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青忙道:“不是,只怪我笨,什么都做不好,不怪平哥,我……我能明白平哥的心,我娘那时候我虽然还小,可是我还记得我也是这样的,如果不是平哥和兰姨,我肯定都已经跟我娘去了;兰姨在我心里也是我娘,所以我更明白平哥,这些都是我该做的!兰姨和平哥是我在世上最亲的人,如今兰姨也没有了,我只剩下平哥了,所以看见平哥那样我也是很害怕的,如今平哥你恢复了,我……我真的十分高兴。”
李仲平心里难过,只抱着他,过了好一会才放开来,道:“好了,以后再不让你受委曲了,先吃东西,多吃些,长回先前的样子来。”
柏青道:“这样也好,跟平哥一样。”
李仲平拿湿帕子抹了脸,将他拉到桌边:“什么一样?”
柏青道:“我要帮平哥种地!”
李仲平想起今天古七抱他回来的样子,心里一阵后怕,忙道:“不行!”
柏青道:“我注意些,太阳大了就躲一躲,没事的。”
李仲平知他执拗,只好道:“只能早上和下午,不然把你锁在家里!”
柏青吐吐舌头,闷头答应。
李仲平心里突然好受了许多,更是责怪自己这些日子的轻忽,觉得自己又对不起娘亲又对不起柏青,只下定决心再不让柏青受委曲。
22、三载寒暑9
两个人的日子过得辛苦紧巴了些,却也温暖实在。
李婶生病的日子里,家中能变卖的都已经变了,连存着预计能支撑一年的那些粮食也卖得差不多了,本来春末收了麦子,可那一会正好李婶病重,交了租,李仲平和柏青一狠心将剩下的卖的只剩下几斗,还是留着磨面给李婶吃的,兄弟两个每日里都只能喝野菜汤,吃两只蕃署,谁曾想即便如此,也没能留住李婶。
如今家中只剩下他们俩,李仲平比以前更加的辛苦,那会李婶每天还能做些针线活来赚些许钱银贴补家用,如今一切开销都得用他的双手挣来,其中艰辛,可以想见。
柏青心里又何偿不明白?他肩不能挑背不能扛,唯一擅长的就是读书作画写文章,一手字倒是写得漂亮,所以偶尔能帮人写写家信和招牌什么的,赚取一两个铜钱;可那也不是时常都有的事,这山沟沟里,出远门的人少,嫁娶什么的也就是邻着的村子或镇子什么的,远些的也只是嫁到邻县,要写家信的自然极少,许多人更愿意花些时间走着去亲眼看看;可是即使如此,每回只要有人上门请他帮忙,柏青都能高兴半天,认认真真帮人写了,再将铜钱仔细地放进床头的陶罐里,他们家的钱都放在那里面。
可是再怎么样,这日子还是这样过下来了。
柏青听了李仲平的话,每日早晚去帮他,余下的时间便在家中读书,如果没人来找他写信,他便趁着李仲平没回来时偷偷去竹林后面的山里找些山菌山药野菜之类的回来充当粮食。
李仲平每天吃着不是自己弄回来的食物,当然知道这些是怎么来的,忍了两回,还是忍不住捏着柏青的脸训他:“那山一座连着一座的,尽是密林,越往里走越是没路,还有野兽出没,你就不怕?”
柏青拉着他的手摇晃:“我就见过两只兔子,可惜没它跑得快,不然就抓回来。”
李仲平放他手,看他慢慢回复往间颜色的脸上红了一大块,又给他揉揉:“反正我是看不住你,你也越来越不听话了,真要去,最远只能到我们上回砍柴那里,那一片青岗松柏,下了雨野菌最多,在田里还能瞅见那一片,我也放心些,知道吗?”
