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淡淡的答:“他兴趣广泛,涉猎领域多。”
我:“!!!”好吧,有些人原形是人,有些人原形是猴,有些人原形是蟑螂。不能同日而语。我宽慰着自己。瞥了一眼正拿捏姿势的罗索索,莫名胃里又一阵恶心。赶快扭头,再不敢多看那蟑螂一眼。我可不愿意做世界上第一个被恶心死的人。
尤其是,在我还没弄明白真相之前——我为什么会被卷进来?
老板好像会读心,讳深莫测的笑:“以后你就知道了。”
君子税有气无力的答:“我先睡了。”
六六六看着窗外:“流星,哎呀,忘记许愿了。”
罗索索还在冥思:“到底是在哪里被跟上的呢?”
我好无奈的转向夏会计,你总不会给我打哈哈吧。夏会计果然很流畅也很干脆:“忘了!”
我咬死他的心都有。
罗索索忽然挺直身子,喝住所有人,那严肃表情我第一次见:“不好,有火星味!!”
火星?我还没反应过来,老板已经一个箭步冲向阁楼,君子税一改颓废,紧跟几步,夏会计将我一把推给六六六:“照顾他!不要出门。”跟着君子税他们也奔去阁楼。罗索索一拍我肩膀,很花木兰的说:“杀出去!”
我完全没听懂。
六六六倒是反应极快,拖着我就往门外窜:“你没听明白吗?着火了!牛金金要断咱们后路!!”
牛金金纵火?!!我惊讶中,本能的推开六六六:“你自己走,我要跟他们一起去抢救设备!”
六六六一巴掌拍上我的头:“走个屁!?你家刘姑娘我像贪生怕死的混蛋吗?先跟我去探探火情再说!”
我这才明白过来,毕恭毕敬死心塌地的听从六六六女侠指挥,一会打火警,一会湿毛巾塞门缝。火是从楼道里窜上来的,看样子纵火者是穷凶极恶要把我们赶尽杀绝。而我们势必要在119赶到之前,做一番困兽斗。
翻了半天,我没翻到想要的东西,只好去求教女侠,女侠冷哼:“灭火器?有两个,不过都在阁楼上,守护着老板的伟大仪器呢。他就是丢了命也不肯让那宝贝受半点损。”
“可是……”那庞然大物,半个屋子大,带是肯定带不走的,难道要一大群人陪葬?
六六六努努嘴:“下来了。”
我抬头一瞧,终于明白过来——他们四个人抱着大卸八块,不对,是大卸四块的设备小心翼翼的从阁楼上挪下来。看看门,几个人一对眼,苦笑:“老板,怎么办?”
老板放下仪器,掏出个打火机,在我们所占的地方周围点了一圈火。我目瞪口呆,就在差点以为他要自焚而搭上我的时候,那火烧到了门框,和门外窜进来的火龙迅速融合,将四周能烧的东西一并吞了个干净,唯独剩下我们占据的空间,烟熏火燎,我几乎就要憋不住气呼吸时就听轰的一声,脚底跟着巨震——厨房的煤气炉终于被火焰点燃,强劲的热气流向窗户方向轰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新鲜空气一下倒灌进来,将我的肺又膨胀起来。
而火光中,隐约能看见楼下,数辆黑色的轿车远远开走。我用脚趾头也想的出——罪魁祸首正对着自己赶尽杀绝的作品怎样的幸灾乐祸。
青烟缭绕,一片狼藉中,老板居然还能笑的出:“原来我们死了呢,呵呵我们又能多活两天,在他们查到真相之前。”
夏会计更狡猾:“如果实在来不及逃,我看也不用拆这设备了,直接倒退回72小时前重新来过吧。”
老板狠狠瞪他一眼,数数现场人数,越数越嘴角抽搐:“X的,你想害我破产吗?1、2、3……一人次十万元,我肯定会破产的!?”我在一旁彻底无语,他居然连自己的帐都算在内。
无家可归的一群人窝在夏会计的破烂轿车里,肆意的抹着鼻涕,互相挤着取暖。初冬的夜不知为什么,冷的透骨。罗索索娇滴滴的往我背上爬:“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看见我这么国色天香的居然还躲?”
