在。
看着季宣在那不停地说这说那,还几次说到他在大学里如何如何,顾冬藏只觉得遥远。
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来想,季宣越爱说话,不正代表着自己和他越熟识?
这倒是个好现象。
“你还会点什么?”季宣突然坐到顾冬藏身边,问。
顾冬藏被吓了一跳,“呃,啊?”
季宣重复,“我说,你除了会治发烧,还会什么?”
顾冬藏谦虚得很,“哪有,我又不是医生……”
“你比那些庸医还牛!以后在酒店干不下去了你干脆开个门诊,保证客源哗哗的!”
顾冬藏被捧得既不好意思又有些高兴,呵呵呵地直笑,脸上洋溢着兴奋。
季宣看他笑了,也忍不住跟着笑,心想你还别说,傻大个长得不怎么样,这样单纯的笑容倒很有看头。
特别是他这些年经营工作室,直接接触业务,看多了虚伪的献媚的职业的笑容,再看看顾冬藏不搀杂质的傻笑,觉得
特别新鲜。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直到季宣把消夜吃完。
顾冬藏要洗碗,季宣抢过来说他反正不上班,可以晚点睡,赶顾冬藏去休息。
顾冬藏受宠若惊,不知道季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愣在客厅里一动不动。
季宣暗叹,以前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现在稍微干点力所能及的事就把人给吓着了。
其实他只是想感谢而已。
若不是顾冬藏的推拿术,以他不上医院也不吃药的这种“伪?轮子功”的做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退烧痊愈。
当然,顾冬藏并不知道季宣的想法。
他沉浸在自己的感动中,不知不觉地,对季宣的好感又加深几分。
深到如果要人为移除,会产生心悸心酸心痛等副作用的程度。
秋天是个收获的季节,顾冬藏的经理大人有两件喜事。
一是老婆大人怀孕他即将升格做爹,二是全国酒店业四年一次的培训机会终于落到他头上。
不过这两件喜事加在一起,似乎就不那么喜了。
他对着顾冬藏无数次叹气,“哎,难得的学习机会,这一去……三个多月,我怎么放心离开她?”
顾冬藏提议让双方随便哪一方的父母来顶一顶。
经理摇头,“做丈夫的陪在身边更重要。”
顾冬藏虽然不能切身体会,但也略略地明白一二,只得也加入经理的叹气队伍。
哎。
哎……
哎!经理一拍大腿。
顾冬藏打了个激灵。
“你顶替我去吧!”经理说。
顾冬藏懵了,“什么?”
“我去给领导申请去,让你替我去培训。”眼见着顾冬藏那张脸上写着“犹豫”,经理又继续说,“这机会可是四年
才有一次,多少人盼着啊,好容易今年有一个名额落到了我们部门,领导让我去不过因为我是带头人,不让我去怕我
心里不平衡,如果我推荐你,肯定没问题。”
顾冬藏还有些懵懵地,“四年?”
“啊,四年前你还在下属的连锁酒店做基础培训吧。你可能不知道,这次学习是针对全国所有五星级酒店的,请来的
老师都是国际上鼎鼎有名的专业大师,为期三个月,据上次培训回来的人说,去了保证让你不枉此生。”
顾冬藏眼睛亮了亮,“不枉此生?”
经理拍着顾冬藏的肩说:“我就私下说说啊,咱们部门里,我最欣赏你,不为别的,人诚恳,又塌实。现在这人啊,
个个都跟人精似的,你这样的我还真没见着第二个。小顾,机会难得,换个人我肯定不会把大好的机会让给他,你去
吧。”
顾冬藏心动了,却无法立刻拿主意。
这是他性格里的弱点,温和,但始终缺少点决断的魄力。
经理也知道他这点,只是笑笑,“给你几天考虑下,下周给我答复,我好去给领导说,好好想啊,过了这村没这店,
晚了后悔都来不及。”
顾冬藏想了想,点头应下来。
他真要好好考虑考虑。
十三
这个月方天习晚了两天来收钱,老实的顾冬藏打电话给他问怎么了,就听见方天习的鼻音比天王刘还重。
又过了一天,是周末,方天习才戴着口罩围着围巾登门,依旧是午夜十分。
“你也感冒啦?”顾冬藏那时刚到家,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把方天习让进屋。
“也?谁也感冒了?”方天习吸着鼻子找了张椅子坐下。
季宣正好听到响动从卧室走出来,一看方天习的造型,脸色骤变,立马退了回去。
顾冬藏一见,忙把方天习赶到沙发上。
沙发离卧室门口更远一点。
顾冬藏拿出个信封给方天习,“这个月的,没事你快回去休息吧。”
好明显的逐客令,方天习不满了,“我这感冒不传染的!”
