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逗得哈哈直笑,我从旁边树枝上抓了把雪,轻飘飘的洒在他的头发上,白雪衬着黑发,苍白的皮肤中间夹杂着点点红霞,好看极了。不由的想逗逗他,指尖粘了一点雪,靠近他,将指尖按在他的眉心处,冰凉的触感让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嘴唇凑过去,轻呵一口气,将眉心的那雪,融了,化成水,从他的额上一直滑到唇上。
“初冬第一场雪的滋味如何啊?想必嫉妒,就是此番滋味吧。”我坏坏的裂嘴对他笑着。但见他还真伸了舌头去舔,而后淡然了脸色说道:“很冰呢。”
“雪自然是冰的,不然还能是烫的不成。”
“什么时候,雨颀你如果可以待我像你对凌烈的一半就好了。”
他的话幽幽的飘在风里,寒冷的风卷走微凉的声音,却带来了一股严寒的悸动。坐在树下的重秋,忽然给我一种寂寞的感觉,只是淡淡的飘散在心底,转瞬就不见了。
后来想起来,那个落雪的午后,似乎就是我和重秋注定了的命运,淡薄如雪的他,寒冷似冰的我,整个玉树银妆的梨月园,漫天漫地的白雪,不是为了带来无限的美好和希望,而是为了掩盖底下更深一层的污垢。直到最后倚着朱栏,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颀……不要……这么对我……”
在压抑难耐的气氛中苍澜国度过了一个新年,没有以前的那种奢华浪费,今年到是平淡的很,只是例行的举办了庆典,由于皇上重伤没能主持大局,庆典也早早的散了。
我看着夜里燃起的点点焰火,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几乎没有人去欣赏它。再艳丽的颜色也无法点缀现在这个灰色的皇宫。似流星划过,似昙花一现,海市蜃楼般让人的琢磨不定。
我将双手拢在口边轻轻哈着气,今年的冬天真的很冷。刚欲抬脚回宫,才转身就听到脚边一丝闷响,像似什么东西跌落在雪堆上的声音,很轻的声音,若不是周围都很安静,我绝对是不会留意到的。弯下腰伸手在雪堆里摸去,碰到了冰凉的雪,还有一个硬的东西,白色的映在雪堆里,根本看不见。从雪堆里拣起来借着天上焰火淡淡的虹光,我看清楚手里面的东西了。
白色带着紫纹的玉蝴蝶发簪,这不是我绾发的簪子么?伸手向脑后摸去,原来头发披散了一身却不自知。冬天太冷,使得感觉变得迟钝了吗?蹲在雪地上,一股无言的恐惧感从脚底瞬间的涌上了全身,不一会就侵蚀了所有的细胞,捂着心口,抬眼望着黑暗中的皇宫。天边的黑云浓密而漆黑,紧密的压在宫殿上空,不断冒上半空的烟花,不时的将黑云染上红的,绿的光晕,诡异非常。
长嘘一口气,将发簪绾了回去。
蝴蝶迷梦。
“母后。”我将软软的身子靠向母后温暖的怀抱,母后在烛火下神情有些恍惚,没有注意到我的举动。只是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火光,秋波一般的眸子,在烛火的映照下,橙红明亮,迷茫,亦没有焦距。直到我靠进了她的怀里才感觉到,微楞的笑笑,拍拍我的脸颊说:“都快十三岁了,已经长成大人了。怎么还是这般小孩子脾气,颀儿,你也该好好学习学习,以后好好的帮助你哥哥,不可以再这般任性了。”
“嗯。”我不着痕迹的在她怀里蹭了蹭,留恋般的深吸一口气,再直起身子,端正的坐好。
父皇这病病了好几个月了,其间只有齐未可以随意的进出昭明宫,其他的人就算是皇后,没有父皇的允许也不能随意拜见。更是没有人见过父皇的样子,这让母后和哥哥很是奇怪,哥哥处政已经几个月了,而且朝中重臣对哥哥也已经是心悦诚服了,除了一些三皇子那边的人以外。仪妃的家事很大,其父兄皆在刑部为官,关系错综复杂,牵一丝而动全身。母后背景虽也庞大,但是面对仪妃他们还是颇有些忌惮的。朝廷上现在分为太子党和三皇子党,一边拥护太子殿下,一边拥护三皇子殿下,凌挚虽然嚣张跋扈,但也是个有头脑的人物,况且他的后台人物众多,也颇有才华,使得他在皇位的争夺中也是力挽狂澜。
目前这个情况,让母后和哥哥很是头痛,一边要应付三殿下那边的人,一边还得把持住朝廷,解决堂上的各个纷争。由于现在我在朝堂上出现,诡异的思维和大胆不羁的言论让众人对我是刮目相看。原先对太子不满的人也纷纷将矛头指向了我,我原本是一个任性妄为,刁蛮无理的七殿下,现在成了他们要极力注意的对象了,不光是因为我是太子那方的人,更因为我的某些想法极其轻易的就解决了他们认为的难以实现的难题。有时候我的言论太过放肆,一至于得罪了某位大臣,母后和哥哥也是极力的维护我,当真是对我宠腻至极了。
