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莲夜 第二卷 上——麒之离殇

“麟，为什么你总是不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呢？我担心的不仅仅是你的性命安全，我还担心，你是否会受伤，受伤了是不是会痛，痛了是不是也像以前那样，仰着头，怎样都不让眼泪掉下来。你明明是最需要人保护的，为什么你总是会冲在最前面，替我们挡下所有的伤害，然后一个人默默的承受呢？

“麟，可以的话，所有的伤痛都由我来承受好不好？麟，如果你爱我的话，请让我来保护你，而不是整日躲避在你的羽翼之下；麟，不要离开我，我害怕，害怕失去你；麟，你抱着我，然后告诉我，你爱我，麟，告诉我，你爱我……”

当末痕追丢了那个黑衣人，急忙赶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我半坐在床上，衣裳凌乱的散在身上，整个肩头都露在外面，满头的长发铺了整床，夜靠在我的胸前，闭着眼睛，双手紧紧抱在我的腰上，雪白修长的腿从被子里露了出来，一道道泪痕至他脸上滑下，落在半空被我接住，送进口里轻尝着，很咸。

末痕对上我的目光，眼睛里闪过一丝暗涌，低垂着头咬了牙，说：“主子，让他跑了。”

撩起夜的一缕头发，我垂了眼，道：“人没受伤就是最好，东西没丢也是万幸，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我们的马车还在客栈的后院里，去街上找个车夫来，我们马上动身，这个地方不能久呆了。”

末痕领命出去，在他离开的时候，我清楚看到他脸上的疲惫之色，还有眼睛里不易察觉的迷茫神色。我想，也许是昨天晚上睡觉，我挤着他了。

清晨的日光总是最好的，我坐在马车的前沿上，和那个叫二狗子的车夫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二狗子是弯月镇里的土生土长的老实人，十几岁的模样，一双眼睛黑黝黝的，让我不自觉的想起了前世我家养的那条小狗，一样的楚楚可怜的神情。

我对他的印象蛮好的，一掌拍在他的肩头，眨着眼睛问他：“二狗子啊，你住在这弯月镇这么多年，可曾见过一下子涌入这么多武林人士？”

二狗子将鞭子高高挥起，然后重重打在马后座上，眯着眼睛对我说：“哪能啊，虽然咱这镇子连靠着皇都，但是由于镇子太小，也不繁华，比起旁边那些个大镇子来，这里的人可是少了很多。”他边说着，还边对我比画着：“这位公子啊，你瞧，才几天的时间啊，居然就跟咱家后屋那竹笋似的，一下子冒出来了这么多的人，我也是打小第一次看见这么多武林人，啧啧，还真是百年难见一次啊。”

我笑了笑说：“别叫我什么公子啊，爷啊的，我叫青麟，喊我名字就好。哪那么多规矩啊，直接叫名字就好。”说着我从车里拿出一袋酒来，嘿嘿笑着递给他问：“会喝酒不？”

那二狗子一见酒壶，两只眼睛里立刻闪出光彩来，笑嘻嘻的搓搓手，笑道：“会，怎么不会。咱这个镇子上的人，打小就会喝酒。青麟，你小子可真够朋友，来来让我闻闻，好香啊。”

我将酒壶丢他怀里，看着他一脸的谗样，转转眼珠问道：“那你可知道为什么这里会聚集这么多的武林人士么？”

二狗子一抹嘴角，带着浓浓酒气对我大声说道：“知道，怎不知道。哪天我偷跑到咱镇长房子后面去……去解手，不小心听到他说的话了的，你可不知道啊……”边说他边靠了过来，在我耳边低语着，“咱镇长啊，年轻的时候，也会两下子，所以啊，这镇子上大小的事情，或是路过的一些江湖朋友，他都是知晓的，就这事来说啊，听说是，江湖上丢了什么本子啊，什么瑰宝啊，然后有人带着那东西，躲到我们镇上来了。所以呢，这四面八方的人啊，就都聚集到这里来了。”

我皱了眉头问他：“你该不会是喝多了蒙我的吧？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乎啊？”

