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身着雪白长衫的陆明谦和他手中的剑,朝地啐了一口。
“陆明谦,你终于原形毕露了。”秦破阵不知是喜是恨,冷笑道。
“秦将军,你我二人还真是八字不合,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陆明谦淡然笑道。
“切!”看到陆明谦的笑脸,秦破阵火气就大起来。
秦破阵不再多说,一剑劈去,被周俨温上前挡住。
“俨温,我早和你说过,不要和容王走的太近!”秦破阵瞪着昔日好友。
“我父兄只因是德王党派就被景泓斩杀,我没有选择,破阵。”周俨温黯然道。
“你……”秦破阵咬牙。
“你记得十七岁时,我们曾一起发誓,要笑傲沙场,马革裹尸?你记得我们说过要干就干磅礴大事,名震南北?可是
破阵,这样的皇帝,不足以让我为他拼命。”周俨温声音微颤,手中的剑却更加用力。
“蠢材!你这个混账蠢材!”秦破阵突然勃然大怒,“这么多年你是在为谁拼命!换个皇帝你就变成顺民了?混账!
俨温,我告诉你,我打的每一仗,我杀的每一个人,都是为了我自己!不是打着旁的什么人的旗号!我杀北军,那是
因为我看不惯他们祸害无辜百姓!我杀德王,那是因为我觉得南朝还没有堕落到需要换主子的地步,我觉得变法还有
希望!你懂了吗?”
“够了!”周俨温用力抵开秦破阵,两人各自后退了几步。
“我没有你那么坚强,我从小就不能像你一样!够了破阵,不要多说……各为其主吧……”周俨温悲戚道。
“那么,我要亲手取下你的首级。”秦破阵痛苦的吐出这几个字,又再一次杀去。
景睿观二人打斗,只见周俨温落了下风,心中唾骂,亦握住里腰间之剑。正欲上前,却只听得身后一声。“王爷,我
说过不要着急。”
景睿回身一看,大惊失色。陆明谦的剑直直指在他胸前。
秦周二人也注意到这边情形,都惊愕的停手,紧紧盯着这出人意料的一幕。
“止渊,你在做什么!”周俨温惊得大叫。
“陈清远这人实在太慢,害得我不得不此刻出手。”陆明谦侃侃言道。
“陆明谦你!背叛我?”景睿吼道。
“王爷,何出‘背叛’一词?”陆明谦对景睿的咆哮安之若素,柔声嗔道。
景睿呆立了须臾,发出几声干笑,“是不该用背叛,因为从一开始你就是景泓的人!他贬你到定州,根本是为了打消
德王与我的顾虑,还顺便帮他对付北军!德王会败的那么惨,都是你通风报信吧!德王党羽的名单,也都是你交给景
泓的吧!你、你!你一开始就是景泓派到我身边的卧底!”
陆明谦坦然笑之。
“陆明谦,你……”周俨温悲号道,“我父兄死的好惨!”
陆明谦低头看他与震惊但依旧一脸不屑的秦破阵。“自从来到京城,身边就血腥味不断。一直到现在,满手都是血了
,”陆明谦看着周俨温为死去父兄悲哀的脸,怅然道,“所以才会被他嫌弃肮脏,呵,也的确是脏。”
“周将军,子忧曾说你是君子,我看此言不假。”陆明谦突然对周俨温道,“若是这一次你还有命活下来,向我讨首
级的话,陆明谦一定不辞。”
“陆明谦你纳命来!”周俨温大吼一声就要杀去,这时却突然听得殿外一阵人马走动,火把映得窗上一片光亮。殿内
人都伫足原地。
“景睿,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快放了皇上,束手就擒。”陈清远一贯平淡的不得了的声音在这种情况下都没有一丝改
变,真让人哭笑不得。
此时殿内情形,陆明谦剑指容王,秦破阵与周俨温对峙。景泓明显占了上风,陈清远殿外看不清里面情形,还在胡乱
吊着嗓子。
然而正在景泓松一口气之时,殿后却突然传来越来越近的女子啜泣声。竟是许仲用剑顶着被缚的薛太后与婉惠帝姬走
了出来。
“景泓,不只是你有卧底而已。”景睿这时笑道。
“许大人,明谦本以为以陈清远那副牛脾气,德王一垮就会被皇上罢掉,擢你为相的。可也不知是何人给他说了什么
,竟能让他这种石头变软。”陆明谦似有惋惜的说,“许大人等不及了要造反,明谦也不会怨你。”
“陆大人果然深明事理。”许仲笑道。“请陆大人放了容王爷,皇上,请您让宰相大人放我们出宫。”
景泓看着陆明谦,陆明谦道:“皇上,这次放了八王爷,再抓就太难了。何况南山还有他的三万精兵。”
“陆大人,太后与帝姬的性命,可就在我的一念之间。”许仲道。
“你杀了薛太后我倒是无所谓。”陆明谦笑着说了这一句,顿时一股寒风吹过。
“陆明谦,你……”薛太后不可能忍住这口气。
“反正太后当年垂帘持政之时,洪万钧陷害保和殿大学士晏秋行,将他一家数十口满门抄斩,太后也是如我这般,置
之不理吧?”陆明谦淡笑道。
“陆明谦,你……到底是何人?”许仲盯着他低声道。
“抚州临川人,陆家独子。”陆明谦用剑在容王胸口画着圈,“不过这是最近十二年才有的事。”
“本家姓晏。”陆明谦再次灿然笑道。
“晏秋行是你什么人!”许仲骇然问。
“在下的祖父。”陆明谦似乎有些玩腻了,呼了口气说。
“晏三郎。”薛太后眯起眼细细看着陆明谦,突然道,“五岁知诗书,七岁作词赋,你就是当年晏大学士家的那个有
名神童三郎吧。”
“怎么可能,听闻晏家当年满门抄斩,你怎么可能活下来!”景睿终于沉不住气了,“而且我听颜子忧说过,你在临
川还有指腹为婚的娘子!”