顾冬藏尴尬地解释,“不是,我这不是……哎,我这不是想你好好休息嘛,你想太多了。”说着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
方天习看了一眼之前被重新关上的卧室门,哼道:“是不是你自己知道。”
顾冬藏傻笑,“真的真的。”顿了顿又说,“感冒几天了?吃药没?”
“吃了,效果不好……”边说边咳嗽了几声,“晚上会发热,第二天温度又会降下去,反复了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
。”
“没上医院去看看?”
“没,”方天习叹气,“你也知道,我们没医保的,现在去一趟医院哪个不挂几瓶水?那些钱我不如寄给我爸抓药…
…”
方天习的父亲在邻城老家,常年卧病在床,方天习的收入大半寄回家里。
顾冬藏皱起眉,掏出钱包。
方天习眼疾手快,抓住顾冬藏的手,“我不要你的钱。”
顾冬藏说:“好歹把病先治好。”
方天习摇头,表情坚定。
“那……”顾冬藏抓抓头,“我知道一个小偏方治发烧,也不知道有用没用……”
话没说完,季宣“嘭”地一声打开卧室门,冲出来,将一个纸包扔在沙发上。
吓得顾冬藏和方天习一愣一愣地。
季宣看了他们一眼,对方天习说:“你那是病毒性感冒,一般的感冒药没用。吃这个!”
方天习条件反射地想推迟,被季宣的眼刀一砍,话头没过喉咙就咽了回去。
他对长得漂亮的人一向没辙,这点,倒和顾冬藏差不多。
顾冬藏就没那么有眼色了,还一本正经地对季宣说:“我打算给他推拿一下。”
季宣轻咳了一声,“时间……不早了。”
顾冬藏一拍脑门,“是啊我怎么忘了这个?你,你要休息了吧,走走,老方,去我房里。对了,先把衣服脱了!”
方天习一听脱衣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双手抱胸,咬牙切齿,“顾冬藏,你耍我吧?”说完站起来就想往外冲。
顾冬藏拉住他,“你发什么神经?”
方天习甩开他的手,又冲回去抓起沙发上的药,正想对季宣道谢,不期然地和季宣眼对眼。
方天习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看季宣了,总觉得他比第一见到时更好看一点,不由得呆了呆。
季宣没料到被人抓住视线,也呆了呆。
顾冬藏见他们一动不动地对视,想到方天习那家伙一见美人就瞎激动,心底突然一阵烦躁。
“老方,你要走就走,要留就进我屋去!”
方天习猛地惊醒过来,回头看见顾冬藏那一脸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醋意,就又……又呆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懵懵地走在回家路上,方天习紧了紧围巾,左思右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不对劲。
他摸出手机给顾冬藏发短信。
——小冬,刚才忘了给你说件事,我一个远方亲戚家来了个小表妹,人很纯朴,也能干,改天介绍给你认识?
没多久顾冬藏回信来。
——不用了。
以前他给顾冬藏介绍姑娘,顾冬藏就算没兴趣也不会拒绝得这么干脆。
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于是又发了一条。
——你堂哥还要在你那里住多久啊?
顾冬藏回——住到他想走为止。
方天习发——你堂哥有女朋友没?
顾冬藏回——都叫你别打他主意了!
方天习的眼皮狠狠地一跳。
他回想起十来分钟前的事。
如果他没看错,顾冬藏对他堂哥……不简单。
发短信的手指有点抖,输入几个字,又删了,再输入,再删。
最后决定单刀直入。
——你是不是喜欢你堂哥了?
整整一夜,顾冬藏没回信,方天习没睡好。
而那一夜,顾冬藏自己也没睡好。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
那就是喜欢吗?
像方天习无数次说的那样,喜欢一个人,如果能不被他的性别,地位,身份所困,才是真的喜欢。
他是觉得季宣很好看,而且很耐看,也觉得季宣的身体很漂亮,至少脊背很漂亮,甚至觉得季宣倔强起来有些可爱。
喜欢一个人可以这么简单吗?
