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清荷在纸上划上一个大大的问号,嘴角带着浅笑:“暂且把这个疑问抛开,我们继续往下说吧。来桃花涧新婚郊游的于琳夫妇发现了人头并报案,过了一个星期,即,今天,突然被人发现他们在自己家里煤气中毒。前后发生的两件事让我们联想起人头案与煤气中毒案有因果关系,得出煤气中毒是因人头案产生的‘杀人灭口’事件,推测出于琳夫妇知道一些危及某人安全的事情,致使他们遭遇到不幸。从他们发现人头时的证词来看,是于琳诱导了其夫一步步发现人头的,即表示林志方可能不知情。随着调查的展开深入,我们了解了于琳与人头案的死者贺萍是少女时代的好朋友。我推测出结论是:于琳早知道死者的人头在那里。”
“嗯,我赞成你的结论,她知道人头在白玉兰花树下,也有意让人头暴露在世人面前。我重新推敲过他们的证词,也认为她丈夫林志方应该不知道人头的事。从资料上得到林志方身高体重的信息来看,他不是张婷婷目击到用石头砸伤老王的瘦高男人,再说了,我也不相信受过高等教育内心装潢诗情画意的于琳会用烟头烫花苗。我的主要依据是她说话的口音,李风英的证词里:女游客的口音跟你有些类似,肯定是外省人,而于琳是娄县人口音跟李风英的差不多,李风英应该不会认错的。唉,我这是自己推翻自己的假设啊。”柳下溪叹了一口气。
“啊!我把口音的事给忘记了。那么把人头丢进白玉兰花树下的人不是他们啰。”邹清荷拍着自己的大腿道,他记得上午的时候柳大哥认为:一切皆有可能,人如果刻意能在短时间内造成不熟悉人眼中的多种气质。现在柳大哥改变了自己推理的方向应该是听到了老崔从张婷婷那边得到的证词……
“把人头丢到树下应该悄悄进行,越不引人注目越好。这一对游客相当引人注目啊!”柳下溪打着方向盘与对面开过来的车错开。
“是啊,老王的死肯定与他们有关系……我假设一下:女游客他们俩个来看桃花,桃花未开,周围环境又很冷清,这对游客相当失望也很无聊。其中女游客抽着香烟坐在花坛的水泥墩上,懒洋洋地看着盆子里的小芽苗,突然觉得芽苗很不顺眼,用香烟去烫它。正巧被老王看到了,精心培育这些花苗的老王非常生气,走过来骂她,她对骂,老王更生气,两人扭打起来。一直在旁边没吭声的男游客找了一块大石头朝老王砸了过去了。狠狠地被砸了这么一下,老王受了重伤倒在地上,那对游客赶紧逃了。石头砸伤了老王的脑血管,他自己没在意,几天后受伤的脑血管破裂,他死了。”
“你把老王的死当成与人头案无关的独立个案啊。”柳下溪道。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邹清荷分辩道,他觉得柳下溪有误导他的嫌疑。
“的确。”柳下溪点点头:“特殊个案里存在着让人意料不到的随意性。你继续往下说。”
“我不清楚匿名信的内容无法在这事上多说什么。发现人头的于琳夫妇一个星期后突然煤气中毒,这就耐人寻味了。我们怀疑她认识死者,罗青珉那边也注意到疑点打算调查她,迟不中早不中的偏偏开始调查他们的时候突然中毒了简直象是……象是,有人预测了警方的行动,抢先了一步。”
“有人预测了警方的行动?!”柳下溪笑了起来:“不,清荷,有人比警方动作早,有人引导了警方的行动。虽然这只是我的直觉……”
“啊?柳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总觉得……不……先不说这个了。啊,我们要找的地址快到了。”
两个人找到了贺萍哥哥的家。
“噫,我还以为他们的家庭条件很差呢。”邹清荷意外地看着耸立的三层楼房,还带有菜园子的小院子。
“家庭条件差?你的结论是哪里来的?”柳下溪也有少少的意外,想不到贺家的房子在本地蛮瞩目的。
“贺萍不是在娱乐城工作么?还被人包养了……”邹清荷小声嘀咕道,他明白的,现在流行的娱乐城是以前的风月场所改头换脸的新名词。柳下溪语塞,老实说他初初设想的也是贺家很穷困……家里的条件既然不错,为什么让贺萍去乡下的镇子里养胎?以至于担搁了抢救时间。难道家人嫌弃她未婚先孕?
