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风将我的长发吹拂到他有些疲倦的脸上,祈月寒扶在门边的手指紧了紧,牙齿咬着嘴角道:“伤到哪里了?你的身上真的有好重的血 腥味。”
我慢慢的拉上门,当门黑色的影子即将覆盖住他的眼睛时,我淡淡的开口:“瞎了一只眼睛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伤。”
一只手猛力地抵住我要关上的门,祈月寒那双在阳光底下黑得发亮的眼睛,有些惊异的盯着我的眼睛,他慢慢张口,发出低沉的声音:“真的……吗?”
看着如此的他,我居然无法提起想要彻底忘记他的念头,闭上眼睛,我扭过头,移开他按在门上的手说:“假的,我骗你的。”
门,咣当一声关上。
我坐在浴桶里,望着水中自己的样子,伸手摸向眉间的伤口。伤口很深,可是外表却只有短短一点,不注意,几乎可以忽略掉,只有自己才知道那底下的伤痛。
舀一瓢水从头淋下,我抹开脸上的水,呼出一口气:“对于得不到的东西,如果不能忘掉,就让自己变得更加坚强吧。”
第三十六章 前世今生
时至初九,很快就要到每年的元宵佳节了,街道两侧零碎的有人开始挂起了灯笼。
看着道路两边的街灯,不知为什么,我忽然回忆起往年过节时的场景,一个不留神,撞到了走在我前面祈月寒的身上。
“在想哪位小情人呢?路都不会走了。”苍越离在一旁调笑着闹开道。
白他一眼,我回答说:“反正不是想你就对了。”
祈月寒扫了我俩一眼,皱着眉头说:“背后不知道正被多少个人盯着,你们就不能稍微有些正经的样子吗?”
苍越离一听,忙忙解释说:“我们这样打闹,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对我们放松警惕。过了这个小镇就是简楼山,我可没有耐心将背后的尾巴一直带到那里。”他紫色的眼珠一转,一种邪魅的光芒慢慢溢出,“今晚,就在这个镇子里,把那些讨厌的尾巴一齐砍断算了。”
祈月寒从短短的黑发下望了望背后幽静的小路,点了点头说:“我也认为不能让他们再跟下去了。我们都没不知道明天进山会遇到何种情况,一定要将后顾之忧率先除去。”
我看着一步外的小摊上琳琅满目的摆设,头也没抬的说:“你们决定,我没意见。”伸手从摊子上捻起一只璞玉雕成的白玉蝴蝶,放在灯光下细细看着。
摊主见我如此,立刻满面笑容的对我道:“这位公子的眼光真好,这白蝴蝶手工精致非凡,那色泽也是万中无一,和你的眼睛很配……”
没等他说完,苍越离立刻岔进来嚷道:“就这块破玉,有你说的那么好么?手工如此粗糙,还敢说色泽好,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丢了块碎银子在摊子上,我将白蝴蝶捏进手心。苍越离瞅着我的脸色十分难看,他附身对祈月寒说道:“我敢打赌他买这个东西铁定是要送给他那小情人的。”
祈月寒冷冷地将头转开,苍越离依旧不自觉的嘟囔着,我将衣袖拂开,弹出天狼剑:“不是情人。”
“那是什么?”苍越离有些不满的问。
我望着身后黑洞洞的地方,眨眼一叹:“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夜风呼啸着从我身边而过,我将身后紧追着我的一群黑衣人引入一个狭小的胡同里,躲过擦面而过喂了毒药的飞镖,踏上破损的土墙头,挥剑砍倒一个不怕死而摸到我身后的人。
空中越来越浓烈的血 腥气味让我渐渐兴奋起来,不完整的月亮映进那些黑衣人的眼睛里,我看到了难以掩饰的恐惧,大笑着,将天狼送进一个又一个人的胸口……
夜色深深,瑞雪忽然从天而降,道路两旁许多打灯夜游的人群,夹杂着各色商贩的叫卖声,当真是热闹非凡,整个小镇洋溢着一片太平景象。我从暗黑的小巷转了出来,抹去脸上溅到的血迹,融入到喧闹的人流中。
在约定的桥边等待着其他的两人,看着空中飘落的白雪慢慢融进冰冷的河水,河畔的古树,恣意着将枝叶在水面铺展,恍惚间,我回忆起了好多被我刻意忘却的记忆。
半盏茶的功夫后,祈月寒他们还没有出现,心里不免有些担心,这时我才发现在桥的对岸有盏红色的长明灯,灯下一桌一椅,一个白发白眉的老人正在吆喝着:“前世今生,病灾祸福,无所不知,无所不哓……”
前世今生?
我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那老者一看见我在他的摊子前停了下来,立刻献媚道:“公子要算姻缘还是前途?”
我看了眼他那及胸的白胡子道:“胡子这么长,估计快成仙了吧?”