柏青点点头:“我从没越过那一片,那后面的密林看着瘮得慌,我可不去。”
李仲平知他要么不说,若是说了,便是真的,自然也信他,由着他去,要真不让他去做这些事,只怕他不知道要怎么的胡思乱想;他知道这村里有些人东家长西家短的说惯了,就像从前那次在河边听到的话一样,有些自己听了倒没什么,就怕柏青听到;他听人说过读书人都是极清高的,可是柏青却不是这样,所以如果真的让他只在家里读书了,反到会闷出问题来。这时听他说出来,便道:“你可是说过了,不能骗你哥!”
柏青道:“我这辈子都不会骗平哥。”
李仲平笑起来,揉揉他的头,把那头黑亮的梳得齐整的头发揉得有些乱:“就知道你听话,好了,快吃东西。”
柏青发间还留着他的手的温度,埋头喝汤,脸却禁不住红了。
时间飞逝,这一年多转瞬即过,柏青刚满十六岁没多久,眼见着便到了乡试之期。
李仲平早早打理好了田间和家中的事,余出几天时间好陪柏青去南城赶考。
他把那陶罐里的铜钱仔细地数了些出来,分成两份,一份自己揣好,一份塞给柏青,又简单收拾了一个包袱,请古七偶尔帮忙来顾一下家中,便带着柏青开始赶路。
从村里到镇上的路已经许久没有两个人一起走过了,翻山时李仲平想起什么,对柏青道:“阿青,来,哥背你。”
柏青此时已然长高了许多,一副少年模样,从前有些圆的脸如今有了轮廓,下巴有些尖,模样倒是更俊秀了些,只是到底不再是小孩子,听了李仲平的话一愣:“哥,我已经是大人了,不会像小时候一样摔倒。”
李仲平道:“就是突然想起你小时候的样子,想试试看是不是还跟那时候一样。“
柏青笑起来:“哥,我现在可比那时候重了不知道多少,别背了,一会两个人都摔下去。“
李仲平却不理他,在他前面微蹲下身:“上来。”
柏青地看着他宽厚的肩背,记忆里那从没消褪的温暖和安全全涌了出来,有些愣愣地当真趴到他背上。
两个人走了差不多两天,才终于到了南城。
南城的守备倒是十分仁义,在城内设了两家客栈,专给这次赶考的考生们住,又派人将城西一所废宅收拾出来,让那些实在没钱住不上客栈的考生们住了进去。
柏青与李仲平自然住到了废宅里;这宅子十分大,里外三进,还有一个大园子,加起来二十来间屋子,虽有些破败,倒也能看出从前堂皇的影子来。
柏青和李仲平这两日一直赶路,十分疲累,只与同住在宅子里的几个读书人打了招呼,听他们聚在一处说些鬼魅故事,也没精神参与,回屋里啃了点干粮,早早地便睡了。
第二日柏青出门去找王文堂,却没寻到,垂着头回来,李仲平安慰他道:“五少爷拜了好先生,想是受了重用,忙的事就多了,晚些来也是正常,别多想;来,跟我过来。”
他领着柏青到了园子里,穿过一片有些倒塌的假山和乱花丛,便看见一个水池,里面有几处睡莲,正开着,池水十分干净,柏青看了看,却原来是从园外引来的活水。
此处清幽,两个人坐到天墨,下去池子里洗了身上,才回去屋里。
第三日开考。
李仲平帮人做了几天短工,算着该开场了,便去贡院外接着柏青,看见他虽脸色憔悴,眉间却有些神彩,知他心中有底,亦是十分高兴,与他在南城里逛到天黑,回那废宅里又住了一夜,天亮时匆匆往回赶。
三月后放榜,新任的里正带着差役来贺喜,柏青果然中了举人。
23、拨云见月1
举人是要被人称作老爷的,所以里正和衙差们这回对柏青倒是客客气气,送了榜文也不敢索要钱银,同柏青套了一会近乎便离开了。
随着榜文送来的还有十两银子,两张地楔,县令依着当朝律法,拨了两块土地给柏青,并减他一人徭役及税赋。
