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主子的话,到了,一直侯前头呢。”胤禛听了大为不解的望着自己额娘,佟佳氏不觉轻笑着说:“你出征在,所中家眷本宫与德妃妹妹为你照料得很好,一干事项书信上也已告诉过阿哥,知道阿哥回来,额娘已命小厨房,将你平日爱吃的小菜做了十余道,都送去阿哥所里了。阿哥既然已经回来,我们母子见面,来日方长。你这孩子心里有什么记挂,难道我这做额娘还会不知道,十四阿哥之事,额娘不便过宫干预,不过也帮你找了个小帮手,你且带你十三弟去永和宫,好好劝劝德妃妹妹。”
胤禛听了大喜过望,没想到额娘竟为自己想得如此周全,站起就要谢佟佳氏,佟佳氏忙让绿玉把他扶住再交代说:“德妃妹妹也是担心你们的安危,才会对十四阿哥此次擅自去喀尔喀如此惊怒,阿哥过去了,要好生说话,可不能叫德妃妹妹伤心,伤了你们的母子亲情,阿哥可知道?”
听了佟佳氏的教导,胤禛当下点头答是,佟佳氏最后不放心加了句:“若阿哥实在劝不下来,你让个奴才悄悄过来回话,额娘为你们去求皇上,十四阿哥到底是龙子龙孙,既然老祖宗和皇上都教过了,我们姐妹便不能太过。”
连这底都交了,佟佳氏这才让胤禛出去找胤祥,胤禛带着胤祥过到永和宫,才进明间就隐隐听到阵女人的抽泣声,和藤条打在人身上的哒哒声,胤禛怪不得去想佟佳氏刚才交代过的话,拉着胤祥直冲进梢间。
一个老嬷嬷手持藤条一下又一下的往跪着胤祯的手上抽,胤祯疼得面容扭曲却一声不吭,一旁炕上坐着的德妃用手绢掩着眼睛,正在默默抽泣,胤禛看到这样一幕只觉得五内俱焚,扑通一声跪到德妃跟前说:“母妃,弟弟知道错了,求母妃饶过弟弟吧。”
“不行,五十下,一下都不能少。”德妃手绢后是双哭得肿如核桃的眼睛,通红的眼睛,憔悴的面容,这是自己那一向明艳动人的母妃吗?胤禛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可身后那一声声藤条打肉上的哒哒声,直如打在胤禛心里。
胤禛看得出德妃眼中的坚持,所以也不再求,而是回头跪到胤祯身后,双手搂住胤祯,将自己的手掌叠到胤祯的手掌上,执法的嬷嬷当下停了手,不敢再往下打,胤禛喝那嬷嬷道:“打,给本阿哥狠狠的打!五十下一下都不许少!”
软软靠在胤禛怀里的胤祯,见到那嬷嬷真的发狠的抽自己四哥的手,忙想伸手去拉,可胤禛却牢牢的用双臂把他压着,一旁的胤祥也想过来拉人,可胤禛却转头制止他说:“十三弟别过来。”
德妃为什么要严惩胤祯,胤禛是知道的,弟弟自小多灾多难,好不容易活到现在,为了让弟弟活下来,他们母子几人谨小慎微了多长时间,弟弟却轻率的追去战场,这叫一直视弟弟如命根的母妃如此接受,又如此放心,正如皇父一直要逼弟弟认错一样,母妃也是想,这次一定要让弟弟吃到苦头,往后才不至于再轻率行事。
打过五十下,德妃下炕张手就把自己这两个,被打得皮开肉裂的儿子搂进怀中,埂咽说:“你们知道母妃有多担心你们吗!”德妃这时已经哭不出眼泪来,她只用力的抱着儿子,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这两个儿子,儿远行,母亲心中的担忧,他们到底又了解过多少。
胤祥走到这母子三人跟前说:“德妃母妃,额娘让我对您说,能有两个如此出色的儿子,您应该欣慰才是。”
德妃失神的望着地上喃喃说:“可是我从没想过要他们出息,我只想要他们平平安安一直到老。”
一个人轻轻的拍了拍德妃的肩,轻声说:“朕知道馨儿你的心愿,可他们毕竟是朕的儿子,朕的儿子当是人中龙凤。”
德妃抬头望向叫着自己小名,将自己扶起的丈夫面上那混杂着怜惜与心痛的神情,不觉用手掩住脸颊,避来皇帝的眼神说:“皇上,馨儿憔悴不堪,怕污了龙目。”
玄烨拉开德妃的手,吸了口气才感叹说:“连老祖宗都不在了,你我老了,不是应该的吗?”皇帝话里的老祖宗指的是当年的孝庄文皇后,德妃曾于慈宁宫中伺候,后来由孝庄文皇后赏给了皇帝。
大人间的情话绵绵,叫三个小的听得头皮发麻,幸好皇帝这时朝他们暗暗比手,他们才一溜烟的给退了出去,等出了永和宫的门,胤禛就想问胤祥是不是他命人去求皇贵妃讨救兵的,可刚才一直为他们兄弟求情的胤祥出了门后就对胤禛两兄弟不理不睬。
胤祯对胤祥不理自己,很好理解不就是怪自己独自出行,也不带他嘛,可为什么胤祥连四哥也一道不理,这真叫人难以理解。他们一行几人,沿着甬道回到阿哥所前,胤禛带胤祯回自己所里包扎,见就快到四所,怕再不问就没有机会问,胤禛当即问胤祥:“十三弟你这是怎么了?”