那老者白眉下的眼睛弯了弯道:“快了,快了,就差你这么一位了。”
他领着我坐在木桌前的长椅上,然后瞪着眼睛,吹着胡子,一把拍醒了附在桌子上打瞌睡的小姑娘,低声嚷道:“就知道睡,好不容易来了个客人,你可别给我弄跑了,不然今晚看我们睡哪里。”
那小姑娘嘤咛一声,眨眨眼睛慢慢转醒,她半眯着眼睛,看都没看我一眼便含糊道:“前世二两,姻缘十两,前途二十两,家宅五两……”
在她报价的时候,我看清了她的模样,十一二岁样子,眉心一点鲜红的朱砂,双眼周围涂着红色的胭脂,一双黝黑透亮的眼睛,水葱似的手指上涂着黑色的丹蔻。
她噘嘴说:“不要认为小孩子就不能算命啊,我可是比爷爷厉害多了。”
我微微一笑:“我没说看不起你啊。”
“那就好,”她从怀里摸出一把碎骨头,握在手里摇了摇,然后问道:“你要算什么?”
我看着她那奇怪的打扮,歪着头说:“你那么会算,那就来猜猜我想要算什么。”
她昂起头,第一次正视我的眼睛,看了我半晌后,她用涂着黑丹蔻的食指将一块小小的白色骨头推到了我的面前说:“你想找人。”
“嗯,”我不否认的点点头。
“前世还是今生的?”她收回骨头又问我。
我从她那堆骨头中挑出一只捏在手心里说:“我知道自己的前世和今生,而我想问的却是来世,来生我能否和那个人再次相遇?”
小姑娘听闻我的话,回头望了望站在一旁没有做声的老者,那老者捻着胡须,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将手心里的骨头反复翻看着,猜不出是什么动物的。那小姑娘在看了我半晌后,皱着眉道:“你是来捣乱的吗?”
我笑着拿出一锭银子:“问了你,你又不说,还不知道你这儿是不是骗人的。”
一见银子,那小姑娘的眼睛都直了,伸手捏了捏银子,再抹抹嘴角的口水,笑道:“不骗人,不骗人,准的很。”
“说来听听。”我伸手按住她欲拿走的银子,眯着眼睛看着她道。
小姑娘皱着眉头,口里念念叨叨,手指抓着满桌的骨头翻动着,还不停的拿眼睛偷瞄我手心的的银子。
一会后,她看着桌子上零散的骨头,清了清喉咙对我道:“前世,你是一位女子,很年轻就死了,死因是……”
“为情自杀,”我接口说道。
她奇怪的望了我一眼,低头又看着桌面又道:“今生你是……是……”说到这里她忽然嘎然而止,沉静一瞬间后忽然抬头望着我的眼睛开口道:“你明明已经死了的啊,不对,那不是你,你是……”
“是什么?”
“算了,反正现在你也是你,他也是你,”那小姑娘凑近我低声道:“你不是位王爷吗?能不能多给点赏钱啊?”
“答了我的问题,我就再加一锭。”我伸手进衣带。
小姑娘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十分为难的表情:“还是你刚刚问的那个问题吗?”
“问来生。”
她瞅了瞅桌子上的银子,又看了看我,很艰难的说:“可是你没有来生,让我如何去算啊?”
“什么意思?”我用力一把抓住她的手,震落了满桌的骨头。
她痛的眼角涌出了泪花,一边从我手里抽出手腕,一边带着哭腔说道:“你是个天命之外的人,你没过奈何桥,没有喝过梦婆汤,带着前世的记忆强行进入到这一世已经是乱了规矩,万物皆有因果,所以你只有今生,没有来世。好痛,放开我……”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没有来世?”我放开她的手腕,看着她红着的眼睛,我低声问:“有没有办法,可以改变?”
小姑娘摸着手腕上的红痕,指着我左边的胸口说:“自己看吧,已经碎了。”
我伸手进去,摸出一块白玉蝴蝶。至上而下,一道裂缝清晰可见。
“你的存在已经是个奇迹了,你还想再索要什么奇迹?”小姑娘见我发呆,顺手拿过银子放进怀里。
我一把抓回想要卷包袱逃跑的小姑娘,看着她有些受惊的表情,我低声问道:“我还能再见到他吗?如果我没有来生,他要怎么样才能找得到我呢?”
小姑娘缩着脖子,一脸的害怕,张了张嘴唇,正要说话,忽然我肩头一沉,苍越离刺耳的声音在我旁边响了起来:“青麟,找你半天不见人,原来躲在这里调戏人家小姑娘啊。真没羞,也不看看对方才几岁。”
“不要烦我。”我一把拳挥向苍越离,他没想到我会忽然这样,手腕一飞,用刀柄挑开我的拳头:“你疯啦?”
不理会他的话,我转头再次要询问时,那小姑娘就在我眼前消失不见了,那白胡子老头也一齐不见了,只留下红色的长明灯在风里摇曳着。
手心拽紧已有裂缝的白玉蝴蝶,一股无名之火在我体内肆出泛滥。
“苍越离!”我转身拔出天狼,还带着血味的天狼,蛇一般刺向苍月离的喉咙。苍月离一边瞪大眼睛看着我,一边狼狈的用刀架开我的攻击。
祈月寒见我招招致命,下手毫不留情的时候,才知道我真的动怒,闪身进来,帮助苍越离躲开我凌厉的攻击。
当我杀得眼都红了的时候,苍越离一掌击在我肩头,清脆的玉碎声瞬间将我从血红的愤怒中拉回到现实中。
望着碎了满地的玉蝴蝶,我慢慢蹲下身。薄怒渐渐被悲凉所取代,指尖轻轻拨弄着碎不成型的玉,我的心尖忽然一阵刺痛。
我的人生,没有来世吗?
