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相信你,他相信你是清白的。”胤祯走到姜宸英面前沉声说。
姜宸英抬头望着眼前这个半边脸掩在兜帽里的人说:“难道是四阿哥派你来的?”
胤祯先是点头,后再摇头说:“我若能为你查清此案,你勿要忘了四阿哥之恩,若不成,你要记着,我并非任何人派来的。”
不用胤祯明说,姜宸英也知道,朝廷内外人人都主张要严惩他们,甚至有人提出要将他们正法,以平民愤,在这种情况下,要查清此案,还他清白,无疑是要与所有人做对,四阿哥身份贵重,他能相信自己,甚至派人来调查此案,已是天大的恩惠,要查到最后,无法澄清他的清白,又或者是被人识破,他断不能连累四阿哥,所以他当下点头说:“老夫明白,无论最终如何,老夫绝不连累四阿哥。”
“那就委屈姜大人再在这监牢里多呆几日,我一定尽快查清,那幕后黑手。”胤祯承诺道。胤祯接着又问了姜宸英好些情况,这才要离开,离开前他不忘交代姜宸英:“我若再来,必定也是与渊吝同来,你要见不到渊吝,那就说明来者并非是我,你千万不要被旁人套话。”
“好,老夫明白。”姜宸英再又答应道。胤祯这才放心离开,临出门前,姜宸英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你到底是谁?”
“你不必知道,若有缘,日后你自然会知晓。”胤祯说完,便带着法海离开。
离开刑部监牢后,坐马车里的法海,一直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的学生,原本闭目养神的胤祯,睁眼便含笑道:“师傅怎么这样看着学生。”
“你暗示湛园是四阿哥让你来的,又嘱托他,若事不成,绝不可泄漏四阿哥,若是其他人,只怕就会猜测你这样做,是不是想嫁祸自己四哥,可我知道你不是。”法海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学生的想法。
“相信李、姜二人是清白的,的确是我四哥,对我来说,他们是否清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四哥认为他们是清白,那他们就必须是清白的。”对着前世到今生的师傅,胤祯也不做任何隐瞒。
“可是你知道你插手这案,会担多少风险吗?”法海不觉急道,不知是什么时候起,在他心中胤祯已经非常重要,自从他所谓的生父佟国纲死后,他被长兄赶出家门,这些年来能感觉到唯一的温暖,就是眼前这个害他失去额娘的男孩给的。对于法海来说,胤祯即是学生,又是仇人,更是他心中的温暖所在。从知道胤祯要插手,顺天乡试弊案起,法海内心就一直忐忑不安,他既希望胤祯远离危险,又期待胤祯失足,那样他就可以大仇得报,他心中的矛盾日渐加剧。
胤祯见到师傅为自己担心着急的样子,心中不觉泛起一阵暖意,他朝法海保证道:“师傅请放心,学生不会让自己涉险的。”
“好……好吧。”法海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这样回答,他似乎对眼前这学生一点办法都没有。胤祯当下甜甜笑起,又揭开车帘往外看了看说:“看天色如今时候尚早啊。”
车外骑马跟着的隆科多,听到胤祯这话,抬头望了望天色接道:“回阿哥,的确时候还很早。”
“那我们就先去一趟四贝勒府再回宫。”胤祯说得理所当然,可听着的隆科多几乎哭丧了脸,他也不知道自己今人犯了什么糊涂,竟大胆包天到帮十四阿哥偷溜出宫,还疯得和法海一起陪阿哥去刑部监牢,如今阿哥又要去四贝勒府,隆科多觉得自己简直是寿星公吊颈—嫌命长。
第七十三章:怯情
苏培盛被侍卫找出时,还疑惑着这会是谁来找他,等出了外角门看见马车两侧分别站着法海和隆科多,苏培盛第一个念头是掉头往回走,当然这也就只能想想,听到马车里那人的声音,他就已经开始头皮发麻,明明主子不许弟弟们私自出宫,可有人就是要把主子的话当做耳边风。
西跨院里,静悄悄的,就连屋外两边廊下笼关着得金丝鸟都知道,这会不能嚷嚷,主子正在屋里歇息呢。胤祯举步拾阶而上,将众人留在门外,一个人蹑手蹑脚往屋里走,拐进西稍间后,便把原本在里面伺候得宫女太监们,一并赶了出来。
床上的胤禛睡得很沉,胤祯走进床边低头静静望着他得睡脸,上辈子他们兄弟不合了大半生,他自然没机会这样看自己四哥睡觉的样子,今生虽然兄弟关系好了,可平日里都是做哥哥的照顾他这弟弟,他很少有机会见到哥哥睡着得样子,更别说像现在这样肆意打量。
舒展的眉毛,英挺的鼻子,再往下移,胤祯的目光定在胤禛两片殷红的薄唇上,记忆中小时候,四哥的嘴唇并不薄,可渐渐长大唇形似乎变了,人说长了张薄唇的人会很无情,上辈子算是说中了,不知道这辈子又会怎么样。