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夏会计仗义的将他从我身上剥下来,丢给六六六:“她认得无数猛男,应该可以把你卖个好价钱。”
罗索索挣扎:“不要啊,人家还是小室男,我要自己找婆家。”
这话连六六六都不信:“你这么浪的人怎么可能还是小室男?”
罗索索第一次缄口不语。夏会计一旁邪恶的解密:“你们不知道吗?罗索索是罕见的臭屁症患者,没人敢动他的脑筋。”
我捧腹,被罗索索杀人的目光千刀万剐。
六六六前仰后合高兴的夸张,连老板和君子税死气沉沉的脸上也似乎被传染了暖意。初冬,寒冷,阴霾天空,四下漏风的轿车车厢,冰冷的仪器贴着大腿,饥肠辘辘的一群人,以自己的方式笑的无忧无虑。我忽然觉得真的温暖起来,在一群欢乐的人中间,拥挤的空气也是那样热情奔放。仿佛有首快乐的歌谣在我们之间婉转,让人忍不住想跳舞,和着它的节奏。
快乐原来也可以取暖。
友谊原来也可以依靠。
我放肆的枕上夏会计的肩膀,猫一样蹭,蹭到我冰凉的耳朵也暖洋洋才放过他。一抬头,夏会计正看着我,目光深邃,我心虚的拍拍他肩头:“又没蹭脏,那么小气干什么?”
夏会计一声不响,只是盯着我看。我心里嘀咕,这人忒小气,什么都斤斤计较,没意思,还不如罗索索好玩:“罗索索,你在看什么?”
罗索索不理我。被我一巴掌拍下去,吓了一跳:“我,我,我……”手指头怯生生的往角落里一指,声音比蚊子哼哼还小,“那边有收废铁的。”
“什么?!你居然想把咱们英伟帅气的夏会计最钟爱的宝贝车卖掉,你是不是活够了?!”六六六第一个发飙。
我也对他落井下石,抱以老拳:“就是,你怎么能这么做呢?就算咱们的钱都被存在银行,一分也拿不出,就算咱们一群人风餐露宿,冻成冰棍,也不能打夏会计的主意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哥哥我下场多惨,只不过借了回他自行车而已,我就差点陪葬……”
我越说越气,打的更起劲,好像罗索索变成了可恶的债主夏会计。终于,罗索索哎唷哎唷痛呼声渐渐衰弱,终于他断气之前等来老板不耐的一声大赦:“去,问问废铁什么价钱。”
夏会计是唯一一个没有发表意见的人,我想他也没机会发表意见,这么多人站在他对立立场,他一个人能做什么。很是怜悯的拍拍他的肩,我好心递过一个热腾腾的肉夹馍——他的车虽然卖了一千多块的废铁,但日子得精打细算的过,老板说,肉夹馍最实在,水泥管子也不错——“吃吧,明天说不定咱们就能有房子住了。”
有房子住,有面包吃,有热水喝,有电视可以看,有马桶可以用,我从来不知道,那是最美丽的日子。
夏会计默然啃着肉夹馍,偶尔闷一口凉水,我猜他心里难过的要命,当初我的自行车被他的四轮碾压过去的时候,我也是那样欲哭无泪的感受。努力挤出一个笑脸,我开始搜肠刮肚给夏会计讲笑话,根据刚刚得到的笑是运动,运动产生热能的理论,我坚信这有效。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天天把木鱼敲。”
六六六嚷嚷起来:“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没意思没意思。”
我不理她:“忽然有一天,木鱼被敲漏了,老和尚没的敲了,他开始觉得无聊觉得寂寞,就跟你一样。他于是就往石壁上敲啊敲,然后就练成了绝世武功,一指禅!”