这话刚出口，二狗子急得一把跳了起来，将马车撞得一阵乱颤，他指着我鼻间大声道：“亏我刚刚还当你是朋友来着，怎么你现在居然说出这话来，我可是打小就泡在酒缸里的，就刚刚那几口酒，就想灌醉我？想也不要想，门都没有。”边说他还边挥舞着四肢，向我展示着他根本没有醉。

感觉到马车在他的颠簸下，几欲散架，我连忙伸手去阻止他继续的蹦跳，把这车给跌穿了，我们要怎么走到万剑山庄去啊。

我的手还没有伸出去，马车一个颠簸，整个儿翻了过来，我身体自然反应着跳了起来，闪到一边。双脚刚刚落地，就想起来夜还在车里，立刻跑过去查看他的状况。

二狗子也被摔倒在地上，好在不严重，当我扶着只是微微擦伤的夜从车里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二狗子气急败坏的对着那车轱辘一阵猛踢，口里还喋喋不休的骂着：“格老子的，敢摔你爷爷，不想活了吧。”

他骂骂咧咧的绕到车背后，看着他将马车扶正的时候，我对夜笑道：“我去看看，免得他将我们这唯一的交通工具踢坏了，这荒郊野岭的，让我再去哪里找这么个车来载我们去万剑山庄啊。”夜点点头，抚平我的衣角说：“小心别被车上的倒刺给划着。”

我对他挤眉弄眼点点头：“知道了，你先到车里去等着好了，我保证它不会再翻了。”说完我就绕到马车背后去了。一转过去，就看见二狗子蹲在地上，对着一个油布包盯着猛瞧。

我一拍他的肩头问道：“咋了？”

二狗子抬起眼来道：“青麟啊，你这车子上有鬼，我刚刚在这车底下摸出一个油布包袱来，啧啧，上面还血淋淋的，是你的吗？”

我同样的蹲在地上，用指尖挑起那个沾着鲜血的油布，布带散落开，落出一个东西来，同时刺鼻的血 腥气味也扑面而来。将那跌落在地上的东西翻过来一看，俨然是本书籍之类的东西，只不过上面沾染了不少的血液，血淋淋怪吓人的。

我摇摇头说：“不是我的东西，谁知道是哪个的？”

二狗子用碎布包起来，捏着鼻子闷闷道：“既然不是你的东西，那就烧了吧。在我们这里，凡是沾上血的东西，一律认为是不干净的，只有烧了才可以化解污秽，青麟，我看我们还在将这个烧了吧。”

我刚要点头，忽然瞅见书页上的几个篆体小字，我从二狗子手上接了过来道：“车里的那个人认识几个字，我拿进去让他看看，若是不值钱的东西还好说一点，万一要是烧了宝贝，那可是亏大了，不是吗？”

听了我的话，二狗子摸了摸下巴说：“也是啊，我打小不识字，你快拿去给他看看吧，搞不好还真是个宝贝呢？”

我邪魅一笑，拎起那东西，几步跳到车里。夜见到我手里捧着的怪东西，皱着眉头问道：“这是什么？”

我一把丢在他怀里，看着他连躲直躲欲将那书丢出窗户的样子，我挑眉轻声笑着：“这个啊，是宝贝，知道不？千人争万人抢的宝贝。”

夜瘪着嘴，一双漂亮的眼睛瞅了瞅我，再盯着怀里那本血淋淋的书，努力辨认着被鲜血浸染过的书页，一字一顿的读着：“寒，雪，神，功。”

听着他的发音，我靠在窗前，黑雪一般的长发迷蒙了我的双眼，透窗而入的春风将我的黑发撩出窗户，恣意招摇在风中，我在风里，笑的绝代风华。

第五章　寒雪神功　 

当我再次走出马车的时候，二狗子早在地上生起了一堆火。他抬起被烟火熏得发黑的脸，一双黑黝黝的眼珠望着我，摇了摇了手中的东西裂嘴对我笑笑道：“红薯，吃不？”

伸手将散落在眼前的碎发尽数拢到脑后，我使劲甩了甩头，将眼中升起的戾气全部隐了下去，冲着二狗子露一个极纯净的笑脸道：“吃，不吃白不吃，为什么不吃。”

