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生生不离
午时,玄武门前有大大小小二十多个侍卫在巡班,每个人都是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并不太烈的阳光也让那些卫兵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渍。
“张大哥,张大哥,你说我在这个地方也呆了这么久了,不说升升官也就算了。可是张大哥您在这里当了一辈子的侍卫,怎么也没有见您升官发财呢?”玄武门门口,一个身穿兵服,浓眉大眼,一副憨厚的样子的年轻男子,缩着肩,轻侧着身子对站在他旁边直的像根旗杆的中年男子说道。
那个被称作“张大哥”的人听了他的话,身子没有动,依旧笔直而立,只是皱紧了眉头道:“小林,你休要乱说。小心哪个多心的人听了去,可就不是掉饭碗的事了。”
小林听了他的话缩紧了脖子道:“张……张大哥,您别吓唬我……我啊。”
那人将眼珠子转过来牢牢的盯着他说:“不是我吓唬你,天下最困难的差事,莫过于在皇宫里当差了。升官也许是很快,但是掉脑袋,我敢保证,绝对比你升官发财快几千几万倍。”说完眼睛里寒光一闪。
看到小林有些发抖,他的眼里退去了凶戾,转而柔和的说:“只要你万事小心就好了,别仗着年轻气盛就目中无人,知道了吗?”
小林点点头,眼角却瞟到他的身后去了。
他看到一人骑着高头大马向着玄武门冲了过来。谁不知道这玄武门是皇宫的出口,至关重要的地方,若在平时,以大门十丈内没有人敢靠近。可是如今居然有人骑马单闯玄武门,而且是从皇宫里面出来的人。一时间,所有的巡视守卫都拔出了武器,试图拦下这个大胆的人。
几个胆子大的冲上去,拦在了马前,阻止他再向前进。小林胆子忒大,和几个大个子拦在马前,又见那坐在马上的不过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模样没看清楚,那马似乎受到惊吓,不停的在地上踏着土,口里呼呼出着白气,那个少年在马上不停的安抚着那马,希望它能安静下来。小林看着那个少年只觉得是个冒失的小鬼,于是乎当下就向前踏出一步,瞅准机会,想要夺下那少年手中的马鞭。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这天子脚下的玄武门策马狂奔,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吧。”小林走到他身边,探手就要去夺鞭,手还未靠近,“哗”的一声脆力的鞭响声,在他肩头炸开了。
“居然敢拦我的马!也不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爷我究竟是谁!”
马上的少年坐在马背上,双腿夹紧了马腹正瞪大了一双眼睛冷冷的怒视着在场所有人,执着马鞭把儿指着一干又惊又怒的侍卫,冷笑着大骂道。所有人都感受到他身上的戾气,还有浓浓的杀意。一时间震刹了当场的所有人,没有人再敢上前一步。
“你是个什么东……”小林没有夺下他的鞭子,反而还被他打中肩膀,胸口的怒气一下子涌了上来,骂人的话还没说完全,马上的那个少年早已经竖起了一对修长的眉毛。
“找死。”那少年口里一边说着,手里的马鞭也高高的扬起来,眼睛中凶光一闪,鞭子被他使劲挥下。
眼看这带有极大力道的鞭子即将打在小林的脸上,所有的人都高呼一声,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如果打中,小林那对的眼睛,估计不坏也得伤了。
就在所有人都闭上眼睛,连小林也目瞪着即将挥下的鞭子时,僵硬了身子,一双黝黑而有力的手在空中拦住了带着极大后劲的马鞭。
张峒哑着声音对马上的少年说:“他年少无知,大人不计小人过,希望大人就饶了他这一次吧。他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
马背上的那个少年将马鞭从他手里抽了出来,眯了眼睛打量着他道:“饶了他这次可以,但是他要再有下次,我敢保证,他一定会觉得死了比活着舒服。”
张峒的稍稍放下心来行了个礼道:“谢谢大人海涵。”
忽然一个放大的马鞭在张峒眼前几厘米处停了下来,带着怒气和嘲弄的声音说道:“我饶了他可以,但是你,我可是记下了。胆子真不小,居然胆敢贸然的顶撞我?而且你好象功夫也还不错,最好以后给我小心点,不然,哼……”
少年说完用力一拍,高大的骏马立刻飞奔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了。
张峒看着卷起尘土的街道,呆立了半晌后,一个转身,用力的甩了小林一个耳光:“这个只是最轻的教训了。”
小林不解的红了一双眼睛望着他,点点的还含着泪光:“为什么他那么对我了,你还要打我?为什么?”