“雨颀,有些话我今天得告诉你。”母后打断我的思绪,很严肃的正色的看着我,我的心里咯噔一下,看来有些事是避无可避的。
“母后,有什么话请直说,颀儿耐心听着呢。”收好满心的猜测,手指一下一下拂着腰带上的玉佩,珞璎的的彩色带子穿着翠绿的玉,莹润滑腻。这是我十二岁时,凌烈哥哥送我的生日礼物,听说是块难得的玉石雕砌而成,其名贵不可言欲。玉佩是蝴蝶型的,精雕细凿,万中无一,可以想象的出我当时满满的温馨感情。
“你父皇卧病在床已经好几个月了,其间又不允许旁人去照看,更是没有人能见着你父皇的真面,所以母后现在真的很怕。”母后顿了一下,水波不惊的眸子里卷起层层暗涌,闭上眼睛抿着嘴角,稍稍一瞬,又再次睁开说道:“我怕你父皇已经不在了,或是被旁的人软禁起来了。不然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会丢下朝廷这么长的时间不管。现在昭明宫里面的那个人是不是你父皇,我们都没法考证,不知道是不是别的人代替的。齐未那个老狐狸,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是绝对不会告诉我们的。所以,我和你哥哥现在很担心,万一皇上真的已经……已经不在了,这足以改变整个苍澜国的命运。
“你在朝堂上也应该知道,凌挚和你哥哥现在已经是扯开面纱,夺位的战争已经浮到表面上了,仪妃后台不可小窥,一有机会他们就会推翻太子的位子让凌挚取而待之,现在我和你哥哥是自顾不暇,可是我们必须弄清楚,昭明宫那黄色御帐后的人,到底是不是你父皇。
“如果万事不妙,我只能舍弃一切,极快的将太子保上皇位,然后将朝中太子这边的人聚居起来,反锉凌挚那边的人,先维持一段时间,等太子将皇位坐稳后,一切再重新整顿。”母后眼中强忍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一滴滴从她洁白无暇的面颊上滑落下来,滴在地板上,清澈无声。
我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母后伤心流泪,可是这一次却是我最为震撼的一次。夺位,谋权。我以为我离这些很远,只要我没有这个心思,也不去招惹,这种事是绝对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的。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即使我不去招惹它,它还是会如同黑暗的触手一般,一丝的畔系就将自己牵扯进去。这就是生在皇家的孩子真的没有办法回避的命运么?
伸出手,拂落母后脸上的泪痕,我轻声道:“无论母后要我去做什么,我都会竭力而为的。”心痛她,不想看到她伤心难过,不然自己心里会更痛。
母后用力捏住我拂上她面颊的手,严肃的看着我,一字一顿的对我说:“母后要你夜探昭明宫。”
橙色的烛火照在她的脸上,也照在我的眼睛里,她的脸上混暗一片,我的眼里恍然一片,迷迷糊糊的看不清楚。窗外狂风刮过,火苗随风左摇右摆,照在她身上,在墙上拉出怪异的影子。
风声,虫鸣声,寒冷刺骨的话语声,一声声朝着我席卷而来,避无可避。张大眼睛,嘴唇微抖,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一定难看至极。
一丝寒气,从胸腔中升起,在心头百转千回,所到之处皆是一片冰冷,张开口,用进力气,极轻的吐出一个字。
“好。”
第二十一章 雪夜突变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母后脸上流下来,被泪水洗刷的眼睛像水晶玻璃般的闪透着灼眼的光芒。不可言欲的是,母后真真的是个美人,即使泪流满面,即使愁容惨淡,也依旧清泠绝伦。有着这个一个美丽又坚强的母亲,对我这个重生的灵魂来说,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前世给母亲的伤害,这世可以全心全意的去弥补,多好啊!