抬脚下车前，我将那本子丢到二狗子面前：“看了半天楞是不明白上面讲的什么狗屁，你看着着办吧。”

二狗子口里嚼着红薯，口齿不清的说：“就是嘛……沾了血的……不会是什么好……好东西的……”边说还边打了个饱嗝，用脏兮兮的手指捻起来，整个丢到火堆上面去了。

这个时候夜也从车里出来，伸了个懒腰，揉揉发酸的眼睛，对我们露出个和煦的微笑说：“有我的一份吗？我可真是饿坏了。”说着慢慢走到我身边来，靠着我坐下。闻到他身上淡淡的丹桂香味，我将最大的一个递给了他。他用白皙的手指捻了起来，坐在一边悠闲的开始吃起来。

我瞅着在火堆上烧得极慢的书页，又在空气中听到了断续的马蹄声，心下一沉，不动声色的朝着背后的方向望去。眼角瞟到远处卷起的一层薄薄的黄沙，一声马吟清晰可闻。

随意操起一个碳火棒，借着翻红薯的势头，将那书页前前后后翻了几遍，直到炽热嫣红的火苗将其吞噬的差不多的时候，才拿过一个红薯开始猛啃，当我快啃到一半的时候，马蹄声近了，不等我们回头，就听见一个娇嗔的声音对我们嚷了起来：“喂，你们几个，有没有看见刚刚有什么人路过这里？”

听到这话，我不可闻的轻颤了一下，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在一旁的二狗子跳起来，一双黑糊糊的手在身上使劲蹭了蹭，走到刚刚发话的女子面前道：“这小姑娘，你爹娘难道没教过你，向别人请教的时候要彬彬有礼吗？”

此话一出，那骑在马上的女子瞬间立起了一双弯弯的柳眉，尖利着声音刚想开口，就被旁边一名男子伸手阻止了。

直到此时我才看清楚了那几个骑在马上的人。两男一女。

那女子穿着红艳艳的轻纱衣裙，乌亮的发丝绾在脑后，垂下许些碎发来，一双弯弯柳叶眉，一张娇俏芙蓉面，本是很美的，由于现在正对着我们横眉冷对，可惜了那副好相貌。

拦着他的是一位白衣的男子，洁净的白衣因为长时间的骑马奔波，显得有些凌乱，可是却掩饰不了他眉眼间的那种儒雅之气来。

后面坐在一匹红棕马上的男子，身形高大，剑眉星目，顾盼间自有一股朗朗英风逼人而来，我在心里思忖着，他才是那种最难对付的人吧。

果不其然，那白衣男子刚刚开口向我们解释说，他们是在寻找这什么人，情急之下，小妹才会出言无礼，望我们见……

‘谅’字还没有说出来，我那些准备好了，寓意打发时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看见那英武的男子忽然横空跃来，目标不偏不倚，直直的冲着我们烤红薯的火堆就扑了过去。真真一个饿狼扑食啊。我将胸前的发丝拽在手心里，冷眼看着他，这场戏到是越来越好玩了。

他墨黑的头发在火光的照耀下，发出怪异的光芒来，与此同时他的全身散发出一股惊人的气势来，他的那两个同伴还未反应过来什么事，就听到他怒气的一声大吼：“你们几个，给我解释清楚。”

一本已经被烧得只剩下半截封面和几张全是窟窿的纸张的书，在他手里，被他握得变了型。即使如此，那掩在血痕之下的篆体小字，依旧清晰可闻。当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了他手里的东西后，两声惊呼同时响起。

不用说得，肯定是那红衣的女子和那白衣的男子，他们疯一般的冲到那个英武的男人面前，伸出手，努力辨认着那些早已经破损不堪的纸张，全部都张大了嘴巴，满脸的不可思议。

瞅着四周逐渐寒冷下来的空气，我心大喊一声不好，任何动作还没开始，就看见二狗子叉了腰，天不怕地不怕的对着跄跄三人组以同样的嗓门吼了一声：“不就是一本破书吗，老子家里多的是，那本沾了血的，给老子开屁股，老子都嫌脏，没想到你们还当他是个宝，啧啧……”

原本就紧绷的气氛被他这么一搅和，更是火上浇油，我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丫的觉得我们死得太慢了是不？非要特好心的去帮敌人添火浇油才行？