陆明谦愣了愣,禁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我诳他的,八王爷也信了。”这一笑立刻将陆明谦往日温文尔雅的形象一
把抹去,众人脸上又黑了几黑
总之陈清远殿外苦苦劝降威胁已完全没有人听,整个殿里的形势正朝诡异的方向发展。
也就在这时,景泓显出了他的帝王威严。
“陆尚书,放了景睿。”景泓道。
陆明谦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声,收起了剑。于是景睿,周俨温,许仲三人抓着太后帝姬为人质,走过陈清远的包围,出
了宫会合少量等候的人马,一路南去。
陈清远,陆明谦,秦破阵围在殿内景泓身边。皇帝闷头不做声,秦破阵当他余惊未消,陈清远没有揣摩别人心思的习
惯,陆明谦打破沉默道:“皇上,刚刚为什么不顺水推舟?太后留着日后也麻烦。”
陈清远听得心惊肉跳,秦破阵亦直视陆明谦毫不敢松懈。
景泓抬起头,“陆明谦,那可是朕的生身母亲。”
陆明谦莞尔一笑,“微臣失言了。”当年狠得下心杀颜惜之,对积恨已久的薛太后,纵使是生母也毫无顾忌吧。不过
是怕日后市井间的流言和史书上的恶名罢了。这个笑容中包含了陆明谦这样的意思,景泓注视他良久。
“陆爱卿,秦爱卿,朕命你二人立刻各领一千兵马追杀容王叛党,救回太后与帝姬!”景泓骤然道。
“遵旨!”二人齐声道。
22.青衣山鬼
荒野上一黑一白两匹马飞奔在身后两千骑兵之前。
陆明谦从容微笑,秦破阵臭着一张脸。
“秦将军今日那一番为了自己而战的话,着实令明谦佩服。”
“可惜陆大人暴露的太早,不然破阵就可以问心无愧的砍下陆大人的脑袋。”
“秦将军总喜欢说大话,明谦若不是为了阻止八王爷杀你,怎会暴露身份?”
“我可没请陆大人救我。陆大人如此英明,竟没看出许仲的野心。他从秘书郎爬到今天的地位,应该不乏陆大人的功
劳吧。”
“我早看出他是功利小人,只是利用他的能力罢了。”
“呵,这句才像陆大人的真心话。”
“秦将军真是了解陆明谦啊。”
“所以恨不得将你一刀砍掉算了,以免祸害苍生。”
“哈,我对秦将军也正有此意。难得我们二人意见一致。”
白衣男子与黑衣男子喋喋不休,二人胯下的两匹马听得冷汗连连。
“秦将军,”陆明谦遥看前方,“秦将军带你的人马小路绕到前方包抄如何,我堵住他们的后路。”
“用不着你说,我早有此意。”秦破阵哼了一声,一马当先,带着身后人马飞驰而去。
两人包抄了景睿人马,一片混战厮杀。混乱间景睿,周许二人带着太后帝姬和少量护卫杀出重围一路南去。过了南山
,便可与山后三万人马会合,届时再反扑京城。
过了三笑林,景睿清点人数,不过十余人。南山地势崎岖,于是一干人只得放了马,徒步进入山林。
“王爷,你看!”许仲指着立于入林山路上的木牌。
“此中有山鬼,劝诸君勿以身试险。”景睿读到。
“这叫什么!骗小孩子吗?”众人一片哄笑,踢倒了牌子,鱼贯而入。这时天已放亮,可见山路两侧丛木茂密,道路
亦异常崎岖。婉惠帝姬扭了脚,周俨温只得扶着她慢慢前行。
“婉儿,你还走得了么?”景睿看到后笑着问。
“我会走的很好。”婉惠帝姬恨恨的瞪着景睿,在周俨温的搀扶下一点点移步。太后与帝姬迫于形势,无奈景睿的嘲
讽。
说话之间,林中草木摇动,众人皆疑惑。然而,只听嗖然两声,两个护卫的胸前就各插进一根竹剑。“有埋伏!快跑
!”众人大呼,然而却不见任何伏兵,只闻箭声不断,劈风而来。待到一干人冲入山麓林中一间竹屋之时,护卫只剩
下二三人。几人惊魂未定,喘息不止。
“怎么回事!”景睿怒道。
“这附近布兵,我均听陆明谦说过。他那时信我不会欺瞒,这座山应当没有驻兵才对。”许仲奇怪道。
“莫非是山鬼?”一个护卫试探着说。
“胡言!哪里有什么鬼神!”景睿作色。众人不敢多言,这时才就势打量起这间竹屋来。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屋内的
琴棋书画,颇像隐士之居。
婉惠帝姬站在一幅画前注视。
“这是!”许仲走上前突然大惊道。
“怎么?许大人?”景睿蹙眉问。
“王爷,这幅画是颜惜之的手笔啊!”当年许仲入朝之时,颜惜之刚当上户部尚书,两人有所接触,许仲那时便见过
此画。
几人四处翻找,亦发现了不少颜惜之的画作钤印。
“颜惜之的画本该全部收缴存入画院了才对。这屋子主人,绝对与颜惜之有关。”许仲道。
“这屋子摆设干净的很,”周俨温用手抚过桌上那把琴道。“近来应该有人在这里住。”
“这就怪了,我认识颜子忧这么多年,只听他说他与颜惜之二人相依为命,来到京城。不该再有什么熟人了才对。不
过,”景睿思忖道,“我倒听颜子忧抱怨过颜惜之时常往京外跑,莫不是来这个地方?”
