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额头渗了汗来:“他交待我这么说的。”
“把最近的尸体火化登记本拿来给我看。”柳下溪闭了闭眼睛:“我不想说第三次了。”
“好好好,我马上去。”对方小跑着走了。
柳下溪关上口袋里的微型录音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这么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不一会儿,值班的人把厚厚的登记本拿来了。
柳下溪翻看一看,最近的一个月的记录有半张页被撕掉了。
“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撕的。”这个人快要哭了。
“还有副本么?”
“没有。”
柳下溪彻底地无语了。
生命的重量-13
柳下溪出了火葬场的大门就看到邹清荷正坐在旁边殡仪馆的门口跟一个光头男人在聊天。
邹清荷看到他,满脸兴奋地站起来朝他扬手:“柳大哥,过来。”
“古哥,这是我大哥,刑警来的。柳大哥,我从古哥这里找到好东西了。”邹清荷兴奋地把放在椅子上的东西全堆在柳下溪手上:“柳大哥,你看看这个!”他翻开相册指着里面的三寸照与另一本档案里的死者个人资料。
柳下溪全身一震,抬起头感激地看着光头男人:“谢谢你,帮了警方的大忙了。”
对方不好意思地摸着光头儿:“没,没什么。我只是习惯做事条理分明。”
“我借用这些东西行不?”
对方很爽快道:“用完了记得还我就行。”
柳下溪出示自己的证件,留下联络的电话号码:“一定一定。”
两人上了车,邹清荷心情好,笑嘻嘻地看着他:“柳大哥那边有新发现么?”
“老王的尸体没有送到火葬场来,有人在中间弄了手脚,尸体半途不知道送到哪里去了。火葬场的尸体火化档案被人撕了半页。幸好你这里有意外的收获,清荷谢谢你啊。”
“客气什么呢。”清荷笑了笑:“有了这份档案我们直接去找死者贺萍了。柳大哥要不要问一问火葬场三月十五处理死者尸体的人?”
柳下溪摇头:“我不想太急躁,一步步来省得打草惊了蛇。你说得对,我们直接去路桥镇找贺萍的家人,先了解一下贺萍是不是我们要找的死者。虽然符合我的推测但没有确证之前还不能百分之百肯定。”
“嗯。”邹清荷精神很亢奋:“至少,我们大大地前跨了一步。”
罗青珉坐在车上闭目养神。
李祥贵不停张合着嘴想跟他说话。
罗青珉突然睁开眼睛:“老李,这么多年我们一直是搭挡吧。”
“是啊,你以警校第一名毕业的优秀高才生来我们这边实习起就是由我带着你的。算起了也有四、五年了。”
罗青珉轻捶着自己的额头:“老李,依你看这些年我得罪过一些什么人?”
“得罪人?我们警察得罪的人应该不少吧。你突然一问我想不起具体的人来。”李祥贵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想不到罗青珉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们当警察的,肯定被有人在心里暗暗地揣着恨意,特别是那些被我们亲手抓过判了刑的犯人与他们的亲属。”
“最近有没有重案犯从牢里放出来?”
“不知道,没调查此事。需要我调查一下吗?难道你怀疑这案子冲着你来的?”
罗青珉疲劳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昨天从法医那里看到死者复原的面部,总觉得死者有点面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啊?”
“我认识于琳。”
“……罗队的熟人?”
“我们是校友,初中、高中六年我都在娄县一中读的,于琳比我低两届。就因为是熟人,我对她的证词没有产生过怀疑。”罗青珉叹了一口气:“以前接到报案很有干劲,恨不得马上能捉住犯人绳之以法。这一次没有以前的冲劲,总觉得很累。”
“罗队认识林志方吗?”
罗青珉摇头:“高中毕业之后没跟于琳再过面了。说了奇怪,我跟她不大熟,三月初我收到她突然寄来的结婚请柬,他们的婚礼我没参加。有七八年没见过了的校友总觉得没必要见面。”
李祥贵笑了起来,调侃道:“现在要去见她是不是不知该跟她说些什么?”于琳他见过虽然只见过一面却把那张清新秀丽的面孔印在记忆力里了,那女人有着一股子迷人的俏丽,着装时髦举止风雅新时代的小家碧玉。说不定啊,数年前出色的学长与俏丽的学妹在懵懂的少年时代曾谱出一首青春之歌。要不,一个学校数百数学生隔了两界怎么会熟悉?人家过了七八年之后结婚还巴巴地送结婚请柬来……罗青珉这么出色的男子汉今年才把女朋友固定下来,只怕是在感情路上有过不愉快的经历。
罗青珉听得出老李话里的弦外之音,也没辩解。谁能一口咬定说:成年男子大脑里不装八卦的材料?
