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眼前的这个人,很明显还爱着以前的恋人吧,竟然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实在是,实在是……太让人难过了。
顾冬藏心里闷闷地。
但是没办法,对方并不知道自己的心情,自己便没有立场责怪他的残酷。
这样一想,又觉得是不是其实表白了会比较好?
表白了就不再是自己一个人苦恼了,顾冬藏突然有种想拉季宣一起陷落的冲动。
还真是一喝酒就胡思乱想啊,顾冬藏边捶着脑袋边苦笑,抬起头,正好看见季宣趴在桌边,两眼已经失了焦距,正呆
呆地看着那个小蛋糕。
这是顾冬藏第三次见到季宣的醉态,总觉得比前两次都可爱。
毕竟他没有再大吐特吐,也没有一直折腾着不好好睡觉。
他就这么趴着,像只吃饱了准备睡觉的大蜥蜴,半睁的眼里闪着湿润的光。
顾冬藏又狠狠地灌了一口酒。
过了不知道多久,季宣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最喜欢草莓蛋糕了……”
顾冬藏竖起耳朵。
“最喜欢……草莓蛋糕了……”
“谁?”顾冬藏明知故问。
他知道季宣多半已经喝醉了,而喝醉的人,最没有防备。
季宣抿着嘴笑了笑,“钟林啊。”
顾冬藏状似不经意地一边把玩啤酒罐,一边问:“你们……为什么会分手?”
季宣皱起眉,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半晌才说:“他和别人结婚了。”
顾冬藏心尖上一紧,手也紧了紧,易拉罐被他捏变了形。
巧合吗?
喜欢的人嫁别人。
也太讽刺了吧。
“我好想死啊……”季宣突然笑起来,“可是我不能死。”
顾冬藏此时也顾不上其他了,伸长双臂,扶住季宣趴在桌上的肩膀,“你,你别乱想。”
季宣歪过头看着他,一脸认真,“你知道吗,后来我可以死了……可是……”他说着半垂下眼睑,“可是我又找不到
死的理由了。其实也不是,我告诉你啊……”
见季宣朝自己勾了勾手,顾冬藏连忙将耳朵凑到他嘴边。
季宣嘿嘿地轻笑,“我告诉你啊……”
“嗯。”顾冬藏努力忽略吹在耳边的热气,努力压抑着内心的骚动。
“其实啊……我怕死,我根本没勇气去死!我胆小!我贪生!”
说完季宣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吧嗒吧嗒地挂了一脸。
顾冬藏一把抱住他,“你不胆小,活下来更不容易,别,别哭了。”
季宣抓着顾冬藏的衣襟,“我明明那么爱他,为什么没了他也能活啊?为什么我越来越少地梦到他?为什么我还渴望
新的爱情?为什么啊?”
顾冬藏慢慢地拍他的背,“因为他不值得。你这么好,他不要你是他的损失……你,你还能碰到更好的人,能爱你一
生的。”
季宣摇头,“太难了。”艰难地抽了口气继续说,“一生……太难了。”
顾冬藏听了心里似被巨石碾过,疼痛万分——是啊,他曾经也认为得到了一生的幸福,却没想到只是幻觉。
可现在他要安慰季宣,只得捡好听的话说,哪怕骗人骗己,“不难的,总有那么一个人。”
真的有吗?
“他会一直在你身边。”
真的会吗?
“他会爱你,敬你,只看着你就觉得开心。”
真的就满足了?
“他会一辈子不结婚,即便被全世界唾弃,也不放弃你。”
“一定会有这么一个人。”
“他不帅,不聪明,没钱也没背景,或许他会一直碌碌无为,但是……他爱你一生。”
无关身份地位性别的爱情,理智也无法阻止。
一遍一遍地重复,像催眠,又像说服。
季宣的抽泣声渐渐消失,绵长的呼吸声响起。
顾冬藏在他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一定会有这么一个人……”
季宣似乎听见了,在顾冬藏怀里蹭了蹭,“钟林,别走……”
顾冬藏心碎地闭上眼。
季宣在睡梦中无声叹息——钟林,别走。
如果你走了,我会爱上别人的……
宿醉的结果是第二天起床已经是中午了,好在顾冬藏这天已经不需要上班。
是经理特别批准的假,因为飞往A市的航班是后一天早上8点。
季宣神清气爽地从床上蹦起来,走出卧室,发现顾冬藏就在客厅。
“你今天不上班?”他问。
语气神色都相当自然,似乎又忘了喝醉时的事。
顾冬藏笑道:“今天经理给了假,让我在家好好收东西。”
季宣这才注意到顾冬藏脚边放了个不小的行李袋。
眉毛慢慢挑起来,“要出差?”
心想那酒店居然派傻大个出差,也不怕事情办砸了?