苍越离在离我好远的地方摸着鼻子讪讪道:“干嘛忽然对我发那么大的脾气?我只不过开个玩笑而已……”
我冷着眼睛狠瞪过去。明明,我明明可以问到的,如果没有来世,我要这样才能再见到他,怎样见到,他……
“你那块玉,也不是什么上乘的宝贝,过两天,我还你一百个比那好上千百倍,并且一模一样的……”苍越离看着我,站在桥头大声囔着。
祈月寒忽然面对着我蹲下来,我低着头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看的到他伸出手指一一拣起地上的碎玉。
“他也不是故意要打坏你的东西,如果你真的舍不得的话,我想在原本那条街上,应该还有一模一样的玉。”祈月寒将碎玉拢在手心,递到我的面前。
抬眼,我看着他的眼睛。和平时一样的黑色眼睛,清清淡淡看不出任何神色。“我知道,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天意如此……”我将他手上的碎玉块一把扫进河里,看着白色的碎玉慢慢沉了下去。
祈月寒迷惑不解的望着我问:“你?”
我站起身来,拂开贴在面具上的头发,对他惨淡一笑:“不需要赔偿,那玉原本就已经碎了,早就碎了……”
简楼山由于天域族几百年前因两把鬼神剑而全灭之后,这些年来,一直甚少有人来此安家定居,大概是怕被无数的冤魂骚扰吧。其间只有那些慕名而来,为了找寻传说中深藏地下的宝剑的一些武林人士。
硕大的简楼山,只在山脚有一处吊脚小楼,为那些路过或是寻宝的人提供住宿的二层小楼。所以当我们三人来到此处时,并没有引起早已经住在里面的那些满脸戾气的江湖人士的注意。
半夜时分,正中的房梁上不时传来有人跃过的声响,苍越离端着茶杯,用内力直接将声音传入我和祈月寒的耳朵,为了防止那些明目张胆的偷窥。
“青麟,你当真确定入口处是在一个枯井之中吗?”苍越离眼睛看着窗外,一幅漫不经心的模样。
“嗯。”我从火堆里抽出根木炭,在桌子上一笔一划。
“可是……”苍越离又要开口,祈月寒打断他说:“先讨论其他问题,明天正式行动,在那之前大家要将所有可能要用到东西都准备妥当,还要考虑完善可能会遇到的困难……”
我打了个哈欠,转身走到床前,衣也不脱的拉过被子闷头就睡。
“青麟你……”苍越离跳起来抓着我的被子正要发火,祈月寒暗暗叹了一声,对苍越离使了个眼色,苍越离看了,有些愤愤然地瞪了瞪他,道:“若不是他手里握着重要的半张机关图,我真想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祈月寒靠在墙边上,垂着眼睑,一声不吭。当苍越离开离开后,祈月寒来到我身旁。
我有些诧异的对上他的眼睛,祈月寒的目光顺着我面具上的裂缝缓慢而下,我扭转开头,他幽幽的开口说: “我们的事情,等大赛结束后再慢慢解决。我不希望在即将要面对未知的危险时,你带着如此混沌的心情而去。”
“我不是……不只是为了那天的事情。”我不想说出心里的感觉,只是对他摇摇手道:“算了,算了,我没事了。我知道现在自己要去做什么,你不用担心我会拖累你们。”
祈月寒张了张嘴,却没再多说什么,看了我一眼,转身也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我们翻过一个山头,在一片杂草丛中发现了一个荒废许久的枯井。
苍越离看了我一眼,再望进深深的井底有些哀怨的道:“真担心下面没有入口,那时我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祈月寒冷冷说道:“少废话,先到下面看了再说。”说完他纵身入井。我的心里多少有些担心,于是紧跟着他跳了下去。
井口仅容一人侧身,井内因为年代久远的关系,早已经没有了积水,四周的井壁布满尘土。我和祈月寒下落一段时间后终于抵达了井底,我对上面的苍越离发出暗号,不一会儿,就看见苍月离顺着根半寸粗细的绳子滑了下来。
祈月寒点燃准备好的火折子,我们三人看清了所处的地方。比想象中还要宽敞些,一条条小道直通向四面八方。
苍越离靠近我耳边低声问:“青麟,记清楚地图了没?在这鬼地方,一个不小心,小命就完完了。”
看着黑漆漆的前方,我捏紧手指说:“有我带路,死不了你们。”算准了方位,我伸手指向其中的一条路:“那边,错不了。”祈月寒闻言举着火折子便走了过去。
通道先斜斜向上直达五丈距离,而后又改为向下延伸。黑暗中,祈月寒换了好几个火折子,我们先后行进了约莫十多丈后,一块突出的岩石将路口堵了个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