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邹清荷起身跟服务员离开了。
“柳队,这是我收集的证言证词证物的检验报告。对了,那块石头上有鲁米诺血液反应。详细报告鉴证处明天给我。”老崔一股脑把一大包压在柳下溪膝上。柳下溪摇头,闭着眼靠在柔软的沙发背上,右手按着额头:“现在没心情看,放一边吧。”
“唉,这案子我摸不着头脑。”
“嗯,所有的线索集在一起有够乱的,怪异啊,太不合常理了。”
“柳队为什么替那个姓罗的说话?”提起这事老崔生着闷气。
“你对他有成见,我没有。”柳下溪不想说这个话题。
“你认为不该撤他的职?”老崔忿然道,他从法医那边套出一些话来,得知罗青珉那混蛋从高中时起就不是好东西。
“撤职的理由没有说服力,他只是暂时性撤职,没有通报全局事情还有转机。”柳下溪睁开眼睛:“老崔,罗青珉的事你不要在朱玲面前提起。”
“为什么啊?难道由他继续欺骗她?”
“感情的事外人不要插手。”
“我看他不顺眼!”
“听我这一回吧,你询问过贺萍的同事么?”
老崔悻然道:“他们带着笑摇头,一问三不知。居然不把我们的证件放在眼里。现在还没查到贺萍的住址,也没找到包养她的人。”
“他们又没犯法当然不需要怕你,合不合作也是他们的自由。”柳下溪摇头,现在啊,不少的普通百姓,对他们警察这一行业要么带着敬惧怕的心态要么带着抵触情绪,看来警民一家亲的政策还有待加强啊。
邹清荷与服务员带着一大堆食物与饮料进来。
没多久朱玲跟小陆到了。
朱玲端起一杯鲜榨果汁一饮而尽:“别跟我说话,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她往空着的沙发上一倒,闭上了眼睛。
“吃点东西吧,今天一天还没东西垫肚呢。”小陆递一碟油炸食物给她,她厌恶地摇头。邹清荷递了一杯水果沙津给她,她接过来就吃:“还是柳队的弟弟懂事。”
“小陆,怎么样?”柳下溪看着饿鬼投胎似的三名部下。
“高手作案,什么痕迹也没查到。林志方的父母也不清楚,儿子儿媳晚上见过一些什么人。他们肯定儿子没跟人结过怨。至于于琳的父母,知道的情况更少,女儿在北京工作,一年之中见面的次数也不多。结婚前回家住了一阵子,哦,也就是春节年假的时候。小俩口很恩爱,让她的父母放心地把爱女交给了他。本来他们的婚礼打算春节时办的,那时候于琳的好友贺萍身体不好,于琳一直在照顾她把婚礼推后了。”
“噫?既然把婚礼推后怎么又在贺萍死后立即举行了婚礼?”邹清荷嚼着一块烧鸭皮满嘴是油,提出了自己的异议。
“林志方跟于琳交往了多少?”柳下溪问。
“于琳进公司起,林志方就开始追求她,花了五个月才追到,恋爱了二年。于琳跟贺萍的感情一直很好,听于琳的母亲讲,每年春节两人都一起回家过年的。”
“有没有提到贺萍曾经生下的孩子?”
“没听说过。”小陆跟朱玲莫明其妙地相互看着,老崔在一边用鼻孔出气。
门毫无预警地推开了。
“纯姐!”邹清荷吃惊地看着来人。
柳下溪的大嫂柏纯带着笑走进来:“还需要添些什么?”
“噫?”邹清荷转脸看柳下溪:“纯姐怎么在这里?”