柏青看他们走了,转身扑到李仲平身上,大叫道:“平哥!平哥!我们有自己的田地了!不用再交那些租了!平哥!……”
李仲平比他还要高兴,一使劲竟将他整个人举了起来,还没笑两声,随即抱着他大哭,不过数月,李婶竟等不及看到这一幕。
哭完了,两人立刻备了香烛纸钱,到柏家与李家坟前,将这消息告诉了他们的爹娘。
回来时已有村里人来道贺,这一次与上次柏青考了秀才又不一样,举人不但要被称作老爷,还是有机会可以做官的,有些人对柏青的态度便热情了许多。
一连几天,他们家中都没有清静过,甚至还有几个附近有名的媒婆特意来给两人说媒的。
柏青现在是举人老爷,李仲平是他哥,家里有自己的田地,还有一大笔赏银,便是柏青没官老爷的俸禄,用来做些小本生意足够了;加上李家对柏青恩重如山,柏青与李仲平兄弟情深,柏青向来听李仲平的话这三条,便足以让许多人家动心。
柏青自己自然不会答应,可是他也从没忘记他平哥早到了该娶妻的年纪,如今……他会答应媒人,娶个媳妇么?他几次冲动得想跟李仲平说:不要娶媳妇,我早就答应给你做媳妇了!可是又不敢说,就这样时刻煎熬着,他等到了王文堂派来的小福。
小福来时李仲平恰好不在,柏青一人接着,小福带来了王文堂的信,信上说他得知柏青亦中了举人,他十分欣喜,已请他的先生写信给京中好友,推荐柏青参加会试,想来定会成功,柏青在不久后应能收到朝庭发出的文书。
柏青周道地答谢了小福,小福也是大户人家的下人,许多事情甚是明白,知柏青如今与从前不同,再不敢与他像从前那样说话,只恭敬地等他写回信。
柏青倒是十分不惯,拉着他坐在竹椅上道:“小福,你这回怎么不爱说话了。”
小福认真道:“少爷说了,您现在是举人老爷,小福不可以没规矩。”
柏青道:“哪里来的规矩?小福你可别这样,先前我们还是朋友,像在都像是生人了。”
小福笑起来,还是不敢太过放肆,小声道:“五少爷都进京了,还说等你进了京要跟你喝酒说话;对了,五少爷把你上京的马车都备好了,你来时直接到王家来找我,那马车我看着的呢。”
柏青忍住笑,也不指出他话里先前的错来,道:“那小福你坐一会,我写回信。”
小福规规矩矩坐在一旁,看他铺好纸笔写信。
柏青在信中却只字未提会试之事,只说了些久别甚念及其他琐事,写好了折起来交给
小福道:“多谢你了,小福,我也念着好久没见五少爷了,若是将来见着了,当然是好要生聚一回的,这信就请你带回给他。”
小福点点头,接了信就要走,柏青又塞给他十来枚铜钱,小福倒没推脱,喜滋滋的都接了,又与他道了谢,方才眉开眼笑地走了。
李仲平回来时柏青也没跟他说这事,只闷在心里烦乱不堪;这提亲的事还乱着,就又在说上京赶考,若真的接到了文书,这一回李仲平是肯定不能陪自己一道去了,这一走一年半载的,自己不在跟前,要是哪家媒人嘴巴翻的勤快,指不定就说动李仲平娶了哪家姑娘,他怎么敢就这么走了?虽然眼下没不知到底能不能参加会试,可依王文堂信中的口气,倒是十拿九稳的,可怎么办?
可这事他不想还好,才烦了些天,竟真的接到了京中文书,允他上京赴来年二月的会试。
这板上钉钉的事,被李仲平遇了个正着,喜得他都不知要如何是好,在屋子里转了老半天,才想到二月就要开考,这已经十一月了,该准备准备出发了,是要准备上京的一应物品,急匆匆的就要出门,却突然顿住:这一上京少则数月,等到放榜便得半年,若是柏青得中进士甚至三甲之一,还将留在京中更久,自己怎么去?这盘缠的花销如何够?家中农活谁来操持?