母后捧起我的双手放在脸上暖着,柔声的说:“颀儿放心好了,母后会将一切的事情都处理好的,到时候会再派一个人跟你一起去,以妨万一。”我用手心轻拂着母后的脸颊,也为她抹去眼角的泪痕,可是泪水却越擦越多,怎么也擦不完。
“母后不用担心,只是去看看而已,不会有什么事的。我功夫很好,再说我是皇子,谁敢把我怎么样啊,不是还有母后和哥哥在背后支持我的么。我不怕的,只要能帮到母后,怎样都没关系的。”我笑嘻嘻的对着母后说,也许是我的笑容感染到了她,好不容易才使她破涕为笑,多日来的忧郁也随之一消而散了。
“你呀。”母后轻轻的叹息一声,捧起我的脸,温柔的在我的额头吻了一下。饱含深情的一吻虽然只是印在我的额上,却让我的心为之一烫。浓浓的温情,幸福满腔。
母后揉着我的头发,痴痴的看着我的脸,半晌后,看见屋外的天色,说:“过了戌时了,也不早了。大冬天的,天色黑的比较早,颀儿也早些回宫去吧,需要母后喊妹姜送你过去吗。”
我起身向母后一辑,摇摇头说:“母后这几天操劳过度,也早点休息,不必送我了,母后刚刚不是才说过我已经长大了么,不要把我当小孩子看待了,所以不用让妹姜送我了。”
母后宠腻的点点我的鼻子笑道:“既然颀儿这么说,那就算了,路上记得小心看着点路。”我调皮的皱着眉头说:“知道啦。”然后转身走了,风从窗户的间隙里吹进来,带起我的几根长发,一声极低的轻叹传来,风声过耳,夹杂着点点凉意,我好象听错了。
踏出门口的时候转头回望,站在烛光下的母后显得那么单薄无助,橙色的灯火好象映的眼圈有些飞红,刚想开口问,妹姜走了过来,带我到了大殿门口。
刚出门口强烈的冷气扑面而来,一不小心吸进了一口,顿时呛到了,连声咳嗽,原来是下雪了,鹅毛大雪飞了满天,难怪这么冷呢。妹姜连忙说着:“七殿下稍等,奴婢马上去取斗篷来给殿下。”我嗯了一声,妹姜连忙一路小跑着去了。
退进屋内,走到暖炉前面,伸出手取暖。不知道母后知道不知道今夜下雪了?摸着额头上刚刚吻过的地方,还微微的散发着热量,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它就像一簇很微小的火苗,细微却温暖。会心一笑,又轻快向母后的卧室跑去。我想告诉她,外面下雪了,天变冷了,房子里多加点炉火,晚上被子多盖一点,窗户关严实一些,还有晚上做个好梦,最好能梦到我,在她梦里面我正依偎在她怀里,环着她的腰傻呵呵的对她笑。
绕过曲折的回廊,跑到母后的门外,刚刚想推门进去,可是看到因为焦急而皱起的衣角,母后说她最不喜欢我这个邋遢的样子了,微微笑了笑,弯下腰去伸手抚平它。
忽然从门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虽没有听的太清楚,但是声音却很熟悉,是谁呢?这么晚了?