“小邹啊,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柏纯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笑道。
“来帮我们付账的。”柳下溪笑道,指了指朱玲:“我们队里的女警。大嫂,想法子把她插在娱乐城当一回卧底,有件案子的死者在这里工作过,我想调查一下死者的情况,可惜这里的人嘴巴很紧套不出话来,我们只好另外想法子找缺口了。”
“这事不难,我跟这里的管理者熟,安排一个人进来没问题。不过,做这里的员工最起码的条件是能忍、机灵、不能闹事。”柏纯拍拍邹清荷的肩:“我们打开门做生意的讲究和气生财,天大的事也要脸上挂笑容。”
“柳队,我……”朱玲不想当这个卧底。
“我们队里就你一女的,除了你挑不起第二个人来。”小陆好不容易把自己塞满的东西吞咽进肚,加了这么一句。
“男服务员也行。”柏纯笑道:“清荷有没有兴趣当一次警方的卧底?”
柳下溪皱眉:“他要上学。”
“我想帮忙。”这案子已经死了几个人了,既然知道此事,能帮上什么邹清荷都愿意做。
生命的重量-20
上午八点半,柳下溪和老崔准时到了南区报到。
只有芦军在等他们。
“柳队,你们今天有什么工作安排?”芦军客客气气地问。
“我想拿到检验报告之后,让老崔带几个人去南方找贺庆余夫妇,找他们问问案,如果老王的死与他们有关的话押他们回北京。”柳下溪不打算瞒他,实话实说。
芦军点头:“也好,我会安排几个人跟老崔一起去的。”
“给,贺庆余夫妇南方的地址。”柳下溪从记事本上撕了张纸递给芦军。
等老崔出去之后,芦军走到柳下溪身边:“昨天是我没考虑清楚,有关罗青珉的事(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很难开口)……单凭个人好恶的错误地主观臆测……”
他突然放低身姿说话,使得柳下溪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了。柳下溪对教条主义一向不感冒,骨子里极反感官腔官威。可警察毕竟是纪律部队,这案子领头人的是芦军,自己公然反驳他也不是一个下属该有的行为。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柳下溪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芦军拍拍他的肩:“昨天的事我们都不说了。一个系统大家有什么事说开了比藏在心里要强。罗青珉停职的事暂时还会维持原议。”
柳下溪直视着他,不意外这个结果,加重语气问道:“匿名信上写着些什么?”
芦军想了一下,把一封信放在他面前,柳下溪打开一看,上面用打印机打出的宋体字:罗青珉就是杀人凶手,案子落在他手上永无真相大白的一天。
“找不到投信人。”芦军看柳下溪仔细检查信纸信封,摇头道。“我申请停他的职,不仅仅因为匿名信或者他的过去。我调查了罗青珉经手的案子,他在破案中使用的手段过激。”
“手段过激?”
“这些资料你看看。”芦军牛皮纸袋里的资料拿出来,放到柳下溪面前。
柳下溪拿出一张罗青珉正在殴打犯人的彩照来看,一边淡淡道:“这是昨晚李祥贵拿给你的吧,他这么做的用心很可疑啊。”
芦军一怔,抬头仔细地看着他的脸没有吱声。看他的表情柳下溪就知道自己说对了:“很简单,如果这些资料早在你手上,在昨晚的会议上,你会拿着它们直接质问罗青珉了。”柳下溪进一步解释:“昨晚会议当你宣布罗队被停职,李祥贵的表情意外的冷漠。我听说他跟罗队共事多年交情很好,他当时的表情即没有愤慨、惋惜、同情,甚至连惊讶也没有。”话一出口,柳下溪觉得很糟。唉,刚才思想不够集中,走神了,容易把身边的人当成可以无话不说的邹清荷。看来这个毛病要改啊。
芦军瞳孔收缩:“你的话不能当成证据,只能是私下推测。你这样随便猜测自己的同事,很容易引起内部恐慌,变成相互批斗相互指责了。不怕私底下对你透个底,你应该也收到了风声,目前正打算对整个警察系统进行调制改革。我们面临着社会各方面快速发展,身为人民公仆的警察在形象上一直得不到提升。在收到针对罗青珉的这封匿名信之前,各方面收到不到投诉信,对北京的警力与人员素质有相当的质疑。主要反应在警察对待证人态度恶劣、殴打疑犯、收受贿赂等。上面领导希望清查内部人员好好地整顿纪律,调派我跟老江来私下调查。我们是生面孔,以前也跟罗青珉没打过交道,不会随意偏袒或者故意谄害他。”
柳下溪点头,表示明白了。芦军的话让他震惊,警察系统调制改革?他没听说过啊。
见他突然沉默起来,芦军也没往这个话题上深入,他收起桌上有关罗青珉的资料,过了半晌才道:“在推理侦破上你比我有经验,这一次的案子需要你的大力协助。内部调查的事先放在一边。放心吧,我不会草率行事了,有关罗青珉的调查我会先放在一边,一切事情等破了案再说。既然有人提起申诉控告,为了避嫌停他的职是正确处理。现在几件案子堆在一起,人头案与王家振死亡一案有些眉目了。煤气中毒一案没有头绪,这案子你怎么看?”