走在最前面的胤祥当下站定,回身朝他们指着三所门外,出来相迎的人群里,其中一个挺着肚子的女人说:“四哥你别以为胤祥还小,什么都不知道!奴才们都说了,那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是四哥你给放进去的!四哥你说那女人凭什么,我和十四弟肚子都还没有四哥你的孩子呢,凭什么那女人肚子就有你的孩子了,哼!四哥,你是天底下最混帐的哥哥!”胤祥说完,气鼓鼓走回自己的四所,甚至还把大门关上,胤禛听到这项指责,望着自己那已经怀孕的侍妾宋氏,只觉得哭笑不得,这罪名实在是莫须有!
可很快他就连这点自嘲的心情也没有了,因为一旁的胤祯也开口说:“四哥,弟弟手上的伤并无大碍,我就不打扰四哥了。”胤祯说完,也不等胤禛反应,转身便快步离开。
胤禛望着弟弟们一个个离自己而去,只觉得通身发凉,不,他绝不要孤身一人,形影相吊。
第五十三章:四哥大婚
李玉白检查过胤祯手上的伤口后,退出到外间拟方,王伯益伺候胤祯脱去外袍,扶他重新躺回床上,又要拉被子给胤祯盖好,胤祯眉头轻皱一脚就把被子踢开说:“这大热天盖什么被子。”
王伯益却像没听到胤祯抱怨一般,返身又要去拉被,这下胤祯可真的是恼了,伸脚就踩住王伯益拉被子的手说:“你有话便说,不要这样阴阳怪气的来给爷找罪受!”
“回主子,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担心小主子您像四阿哥那样,要也着了凉高烧不退,这可如何是好。”王伯益的话叫胤祯听得直来气,什么高烧不退,全是苏培盛那不知死活的狗奴才给造的谣,偏偏他家主子还毫不知情,今早刚听闻的时候,胤祯还真以为四哥因为手上的伤口,外感发烧不退,想都没想便连奴才也没带,就急匆匆赶往乾东三所。
未免撞上奴才尴尬,胤祯专程从五阿哥住的二所绕角门过的三所,所以三所里的奴才一个都没惊动,等他满头大汗赶到四哥平日起居的第二进,满心只记挂着四哥的病情,可一抬头入目的却是四哥坐在廊下与怀孕的侍妾宋氏在耳语,那卿卿我我的样子,叫胤祯如同被人当头淋了盘冷水般通心凉,他不觉自嘲,自己如此着急的赶过来做什么,你胤祯不过是四哥的弟弟,即便四哥高烧不退卧病在床,他身边难道还能缺了个伺候的人?
