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莲夜 第一卷——麒之离殇

那夜，凌挚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阴邪寒冷的笑容，他亮着一双眸子在黑暗里低吼着，好，好，很好，原来在你的心目当中，我们都只不过是你手下的小小棋子，任凭你肆意而为，可我不信命，凭什么他是长子就可以随时随地的欺压到我的头上来。太小看我了。

当时我知道凌挚怒了，可我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语，因为不想，也因为不在意。直到凌挚离开的时候，才感觉的到，这个寒冷的冬天将会更冷。

婆娑着手中的苹果，斜眼看见印在窗子上的身影，估计又是哪个来探我口风的人，启声唤他进来。木门“支呀”一声打开了，走进来一个人影，穿着黑色的长衣，脚步很轻。我没抬头，见太多这样的人了，所以没怎么在意，无论他想要回我什么，一律作傻的应付回去。

原先斜斜照在我身上的阳光，被那个黑色的影子给挡住了，带着媚笑抬起头来望过去。

墨黑的长衣，随着他的动作而左右摆动，干净的黑色，没有半点多余的点缀；墨黑的长发上绾着一根白玉的蝴蝶发簪，白玉衬着黑发更显得长发的浓黑；墨黑的眼珠，不带半点情绪的看着我，即使这样，我依旧看到了漫天的光辉都坠落在了那一双眸子里面，深悠的让人望不到边。

从来没有见他穿过白色以外的颜色，更何况是这与白色反差极大的黑色，穿在他身上显得他全身都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妖媚，迷药般的蛊惑人心。全身一紧，手中的苹果掉到地上，然后滚到了他的脚边。

他漆黑的眼睛看了我一眼，还是不带任何情绪，然后弯下腰将苹果拣了起来，瞅瞅手中的苹果，然后瞅了瞅正一脸呆像的我问道：“关在这里这么长的时间，你是傻了，还是疯了？”

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头掩饰的一笑，抬起头的时候，已经将所有的情愫藏在了眼后。只是渴望这一次不要是我做的那么多梦中的其中一个，梦醒过后，幻想落空，一次又一次，碎人心伤。

“墨湘既是傻了，也还疯了。不知道殿下能有什么办法治好墨湘呢？”痴痴的问他。没有想到他居然走到我的面前，修长的手指抚上我的面颊，柔软的指腹在我脸上带起阵阵热潮，羞了我全身发烫，脑袋里面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挑起了下巴，听他道：“要我治好你也可以啊，不过你也得拿出点东西来交换，这样才公平啊。”看着他丰润的唇，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如果这是梦，我乞求让我一梦不醒，一辈子也不要醒来。

如果他想要，我有的全给他又如何？可是，在我这个污秽的身体上，他会有想要的东西吗？如果有，所有的都给他吧。

他问了一个和凌挚相同的问题，只是对凌挚和对他，我的答案有两种，不同的两种。因为我知道凌浩天从小就不喜欢他，而且并没有给他过多的关怀，只要皇后和太子对他很好，好到几乎宠腻，任他所需无度。我也好想像那样，宠着他，惯着他，给他所有他想要的东西，只想看到他只为我而展露的倾国一笑。

凌浩天对他不忌惮，所以也没将他列为计划的一部分，我给了他一个随意的答案，只是希望他避开这次纷争，逍逍遥遥的做他那飞扬跋扈的七殿下。

难得和他亲近，我将身子靠着他的腿上，感受着从他身上传出来的温暖，很喜欢。因为这场战役，我看得到开头，却猜不到结局，不知道战打完后，我是继续呆在这里当苍澜王的工具，还是被原昭招回去，以后和雨颀见面的机会将是少之又少了，更何况，颀的心里根本没有我，一点一丝都没有。

感受到他当时身子的僵硬，还有全身发出的寒冷气息，为了享受更长时间的这种温馨，我脱口而出一句话。我告诉他我知道混在皇宫里的奸细是谁。

僵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牢牢禁锢住我肩头的双手和眼中满盛的怒火。我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眼睛，盯着映有我影子的那双眼睛，深深的望进去，颀，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你的眼睛里才会有我？