贺萍有两个哥哥,各自结了婚,看来感情不错,成了亲有孩子还住在一起。
敲了门,等了小会儿才一个女人来开门,从年龄上来看大约是贺家的媳妇。
柳下溪出示了证件,对方很惊讶回头道:“爹,有公安找你。”贺家父亲坐在院子里的竹躺椅上,膝上爬着两三岁大小的孙子。老人抬起头来,柳下溪看到了一张布满皱纹褐色的饱经沧桑的脸。
“萍女的事?”老人浑浊的双眼浸泡着泪水:“造孽啊。”然后一声不吭,再也不肯多吐一个字。
贺萍的大嫂话匣子容易打开:“小姑子忒拧巴,跟她大哥争过嘴,七八年不肯说一句话。她两个哥哥?老二与他媳妇儿去南方做生意了把孩子丢在家里,小姑子的后事一了他们就走了。我屋里头的那个去医院了,婆婆身体有点弱在住院,他照顾她去了。”贺家的大媳妇叹了一口气:“不该说死人的不是,可她性子温和一些的话哪能是现在的样子。”一连串的词汇形容小姑子多么地难相处。
“你认识于琳吗?”柳下溪问。
对方摇头。
“你妯娌是哪里的人?”
“湖北的,老二在南方打工的时候认识的,第一次带着来见爹娘,老二媳妇肚子已经五六个月了,能不同意么。”贺家的大媳妇不宵地撇着嘴,看着爬上爬下的虎壮小娃儿,这显然是贺家老二放在老家的儿子。
“你男人在哪里上班?”柳下溪继续问。
“县火葬场。”
柳下溪与邹清荷眼睛同时一亮。“家里有没有贺萍以前的相片?”
“虽然她大哥二哥留了三楼给她住,可小姑子不愿意住进来,家里没有她的东西。”
“老二夫妇哪一天去南方的?”
“我想一下,上个月十七、八号吧。”
“有他们的相片么?”
“有是有,同志到底出了什么事?”
大慨是现场取证已经完结,门口只有一位警察站岗。朱玲他们俩个出示计件之后推开了林家的门。
“我觉得还是去医院找他们,说不定现在人已经醒过来了。再说了,林家的父母也在,他们是第一目击证人呐,活人比现场告诉我们的东西更多。而且啊,现场已经被先到的同事怎么仔细搜查过了,我们跟在后面怎么可能有新的发现?”小陆跟在她后面啐啐念。
朱玲回头瞪着他:“你去医院,我留在这里。”
小陆悻然地摸着头:“我去隔壁问问看有没有新发现。”
一个小时之后小陆进了门,四处看了看道:“新婚夫妇的新房也太冷清了一点,没什么喜气。”
朱玲从厨房里钻出来:“说不定新娘子喜欢素雅呢。我看他们过日子还行,你瞧,冰箱塞得满满的,米桶的米也很满,油盐酱醋过日子该有的东西全部都有,新灶上也有油烟表示他们开火做了饭菜。我不认为厨房里的煤气溢出来到睡房能窒息死人,看来,这案子肯定是谋杀不是意外事件。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邻居说,昨晚他们夫妇大约十点钟才到家,后来没动静了。旁边的邻居说大约在十二点上下的时候起床上厕所发现他们家厨房的灯亮着。”
“十点钟回家……有邻居亲眼看到他们回来吗?”