可以不用深入了解,不用慢慢交心吗?
他们才认识没几个月,他只知道季宣的姓名,性别和年龄。
只知道他是做什么设计的,会画画,还画得相当好。
只知道他对吃的从不挑剔,喜欢用微波炉“叮”便当。
只知道他不爱整理,对隐私很看重。
只知道他经常玩掌上游戏机,看电视只看新闻和广告。
只知道他喝醉了会哭,生病了不愿意上医院。
一条条地数过去,顾冬藏发现,好像自己知道的也并不是那么少。
前几天他还只苦恼于自己对季宣的身体有感觉,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方天习一语击中关键。
顾冬藏从来不是一个能把感情和欲望分开来谈的人,念夜校的时候和几个兄弟一起看A片,大家都激动非常,只有他能
冷静地从头看到尾。
当时兄弟们全笑他不举,而他只是觉得片里的男人女人都不够漂亮,无论是脸还是身体,都不能让他情动。
而能让他情动的,往往也能让他心动。
比如他曾经的女友。
这样龟毛的脾性,从另一个方面却能解释为,身体的反应能够代表最诚实的心。
他的身体对季宣有感觉,那么……那就是喜欢了吧。
又恋爱了,顾冬藏想,不过好像在确定心情的同时,失恋了。
先不说对方和自己是两个世界的人,单单就性别一条,就足以让他心生绝望。
是,方天习说的有道理,真正喜欢一个人,不该去管他的性别身份地位,但一段感情是否得到回应,却和性别身份地
位密不可分。
如果明明知道没有结果,还要继续喜欢吗?
顾冬藏思考这个问题思考了整整三天,晚上回家又无数次偷看季宣,好几次差点被季宣抓现行。
他看季宣缩在沙发上看电视,很想靠近一点和他一起看。
他看季宣从浴室洗澡出来,一身热气,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看季宣伸着懒腰往卧室走,巴不得脚尖贴脚跟地跟上去。
一旦感觉会被季宣发现,便匆忙地移开视线,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三天后,顾冬藏终于得出一个结论——方天习的真爱理论应该修正为,喜欢一个人,如果能不被他的性别,地位,身
份所困,又不能被自己的理智所控制,那才是真的喜欢。
“所以你的意思是?”大堂经理坐在他办公室的座位上,微抬起头看着桌前的大高个。
顾冬藏轻点了一下头,“我想去参加培训。”
十四
远在A市的培训从十一月开始,从顾冬藏决定参加的那一天开始算,正好还有两周。
足够他收拾东西,以及交代“后事”。
而所谓的后事,其实就一件。
顾冬藏专门办了一张银行卡给方天习,保证每月一发工资就往卡上打钱还债。
方天习对顾冬藏和季宣的事一直保持着高度的注意力,一有机会就八卦。
“你给他说了你要走没?”
“他还不知道你喜欢他吧?”
“你们是近亲,这是乱伦!乱伦!”
顾冬藏也懒得去解释,不过他的确不知道怎么对季宣说他要离开三个月。
其实一句话就行了,他大可很平静很稳重地说出来,并拜托季宣帮他缴一下水电气费,但他心里有鬼,一拖再拖,眼
看出发之日在即,他却还没对季宣说。
就在他出发前两日,晚上下班回家时看见季宣正在喝酒,客厅桌上放了个小小的蛋糕,一支已经差不多烧到尽头的小
蜡烛孤单地插在正中。
“今天你生日?”顾冬藏问,问完就在心里对自己说,不对啊,我看过他的身份证,生日是在四月。
季宣没回答,微笑着拿起一罐没开的啤酒扔给他,“来,喝点。”
顾冬藏走到桌边才看见桌上还有两碟小菜,碗筷也有两套。
他当然不会认为多出来的那套碗筷是季宣为自己准备的,因为他在接过酒的一瞬间就猜到了今天是谁的生日。
眼神黯淡下来,拉开啤酒拉环狠灌了一口。
季宣高兴地拍手,“好!爽快!”
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家已经喝了多久,整张脸都红红的。
顾冬藏擦了擦嘴角,无奈地笑笑。
他在想,一个人要多爱另一个人,才会在分手后也记得对方的生日并为其庆祝?
至少自己不会。
他和前女友分手后只会偶尔回忆起以前在一起的事,要让他做出更进一步怀念的举动,他做不到……当然,那也和他
们分手分得太不愉快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