“我才跟你说了要你不要意气行事,刚刚要不是我出手拦下那一鞭,我敢保证,以后这皇都里铁定要多出一个瞎子来。”张峒狠狠的说。
小林一听,再也忍不住眼泪地道:“张大哥,当时你若是不帮我的话,他要当真敢打我,我一定要去告他,告他。”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尖利。
“混帐,”张峒用力摇了摇他:“你知道他是谁?你去告他?当你还糊糊涂涂的时候,都不知道会被杀多少次了,你还告他。”
小林迷糊着双眼说:“他是谁?难道还是当今天子不成,除了当朝皇上,我谁都不怕……”余下的话全被张峒用手掌捂在嘴巴里了。
“你刚刚看到他腰上挂的玉没有?”张峒没有放开手,小林听了只得含糊的摇摇头。“极品蓝田玉质中的啼血石啊,绿玉中夹杂着丝丝血痕,是玉中顶极品的东西,全天下就只有苍澜国的苏城有,而前几年苏城知府向朝廷进献的贺礼中,只有一块啼血石雕成的饰品。开始那块啼血石在当时太子,也就是当今皇上手中,之后又传到了他亲生弟弟手里,当然也就是如今的七王爷手里。”
小林一把拔开张峒的手掌,声音有些嘶结的说:“张……张大哥,你的意思是说,刚刚那个少年,是……是当今的七王爷?”
张峒不可否认的点了点头,小林“哎哟”一声瘫倒在地:“妈呀,我可是宁愿得罪皇上也不愿得罪他的啊。这可怎么才好啊?”
张峒弯下腰,扶起小林说:“是福是祸,我们也是躲不掉的了。皇上刚刚登基,全皇宫的人都知道太后和皇上最宠爱的人就是七王爷,而且他也是个阴晴不定,嚣张跋扈的霸王,如今太子登基,他贵为王爷,以后定是要出宫建府的,想必从今天开始,你我和他照面的机会会有很多很多了。哎,你我的命数如此,怨不得别人……”
说完搂紧了不住抽泣的小林,张峒叹了口气,望向马蹄逝去的方向,久久无话。忽然怀里的小林动了一下,抬起被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脑袋对张峒悄声道:“张大哥,那个七王爷的臭脾气,可还真是跟他的那副模样配不起来呢。”
张峒使命的又将他按了回去,狠狠的说了句:“要你管,闭嘴。”
晚风清袭时分,我踏着暮夜知了的鸣叫声,走进了书房。房中幽香淡淡,隐隐的还飘散着一股清凉的水气。
身着淡色衣裳的紫渊,静静地倚在窗边读书,身影柔和,眉眼中全然一份宁静之色,脸上还有些瘦,下巴依旧尖尖的,一头半湿的黑发,零散的披了满身。
我在门边站了约一盏茶的时间,他的目光没有离开过书本,想是没有发觉到我的到来。我拉过一条干净的毛巾走到他身后,轻轻的捻起他湿润的发丝:“身子还没有好全了,怎么就湿了头发坐在风里呢?吹凉了可怎么办?”
明明是责备的话,用那样温柔的口气说出来,让人觉得心都要醉了。紫渊回过头,眼睛里印出我的影子,然后放下手中的书,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我用毛巾拢起他的湿发,然后拉了他坐到床上说:“自己的身体自己小心点,可别总让别人替你担心。”
“是,王爷……”紫渊乖顺的随我摆弄他,我却在他说出“王爷”两个字的时候,按住了他的唇。
“没人的时候就叫名字。”看着他皱起的眉,我知道他深受封建思想的毒害,道德观念根深蒂固,可我就是不喜欢,名字,不就是让人喊的么?不然起名字做什么?还把他供起来不成。
“那天我可见你叫我名字叫的挺顺口的啊,那时侯怎么就没想到这些禁忌呢?”我一边说着,一边在他胸口和大腿处不停的扫射着。
他的脸瞬地红透了,连忙把身子转向床内侧,用脊背对着我,不再理我了。我咯咯一笑,顺势坐在床边从怀里拿出一个鲜红的小盒子,拍拍他的背:“哎,转过来,我还有话没说完。”见他依旧不动,我使坏的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果然就看见他抿着嘴角转了过来。
“你只会欺负人吗?”紫渊皱着眉头望着我,看他脸上微微露出的生气神色,我又再他脸上摸了一把道:“我就欺负你了,怎么着?反正你是我的人,身家性命都在我的手里,我爱咋地就咋地。不过,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还是会放你走的,谁叫我心肠这么好呢。”我一脸痞像的对他裂嘴笑着。
原本只是让他更生气而已,遇到已经生气的人,不想哄的话,就再更气气他,看他到底能气到什么程度。我坐在床边,等着紫渊脸上变色。
谁知道他不怒反笑,探过身子将手臂环住我的腰道:“我知道你嘴硬心软,你不会真赶我走的,对吗?”最后那个问句,有点力竭,想必他自己也不确定,此时张大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我。他那个样子,就好象我要是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他立刻就会像烟雾一样在我怀里消失无踪。
摸着他的额角,我在他发上印下一吻,伸手打开那个小盒子。紫渊也转过目光,盯着我手里盒子里面的东西。
盒子不大,刚刚可放进两颗龙眼般大小的药丸,一黑一白,黑白分明,黑的那颗表面漆黑浓重,黑得就像三更的夜色一般,而白色的那颗发出柔和的晕光,显得晶莹剔透。
紫渊搂着我腰的手臂缩紧了点,抬头问我:“王爷……嗯……雨颀,这个是干什么用的?”
“吃的。”我将盒子推到他的面前:“选一颗你喜欢的颜色。”
紫渊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捻起白色的那颗道:“这个有什么作用?”