漫长的注视，我牢牢的盯着他，好象下一刻他就会消失一样。最后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放开了对我的禁锢，然后闭上了眼睛，脸上一片迷茫。

你不问我吗？不问我那个人是谁吗？还是你在担心，担心我会编谎话骗你，只是为了混淆你的视听？

颀说，如果没有交换我肯定是不会告诉他答案的，所以他不问，因为他觉得他没有什么可以和我交换的东西。

我掩着嘴角笑了起来，笑我自己，也笑他。直到现在他依旧不明白我的心，不明白，或者是他根本不屑明白，我不甘心啊。没有注意到我的举动，他只是沉了声音问了我一些别的东西。精神恍惚的随口回答他，心口很痛。

“你敢发誓你对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话吗？”他忽然这样问我。

心脏跳慢了半拍，他并不像我想的那般容易糊弄，我垂在头，心底翻腾半晌道：“不敢。”然后我就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对我的怒火，我知道我真的惹恼他了，我不想的，我不想让他这般生气的，我只是希望他一切都好，并且不要参合到这场肮脏的争斗中来。

原本的心意是好的，可是却因为我的好心，差点害死了他。直到后来才知道，当时悔得连死的心都有了，可是我不能死啊，我要为他报仇，我要保他安全，为了弥补我所做的过错，要我拿什么来交换都可以，只求他别出事，上天，我求求你！

当天，他要离开的时候我使命拽住他的衣袖，因为我的心底那股寒冷刺骨的气息没由来的越来越大，我害怕，这一别，几时才能再相见。墨黑的衣袖一分为二，将我和他的世界也一分为二，将我彻底的从他世界里抹杀干净。我用尽全力，用尽满身勇气，在他就要消失在门外的时候，冲过去，在他身后抱着了他，抱住了我的思念。脖子上一痛，冰凉的触感，我知道那是锋利的刀口，我赌一把，赌我和他的未来，我附在他耳边轻声的低语说：“永远别去东隋。”

他走后我将那块碎布放在胸口处，用心口的温度暖着。颀，你可曾有心？颀，你忍心这么伤我的心？颀，你的世界里，可曾有过我？颀，我如果死在你面前，你会为我皱一下眉头吗？颀，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记住我，让我在你心底占据一点点的地方？

颀，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为我流下一滴眼泪？

我想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吧。

也许你对我就会是永远的无情。

长相思

就在雨颀来看我的后一天里，皇宫里就传出了七皇子因为夜袭昭明宫被皇上当场抓捕的消息。

眼前的天地轰然崩塌，耳边所有嘈杂的声音都像逝我而去，我看着凌浩天极其阴冷的面孔，还有紧紧皱起的眉头。我知道我的世界在坍塌，我的心重重摔在地上，血泪已经无处可流了，喉咙里冒起一阵腥甜的味道，可是在凌浩天的面前，我又将其狠狠的咽了回去。

墨湘，朕的计划还要继续进行，你仍然得继续辅佐朕。凌浩天挑起我的下巴，眼神冰冷的对我说。

垂在两侧的双手握成拳，尖尖的指甲被我狠狠的揉进血肉里，这样巨大的疼痛，才能让我平稳住心境，苍白了脸色依旧笑着回答说，好。

回到寝宫，将头埋进厚厚的被絮之中，牙齿使劲咬着床单，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害了他的人偏偏是我？雨颀，雨颀，雨颀，雨颀……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原谅我。

什么叫痛？当泪水干竭在脸上，眼眶里再也涌不出湿意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痛。

闷在被子里狠命的哭了一个晚上，直到眼泪哭干，声嘶力竭，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望着窗外的寒星。颀，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都要救你。

写信给原昭，告诉他苍澜这个时候的政况是我最容易下手的时候，所以，让人把毒药给我送进宫来，我要亲手杀了凌浩天。

原昭找人专门给我配的毒药“媚骨”，不同于其他的毒药，这个必须是两个人一起才能下的毒药。将毒下在我的身上，然后与凌浩天欢好，引他进入我的身体，再由交合的地方将毒度过到他的身体里去。每次下的分量都很重，一如我现在的心情，只是渴望他快点死。