顾冬藏慢慢地吸了一口气,说:“酒店安排我出去培训。”
说完仔细地观察季宣,神色还是很自然。
放心的同时又免不了自嘲——你还想他怎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表示舍不得?切!
季宣听了点点头,拿起水杯到厨房去找水喝。
顾冬藏跟在他身后,“有件事,想拜托你……”
季宣回头,“说吧。”
“嗯,那个,我不在的时候,能不能请你帮我缴水电气的费用?我的意思是,我把钱留给你,你帮我缴一下就行。”
季宣转过身,和顾冬藏面对面,“你要走很久?”
顾冬藏下意识地垂下眼,也不知道是在躲什么,“培训要三,三个月。”
季宣微眯了眼,“很远?”
“在A市。”
季宣不说话了。
顾冬藏等了一会儿没声音,紧张地看向他。
季宣两只手握着水杯,慢慢地说:“房租我怎么给你?”
“等我回来,再,再给也行。”
季宣突然笑起来,“你要培训三个月,我可不能保证我会住那么久啊……”
顾冬藏只觉得一阵窒息。
季宣环顾了一下四周,说:“你这房你也知道,什么都没有,住着也谈不上舒服。哪天我如果找到更好的了,你看…
…”
“如果,如果你找到更好的地方,那,那……”顾冬藏想说那就搬吧,可他实在不想季宣搬。
住在一起是他们现在唯一的牵绊,如果连这个也失去了,如果以后再也见不着他了……他不敢想。
“那怎么样?”季宣似笑非笑地看着已经结巴得有些语无伦次的大个子。
顾冬藏心一横,“这三个月我不收你房租,你安心住吧!”
季宣只是为了逗逗顾冬藏才故意那样说,没料到他居然能做到这一步,心里感动的同时,又有些生气。
这是什么时代了,烂好人也该有个限度吧!
实在是忍不住想欺负。
“就算你不收我的房租,我也不能保证还能住多久啊……如果有别的房东也好心地免我三个月房租呢?”
顾冬藏急了,“那,那,那我以后都不收你房租了!你住着吧!”
季宣觉得自己彻底败给这个人了,忙用手按着额头,挡住脸。
“怎么样?怎么样?”顾冬藏追问。
笑声从嘴角溢出,先是小小的几声,随之音量增大,变成豪爽的大笑。
季宣一手拿水杯,一手撑着脸不停地笑。
顾冬藏不知道他为什么笑成这样,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笑够了,笑累了,季宣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开个玩笑而已。我想我恐怕再也找不到这样便宜的房子了,即便能找
到,要搬,也会提前告诉你的。”
“那……那……”
季宣举起手里的杯子晃了晃,“我先喝点水,一会儿和你互留个手机号。”说完就进了厨房。
顾冬藏被留在外面,一时间觉得脑袋有些不好使。
反复咀嚼和季宣的对话,老半天才抓住重点。
他突然一捏拳,一弯腰,做了个“YES”的姿势。
——我终于能知道季宣的手机号了!
十五
有新信息。
季宣勾起嘴角,拿来一看,果然——
“今天还好吧?晚安。”
每天都一样。
隐约地,季宣似乎又看到那个憨憨的木纳家伙,就站在眼前,傻不拉叽地抓着头发,结结巴巴地说话。
一个多月了,每天都会在晚上十一点左右收到这样的短信,不用看发件人名字是谁也知道,除了顾冬藏,没人会这样
。
季宣拿着手机想了想,发短信给高烈,“出来喝杯茶?”
信息送出的那一瞬间,季宣觉得自己真是恶劣透了。
顾冬藏的短信一条都没回过,好容易有了发短信的心情,却是给高烈发这种无关紧要的。
当然,他觉得无关紧要,高烈可不那样认为。
电话很快轰到,高烈气也不歇地在那边吼,“阿季啊你终于肯找我了喝茶是吧没问题啊去哪里要不要我来接你什么时
候今天明天还是后天?”
季宣将手机拿离耳朵两寸。
“喂?喂喂?阿季你在不在啊?”
季宣说:“你们什么时候有空?”
“我们?”高烈明显错愕。
“嗯,你和花生,方便的时候,出来聊聊吧。”
“我,我我,你,你你,他,花生他……”
“没空啊?啊……那就算了吧。”
“不不不,空,随时空!明天如何?明天下午我们来接你!”
季宣笑了笑,“不用,就约在市中区的X岛咖啡吧,对,MM百货旁边那家,好,下午三点。”
正想掐线,高烈终于正常了,轻轻地问:“阿季,你没事吧?”
季宣怔忡,“我能有什么事?”
“没,我只是觉得……”高烈顿了顿,“阿季,什么事情都会过去的。”
季宣垂下眼,“嗯,我知道。”又说,“高烈。”
“什么事?”