想着想着,胤祯不知自己是哪来的胆量,弯身就把嘴唇贴到胤禛的唇上,温热而柔软的触觉让胤祯不觉有些意乱情迷,可下一秒当原本睡着的胤禛睁开眼睛时,胤祯几乎被吓得胆裂魂飞。
刚醒来的胤禛,人还有些迷糊,只看见到胤祯凑得自己很近,根本没注意胤祯吻了自己,想到自己一身病气,生怕传染了弟弟,所以张嘴便说:“快离我远点,别靠近我。”他先前中暑,如今身子还有些不适,因为病痛,这几日说话几乎都是冷冰冰的,这时人还没全醒,对着胤祯也是同样的语气。
胤祯听见胤禛冷冰冰地要赶自己走,以为胤禛是因为自己吻了他,觉得恶心厌恶要赶自己走,当下通体发凉,可胤祯知道自己要赶紧动作,只怕自己的四哥会更为厌恶自己,他硬是撑起身子往后连退数步才小心翼翼地问:“那我站这可以吗,四哥。”他低着头甚至不敢去望胤禛,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这下该怎么办,要如何说才能骗过四哥,还是根本已经不能欺瞒,但他必须瞒过,他必须不让四哥察觉自己那份见不得人的心思。
这时胤禛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看见弟弟全身哆嗦着往后退,一想就知是自己的语气把弟弟吓到了,他顿时不舍道:“弟弟,弟弟……”
一心在想要如何解释的胤祯听到胤禛喊自己,条件反射般一下跪倒在地,磕头就道:“弟弟愿领责罚,四哥别赶我走。”
胤禛顿时脸色铁青道:“起来,你立刻给我起来!”
听见四哥叫自己起来,即便已经双腿发软无力,胤祯依旧硬逼自己站了起来。看见胤祯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叫胤禛看得只觉得双眼刺痛,胤禛知道弟弟从小就特别害怕自己叫他离开,刚才自己也是睡糊涂了,怎么就犯了这么个大忌,这下可好,看都把弟弟吓成怎么个样子了,胤禛不禁苦笑就说:“弟弟过来,过来哥哥这。”
一开始胤祯还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直到看见胤禛朝自己扬手,这才慢慢走近胤禛床边,人还未站定就开口认错道:“我知道自己哪错,我保证往后绝不再犯。”
“你真的知道自己哪错了?”胤禛望着仍旧心有余悸的看着自己的胤祯问。
胤祯点头就要应他,可胤禛却摆手不让胤祯说,而把目光落在刚才胤祯站的位置说:“你还记得三年前,我们从漠北回来时,皇祖母对你说的话吗?”胤祯不明白,为何胤禛会突然提前三年前的事情。
见到弟弟脸上露出的迷茫,胤禛知道自己这弟弟啊,根本没弄清楚自己为何生的气,他伸手将胤祯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才叹息道:“弟弟你要记着,我们是汗阿玛的阿哥,是这个帝国的皇子,我们的膝下有着皇家的颜面,我们跪天地,跪君父,旁人是受不起我们这一跪的,我虽是你的兄长,可我们同为皇子,即便你是做了错事,你也不必跪在地上向我认错,哥哥就说这一次,你要记在心头。”
听了这一席话,胤祯是愣在当场,他既想说往后四哥你便是我们的君王,又想说四哥你现在如此纵容我,待日后我们又会是如何一番景象?从前自己就是为了守住这身为皇十四子的骄傲,和四哥倔强了一辈子,结果失去了四哥所有的亲情,如今他放下骄傲,放下尊严,只求能与四哥兄友弟恭一生,若要这样都办不到,那他也再无可求。
见弟弟似乎把自己听进去后,胤禛又想到在自己的府邸中见到弟弟,那不就意味着弟弟是偷溜出宫的,但他仍抱着分希望试探着问:“弟弟你是否奉了旨意前来?”
胤祯抬头望着自己四哥一言不发,他自己的答案不会让四哥满意,因为有了方才的事,胤禛不愿再在自己胞弟面前再板起脸,惟有再次叹气说:“下次可不要再这样了。”
坐在床沿上的胤祯,还是没有回答,胤祯很清楚自己偷溜出宫,绝对不会只有这一会,他既不想骗胤禛,也不想顶撞胤禛,惟有不吭声,这次出来的目的,除了来探望胤禛,还有就是那桩科举案,为了不让胤禛从别人嘴里知道,自己有插手这桩案子,胤祯从怀里拿出太子给他的折子递给了自己四哥。
不用打开那本折子,胤禛也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因为那全都是他亲笔所写,望着低眉顺目坐在自己床边的胤祯,他心中不禁生起分,弟弟真的是长大了的感慨,想起几年前弟弟一路追自己追到漠北之事,胤禛就知道,如今叫胤祯撒手不管那是不可能的,他换了姿势,把身子坐直问:“弟弟可有查到些什么?”
胤祯只诧异了下,便收拾情绪正色道:“姜宸英说其实是鹿佑夹怨报复。开考前,鹿佑曾为其子上门请托,却被姜宸英撵出门外。”
胤禛听了脸色微变,随即反问:“他可有凭证,当初堂审他又为何不说?”
