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毛被扯掉一半我才看清,这狒狒居然不是国产的,而是个地地道道的白种人!
怎么演变成了国际纷争?我困惑。
12.《贪徒》(二)
那人绝对不好惹,只见他忽然掏出一支银色手枪,又大步退后,退到车门,一伸手,拽上另一只狒狒,还有藏在风衣里一挺乌黑锃亮的机关枪。我登时蔫了,本能的往夏会计身后缩了又缩。他却回头丢我一磁片,然后低声告诉我,他打算自己溜掉。我XX,方才我还将挡在我身前这件白色夹克衫当做了天使的外套,啊呸——怒恨自己有眼无珠,正准备低咒他断子绝孙,又被接下来一句砸个正着。我听见他侧过脸来一字一顿的说:“我会令时光倒转,回到这里带走一个完好无缺的你。”
心悸,我呆呆的站着,脑海一片空白。手指捏着那片还温热的磁片。
我信这个人,无论他戏弄过,欺负过我多少次,我依然是信他。所以能安然躲在他背后,肆意欣赏他的天马流星拳;所以能坦然接受他擅自的决定,傻乎乎的像现在这样点头,眼里一片湿热。
听说野草信任太阳,即便阴雨连绵,乌云低沉,它也能昂首等待,因为它相信太阳总会出现;听说太阳信任月亮,即便太迟或太早,它什么时候辞别都不会回头望一眼,它相信月亮会跟来,继续照耀这个世界。
黄昏公园拄拐杖的老爷爷总是信任搀扶的老奶奶,他因此不担心摔跤,只要牵着她的手;晨风中奔跑的孩童总是不怕跌跤,不怕疼痛,因为他相信不远处的父母正在时刻关注自己,随时预备冲上来,搀扶或者引领。
信任,是种充实。
我就这样忽然被夏会计充实,整个心底暖洋洋的。
两只狒狒足足有十分钟没有靠过来,我正打算盲目乐观的将他们归结为纸老虎一族不予理睬时,从车门又窜进来两个彪形大汉,一人一把小巧的AK47。罗索索一声尖叫就被他们中的一个拎住脖领,枪指住太阳穴。我终于晓得利害关系,明白了夏会计刚刚决绝的那句“令时光倒转”。
“好!”我大声回应着,拍拍夏会计的肩,绕到他面前,将窗口位置闪出来,这次就让我被你信任一次。
夏会计低语:“等我。一定。”
我微微点头,亮出李小龙的招牌架势,我其实不会什么武功,我只想让后面这个人走的安心。72小时,我只等你72小时,如果你不来,我就再也不信你了。
狒狒大约看出了夏会计的用意,除了一只抓着罗索索不放,其余一概群扑过来,将我和六六六,老太太一起围在当中。枪把砸在我后脑勺上,撞的我眼前直发黑,差点就没出息的晕眩过去。好容易牙齿咬住舌尖,才依靠疼痛的力量缓过来,可又一枪把更狠绝的砸过来。这次是我肩膀,我吃痛,手一抖,磁片飞出去老远。
狒狒好像知道磁片的用途,一只大脚丫子横空踏过来,将小小的黑黑的脆弱,碾的粉碎。我彻底绝望,狒狒再砸过拳头来,躲也不躲。原本已经快翻出车窗的夏会计眼疾手快的跳回来,以比李连杰还利落的身手将我再一次搭救。我无力的抬抬眼皮,看看我们这一派的老的老,弱的弱,只有一个夏会计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寡敌众的。就算他真是三头六臂,哪吒转世。
“你走。”我有气无力的声音哽在喉咙,走一个算一个,我可不想做拖累别人的废物。
夏会计似乎没听见,继续卖力的鏖战群熊,我只好又鼓起勇气说一遍,结果他耳朵被闷了一拳,堂而皇之,继续没听见。倒是六六六一脚把我踹翻,用自己的利爪和利齿和夏会计并肩作战。罗索索也一口咬在狒狒的粗壮手臂上,被悠的在空中画圈。老太太的痰技是最为高超的,两三口下去,已经无人敢靠前,那边老头也将车完全停下,抄了捅下水道的棍子来比划。一时间,车内一片混战,懦弱的反倒只剩我一个。