原昭说过，“媚骨”沾染上的身子，永远都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多一分，则离死亡更近一步，所以我选择的是一条两败俱伤的道路，可是我不后悔。

没多久，凌浩天就有了毒发的症状，我亦然。身体消瘦的很快，明显的可以感觉的到生命在指尖里流逝。可是还是不够，已经过了三个多月了，依然没有雨颀的消息，等这样下去，我一定会疯掉的。

再一次见到那双愤怒的眼神是在凌浩天死的那晚，她就那样怒视着我，眼中熊熊的火焰似乎想将我焚烧待尽，我勇敢的对上她的目光，淡然的笑着。

是你杀了皇上。她低哑着嗓子对我说。

我嘲笑一声，明明是你杀了他，为何要将责任推到我的身上。

放肆。她怒极了，你是什么东西，胆敢这样和我说话。

我道，你是皇后又如何，你还不是一样杀了你的丈夫。

脸上火辣辣的一痛，她甩了我一耳光。这个是我永永远远不会想到的，那个画中仙女一般的人，如今会甩我一巴掌，任是我告诉原昭，想必他也不会相信吧。

皇后娘娘，你可知道‘原昭’这个名字？我捂着脸抬眼看她。

她迷惑的皱着眉道，这是你们东隋王的名字。说完她警戒的盯着我，那双和颀几乎一模一样的眸子，忽然间，我看的痴了。

他派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除了你，还有谁是东隋的奸细？她怒吼道。

我垂了眼，低低的说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果然，一句话说出，在我眼前那个对我怒视的人立即呆立在当场。

你问我这个皇宫里还有谁是东隋的奸细是吗？呵呵，我告诉你，他是你丈夫的枕边人，曾经和你丈夫同睡一张床，同盖一张被，不过我会告诉你这个人的名字，我就让你找不着。说完我仰声大笑。

我所得不到的东西，我也不让别的人得到。那个住在西苑冷宫的人，就算颀关心你，在乎你，我也要拉你一起下地狱。

凌烈说我还有利用价值，硬是将我从皇后的手中救了下来。我知道我现在拖着这个正在腐烂的身体继续在这个世间活着，只是我还有个心愿未了。我想再看一眼他，再和他说一句话，雨颀。

人随风过自在花开花又落

春天来了，万物都在复舒，只有我的世界是一片黑暗，我又被关了起来，我在黑暗里笑，我希望我爱的人，能穿着绚丽的衣裳来看我，然后告诉我，其实他也爱我。

我知道这不可能，这只是我的幻想，可是我却忍不住的去想，一刻不停的想。回忆我和他的所有经过，即使只要那么少的一点点，即使所有的事，只有我一个人记得，我还是会不停不停的想。

皇后派人暗中送来了一些东西，我知道她恨我，几欲立刻杀了我。但是我不要现在就死，我要等到他来找我，我想在看他一眼。

黑的夜里，我独立窗前，看着漫天的繁星，觉得那一颗颗都是他迷人的眼光，星星般璀璨，星星般明亮。忽然感觉到肩头一阵痛，于是回头看去。

我看到了一双什么样的眸子啊。漆黑明亮，如梦似幻，秋水横波。其中夹杂了许多愁绪，伤心、难过、不忍还有怜惜。他还是有一点点在乎我的是吗？

忽然他闪亮的眸子紧紧的闭上了，就像黑夜中的那盏明灯，忽地被风吹灭了一般。心里没有了任何的牵挂和担忧，黑色的玄衣衬托出他脸色的苍白和消瘦，我伸出手，抚了上去。

他任我的手指在他脸上游移，我触着丝般的顺滑皮肤，看着他牢牢闭起的眼睛，心里刺痛一下。

“现在我的样子很吓人吗？所以你才不愿意看着我？”他依旧不说话也不睁眼，我咬紧了唇，冒着被他推开的心痛，用力的抱紧了他的身子。“别恨我好不好，我所做的这一切，全部都不是为了我自己，所以别恨我好不好？颀。”我在他怀里，哭了出来。