柳下溪沉默了一下:“我想请芦队重新调查贺萍,越详细越好。她在北京这些年的一切活动,住的地方、工作的地方等等,以及她跟一些什么人打过交道,得罪过什么人,有什么人帮助过她。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芦军讶异地看着他没有从他脸上得到答案:“我以为贺萍的人头案可以结了。你的直觉认为贺萍的死另有内幕?”
“没有哪个亲大哥跟自己的妹妹数年没来往之后,会在她成了冰冷的死尸之后砍下她的头讨一桩陈年旧怨。如果他真关心贺萍怎么不在她生前努力挽救她的性命?”
芦军弯嘴:“什么事到你口里都不合理。”
“虽然不少犯罪者的行为都不合理却也有脉络可寻。贺喜庆在娄县也算步入了小康之家有妻小工作稳定,实在没理由砍下亲妹妹的人头。除非……”
“除非什么?”
“有人逼他。”
芦军一怔,紧闭了嘴,过了一刻钟才道:“重新提审贺喜庆?”
柳下溪托着头看着芦军:“不急,暂时只需要看牢他,我想私下调查一下。一个星期之后再向你汇报。”
他的话让芦军深感意外:“直接从贺喜庆这边敲打缺口不是更快么?”
柳下溪叹了一口气:“从他嘴里能掏出多少实话?”
柳下溪没有去查案而是直接回家了。
他进屋的时候,邹清荷打着呵欠下楼来了,今天起床迟了一些,昨夜陪柳大哥分析案件很晚才睡。佩服柳大哥啊,跟铁铸似的一点疲态也没有。今早目送他出门之后,倒回床上又睡了一个回笼觉,还是止不住呵欠。
昨夜回家一路上两人争执着当卧底的事,邹清荷自己兴致勃勃,柳大哥一口回绝得干干净净,理由是:对方是老练的凶手,所以不行。
“未必会遇到凶手嘛。”邹清荷回驳道。
“当然要把潜在的危险计算到,你是学生,后天有课,老实上学去。实在想帮忙那就一起分析现有的材料吧。”柳下溪不肯让步。
可惜,他们从现有的资料里没找到新的突破点,有关煤气中案的想法很多,却没有实际犯案的人与物证。
“柳大哥怎么回来了?”邹清荷洗脸刷牙之后坐在餐桌上。
柳下溪算准了他没做饭,把从外面买来的食物放在餐桌上,正等着他一起吃。
“觉得脑袋有点钝,打算把脑子里堆积的东西空一空,从头开始了查案。”柳下溪喝了一口白粥咬一口葱油饼。
“从哪里开始?”邹清荷的兴趣比他还浓。
“从贺萍的死重新调查起。法医那边已经确定那颗人头是贺萍。”
“让我去风华娱乐城卧底吧。”邹清荷转动着大眼道,重新提起这个话题。
柳下溪用手指敲打他的头,终于作出让步:“你不能私自行动,我会让朱玲保护你。”
“柳大哥!朱玲是女的,哪能由女孩子保护我?”