“噫?不对劲!”罗青珉坐直了身体,向窗外张望,除了警车还有救护车声声响起……从前面的胡同呼啸而出。他们的目的地正在那胡同里。
“啊,有几辆警车出入!这附近出了什么事?难道……”
“停车!”车刚停稳,罗青珉立即跨出了车门朝前面胡同跑去。
这胡同是新式胡同,周边林立的着四五层高的单体楼。林志方他们的新居在其中一幢的二楼,跑上了楼梯门口立着警察。大大的红色喜字贴在刷得亮晶晶的木门上,特别的刺眼。
“发生了什么事?”罗青珉掏出证件,门口的警察放他进去一边道:“煤气中毒。”
“谁中毒了?”他焦急地问,屋内隐约流动着一股没散尽的煤气味儿。
“啊,这不是南区的罗队么,你怎么来了?你的管辖范围不是这一区的吧。”从屋里走出一名便衣警察,一看认识,本区凶案组的组长范明青(注:此人在《医生之死》中出场过。刑侦队一般设两个组,一组为重案组一组为凶案组。刑侦队的队长带重案组,凶案组的组长一般为副队长,有一个副字难听,多称为组长。本文为虚构小说与现实的警察体制有出入,请不要追究其制度的真实性)。范明青一见罗青珉出口便来了这么一句。
“范组长,我跟的案子目击证人的住址就在这里。”罗青珉有些烦燥地从口袋时掏出香烟来叨在嘴上。
“你找死啊,这屋子里的煤气还没散尽。”范明青制止他使用打火机。“一对粗心新婚夫妇离开父母单过,开火煲粥,结果粥水浸熄了炉火,他们忘记开炉灶了。加上对外的门窗紧闭,卧室门大开煤气涌进去,结果一对新人几乎窒息在自己家里。新人的父母带着一堆好吃的东西过来窜门,说是与新人们约好去逛街的。敲了许久的门也没人来开,他们跑回家拿了备用钥匙过来,一打开门就闻到煤气味知道不对劲了,立即打了120与110。”
罗青珉松了一口气,范明青用了“几乎”两个字,看来他们还有救。二房一厅的房间大约有六七十平方,卧室与厨房离得近。另一间房是书房,拼凑的书柜与大班台占满了屋子。这房间没什么煤气味,现在窗户也开着。
罗青珉走进卧室,床头挂着大大的结婚照,一对新人笑得特别甜蜜。
室内很简洁,除了床就只有衣柜与梳妆台了。梳妆台上摆着女性的一些保养品与一只仿古的花瓶,花瓶里插着几根人造的凤尾与麦穗。
罗青珉盯着床看了良久,突然道:“范组长,你们进来的时候,林志方与于琳以什么姿态睡在床上的?”
“姿态?”范明青一怔:“仰天躺着的。”
“能示范一下么?”
范明青看了看床,别人的新床……除了救人时掀开的被子之外,这床整洁得没话好说。白底起兰花的床单罩在席梦思上,与床单花色一样的被子与双人枕头……他这个大老粗怎么好意思示范倒在床上……
“你不觉得奇怪么?煤气中毒又不是瞬间窒息死亡,一对新婚燕尔的男女躺在床上怎么可能会保持这么整洁?”
“啊?”经他这么一说……范明青恍然大悟:“你认为不是他们粗心造成的事故,而是一桩有目的的谋杀?的确有问题,我记得他们并排平躺在床上。”范明青双手平侧于两边示范了一下,后知后觉道:“就算在睡梦中煤气中毒也会无意思地动一下,口一定会渴,甚至有可能挣扎起床找水喝等等。”
罗青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客厅不大,电视与组合柜加一套木沙发。另一边是没有隔断的饭厅,间距很小就边冰箱也塞在角落里。罗青珉搜寻了整个客厅,找不到任何异样!
客厅的角落放着几盆仙人掌,一组四个的玻璃杯倒搁在玻璃茶几的什物盘里,一罐铁观音搁在电视机上,电视机旁的组合柜上放着杂物架,上面有几本杂志与组合音箱,墙上挂着几幅廉价的字画。
“大家仔细搜查!”范明青赞同了罗青珉的看法:这案子不是意外事故。既然是谋杀就得重新调查了。
厨房里只有一个单灶炉搁着崭新的高压锅。可惜被粥水弄得失去了本来面目,灶上的粥水已经糊成了饭壳……虽然开了窗,关上了炉子,煤气味依旧有些浓烈。
“停车的地方真难找,这是条死胡同来的。”李祥贵的声音响起。
生命的重量-14
“妈的,已经四个多小时了,交接班的人还没来!”无所事事的老崔伏在摩托车上忍不住出粗口骂人。这上班也忒随便了些吧。
电话响了:“崔同志,是我,你要找的人有线索了。”
“啊?!”老崔立即来了精神坐正了身子:“说说是什么情况?”