小爷哪里肯做废物点心?!我一个鲤鱼打挺——又一个鲤鱼打挺——趁没人看见我悄悄的爬起来,抄起角落里的灭火器,一通乱喷。面朝我的狒狒们当然防备不及,一个个都被眯了眼,被夏会计一串干净利落的拳法挨个撂倒。六六六和罗索索的牙咬得太紧,一时来不及松,跟着狒狒们一起摔倒。老太太自始至终屹立如山,此时更显傲然出众。虽然她身高不到一米六。老爷子丢了棍子就给老太太鼓掌,大约在他看来,输赢都是其次,老太太高兴就是最大。
我是最惊讶的。掂着手里的灭火器完全傻掉,无法相信我也能一鼓作气,战胜强敌!夏会计回头赠我个鼓励的微笑,可瞬间就消失了,两眼直直的盯着我的额头,满是诧异,恐惧……疼惜。我看不懂,只好下意识的顺着他的视线摸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我竟被人家开了瓢。一额角都是血。
还没等我觉出疼来,一声女子的冷笑已经响彻耳畔,我抬头看,血流进眼里,视野红彤彤的,似乎有个身材火爆的美女从我眼前闪过,又似乎刚刚被打趴下的狒狒们见了鬼似的都爬起来,一个一个捂着伤处憋着痛呼。眼前一暗,我知道那件白色的夹克衫又挡在我面前充英雄了。
我怒,想要爬起来,却听美女笑的诡谲,汉语说的蹩脚到家:“六六六,你家老板和君子税呢?怎么能忍到现在还不现身?当真是不要你们几个了吗?”
典型挑拨离间,我擦擦眼睛,总算看清这是个金发碧眼,十成十的大美人,可那双眼,凶狠的骇人。光是看,就能令人不寒而栗。六六六却不屑一顾,清理清理自己的牙齿和指甲,又摆起张牙舞爪的架子:“说什么废话,有本事你打死我们。”
好个花木兰!
罗索索似乎也像当花木兰,兰花指一捏,细声细气:“有本事你就来个痛快的。夏会计,擒贼先擒王,拿下!”
金发美女这才转向我们,上下打量:“你就是夏会计,身手不错么,有没有兴趣到我们这里来看看,这里,可是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们给不了的,”她眯着眼,想要放电,却让我更加防备,“你是?”
我自动噤声,心里叨念着你不犯我我不犯你的武林绝学,不动声色的往夏会计身后藏。手里攥着的灭火器举的更高。老太太在一旁插话:“喂,你这外国妞。怎么一点礼貌都不懂,这是我家!你进到别人家都不打招呼吗?”
金发美女愣了愣:“怎么你不是72小时工作室的?”
老太太:“怎么?不是那什么工作室就可以理所应当的被你忽略吗?”
老头又抓牢那根捅下水道的棍子:“马上给我滚下车,你不受欢迎!”
金发美女顿时冷颜:“马上给我消失,你们的车我买了!”也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捆钱丢过来,“他们几个跟我的事,你们外人想活命就不准插手。”
老太太相当潇洒的捡起钱块,原封不动丢回去:“花花绿绿的,我们不认识,我们老俩只知道他们和我们一样,是中国人,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而你、你、你们都不是!!”
金发美女震怒,我都能听见她咬牙的咯咯声:“活得不耐烦了就直说,本小姐会成全你们的!给我上!”狒狒们吃了夏会计铁拳的亏,还有所忌惮,但对付只剩把年纪的老头老太是半点都不含糊,直接抡拳砸来。夏会计只身去抵挡,我也热血沸腾的抄起灭火器护在他一边,六六六赤手空拳毫无畏惧站在另一边,一圈认识最多不超过半年的中国人抱成团,外面是人高马大来势汹汹的外敌。
也不知是不是天上神仙路过,所以拨打了110来解救我们,我远远的听见尖锐的警笛声盖过外面一片嘈杂,直直飞来。那简直是天籁。
美女急了:“速战速决!”