白眼还没翻完，眼前红衣一闪，那女子如爪的纤纤玉指就扣上了二狗子的喉咙。满身的红，外加上满眼的鲜红，乖乖，今天二狗子的小命难保。我刚向后推了一步，那白衣男子手持长剑，如闪电般的划空而来，情急之下，我施展半吊子的轻功避开他那没有杀意，意在活抓我的剑势。

他张大眼睛‘咦’了一声，随即低喝，斜身轻侧，那长剑在空中翻转一个角度，再次朝我袭来，剑尖银光闪动。

我急急后退几步，无奈之下没有看路，硬生生的撞到了树干上，断去后路，我刚想回击，一个身影忽然出现，挡在我的面前。一缕发丝拂过我的面颊，一阵幽香送来，我心底猛然震撼。

“你们不想听我们解释一下这整件事情吗？”子夜沙哑但是又极坚忍的声音从我身前传来。

银芒在他胸前几公分处停了下来，所有的人都转头看了过来。细细的微风扑面而来，夜站在我面前的身影，坚定如松，挺拔如松。

“你是……”那个白衣男子忽然奇怪的瞪视着子夜，一瞬间忘了收回还停在他胸前的剑锋。

子夜一双清亮的眸子定定的望着他道：“杀人也要有个理由，更何况是这种烂杀无辜。”

子夜的话，还有他临危不乱的气势，将那三个人的注意力完全的吸引了过去，于是，他们终于开始听我们的解释，子夜和二狗子将事情的始末从头到尾的交代了个清楚明白。因为事情就是那么简单，说来说去就是我们无意间发现了藏在车低的油布包袱，因为那本书上面沾满了鲜血，二狗子觉得不吉利，所以最后烧了火将其燃了。再之后的将是他们三个人的到来。

子夜清晰的思路加上二狗子朴实的话语，慢慢的解释下，他们也开始相信，而且书是在他们面前烧毁的，整个车厢也被他们翻查过，根本什么都没有。子夜骗他们说，他和我是来作生意的，而且还要到万剑山庄去找个朋友，一说这话，他们三个忽然将我们全身打量了一翻，直到我说是去找高枫，他们才默许的相信了。

原来他们三个本来就是万剑山庄的人，此次下山就是为了追查那本《寒雪神功》，无奈虽然书的确是被他们找到了，可是形势已经完全变了样子。他们好心的让我们一起前往万剑山庄，说是随便带我们上山，可谁不知道他们是想抓了我们回去好向上头的人交命。与其带着一本破烂不堪没有用处的书本回去，还不如抓几个顶罪的人更好。就这样，他们三个，我们三个，一共六个人两辆马车，急驰着往万剑山庄奔去。

那个英武的男子是万剑山庄的少庄主，皇甫萧谰的大儿子，皇甫毅。而高枫的小情人则是他的亲弟弟皇甫铭玉。

红衣女子是皇甫毅的堂妹，皇甫倩，而那白衣男子则是皇甫倩的亲哥哥，皇甫缘。

我坐在马车里，听着皇甫缘跟我们介绍这些的时候，低笑一声，敢情这都跑一块去了，是世界太小，还是我命运太好？好在末痕又被我派到皇都去打探消息去了，此时不在身边，不然就刚刚那一下子，还不知道要打成什么样，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舒服的坐在马车里还有个白衣飘飘的贵公子来给我们赶车了。不过我也告诉过末痕，事情办完了就到万剑山庄来找我们，想必他应该找得到地方吧。

我将头伸出窗子，看着道路两边不停后退的树木，心底闪过一丝闷烦。蔓蔓长长的黑发扑散在我脸上，被风吹着，刮得脸颊生痛。夜忽然伸手拉我进去，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我将他的手甩开，闷着声音道：“别理我，我现在想打人。”

子夜执意拉了我的手，将我拽进车里，墨色的眸子带笑的瞅着我问：“谁惹你生气了？你若不开心打他就是，打不过我帮着你打，如何？”

看着他秀丽的脸上带出的宠腻笑容，我咬着嘴唇，伸出手，着实扇了个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