“看到相片的人不是很肯定,她们说有六七分相似,不是百分之百的象。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她。”
唉,也没指望法医根据腐烂的人头完全恢复死者生前的相貌。老崔深吸了一口气:“先说说这女人的情况。”
“她叫贺萍,二十五岁,风华娱乐城的领班。春节过后,突然辞工了。她在风华娱乐城做了四年,自从娱乐城开工以来就在这里工作。”
“辞工了?知道她的住址吗?”
“不知道。这里做事的人从来不公开自己的来历,崔同志你要知道做她们这一行的守口如瓶对自己有好处。”
“坐台小姐?”
“她不坐台,听说她蛮清高的,不过有人说她被人包养了。”
“啊?”老崔的耳朵竖得老高:“包养她的人是谁?”
“查这个有点难度,钱得付高点。”
“知道知道。你只管去查,线人费少不了你。”
“有崔同志这句话我放心了。你什么时候过来?”
老崔看了看表,计算一下自己到市区需要的时间:“傍晚的时候应该能到。”
“我在老地方等你。”对方先挂了电话。
老崔本打算直接拨打柳下溪的电话告诉他新的情况,抬头看前面的路,一个女孩子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肩上斜挎着一个棕色的女式皮革,长长的刘海挡住了眼睛,身穿红白格子小袄下身是条土黄色的裤子,脚下一双草绿色的帆布鞋,腿短上身长,要多土气就有多土气。
老崔迎了上去:“你是张婷婷吧?”
女孩子仿佛受到惊吓似地抬起头来,额前的刘海颤动了,她的眼睛居然是半月型的……可惜脸上的雀斑破坏了还算端正的五官。她张了张嘴,那眼神活象老崔是一个坏蛋,让老崔很泄气啊。
“是不是啊?”老崔不耐烦地追问道。
“我,我是。”对方有点结巴了。
“怎么才来?比起李风英说的接班时间,超过了整整一个半小时,我很忙的。”老崔不客气地训道。
“我,我有事,昨天,昨天我跟英子说过了。”对方喃喃道。
老崔挥了挥手:“这事先不管了,我有话问你。啊,忘记告诉你了,我是警察。”向她出示了警员证,然后掏出死者的相片来问她:“见过她没有?”
张婷婷仔细看了一下,摇头。
“看仔细一点,真的没有?”老崔极具威严地盯着她看。
张婷婷心一慌,手上的相片落在地上:“没,没见过。”
“你怕什么?”老崔恼火地弯腰拾了起来。
“没,没怕。”张婷婷的声音更低更细了。
“李风英说过:大约半个月前,相片上的女人买了两张票来到这里。跟她一起来的男人坐在车上没下来,一辆白色的车。后来她下班了,你接她的班在这里有没有看到他们离开?”
张婷婷抬起头来,鼓足了勇气说了一句替自己辩白的完整话:“我只注意进来的人不注意出去的人。”
“……你跟死去的老王熟不熟?”
“老王?”张婷婷眼睛弯了下来,眯了眯,声音极低地道:“他被人打了。”
“啊?”老崔连忙把口供记录本掏出来:“说说怎么回事?”瞧着张婷婷一副受虐待的小媳妇样儿,觉得自己应该把说话的语气放低一些安抚她道:“不用害怕,我是警察不会害你的。把你知道的事说出来,咱们就是朋友了,你帮了我这一次,以后有事可以找我。给,这是我的电话,到了北京遇上事儿只管找我。”
他的声音变低,大有让人安心的功效,张婷婷害怕的心情得到缓解,于是慢慢地哆嗦着嘴含着泪花道:“大约在半个月的样子,我去里面打开水,看到老王揪着一个女人的头发在发火骂人,有一个男的拿着一块石头朝他后脑砸过去。老王当时倒在地上,我跑了过去。那一男一女立即跑掉了。老王的后脑出了一些血,当时医务室也没人在,老王要我不出声,说是不想让他老婆担心,跟我说不要紧的。我一直有些担心,第二天见到他还问他要不要去医院,他说没事了。想不到过几天他就死了。我一直在想,他的死是不是被人砸了那一下造成的……”
老崔叹了一口气:“那对男女记得他们的样子么?”
“女的头发很长,没看清她的脸,男的戴着一幅大墨镜,瘦瘦的高个子。那天,风景区里没几个人值班,喊人也没有人来。”张婷婷一副悔恨的样子。
老崔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这事怪不得你,谁也料不到的。这事你告诉过别人么?”
张婷婷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没,没有人问,我,我就没说。”
“……在玉兰花林发现死人头的前几天有陌生的人出入么?”
张婷婷摇头:“这种话前几天有警察问过。我真的没注意过。”
朱玲与小陆来到了陆桥镇的于琳家,一眼就认出来大门贴着喜字的那家。
一辆艳红的车从他们身边驰过。
“噫?小陆,我看到了柳队。”朱玲突然停下了脚步。
“啊?在哪里?”小陆张望着,斜前方停下一辆红色的奥迪,柳下溪的头从车窗里钻出来朝他们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