肉夹馍已经吃完了,我们只剩凉水可以喝,夏会计手里空空的看着我,我抱歉的回他一个微笑:“这个故事算佐餐怎样?好笑吧?”
罗索索十分不给面子的缩起脖子:“好冷啊好冷。”
夏会计也摇摇头,很无情的揭露我:“你讲错了。我记得是这样,那老和尚觉得没意思,他就捞了一条鱼去敲,结果鱼被打晕了,也没有出声。他就去敲蛤蟆,蛤蟆呱呱叫,叫的聒噪,他烦透了,一下力度用大,蛤蟆也厥过去了。老和尚只好去敲硬邦邦的石头,他总惦记着要念经,要礼佛。没过多久,他终于如愿以偿,死后见到了佛祖。佛祖却不准他继续修行。和尚忏悔说,佛祖啊佛祖,你是因为我打过一条鱼和一只蛤蟆所以不肯饶恕我吗,他们并没有死啊?佛祖说错,我不收你,是因为你还有执念,不信你看看你的怀里。老和尚一低头,发现他连死都抱着那个残破的木鱼。”
老板在一个角落里坐着阖着眼假寐,听见这故事,眼皮微微动了动。
君子税坐在另一个角落里,听完故事,久久沉默,忽然笑起,冲夏会计感激的说道:“多谢提醒。”
夏会计回他会心一笑,我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是我在讲故事……”
我还没抱怨完,君子税已经站起来,一指罗索索:“有没有钱少但是很想做咱们生意的顾客?告诉他们本工作室打折,现在就去。”
罗索索:“现在是午夜……啊!!”他被踹飞时的背影真帅。
我自动就站起来,我还有一辆自行车,以前就依仗着它送报纸送牛奶糊口,现在重拾旧业应该没什么问题。
君子税终于肯看我一眼:“一切小心。”
我的心,就因为这小小的恩惠,忽然就燃烧到滚烫。连走进凛冽寒风都不觉得冷。可身后偏偏响起一个很无趣的声音:“别傻笑了。”
我回头怒骂:“姓夏的,少说一句你会死啊!”
夏会计却将我的嘴一把捂住,警惕的看向四周,目光如炬:“不好,他们找来了!”
14.《贪徒》(四)
问:致人死地需要几步?
答:三步。一,揪住脖子,开掐;二,掐死;三,松手。
现在的我遵循的就是这黄金答案,把人往死里掐的,可惜他武功高强,随手一挥,我就趴在了地上。
“喂,我还没出招呢。”
啊?我悻悻然从地上爬起来,拍拍灰:“可恶,好歹说一声,让人趴在地上这么久。”
夏会计好笑:“你也不至于这么小气吧?我刚刚可是救了你,你恩将仇报。”
我恶狠狠的瞪他,这个人肯定是故意的,故意逗弄我,那一声警报害我差点……尿裤子。结果来的根本不是什么牛金金之流,只是一群下夜班的城管!!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我像个地痞拱拱手,暗暗在心里呸,这是我今天说过的最恶心的话了。
扑哧,他倒笑了,伸过手来揉揉我的头发:“小子,你口是心非的表情真有趣。”
我笑回去,手又摸上他的脖子,且让我用手掌给你免费测算脖子的周长如何。夏会计属猴子的,也没见他怎么运动的,就窜到我身后,长臂猿就把住我肩头,使了千斤坠的功夫往下一压,我当即不负他望——趴了。
他居然不放过我,还蹂躏不止,捏捏我的脸,又捏捏我的嘴:“喂,死了没?呀……真死了,那我只好学王子唤醒睡美人……”我猛地从地上跳起来,一把把他推开,逃的老远:“你敢动我的贞洁,做梦吧。”
绕了个弯,我放慢脚步,回头左瞧右看,那人虽然没正经,气的我脸红,却还没到罪大恶极,十恶不赦,丢在这冰天雪地里是不是……有失人道?