“真的打算让雨颀去做这件事情么?他根本就不知道其中的危险有多大,父皇已经下了暗旨任何人都不可以进到昭明宫的内室里去,如果他贸然的闯进去,那可是欺君大罪,再有就是如果父皇真的……真的遇害,那里面的只是个傀儡,能做到这样子说明他们的手段有多高明,雨颀闯进去要是他们有所埋伏的话,会把他……”
“住口,你以为我愿意骗他吗?我当然知道里面所有存在的危险性,可是在这种时候,这种条件下,除了雨颀他那种身份,谁还能进出昭明宫而不被人盘查?如果可以让手下的人做,我至于让雨颀冒这个险吗。其他的人先不说没那种资格,就算有,你又能保证他对你的真心吗?现在只有雨颀,他是绝对不会骗我们的。烈儿,现在我们只有赌一把了,不管结果如何,要是不去争取,我们是绝对不能赢得这场仗的。”
“……母后,你刚刚的那场,是作戏?还是真心表露?”
“这么多年了,我一心一意的帮你巩固地位,生下雨颀后,为了不让你们兄弟俩以后为了争夺皇位而翻脸。我费尽心力呵护他,偏袒他,宠腻他,将他惯得嚣张跋扈,为的就是让他厌弃学习,也让他不被他皇上喜爱,就是害怕哪一天,你们亲兄弟在我的面前杀你死我活,那个时候我会受不了,会疯掉的,没有哪个母亲愿意看见自己的孩子相互肆杀的。只要他没有这个能力和你争夺这个太子之位,也不和你争这个皇位,我哪怕是作戏也要继续。”
“母后我知道,很早我就知道,雨颀是你用来帮我挡风挡雨的牌子,因为你的宠爱,他的胡作非为,宫里的注意力总是被他吸引过去,使得我可以更安心的做一些事情。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特别的疼他,爱护他。希望这样可以弥补他一些。”
“……烈儿,你会不会看不起母后,成天在颀儿面前这样子作戏?”
“儿臣怎么会看不起母后,这里是皇宫,我和他是皇子,这是我们的命运,没有人能改变的命运,这个天下只能让一个人来坐。”
“烈儿,你要知道,母后并不是每次都在作戏,他也是我的儿子,我一样的爱他,对他的爱也是很深厚的,为了他我一样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只不过,现在你是太子,而他不是,所以我只能这样选择。”
“儿臣知道,因为我是太子,他不是,这就是我和他不同的命运。”
凌烈是太子,而我凌雨颀不是,所以我就要遭受这样子的欺骗?
我摇摇晃晃的走到门外,雪花一片片飘打在我的身上,没有疼,没有冷,没有悲伤,没有难过,没有苦涩,没有绝望,没有,什么都没有了,白茫茫的只有一片虚无。
后来妹姜走了过来,将一件和雪花一样白的斗篷披在了我的身上。看着身上那刺目的白,眼睛被灼灼的刺伤了。
我静静的走在雪中,眼前是白茫茫的雪花,漫无目的的走着,被冰冷的夹杂着雪片的风吹得轻轻摇晃着。
头痛得一阵一阵要裂开般,而忽然,我的脊柱莫名地窜起一阵心惊的战栗,仿佛有什么满满的塞满胸腔,又仿佛有什么细碎的声响在心口裂开,碎了一地,怎么拼也拼不起来了。
原来我所谓的母后和哥哥对我万般呵护的宠爱,都是假的。枉我还以为自己多么的受到宠腻呢,原来都是假的,是骗人的。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心忽然好疼,好疼。
走到一个林子里,漆黑的树上被洁白的雪染成了荧白,树干上是雪的白色,干枯的枝头是雪的白色,地上是雪的白色,连我的身上也是雪的白色,整个世界都是雪的白色,整个眼里也全部都是雪的白色。
母后说我穿白色最好看,白色和我最相配,可是我自己呢?并不是特别喜欢白色,我最爱红色,云霞的红,落日的红,火焰的红,还有血液的红,那炽热的颜色,才是我最喜欢的。
昂起头,大声的狂笑起来,笑声震落了满树的雪花,露出了灰暗的原本肤色,原来雪花掩盖下的是这么丑陋的黑暗啊。因为太难看了,所以才用雪一样的白来遮掩。
一片雪,飘飘摇摇的落在我的脸上,冰冷的雪,在温热脸上,融化,滑出一道水痕,远远看去,似泪。
被于阳找到,带回奇轩宫的时候,我还处在恍惚的边缘,朦朦胧胧的听到环儿说左翔来了,正在我房里发疯,带了很多的酒,在不停的喝,叫我去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