“我不恨你，从来没有恨过你。”他低低的声音里面没有任何怨意，只是淡淡的轻吐出来，他没有推开我，没有离开我，在我的怀里，慢慢散发着他独特的温度。

听着他的话，我哭的更伤心了，我向他解释了一切，他平静的听到最后，眼睛里始终没有恨，只有怜惜和关心。

他说他要放我走，可是普天之下何处才是我的栖身之处呢？“我不要离开，我要呆在这里。因为这里有你，不要将我赶走。”我满满的相思将我快要撕碎，如果在找不到一个突破口，我会死的。

我捧起他的脸，带着全身的颤抖，吻上了他的唇。一如我梦里的感觉，温暖丰润。“别讨厌我，好不好？”

他没有躲，也没有后退，只是任我在他唇上肆意而为，我知道他这不是因为喜欢我，可是我停不下来，这一刻让我马上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我被他搂在怀里，整个世界都是他身上的气息，我软软的靠在他肩上，努力感受着他给我的温暖，勾上他的脖子，见他不躲闪，又一次将吻引了上去：“颀，我要的并不多，就这最后一次，好不好？”

在我眼里，他就是一只蝴蝶，不曾在任何一朵花上永久停留的蝶，那么美丽，那么孤傲。我伸手抽下他一直以来都带着头上的那只白玉蝴蝶发簪说：“颀，你的下辈子，给我，好不好？”

不管他答应与否，我都无法在今世陪伴着他，下辈子，如果我能遇到他，我不苛求绝美的容貌，不要繁华的家事，我的心愿很小，只要他能爱上我。

用我一生，换君一心。

他答应我了，他说好，他答应了我的要求。我仿佛置身云端，全身都轻飘飘的，这是个梦境又如何，我在这个梦了吻了他，他应了我的承诺。这又不是梦，梦里的他不会这样对我这么温柔的，可这不是梦那又是什么呢？

我拿起刀在手臂上划下两道深深的口子对他说：“颀，我刻下这个记号，下辈子，我来找你，别忘了我，求你。”

他拉住我的手，我紧紧抓住那片温柔：“我拿走你的发簪，我欠你的，记得，下辈子来找我讨回去。”

雨颀好温柔啊，他说他要放我走，他说让我别担心，他说让我逃。可是我只想逃到他的身边，他的身边才是我可以依靠的地方，只是现在，我还有资格吗？我的身体已经破损不堪了，已经没有资格再留在他的身边了。

雨颀真的对人很温柔呢，就像他的唇一样，没有尝试过的人，是永远不知道他那凶狠的外表下面，其实是逆藏着一颗温柔的心，比任何人都要温暖善良的心。太过柔软的心，总是需要坚硬的外壳来保护。我想我是第一个懂他的人，这样真好呢。

颀，我是第一个懂你的人，所以别忘了我。

在他的唇上用力撕咬后，强忍着滴血的心痛，用力推开他。将床边的蜡烛推倒，燃起一室火光，火红的光亮一下子就将我吞没，不带半点犹豫，片刻燃便了我的全身。

“墨湘，你给我出来，叫你出来，听到没有，我现在是苍澜的王爷，我的命令，你赶不听从，快给我出来。”他在门外喊的声嘶力竭，一声声像似杜鹃啼血，那么通彻心扉。

颀，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在满眼的火焰中，我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离开的方向，今天他又穿的黑色呢，黑的颜色，总是给我带来很多惊喜呢。其实我还是很想再看一次他穿雪白的衫子的样子，就那样轻盈的站在百花丛中，偶尔抬起头，对我宛尔一笑，弯起的眼睛，像天边那弯新月，明亮且动人。

也许真的在人临死的时候，才会将世间所有的一切看的通透异常。

颀，我什么也不求了，不要求任何东西了。

颀，如果真的有来世，就让我们做一对小小的老鼠吧。笨笨的相爱，呆呆的过日子，拙拙的依偎，傻傻的一起。即使大雪封山，还可以窝在暖暖的草堆里，紧紧的抱着咬你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