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莲夜 第二卷 下——麒之离殇

“是机关还是错路？”苍越离伸手拍了拍坚硬的岩壁。

摸索到巨石左下角，一丝细小的纹痕。祈月寒将火折子贴进我，我对他点了点头，便用力按下，“轧轧”声响起。身前的巨石忽然慢慢动了起来，苍越离张大了眼睛连声赞叹：“真不愧是传说中的天域族，这么神奇的机关居然都能制造的出来。”

他抢先一步刚踏进去，忽然身子一个前倾，身子向下滑了进去。

“小心，可能是急下坡。”祈月寒伸手去拉他，还是晚了一步。站在边缘祈月寒看着黑漆漆的前方，转头对我道：“既然是路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虽然不知道下面会有什么，还是小心点的好。我们也快点下去吧。”

我点点头，并肩和祈月寒滑了下去。谁知道才滑到一半，当我全神贯注用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事物时，一声清亮的声音传来，让我旁边的人顿时僵硬。

黑暗中我看不清祈月寒的脸色，只是感觉到他全身的紧绷，还有抓住我衣角的手。正当我敢到奇怪的时候，只听祈月寒在我耳边颤抖的说道：“下面……是水……”

脑袋一转，我才想起来他极其的怕水，安慰的话还没说出来，水面反射出的光纹已经照进我的眼睛。

“深吸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在入水之前，我急忙在他的耳边嘱咐一句。然后拉着他有些颤抖的手跳进寒冷的水里。

拉着手中的人，我忍着眼睛的涨痛，努力在水中辨认方向。记起地图上的记号，这时才反映过来那不认识的符号原来是水的标志。百年前人的思维方式果然不敢恭维，一个圈圈再套个圈圈就是水字啊。

真完蛋，这水域还很有点远呢，顶上就是岩石，根本没有呼吸的空间，我和苍越离还好说，祈月寒要怎样才能安全到达对岸啊？

模糊中感觉手中有些松脱，心里对祈月寒说了声抱歉，伸手环紧他的腰身，努力向前游去。

没一会我就依稀的感觉到头顶前方有微弱的光亮，心下一阵高兴，转头看向祈月寒时，却吓了一大跳。

原本就有些苍白的嘴唇，现在隐约透出一丝青色来，那是缺氧的明显症状。几根青丝在周围散漫着，胸口已经没了以往的跳动，整个人呈现出一幅死亡的模样。

我的心里大叫一声糟糕，二话不说便捧起他变得冰凉的脸，口对着口，慢慢的渡气过去。将气慢慢渡进他的口里的同时，我按着他的背心将真气一股股的输进他冰冷的身体。

如此反复，可是祈月寒仍旧一点呼吸都没有，冰凉的四肢，弥散的黑发，紧闭的双眼。某一瞬间，我开始害怕起来，无名的恐惧感瞬间占据了整个身体。他明明就在我身边，可是我却感受不到他的气息，明明就在我的怀里，可是却感受不到他的温度。

害怕就像梦魇一般，紧紧的抓住了我。从头发到脚趾，恐惧感疯长起来。我害怕他就这样在我怀里永远不在睁开眼睛，我害怕怀里的人逐渐冰冷，我害怕此再也看不到他了，我害怕失去他……

惊恐中，思绪忽然就飘到了当年第一次见他时的情景。他青衣黑发，安静俊秀，就好象夜色中悠然的风；而我嚣张任性，拿酒水泼他。可惜他不记得，他永远都不记得我们的第一次相遇。是从那一次，我就在心里开始在意他的吗？是从那一次开始，就会偶尔梦到他的吗？

后来的再次相遇，虽然我什么都没有说过，可是心底下的那股兴奋的感觉，是无法欺骗的了自己的。

是我自做多情吗？是我曲解了你的意思吗？接触中，我以为你看着我的眼色，是和其他人不同的，以为你只是和我才那样的谈笑风声，所以，我才鼓足勇气来向你表白，我错了吗？看错了你的心，误解了你的意思吗？