老太太哈哈大笑:“姑娘你放弃吧,你没胜算的,警察来的这么快,是因为我这车装了GPS和防盗系统,就算你在这里只开一枪他们也是能听见的。而且我提醒你,警笛已经很近了,我猜他们用的摩托车,如果你们现在不走的话,说不定能全员为这起持械群殴事件出庭作证……”
话音未落,金发美女已经狠狠的挥手,眨眼间带走了她所有手下。
我望着狒狒们的背影,头一阵一阵晕眩:“她才是牛金金吧?”
“对。”
“她要杀我们?”
“不,她要拿我们和老板做交换。”
“交换什么?”我的脑袋越来越不灵光,微微有什么人声嘶力竭在耳边喊,却始终听不清,“他的伟大的令时光倒转的技术吗?”
夏会计转过身来,他的白色夹克衫已经面目全非:“是……小慕,小慕!!你怎么了?”
“我会令时光倒转,回到这里带走一个完好无缺的你。”意识瓢远前,那句话不知为什么又飘进我灵魂里,颤抖着,反复低吟。
醒来时,最宁静的白色正包围我,舞者李秦晋就坐在我身边,微微笑着。我头很痛,也很恍惚,怎么用力也想不起中间的情节,只好不耻下问。李秦晋真是个老实人,他什么都招,一五一十,一字不漏:“我是老头老太的儿子,刚认的,养子。”“你的同事们去分头去找老板了,他们说你醒了就通知他们……”“他们会回来押解你回去打扫卫生。”
我:“……”
李秦晋依旧笑眯眯:“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打过电话了,他们马上就回来人。”
我:“……”欲哭无泪。
来接我的是夏会计,看见他不知为什么我稍稍松了一口气,李秦晋忽然拉住我,不由分说塞给我一捆钱:“你们老板要是因为上次的事难为你,你就先给他这个,告诉他剩下的我会去筹。”
我还没应什么,夏会计已经握住我的手,将钱又塞回他手:“上次的事,老板不知道。放心吧。”
我狐疑的看着他,老板不知道?老板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无视我的困惑,夏会计跟李秦晋道了声别,就领着我回了工作室。
依旧是脏乱差的不良环境,我却百感交集,感动的差点掉泪。太好了,我终于活着,站着走了回来。
没有什么比这更美好了。
“夏会计,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夏会计柔柔的看着我,第一次没有吝啬他悦耳的中音:“牛金金,全名叫牛·金丽斯,是个商业间谍。她对老板的时光倒转技术已经觊觎很久,久到从一开始……”
一开始?我忽然打了个冷战,脱口而出:“那则招聘启事?!牛金金是怎么知道老板有这样技术?”
“老板上学的时候曾写过不止一篇的科幻小说,别人当故事看,可是牛金金他们当研究看。我并不知道他们具体对老板研究了多久,我知道的只是他们一开始就设了诱饵。”
“然后呢?”我强迫自己冷静,可是身体却抖的更厉害,有什么正在呼之欲出。
“他们提供了最诱人的资金和环境,老板轻易就成功了,但是他的爱人,并不赞同他继续为牛金金他们服务,在他的强烈反对下,老板独立了。虽然有点迟。”
“一点都不迟,”我连声音都颤抖,我相信,我相信他的爱人无论什么时候知道都会感动的,只要他看得到这消息。可是,君子税……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想念这个名字。他一定早就知道这一切,他去酒吧等的也就是那个人吧,连老板都畏缩起来不敢面对的等待,他却勇敢的承担起。等来或者等不来,伤的都只能是他一人。
他是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心忽然疼起来,我捂住胸口,一块石头好像压在那里让我喘不过气来,夏会计看我脸色有异,忙倒了杯水给我,我毫不客气、一仰而尽。
还没来及道谢,两个一前一后进屋的身影已经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
老板走的是不是太快了,简直就跟飞一样,一头扎进房内就能逃避一切吗?如果可以我也愿意试试。
后面紧跟的人啊,你的黑眼圈是几天几夜熬出来的,你青白的脸色又是多少心力交瘁累出来的,你的声音为什么比我还要颤抖,你的君子仪容又丢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因为我很傻,还是因为我不乖……你是讨厌我了吧?”