“啧啧,你居然看轻女性。她是职业女警,身手比你强多了。”
邹清荷不在这上面跟他计较。
“朱玲在我队上是最出色的一位,工作能力与个性上绝不输给任何一位男性。我只担心她装不来受气的女服务生。你呢,我信得过。只担心你会遇上危险。”
柳大哥反对的意思邹清荷当然明白,就是担心自己会遇上危险嘛。这份关爱虽然让他心里甜滋滋的,同时也生出丝丝名叫“叛逆”的心思:柳大哥这不摆明了看轻他嘛,他又不是温室养出的花朵经不了风雨,不经历危险哪能锻炼自己?再说了,他也遇到过危险啊,不是每一次都转危为安了么?反而觉得自己在危险中学到许多有用的东西呢。不是有一句老话叫着:“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嘛。凶手是嗜血的狼,自己就是猎人:“放心吧,齐哥留给我的通讯设备正好派上用场。柳大哥,我是帮你不是扯你的后腿。”
“学校那边先请一个星期的假,不知道会不会耽搁你的学习。”
“放心,放心。我的成绩很好。大学的学习远没有高中那么紧张的。而且,娱乐场上班的时间都是晚上,不耽误上课时间的。”上学期他还拿到一等奖学金哩,让他乐了很长一段日子。嘿嘿,不要小看他啊。
柳下溪临时改变这个主意,想到朱玲毕竟是警察,可能会有人认出她来。认识邹清荷的人很少,人又机灵外表纯良,很容易让对方打开话匣子。
既然下决心让清荷冒险就不能无功而返了,柳下溪迅速想着订出一个怎样的可行计划来:“嗯,你的身份是一名自己挣学费的大学生,半工半读。你的口音你的学历都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无论谁有心调查也看不出破绽。你到了娱乐城需要调查的事有包养贺萍的是谁?娱乐城里的人对她的评价以及个人恩怨,贺萍离职之前有没有异常动向?她的住址在哪里?她在职期间罗青珉与于琳有没有找过她……”
“等等。”邹清荷打断柳下溪的话:“柳大哥,你得把真实的想法告诉我,你最新的推理是什么?”
柳下溪叹了一口气,搂住了清荷的肩:“我认为于琳的死跟贺萍的死有关系,整件案子应该有一条主线缠在一起的。今天,市局的芦队长告诉我,罗青珉有殴打疑犯的行为。提供这些资料给他的是罗青珉的左右手李祥贵。你也知道昨天芦队长从贺萍的大哥口里得知,罗青珉高中时跟贺萍在一起,并且让她怀孕了。那时民风没有今天这么开明,她一女孩子坚决不打胎,并跟家里闹翻独自来到北京了。她去娱乐城上班只有三年,之前的几年怎么生活的……至于罗青珉,我打算悄悄地调查他,希望他是清白的。”
“柳大哥的意思好象是贺萍不是流产死亡?”
生命的重量-21
这几天柳下溪骑着摩托四处奔跑。
他在陆桥镇呆了两天,小镇上认识贺家与于琳的人全被他问过话了。
他到的第一天在镇上派出所警员的协助下进了贺家,经过仔细搜查找到了几包中药。他上次来陆桥镇的时候悄悄地搜寻过贺家,当时虽然看到了中药却没有留意。
这里的居民对成年后的贺萍与于琳知道得不多。
贺萍当年的事他们本来也不大清楚,时间一长便被遗忘了。这些年来,她没有回过家。她的父母也没在人前提起过她,如果不是她突然回家养病,镇里的人都忘记贺家还有这么一个女儿。前几年她的哥哥们去了县城安家,只留下老实本份的一对老人靠着儿子们寄过来的钱种点蔬菜悠闲度日。陈年烂谷子的旧事慢慢地淡化在时间隧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