小陆摇头:“只听到开门的声音。”
“看来找不到其他有用的线索了,我们去医院。”朱玲回头扫视着屋子,肯定自己没什么遗漏之后转身离开。
“大家都到了。”柳下溪有些讶异地看着站在主讲台上开口的居然是芦军!
不只他,就连罗青珉与李祥贵也露出意外的表情。
“我是市公安局刑侦一大队的队长芦军,他是副队长江长源。”芦军拿着教鞭轻轻敲了一下桌面,简单地说道:“对不起,一开始没跟你们明说。好了,我不习惯多说浪费时间的废话。罗青珉这案子你跟得最久,由你说说目前的情况,还有,别敷衍我。”
生命的重量-17
从芦军开始说话起罗青珉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也不知道他想些什么一直没吭声地坐着,双手骨关节隆起,显然没听进芦军最后那句话。
坐在他旁边的李祥贵推了推他,小声道:“罗队,汇报案子的进展。”
“没什么好说的,案子胶着没有进展。”罗青珉冷冷道。
“这家伙个性一点也没变,谁的帐也不买。”坐在柳下溪旁边的范明青伏在桌上把脸埋在手臂里发出细微的“噗嗤”笑声,一边悄悄地跟柳下溪说道。
“你跟他很熟?”柳下溪压低声音问。
“一起破过案。罗青珉有自己一套破案方法,基本上听不进别人的话,自作主张很不好相处。”
柳下溪意外地看着罗青珉……他与江长源以及芦军形成了低气压场大有僵持不下的趋势。“市局一队的两位队长你以前见过吗?”柳下溪低声问。
范明青摆了摆手指:“我只听说以前的两位队长调到别的地方去了,这两个是新调来的还没跟其他同事正式打招呼,他们个人资料还没公开,不知道上头在搞什么。”
柳下溪摸了摸鼻子,看来芦军把江长源推到幕前,为了方便他隐藏起来调查匿名信一事。江长源说过匿名信冲着罗青珉来的,从芦军的脸色来看罗青珉的过往未必跟白雪一样纯白。
芦军努力地把阴沉的面孔恢复正常,他对柳下溪道:“柳队长,你有什么话要说?”
“有。”柳下溪走到主讲台背对着黑板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今天早上我去了案发现场桃花涧,从售票处的工作人员李风英那里得到桃花涧的园艺工作者王家振,周围的人简称他为老王。死于三月二十三号下午六点左右,医生诊断他死于突发性脑溢血,即脑血管破裂。他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倒地,被山民发现送他回家,确认他已经死亡。我跟江队长到了王家振家,他的妻子住在镇里的诊所,据其妻证词王家振没有引发脑溢血的隐疾,我们怀疑他的死另有原因,决定检验他的尸体。其妻告诉我们,他的尸体送往娄县的火葬场。我到了火葬场,值班的工作人员说尸体已经火化,我让他带我去焚化炉看看发现炉子是冷的,根本没有尸体火化过。值班的工作人员的证词……(柳下溪打开了微型录音机)”他观察到罗青珉的眉角不自然地跳动着。
听完了口供,江长源站起来:“我补充一下,柳队在火葬场发觉尸体火化登记本上最近的记录少了半张纸。我请娄县的县警协助,查问过火葬场所有的工作人员。有一个叫贺喜庆的人很可疑,现在已经带到分局的拘留所来了。柳队如果有什么话需要问他的,可以去拘留所询问他。”