那天，在那里，你拒绝我，并且将我包在深厚的盔甲间，许久未见阳光的心，瞬间砸了个粉碎。

月寒，月寒，月寒！抱紧怀里冰冷的身体，我在心里无声的呼喊着。自从我们吵架那次后，我就没再见你笑过一次，眉宇中间，多了从来不曾有过的愁伤，即使如此，你还是一次又一次的走过来安慰我，安慰让你受了伤的我。

如果我的存在会伤害到你，我真希望消失；如果我的存在，让你难过，我真渴望立刻离去。

脚下踏着水，努力向光亮处游过去。胸中一口气喂尽，内息几乎不存的时候，我终于感受到手下的身体微微的动了一下。

紧紧抱着他的身子，我将世界上我所能想到的所有神明通通感谢了一遍。看着微微睁开眼睛的祈月寒，看着他黑色眼睛里印出我的身影时，荆棘附体似的恐惧才慢慢的消退去。环着他的腰身，我对他微微而笑，无声的张口说着：“如果你能好好活着，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只要你能好好活着。”

越是靠近死亡，越能够体会到生命的珍贵，越能感受到喜欢的人存在的重要性；在得到痛苦的你与放开快乐的你之间，我决定选择后一种，选择一种自己重来不会去考虑的结果。

抱着他的身子，我艰难的爬上岸，小心翼翼将严重虚脱的祈月寒轻轻放在地上，我环顾着四周。这里空气虽谈不上清新，但显然有很好的透气设备，延绵地下好几里，居然一点都不觉得气闷。墙壁上零散的分落着几颗不大不小的夜明珠，苍越离正摸着墙壁四处搜寻着。听到我们上岸的声音，他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才上来，我都上来半天了，”他瞅到半昏迷中的祈月寒，有些惊异的眨眨眼睛道：“他……他怎么了？我过来时，水里好象没什么东西啊。”

我摘下面具，露出满是黑纹的脸，苍越离的注意果真被吸引了过来：“你……”他指了指我的脸，有些犹豫。

“我练功走火入魔，每个月十五左右，便要吸成年男子的鲜血来压制住体内的真气，”我看了一眼，半张着眼睛的祈月寒勾着嘴角道：“刚刚在水里才吸干净他的血，等下就轮到你了。”

苍越离初听时，全身有些警戒，可是越听到最后，眼神越是不屑，最后他直哼一声：“笑得真难看。”扭头不再搭理我，对着墙壁上的古怪花纹目不转睛去了。

拂开祈月寒贴在脸颊上的黑发，我动动肩膀，不再背负花心和背叛的枷锁，不再承接自己最喜欢的和最喜欢自己的人的伤痛，即使自己伤心难过，也已经很够了。

只要现在你还活着，就已经很足够了……

第三十七章　遭遇险情

在岸边歇息良久，我脱下祈月寒湿漉漉的衣服，将自己身上早已经捂干捂热的衣服和他兑换，压下他欲阻止却没有力气的手，说：“你若受凉了回去，表妹非骂死我不可，我皮粗肉糙，不像你那么娇贵。”

祈月寒执拗不过我，只得听话的穿好。等到他运功调息的八九不离十时，我们三人才重新开始往前走去。

“看，”苍越离指着墙壁上画的奇形怪状的图案对我们道：“我思索了半天，发现这些画画大概就是天域族的人所画的图。”

我借着昏暗的光亮跟墙壁上的图画大眼瞪小眼，半天没明白它所表达的意思。苍越离见我一脸茫然，于是指着图画中的小人对我说道：“这些怀抱着东西的人物，应该是那些负责收集材料的族人，这里，拿着东西在敲打的人，应该就是传说中天域族中的铸剑师，而这里，”他指着一幅单独的人物图说道：“这个手里拿着两把剑的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千年鬼才——命天，而他手里的这两把剑，就应该是那数百年来让无数武林人士争得头破血流的鬼神剑。”