胤祯悄然无声就退出了三所,面上甚至连应有的愤怒都没有,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有多痛,就因为面上表情如常,别说二所住的五阿哥胤祺,就连近身伺候他的奴才们也不知道他早上曾走这么趟。
等胤祯回到自己居住的兆祥所东路,李玉白也已经来到。虽然刚才眼见为实,可苏培盛的话,仍叫胤祯记挂不已,就是忍不住担心,因此当李玉白拟好方子交进来时,胤祯只望了那方子一眼,就抬头盯着李玉白说:“李太医您辛苦了。”
李玉白与胤祯已是极熟,一听胤祯的语气就已经知道,这要命的小祖宗肯定是有事要问,他想了想回京以后,太医院里发生的大小事项,很快就想到去为四阿哥请脉的同僚徐太医身上,胤禛、胤祯两兄弟关系密切,李玉白是知道的,胤祯现在想问,只怕无非是自己四哥的病情,这并非什么说不得的秘密,所以李玉白清了清喉咙就说:“十四阿哥尽管放心,四阿哥的伤势并无大碍,今早去给阿哥请脉的徐太医写的脉案,奴才也看过了,无非是外感发热,只要服两贴清热方,必定能大安。”
李玉白说这时就看到王伯益猛朝自己打眼色,可打这眼色到底是何用意,李玉白就是一分都看不出来,也就径直按脉案直说。胤祯听到李玉白这样说,才把悬着心放下,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仍旧谨慎道:“这样说来,四哥今早的确发烧了?李太医您看这样如何,您一会派个随从去,用我的名义请您小师叔这几日就留在家中,若三所那边有个变化,你且去请旨,让你小师叔进来才妥帖。”
既然胤祯都这样开口,李玉白还能如果回答,惟有领命道:“是,遵十四阿哥吩咐。”李玉白脸上虽很恭敬,心中不免腹诽,你们兄弟的事,到最后还真全都成为我们师侄的麻烦。
王伯益奉胤祯之命送李玉白,才出到廊下王伯益便再也忍不住委屈道:“李大人您刚才没瞧见奴才给您老打眼色么?”
李玉白心里还在惆怅如何向自己小师叔婉转道明胤祯的意思,根本没听清楚王伯益的话,径直就往外走了出去,王伯益不禁急得跺脚,早知道小主子这次这般难劝,他就不应该在那苏培盛面前夸下海口,说什么一定帮四阿哥主子劝服自己家小主子。
苏培盛原先以为这次必定能立下大功,解主子心头之忧,可谁知等了一天,也不见十四阿哥上门,直等到傍晚时分,胤禛从延禧宫请安回来,苏培盛已等得心焦,看见主子走进院里,仍守在门边苏培盛的嘴里不禁念叨说:“十四阿哥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没良心的人,怎么都这会了,还不见人过来,难道是王伯益那小子坏了事?”
“为什么十四阿哥要过来!”一把冰冷的声音在苏培盛身后响起道。
苏培盛吓得全身哆嗦,慢慢转身即刻跪到地上磕头就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见他这个反应,胤禛更问惊怒:“我问你的是,为什么十四阿哥今日一定会过来!”
“奴才……”苏培盛哪里敢说,可胤禛岂容他不说,一脚就朝他踹去问:“你这到底是说不说!”
苏培盛这才吞吞吐吐说:“早上主子……主子请医,奴才……奴才在外头……外头撞见兆祥所东路里伺候的太监王伯益,奴才就把主子您病了的事告诉了他。”
“便就如此?”胤禛不信再追问道,若只是说自己病了,苏培盛又怎会如此缜定弟弟会来,他必然是加油添醋说了些吓唬弟弟的话。
“奴才……奴才只是说,说主子您……您高烧不退……”苏培盛说完便不敢再说话。
胤禛气得瞪大眼睛望着苏培盛:“我不过出去了几个月,你狗胆却是越发的大了!”
“奴才不敢,奴才该死……”苏培盛边说边左右开弓抽自己耳光。
胤禛只觉得身上那原本已经退下的烧,一下又烧了起来,烧得他是通身滚烫,他无力的指着门外说:“你在我这认错不算,你若还想要自己这条小命,立刻给我去向十四阿哥认错,若能求得他的原谅,我便念在你伺候多年,尚算尽心的份上,饶你一条狗命。”
苏培盛跪在胤祯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将自己如何造谣,如何哄骗王伯益,一五一十的全给招了出来,靠在引枕上胤祯的只淡淡说了句:“知道了。”便没再理会苏培盛,任他就这样跪在地上晾着。
苏培盛偷偷抬头朝胤祯瞄了眼,发现这小主子连看都朝他没多看一眼,急得就朝地上伺候的王伯益求救,这事算起来也有王伯益的一份,刚才苏培盛在招供时,并没把那段王伯益拍胸口打包票的话说出,王伯益承了他的情,自然要为他说话。
只见王伯益凑近胤祯小声就说:“主子您看,四阿哥果然疼主子您这弟弟,让自个奴才来向主子您道歉,这可是连自己的体面也给搭进去丑事啊。”这话意在提醒胤祯,罚苏培盛这样一个奴才,并非大事,可要真罚了,不就是在明削四阿哥的面子吗?