我用手拿起盒子里剩下的那颗黑色的说:“一颗补药,一颗毒药。”话音刚落,我手中的那颗黑色的药丸被紫渊抢了过去,他双眼里透出哀怨:“为什么?”
我笑嘻嘻的说道:“你身体一直很差,所以我专门到宫外请人帮我带的这个大补药,说是吃了以后可以强身健体,美容养颜,那个长生不老什么什么的。”
紫渊道:“我不是问那个,我问的是这个毒药,为什么?”说着将手里那颗黑色的药丸塞进了口里:“如果你讨厌我,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死在你面前,决不犹豫。”他的眼中满是凄凉的寒意。
“你真是白痴,”我见他将药含在口里,立刻用手按住他的后颈,贴上他的唇,用力橇开他的牙齿,伴着他口中的津液将药丸用舌头一卷而出:“我怎么可能讨厌你啊。”
“好苦。”我将药丸咽下后发出由衷的感叹:“以后就算打死我,我也绝对不要吃这种东西了,真是比黄连还苦。”
摸着紫渊发愣的脸,我将那颗白色的药丸送到他唇边:“听话,吃了它。”看着一动不动的紫渊,我恶作剧得逞的裂嘴大笑:“骗你的啦,不是什么毒药。”
忽然身子一斜,我被紫渊用力推到床尾,脑袋还不小心撞到床棱上。我揉着脑袋感叹道,我家紫渊平时看上去还是蛮听话乖巧的,原来却是个外柔内刚不好惹的家伙。我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对紫渊解释道。
“我虽然救了你一次,但是我却不能保证你以后的安全,这个皇宫里,我的身份虽然很高,但是要杀你的人,却高过了我。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实现我对你的承诺。所以我只能用这种笨办法。
“这药叫‘生生不离’,生也不离,死也不离。药分两种,一黑一白,白即是生,黑即是死。两个人分别吃下一颗药丸,从此他们的生命就被系为一体,同生共死。以后就算太后想杀你,她也得先顾及我的性命安全,所以说,这一时半会,你是安全的。
“紫渊,我已经吃下了这个黑色的死药,这白色的生药,你希望我找谁吃下去,或是你希望我和谁同生共死?”
话讲到一半的时候,紫渊已经如缠树的藤一样,缠上了我的身子,紧紧用力的搂着我。直到问他‘你希望我找谁吃下去,或是你希望我和谁同生共死?’的时候,他才抬起了早已经泪流满面的脸,趴在我胸口,扯着我的衣角用极低的声音说:“……我……可以吗?”
我沾了他的泪水道:“不找你,你要我找谁去?”将白色的药送到他嘴边,看着他慢慢的咽了下去,皱着眉头的样子。我问:“很苦是吧?放心好了,你以后绝对不会再吃到了,我保证。”
紫渊在我怀里摇摇头轻声的说着:“很甜呢。”
第三十二章 出宫前夕
骤雨初歇,翻腾不止的湖面也渐渐放松了身体,任清凉的风在水面上吹出一圈圈的涟漪,花儿随风而过,落下满池馨香。
我半躺在相思榻上,衣带散乱,眯着眼手不自觉的摸在腰间玉佩上。离我不远处的书桌旁,凌烈正穿着整齐的行头,端坐在椅子上批改奏章,我和他一句一答的没里头的搭着话。
凌烈低着头看着折子,轻声的说:“那个内务府的徐泔路在那次争位的战斗中死了,真不知道该让谁来顶替他的位子呢。”
我眨了眨眼睛说:“龙皓可以不?我觉得他人还不错。”
“你认识他?很熟吗?”凌烈的声音飘来。
“一般般,见过几次,不算很熟。”有些心虚的说。
然后就寂静无声了。
“我说皇上啊,您可别岔开话题,最开始我提的那件事,您也发表点意见好不好?别老是扯到别的事情上去啊,我在这里都等了半天了。”我躺在榻上光着脚丫子,在干净的墙壁上踏出一个个脚印。
凌烈头也不抬,指尖的毛笔不停息的运转着:“想也别想。”
“哧”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白了他一眼:“我可不管,母后已经答应了。她答应我放我出宫去江湖上闯荡,从此以后我想回皇宫就回来,不想回来就可以……”话还没说完,我就收到凌烈刀锋般锐利的目光。
他瞪视着我,看了一柱香的时间后问:“你用什么手段让母后答应了你这个荒唐的要求的?”
在榻上翻了一个身,我将玉佩含进口里,吐字不清的说:“能怎么样,和她做交易呗,我答应她任意一个要求,她也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
凌烈放下手中的毛笔,轻轻的搁在墨玉笔架上,靠在椅背上双手叠在胸前,英气的眉拧在一起:“你和母后谈交易?”满口的惊疑语气:“说来听听。”
用牙齿咬了咬,很硬的玉咧,我坐起身来,将松开的衣带拢了拢道:“也不是多大的事情,皇上也知道上次我为了保那个紫渊,和他一起吃下了那个‘生生不离’的事,谁知道我这样做,惹母后很不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