鬼神剑？我和祈月寒贴近了看，只依稀的辨认得出一把剑长些，一把剑短些，其他的任何东西都完全是一片模糊。

“走吧，想要的东西不在这里，而是在前面。”祈月寒有点嘶哑的声音催促着我们。

苍越离忽然大声的囔道：“如果真的就只有那两把剑的话，我们要如何去……分？”

祈月寒头也不回的答他道：“当然是靠抢的。”

苍越离呵呵一笑：“你现在这个样子，和我打，你有胜算吗？”

“没有又如何，不试试怎么会知道。”祈月寒说着转进一个路口。

看着他们一人一句的吵闹着，我此时却无心掺和其中，只是闭了口，默默地在幽暗的地底走着。

又走了半晌，道路的尽头是道巨大的钢门，正中一个钢环，两侧各有四颗夜明珠。气势恢弘的大门耸立在我们面前，我震惊了片刻，收到苍越离和祈月寒询问的目光后，走近门前，慢慢摸索着。

在肯定没有其他机关后，我摸着正中的钢环道：“看来，只能通过这个才能打开。”

祈月寒皱眉道：“可知这门正确的开启方法吗？”

我摸索着门环，一脸迷茫道：“左转三下，听到‘的’的一声，立刻右转五下。”我扭头对他道：“可是我怎么也扭不动这个。”

祈月寒一呆，脸色微微一变，刚欲走近过来，苍越离已经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道：“瞧你那点出息，这力气活还是我来吧。”

白他一眼，挪身让给他。盯着他使出吃奶的劲，那门环依旧纹丝不动，正满腹牢骚时，祈月寒伸手阻止了他对那门环的再一次摧残：“试试先将门环拉出来再转动，若是不行，我们再考虑其他方法。”

不待我发表意见，苍越离鼓劲一扯，一把将门环拉后，露出连在后面的钢锁。

“成了。”苍越离手下用劲，转动起门环来：“还是祈月寒你厉害，比那鬼脸小子可聪明多了。”

对他的话不屑一致，祈月寒淡淡地瞟了我一眼，我对他微微一笑，很是客气，却见到他皱了眉头扭回头去。

苍越离左右旋转着，巨大的门内发出轻颤的声音，等到右转第五圈时，门内传来“的”一声，清亮干脆。

三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忽然全部笑了起来：“成功了。”

轻松的推开门，另一条低矮的走道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廊道仅容一人而立，路口被夜明珠照亮，而末端却陷入黑暗之中。

苍越离对那黑暗的廊道大嚎一声，声音延绵传了好远，他大笑着走进去。

我看着他急步的身影，不甘落后的也赶了上去。

忽然骤声响起，三人同时色变。

几十只特长特粗的精钢箭矢，杂乱无章的从另一黑暗处疾射而来，破空声带起激厉的呼啸声，在这寂静的地下，显得格外刺耳。突如而来的急变，让我们三人有瞬间的措手不及，道路狭窄，想要躲过除非我们能变做纸张般薄，或者赶紧退出去，把门关上，躲在门后。

疾弛而来的箭矢，比一般的弓弩发出的箭要强之百倍。凭我们三人的身手，若不是在门开和机关发动之间，有一线空隙，我们早已经被射成了刺猬。

我们不能变成纸张，唯一的方法似乎就只有是退出去了，可是谁又能保证钢门不会因拉扯再自动关紧，永远不能打开。

所有的念头在脑海内转了一圈后，身体立刻做出了行动。

天狼滑进手心不住的颤动，“叮”一声，我命中扑面而来的一只箭羽，祈月寒似乎和我心意相通，他也拔出剑来斩落贴身擦过的劲箭。

我们彼此对望一眼，祈月寒背剑而出，急呼道：“我下你上。”