胤祯冷冷一笑,扫了眼王伯益,才说:“苏培盛你起来吧。”
苏培盛连忙从地上起身,才站定就看到胤祯抬头,胤祯这时面无表情的神态像极了胤禛,苏培盛只觉得被胤祯这样一望,真像给自己主子盯着一般,他脚下顿时哆嗦软倒又跪到了地上,连声说:“奴才不敢了,真的不敢了,主子饶命!”说着又啪啪啪地赏了自己三十个耳光,
胤祯这才坐直了身子说:“若再叫我从你嘴里听到半句,有关四哥不吉利的话,下会你就捧着自己的舌头来见我。”
在苏培盛认知里,胤祯还一直是那个只会躲在哥哥们身后的哑巴小阿哥,可今日他惊觉十四阿哥已经长大,非但长大了,还长成了个城府极深的人,苏培盛不禁有些担心自家主子,想自己主子是掏心掏肺的对这个弟弟好,可这弟弟显然并没有同样的对自己主子,就拿今日这事来说,若是主子听说自己这弟弟高烧不退,怕早就跑过来了,那里还会去计较其他,可这做弟弟的呢?这都一整天了,对哥哥还是不理不睬,回头他还真该劝劝自己主子,别在这弟弟身上放太多感情,甚至应该防着他一些。
“十三哥是不是还在气四哥?”胤祯话题一转就问苏培盛,苏培盛垂头丧气直点头,胤祯见了也没说话,只让他回去,苏培盛忍不住就追问说:“十四阿哥您难道就没句话,要奴才带回去给奴才主子吗?”
胤禛与宋氏甜蜜的样子,顿时在胤祯脑海闪现,胤祯僵了僵,忙端起旁边的茶碗把自己苦涩的笑容掩去,想了想才说:“你们这些奴才要好生伺候四哥,特别是那些屋里人,别尽只顾着自己取乐,有些时候也应该忍着些,别反倒叫四哥给累着了。”苏培盛听得瞠目结舌,只想这小十四阿哥知道什么是屋里人吗?但是这话听起来倒真像是说那会事,可他这做弟弟的,竟管到自己哥哥后院来,这手也未免太长了吧。
看苏培盛的神情变化,胤祯也知道自己是没忍住,说错话了,毕竟那是四哥屋里的事,他这个弟弟的不该管,也没资格管。
回去三所后,苏培盛不敢加油添醋,只把胤祯的原话回了胤禛,胤禛听到最后不禁粲然失笑,他回来这几天,一共只单独见了宋氏两会,第一会是头天晚上,吃过饭后,问了宋氏些肚子里孩子的事,第二会便是今天早上,宋氏知道他发烧,过来前面请安,他怕屋里病气传染给宋氏,就和她坐在廊下说了会话,除此以外他就没传过其他屋里人伺候,毕竟一回来就挨了打,伤都没好,哪里有那兴致,而且他胤禛自认也不是那终日沉迷女色之人。
说起来比起妇人解语,他现在更记挂的是如何和自己那两位弟弟和好呢,苏培盛见胤禛听到胤祯如此多管闲事,也不没见恼怒,当下急了,就怕胤禛依旧对胤祯过分纵容,若以后吃了那十四阿哥的亏可怎么办?也顾不得当不当说就直劝道:“主子,您这位弟弟实在是个没心肝的人,您可不能……”
“闭嘴,爷的弟弟是你这个狗奴才可以轻议的吗!再叫爷听到你说弟弟半句坏话,仔细爷将你皮给拔了!”胤禛绷起脸当下喝止苏培盛,他自小疼爱胤祯,哪里听得奴才说胤祯的坏话。苏培盛顿时觉得自己是满肚子委屈,又觉得自己主子和那没良心的十四阿哥果然是同胞兄弟,两个人凶起来都同样的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