柏青看他突然停下来,不知他怎么了,小声问道:“平哥,怎么了?”
李仲平道:“阿青,这回上京,平哥怕是不能陪你去了。”
柏青道:“平哥,你真的想让我上京赶考?”
李仲平道:“当然想了,这样有出息的大事肯定要去了,林姨和我娘都都盼着呢。”
柏青想到自己的娘和李婶,垂下头:“那……没事了……平哥不用忧心,王兄前些天让小福来过了,上京的事宜他已打点妥当,我自去王家找他便是。”
李仲平揉揉他脑袋,喜道:“那敢情好,我去古大娘家请她给你做两身体面衣裳,再去刘三家借点干肉,还有……唉,一时想不起,一样一样做了再说。”说完,转身跑了出去。
柏青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到天快黑时,心中已有了主意。
晚上两人吃过晚饭,柏青去烧了水洗澡,李仲平执着油灯在里屋翻找,最后拿了两双布鞋出来,待柏青洗完澡,递给他道:“阿青,给,上京穿这个。”
柏青一看那鞋,缝得整整齐齐的鞋面,针脚细密的鞋底,这是李婶做的,给他们两人都做了几双,只是谁也舍不得穿;他接过来,抱在怀里:“平哥,先歇着吧,不急这一时半会的,明天再拾掇。”
李仲平笑道:“我这也是高兴的,一时忘了,也好,先睡,明天再说。”
吹灭了灯躺在床上,柏青在墨暗睁着眼,最后终于下定决心,翻身向着李仲平。
24、拨云见月2
黑暗里仿佛能听见心剧烈跳动的声音,柏青唤了李仲平两声没见回应,有些颤抖地伸出手去,在被子下摸索着解开李仲平的中衣,顺着那结实的胸口慢慢往下,将亵裤的带子也解了开来往下拉了一些,有些够不到,他干脆坐起来,掀了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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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青!你在做什么?”李仲平再是迷糊迟钝也察觉了不对,先是懵了,回过神来的时候一个用力便把柏青推到了一边,下一刻点燃床边竹几上的油灯,看见了自己的样子,回头一脸怒意地瞪着柏青。
柏青因为他那一推太过用力,撞到墙上摔得趴下,也不爬起来,只清晰道:“平哥,我喜欢你!”
“啪!”李仲平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巴掌已打在柏青脸上,然后他看着柏青脸上慢慢浮现的五根手指印,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柏青坐起来,一张脸雪白,眼中泛着泪,却倔强地不让它流下来,看着他,一字字道:“我喜欢你!早就答应了要做你媳妇的,这是我的承诺,这辈子都不会变了!”
李仲平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一脸坚定的柏青,有些张口结舌:“阿青……你……这……我是你哥啊!你怎么能怎么能……你要博功名娶媳妇的啊!你该给柏家留后的啊!你怎么……”
柏青往前挪了挪,也不顾脸上火辣辣的痛,坚定道:“平哥,我这辈子只要你!我不娶妻,不要功名,不去京城,只要守在你身边,我哪里都不去,什么都不要!”
李仲平道:“可是我也是要娶媳妇……。”话还没说完,柏青扑过来抱住他:“死也不答应!你从前就说了娶我的!我记了记到现在,都刻到骨头里了!死也不答应你娶别人!!”
李仲平忙伸手去推他:“阿青!你是不是被魇着了?我去找四婆婆来给你驱走它!你……你快躺好,我现在就去请她!”
柏青下了死力紧紧抱着他:“我清醒得很!平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的这是我这么些年一直藏在心里的话,半个字也没假的!你让我上京赶考,我就去!可是我怕啊!我怕我这一去一年半载甚至更久,我怕你就娶了别人了!不能啊!平哥!这些年我们同吃同睡同出同进,你一定也喜欢我的,对么?你从来都没多看过那些姑娘一眼,我知道,你心里有我的,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