我左掌劈中头顶的一箭，祈月寒的剑和剑鞘分别击中两只贴面的箭矢，其他的几箭则纷纷从脚边和袖口边呼啸而过，危险至极。

“啊！”前面的苍越离忽然发出痛极的呼喊声，心下一动，看来他定被劲箭射中。我飞身过去打算帮他一把，以一人之力对付如此强硬的箭弩果然十分吃力。

一只箭矢将苍越离的右腿射了个穿透，此时的他只能半跪在地上左手支撑着身子，右手握刀，阻挡着飞来的箭羽。

贴到他身后，我扶他一步步退到祈月寒身旁。以三人之力，对抗那强箭应该有余了。

受伤的苍越离渐渐体力不支，见他如此，我只得又架起他，打算把他拖到门外。一个不留神，杂乱的箭矢直射过来，我因大半的注意力都在苍越离流血不止的腿上。急忙挥剑阻挡时，箭弩的劲气已经到了面前。

“小心。”

祈月寒打落我拉着苍越离的手，抱着我在地上滚了一圈后才停了下来。他用御劲的手法，令箭头失准错开。箭矢硬生生破壁数寸，看着箭尾仍然在晃动，我忽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当四周终于停下了破空的呼啸声，我趴在地上，看着近在咫尺的祈月寒问：“有没有伤到？”

祈月寒露出难得的疲惫的样子，摇摇头说：“只是刚刚被那箭滑破了衣袖，并没有受伤。”

缓缓吐出一口气，我放下紧张的心情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刚要起身，祈月寒一把拉住我，黑色的眸子里映出长长裂纹的面具，他轻轻开口：“当时……在水里，你……最后对我说了什么？”

身子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祈月寒抓住我的手却更加收紧。脸色还有些惨白的他，因为刚刚那一场箭羽想必现在更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我撇开脸，道：“没说什么。”

祈月寒一把将我拉到他面前，直直的看进我的眼里：“告诉我，我想知道。”

我张张口，不知道要如何收场时，那边的苍越离忽然痛苦的呻吟起来，我和祈月寒都被吓一跳，趁他松懈的片刻，我抽出手臂，赶紧挪到苍越离身边。

刚刚原本还鲜红的血，现在已经渐渐变成了紫黑色。苍越离咬着牙，大滴大滴的冷汗从他头上直落而下。他一手捂着受伤的腿，另一只手则深深的抠进泥土中。

看着他那模样，我急忙俯身问道：“怎么样了？”

苍越离深深呼进一口气，然后道：“箭上有毒。”

我握上深插在他腿上的那只箭羽，痛得他又低低的一声惊呼。我看了看他那开始发黑的伤口，皱着眉头道：“这只箭一定要拔出来，不然箭头上的毒会不停的流入你的伤口。”

苍越离咬着下唇，皱着眉头点了点头说：“快点动手吧，这条腿不能这样给毁了。”

我看着那粗大的箭柄，再看苍越离那痛苦的样子，转头对站在一旁，一脸平淡的祈月寒道：“呆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没想到他回答的却是：“我为何要帮他？”

我像似第一次见到他一般，在我的印象中，他并不是这般冷漠无情的人……

苍越离却对他的回答了然一笑道：“你让他帮忙？虽你与他并非真是同门师兄弟，但你和他呆在一起这么长的时间，难道一点都没有发觉他的本性吗？

“他的身世不知道你有没听双夫人提起，但凡知道的人，对他的种种做法也就可以想的通透了。”

难得的，在祈月寒听了苍越离的这些话后，素来以冷静著称的他，居然瞬间气得脸色大变：“你住口，再说一个字，我定要你命。”

狼孩是么？

我知道啊，可是即使如此，他也从来没有再我面前显得如此冷血无情过啊。这是他的另一面吗？我所不知道的，或是他从未在我面前展开过的？

看着祈月寒气得发紫的脸色，再看看苍越离一脸悲愤的样子，我叹了口气，明知他的脾气如此，为何还要故意去气他呢？和自己过不去又有什么好处？

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红色的药丸，送到苍越离嘴边道：“他不帮你，我帮你。这个是我最好的伤药，你先吃了，我再帮你把箭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