“我想……”
“嗯?”
“算了,见面聊吧。”
“好,明天见。”
挂了电话,季宣有些脱力地倒回床铺,呆滞地看着被他画满了白花的天花板。
看得眼睛生痛。
索性闭上了。
可这一闭,该来不该来的画面一股脑地冲进脑海,一会儿是顾冬藏的呆笑,一会儿又是方天习的愤怒。
——你听着,你要是敢耍小冬,看不起小冬,老子第一个饶不了你!
季宣无奈地撇撇嘴。
心想我可没有耍他。
他只是觉得他好玩,就……就……好吧他承认他戏弄过他,不过和方天习有什么关系?
凭什么要被他指着鼻子骂?
自己又为什么没有指着对方的鼻子骂回去啊?
那一天,季宣记得很清楚,是顾冬藏走后的第十三天。
至于他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连他自己都有些糊涂。
只是觉得屋里少了个人,空得可怕,当然,季宣自己的解释是因为顾冬藏个子太大,所以走了以后才会有这样大的反
差。
虽然顾冬藏从走的第一天开始就一日一条短信地发来,但越是这样,就越明白地提醒季宣,顾冬藏去了千里之外的A市
,要去三个月。
三个月,90天。
所以晚上再没人给自己买夜宵了,也没人陪自己看电视说话。
刚开始还真不习惯,时间长了……哎,还是不习惯。
反正就是顾冬藏走后的第十三天,中午突然降了点温,到了晚上冷得季宣直打哆嗦。
他天生体温偏低,春夏还好,秋冬两季则完全靠熬。
裹着被子在客厅看电视,边看边琢磨着是不是该买台取暖器,还没琢磨好买什么牌子,门就被砸响了。
是的,是有人在外面砸,大有不砸出个什么东西不罢休的阵势。
季宣裹着被子一跳一跳去开门,一张脸臭得不行。
门外,方天习双手叉腰,脸比季宣的还臭,五官扭曲,堪比夜叉。
哪里还有第一次见到季宣时那种亲热献媚的神情。
方天习一见季宣就推了他一把,季宣差点没被推到地上去。
他跳了跳,稳住平衡,方天习趁机进屋,并关上了门。
明明是比自己矮大半个头的人,此时的气势却强过自己好多倍,季宣咽了咽口水,“请问……”
话才刚开了个头,方天习摔出一本书,直直地摔在季宣胸口。
季宣忙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接住,“请问……”
“季宣!你这个该死的骗子!”方天习张口就骂,季宣一下子呆了。
“什么顾宣,什么小冬的堂兄,你TM骗人!”方天习指着季宣手上的书,“我要不是看到那本书,现在还被你蒙在鼓
里!你自己睁大狗眼看清楚!”
季宣睁大不是狗眼的双眼,原来方天习摔过来的是一本过期房地产杂志,封面就是他和钟林以及B市地产大佬的合影。
那本杂志他在出刊的当季就看过,前面好几页专题报道了他们成功走红的经过,后面则刊登了他和钟林的人物专访。
当时季宣还和钟林互相嘲笑过对方在镜头前太僵硬,没想到事隔半年多再被提起,心里除了淡淡的惋惜和惆怅,居然
没有其他的情绪。
季宣愣愣地看着手中的杂志,在方天习看来,那就是心虚。
“什么走投无路来投靠小冬,什么一直找不到工作,什么穷得连在外面租房都租不起……好啊,季宣,你TM会演啊!
在小冬面前你是不是也是这么装可怜博取他的同情的?”
季宣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他无法反驳。
因为他以前的确是这样给方天习说的。
虽然当时只是为了好玩。
“看看那杂志上写的什么!一夜走红,身价千万,业界新贵啊!没钱?你都叫没钱,我们叫什么?暴贫?小冬他为了
还债,每个月勒紧裤带过日子,为了全勤奖生病了也不请假。”
季宣翻白眼,“那是他傻。”
这句话激得方天习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差点没冲上去掐死季宣,“你们这种天之骄子懂个屁啊!你们肯定不缺女人!
小冬想娶媳妇有错吗?都是那个女人的错!”
季宣真怕他来掐自己,忙安抚他道:“是是是,都是那个女人爱慕虚荣,有房还不行,非要有房无贷才愿意嫁……不
过话又说回来,顾冬藏他还真有些傻,那女的明摆着为了房子为了钱,能娶嘛?”
方天习一听他那么说,也点头附和,“是啊是啊,当时我也劝过他不知道多少次,可他跟中邪一样,钻进死胡同就是
不出来,结果那女人一得知小冬是借钱买的房,买了房后根本没钱搞装修,就反悔了……哎,我真为小冬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