他无力的捶着门,嘶吼着,歇斯底里,我再也忍不住,从后一把抱住他,死死抱住:“君子税!!!”
——沙砾渺小,却让人流泪,让人看不清整个世界。
人心浮躁,眼界也小,看不到自己生命里更幸福的,也看不到别人生命里的坚持和悲苦。
老板,君子税,六六六,牛金金,李秦晋,Dennis,东野……还有许许多多人,他们贪婪,他们不满足,因为他们要的只是一点点,世界却给了他们其它。他们都算是无可救药的贪徒。
贪徒,人间最不缺的荒芜。我想我也快要沦陷其中。
13.《贪徒》(三)
我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度过的白天,我只知道天完全黑了的时候,72小时工作室里人员齐整,却安静的过分。连六六六都失去了搞笑的本领,满含同情的看着老板和君子税,张张嘴,又闭上,垂头丧气。
窗外飘过的白色是迷失方向的孤鸟还是被云剪碎的月光,我不知,我只会望着出神。任思绪不再听话,越飞越远。
我忽然笑起来,一圈人见鬼一样的盯着我瞧。我不睬他们,看着脸最黑的那个——自从刚才我抱住君子税时他脸色就差到极点,现在更是青一阵白一阵——想问的太多,比如你身手堪比武林高手,能以一敌十,怎么会开汽车时被我自行车撞到?你又为什么屈就在这穷乡僻壤,莫非你也和君子税一样爱上老板,情难自禁?
夏会计不发一言,目光只停留在我身上一秒钟,又转向窗外。可就这一秒钟足够我战战兢兢,把目光装的凶悍的去瞄别人。
六六六耷拉着脑袋,好像失去能量供应的死阿拉蕾,任谁看了都会起怜悯,我犹豫了会,终于把那句“牛金金为什么只认得你和罗索索,而不认识之前告诉我来的最早资历最深的夏会计”彻底吞下肚去。
再看罗索索,还没问他已经面如土色,缩进厨房,说是洗碗——哼,明明刚刚你洗过一遍了。
老板是不敢问的,我狠了狠心,望向憔悴的不成人形的君子税:“你……”他抬起眼皮,无精打采的掠了我一眼,我舌尖上的话立刻转化成苦水,含在嘴巴里,吐不出,吞不下。那些追根究底的问题在脑海里迅速转化成了十万根指指点点的手指头,指着我的良心问是不是被狗吃了。
依稀还记得最寒冷时,那个借口取暖的拥抱。
算了,其实真相也不怎么重要……虽然我很想知道他和老板之前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回来两个人这么狼狈,好像一夜之间成了仇人!?
不对,一个不声,一个不响,那叫陌生人……还不如仇人。
捏柿子要捡软的,所以明智的我窜进厨房将正预备洗第三遍碗的罗索索拎出来逼供:“说!你是不是内奸?为什么你前脚到,牛金金后脚就来了?”
罗索索差点被我吓哭:“冤枉啊冤枉,我又没长后眼,哪里知道她跟踪我?”
我还是狐疑:“你去了哪里就被盯梢了?”
罗索索想了想。表情比我还困惑:“大概是健美馆?人体艺术馆?夜总会,色酒吧?地下赌场?哎呀人家忘记了啦。”
我:“……”无语的用目光咨询老板,你怎么雇佣了这么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