“若要如此说来,外面那些陷阱,是颜惜之布置的?”周俨温道。
“怎么可能!颜惜之虽然号称有经天纬地之才,又精通各种阵法,可也不可能料得出我们几人今日会来此地啊!”许
仲道。
这时,景睿突然看到了婉惠帝姬在往袖子里藏什么。他一把上前,推开阻拦的薛太后,拎起帝姬被绑住的双手,袖中
的东西掉了出来。
一把折扇。
景睿展开折扇,突然恶狠狠大笑起来。
“王爷?”许仲惊恐问道。
景睿转过脸,冷笑对着周俨温,“颜子忧的折扇,周将军,他不是已经被你杀了吗?”
“我对他……下不了手。”周俨温低头道。
景睿一把抽出剑来,指着周俨温,“我说陆明谦怎么能对颜子忧的死无动于衷!原来你也是叛徒!”
“不!王爷,我并未和陆明谦串通!我只是……我只是……”周俨温垂下头。
“你只是看上他了?”景睿大笑道,“颜子忧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在加上一张花言巧语的嘴,这么多人围在他身边
打转儿啊!哈哈哈哈……”
“王爷,大敌当前,莫要削弱自己实力,”许仲看出景睿神情不善,急忙劝道,“让周将军将功抵过吧!”
正在这时,屋外却传来了人声。屋内几个人俱拔剑冲出。
“啊呀。”青衫男子惊讶的看着这一群人,发出一声感叹。
“我早说过让你放我走,结果现在走不了了。”颜子忧瞟着身旁亦已拔剑的年轻男子小声道。
“啰嗦,陆大人说过让我看住你的。”年轻男子正是陆明谦从定州带回京城的柳良。
“你脑袋里除了陆大人还有没有别的,比如说常识?”颜子忧被他气得直瞪眼。
“子忧,你还活着啊。”景睿冷冷道。
“八爷看错了,其实我现在是……山鬼。”颜子忧想起入山处牌子上,当年颜惜之写的话。也就只有自己的那个兄长
才能想出这么没威慑力的警告来了。
柳良拔出剑挡在颜子忧面前。
“木头,你轻功那么好,能不能躲到林子里去!别浪费了你家陆大人精心布置的那么多机关。”颜子忧恼火的低声骂
道。
“可你又不会轻功。”柳良亦低声道。
“可我也死不了。”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他们摆明了是要杀你。陆大人命令我保护你,我不能辜负他。”柳良再次说。
“陆明谦可真会祸害人。”颜子忧叹息。然而这时柳良已经冲了上去,与景睿剩下的三个守卫一同拼杀。几个回合,
柳良已斩下三人。
“陆明谦手下竟有这等勇士。”景睿惊道。
“这人叫柳良,听说当年他冻馁倒在定州街上,陆明谦把他捡了回去。后来在同城时又舍命救他一次。陆明谦素来擅
长收买人心。”许仲想起过去陆明谦对自己的种种便如此说道。
“陆大人皓如明月,汝辈休得菲薄!”柳良大骂道。
“俨温,这是你将功赎罪的机会。”景睿对一旁扶着太后与帝姬的周俨温道。周俨温举剑走到柳良面前。两人目光一
对,两剑相向。
周俨温毕竟也是当年的武状元,柳良被刺的浑身是伤,然而仍奋不顾身拼杀。显然是知道自己无望,突然之间柳良避
开周俨温一剑刺向景睿,景睿剑起剑落,柳良轰然倒地。
“陆大人……陆大……”柳良满口鲜血喷涌,“柳良今日报……报您一命之恩了……”还未说完就咽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