可另一个邪恶的声音却在耳边说:“他会武功的,他是高手,哪里用的着你来操心?”
我想想也对,抬腿就往前走了两步,停住,再抬脚时却重如千斤,怎么也挪不动,一种奇怪的情愫在我心底油然而生,忧伤、落寞,稍稍有些酸楚,说不清原由,莫名就哀伤,如铺天盖地的雨,灌进我的口鼻,逼得我无法呼吸。我一咬牙,一跺脚,拔腿就往回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躁的嘈杂印证了我的不安。
“牛金金,一群对付一个算什么本事?!”我大吼,见到夏会计脸上那块青紫尤其揪心,“你要是真有钱,就冲老板买去,他那个人视财如命,肯定会把仪器卖给你的。”老板,抱歉,我不是有意要诋毁你的,实在是,情非得已。能骗一时算一时吧。
牛金金甩了甩漂亮的金发,对我的说法根本不屑一顾:“你当我三岁小孩吗?他要真是视财如命,当初就不会主动脱离我们组织。”
这女人真是要命,我只好继续狡辩:“那说明你们给的待遇不够他的标准,他贪心着呢,一次生意就要收人家十万元,还得是现金。你看看,我和这夏会计绑在一起,也不可能够一个零头,对不对?”
牛大小姐冷笑三声:“你当然没什么价值,不过,”媚眼扫过我身后玉树临风的夏会计,声音忽然变的甜腻腻,“夏会计可不只这个数。”
我正要为捍卫尊严而义正言辞教训她,身后那人已经悠悠开口,一句话就把对面的美女摔死:“我从不和把我跟钱挂钩的人交流。不管他是男女老少,还是魑魅魍魉。”
我鼓掌,回身就给了帅男一个简单的拥抱:“哥们,我支持你,不过你真的能打趴下这么多吗?”
夏会计不动声色将我护在身后,双手拉开架势:“当年我一掌拍死七个,这不才六个吗?”
我汗颜,一掌拍死七个:“你老人家说的是苍蝇吧?”
众人杀气腾腾的目光齐刷刷杀过来,就这冷冰冰的月光,凑成了世界上最恐怖的化学武器。我战栗,夏会计却不以为然,居然还能回头送我宽慰的一笑:“他们脏的还不如苍蝇。”
牛金金显然被惹恼,居然突兀的拔出枪来,朝天放了一次:“够了!你们是要挨几颗子弹,还是现在就跟我们走!”
我豪气万丈的等待着,我相信英雄的夏会计一定会给我一个最英雄的答案。一定大大出乎我意料。果不其然,他真的出乎我意料,架势干脆利索的一收:“好,我跟你们走。”啊?!!从天掉地,我脚一软,差点没因为失落过头栽倒现场。
牛金金枪一指:“把他也带走。”
夏会计倒学会了刚刚牛金金轻蔑的口气:“他也不是一点价值都没有,我想他至少可以当个放牛娃,给老板送个信吧。”
回身对我浅浅一笑,龇着一口白牙。我的眼忽然就潮热起来。
月光煞白,我看的清楚,他的牙齿咬着一片我非常熟悉的乌黑——磁片。
“我会令时光倒转,回到这里带走一个完好无缺的你。”那句有魔力的话,又回响在我耳边,一字一句,比第一次更加清晰、有力。
我呆在当场,不知该点头叫他放心,还是该摇头叫他别去。恍惚了半分钟,夏会计就消失在了牛金金一群狒狒杀手高大的身影中。再也看不见。
我像一阵风似的冲回水泥管,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半天才连比划带蹦字说明了整个事件。老板的脸一下就阴沉了:“好啊你个夏会计,自己去洗澡更衣吃香喝辣,不管我们了吗?”六六六嚎啕:“夏会计啊,你可千万不要回来啊,老板没发我薪水呢。如果你回来被老板一掌毙命,我拿什么买花圈送你?你不介意借用我奶奶死的时候用的那个吧,我会改名字的,你放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