柳下溪点头继续道:“这是我从火葬场旁边的殡仪馆找到的资料,大家看一看复印件。我找到了与女性人头相貌相似的女死者贺萍(说这个名字的时候柳下溪特别看了一眼罗青珉,正对上他的目光,里面含着让人不理解的浓墨)娄县路桥镇人,死因是怀孕流产抢救不及死亡。我前往路桥镇,遇到了调查目击证人的朱玲与小陆,他们是我那一队的人,我请他们帮忙了解一下发现死者人头的林志方与于琳二人,他们从于琳的公司查到她是路桥镇人。意外的是于琳与他新婚丈夫煤气中毒住了医院,她家里人去了北京看女儿。从邻居口中我们得知于琳与贺萍从小就是形影不离的好友。死者贺萍的父母自从女儿死后回娄县与儿子们住在一起,我进了贺家,找出了一些贺萍生存过的痕迹送到鉴证处让法医进行DNA鉴定了。女性人头是不是贺萍,只有等待鉴定结果了。”
“很能干嘛,这么快就找到了死者的资料……”李祥贵嘀咕道。
“我去了贺萍在娄县的哥哥家,她的大哥叫贺喜庆在县城的火葬场工作。二哥贺庆余与妻子处理贺萍的葬礼之后去南方经商了,丢下住院的母亲。”
几双眼睛全盯着柳下溪。
“桃花涧的另一位售票员张婷婷的证词:她看到了一位女游客与死者老王发生争执,女游客的男伴捡起石头砸向了老王的后脑,老王倒地。过了数天老王脑溢血死了。他们争执的理由是老王精心培育的垂笑君子兰的幼苗被女游客弄死了。崔子健已经找到行凶的石头,目击证人张婷婷的证词中说男游客是瘦高男子,我这里有贺庆余夫妇的相片,贺庆余的身型就是瘦高个。我掌握的情况就是这一些。”柳下溪把复印的相片第一位面前都放一张。
芦军与江长源各自点头,一天的时间找到如此多的线索已经很不错了。
“大家有没有话要问柳队长?”芦军问。
没有人出声。
“范明青,你汇报一下林志方、于琳夫妻煤气中毒一案。”芦军直接点名道。
“好。”范明青站了起来:“今天下午一点十八分,警方接到报案,我们在十五分之后迅速到达现场。报案人是林志方的父母。我们到的时候救护车先到了,医护人员对他们进行抢救,两位被害人还有微弱的生命迹象,被害人被救护车带走了,林志方的父母也跟随着去了医院。我们一组人留在现场仔细搜查,接着罗青珉队长赶到,我们看过现场之后判断出这是一起伪装成意外煤气泄露的谋杀害。这是现场的相片,大家请看,卧室的床铺非常整洁,我们从这里得出被害人躺回床上时已经不是清醒状态了。这是医生的诊断报告,他们的胃液里有大量安眠药。医生认为明天他们醒不过来的话,肯定会有生命危险。这一份材料是我们整理出邻居的口供:被害人昨晚大约十点钟回到家,没有人亲眼看到。另有邻居说大约在十二点上下的时候起床上厕所发现他们家厨房的灯亮着。我们进行现场指纹采集,煲粥锅上只有夫妇俩的指纹,这是指纹样板。被害人的父母最后见他们是昨天吃中饭的时候,新媳妇在婆家做饭。吃完饭之后说是约了同学见面两人走了。我们还没有找到与他们见面的人。”
“柳队长你怎么看?”芦军问柳下溪。
柳下溪正认真看范明青提供的资料,见芦军问他抬起头来道:“目前掌握的情况有限,我还没形成自己的看法。”
“罗队长你的看法呢?”
罗青珉放下手里的资料:“我赞同范组长的判断。”他看了一下表:“我等法医送王家振的尸检报告过来。对不起,我让人把王家振的尸体直接送到鉴证处让法医解剖去了,没有跟你们汇报。”
柳下溪崩紧的肩膀松了松。
芦军看着他,罗青珉与他对视并不畏惧。
“我希望你以后对案件不要有所隐瞒。”
“事情没有结论的时候,我不喜欢喋喋不休。”罗青珉淡然地收回自己的目光:“芦队不也一开始就隐瞒了我们。”
芦军挑眉,显然动了怒火。
“别婆娘似的计较这些。”江长源不耐烦道:“你先解释一下收买火葬场工作人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