“正因为空口无凭,姜宸英才没有在堂审提起此事,若非如此,只怕如今他沉冤未洗,倒多加了条罪名。”胤祯轻声说。
胤禛想了想才说:“我会命人查证此事,只是即便真有此事,也不能李、姜二人的清白,科举舞弊一说,并非是从鹿佑处说起的。”
“鹿佑或是哗众取宠,又或是有参与其中,无论他是何情况,派人盯住鹿佑,总能查出些蛛丝马迹。”胤祯说完,胤禛就点头说:“嗯。”然后又道:“弟弟想必也看过那揭贴,里面如此文笔,想非常人所为,太子曾派人去查,却怎么也查不出是何人所为,我之前病倒,从宫中退出来后,我也派了门人去查,快,这几日应该就有消息了。”
“若能查到这揭贴出自何人之手,沿着这个线索应该能很快查到幕后黑手是谁。”胤祯分析道。
这道理胤禛何尝不知道,可揭贴遍布京城的大街小巷,要查出它的出处,并非是件容易的事,胤禛不愿弟弟担心,也就只回到说:“但愿如此。”
因为胤祯是偷溜出来的,胤禛也不敢留他太久,两兄弟说完便匆匆分别,临走前胤祯忍不住问自己哥哥:“哥哥,刚才你知道我私自插手案子,怎么你就不怪我,也不阻止我继续参与。”
“责备你,阻止你,那会有用吗?你会真的答应不插手吗?”胤禛感叹道。
胤祯当下笑起愉快道:“当然不会,有人在为难四哥,我岂能坐视。”
“刚才说的事,我会一一派人去查,你在宫中,要沉得住气,等我消息,不能再随随便便就出宫来,知道吗。”胤禛不放心嘱托道。
“是,四哥。”胤祯这次总算是答应了。
胤禛坐在床上,望着胤祯远去的身影,不禁生出分疑问,如今弟弟总算是长大了,那日后弟弟还会像从前一样,一直偎依在自己这个哥哥的羽翼之下吗?
第七十四章:名伶
原本胤禛还担心弟弟回宫,不知能否沉得住气等自己消息。几天后,等胤禛病愈进宫请安,知道胤祯果然信守承诺,在宫里等候自己的消息,可惜的是他并没给弟弟带来好消息。
下学回来的胤祯,才走到三所门口,就看见自己的小太监柳和慌慌张张跑过来,也不用胤祯开口,旁边伺候的王伯益已经喝住那小太监:“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小太监躬身就回胤祯说:“回主子,贝勒爷和平郡王刚来找主子您,这会正在前厅用茶。”
胤祯心知胤禛来找自己,应该是说李、姜一案,可怎么纳尔苏也一块过来,他们肯定不是凑巧撞上,胤祯满腹疑问进了前厅,便让其他人都退下,这才问一直眉头紧皱的胤禛:“四哥,您这是怎么了。”
胤禛面色不是善道:“李、姜一案,这几日京里又有人弄出了新花样。”胤禛语气中夹杂着的怒火,让胤祯有种哥哥其实是在对自己在发怒的错觉,胤祯连忙在心中提醒自己,那些好事之徒与自己又无牵连,哥哥又怎么会迁怒于自己。
见到弟弟意外的样子,胤禛也知道自己说话的态度过了,可心中那道闷气就是压不去,胤禛勉强转头对下首的纳尔苏说:“此事由你来说,或许会说得比较清楚。”
纳尔苏胆怯的朝胤禛看了眼,犹豫道:“十四弟你还记得那戏子吗?”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着实叫胤祯听得一愣,不过很快他就想起,数月前自己曾托纳尔苏赶走齐白,可这会怎么突然提起他,还要是在四哥面前,四哥最不喜他随便与人交结,更别说齐白还是个戏子,如今突然在四哥面前被说穿,胤祯不觉得有些恼怒,他瞪着纳尔苏就说:“那都多久远的事了,为何再提起他,我不是都让你把他撵出京了吗。”
“可是……可是那齐白并没有走。”纳尔苏支吾道。
“他爱留在这京中,那便由他留呗,你何必再告诉我。”胤祯恨不得立刻与这齐白撇清,事实上他也与齐白也没太大关系,看到胤禛逐渐难看的脸色,胤祯甚至有些后悔,当初他就不应该多事,去管那个戏子的事。
纳尔苏夹在胤禛兄弟中间,已经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好,胤禛听了弟弟的话,脸色稍微缓和下来,又见纳尔苏说不清楚,惟有自己开口道:“最近京中最红的黄皮,就是那戏子唱的《通天榜传奇》。”
单是听戏名,胤祯已经猜到这戏唱的,无非是最近乡试弊案,想来这齐白,这段日子里还真是干了件‘好事’,按说姜宸英是他的前辈,他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事,可他偏偏就给做了,外人若知道他与姜宸英的关系,李蟠和姜宸英那原本就板上钉钉的罪名,只怕就更难洗刷了。
胤祯气得脸色酱红,吸了口气说:“四哥,弟弟明日想出宫一趟,四哥可否代为安排?”
做哥哥的胤禛还是能看出来,弟弟这次是真的动怒了,所以胤祯说要出宫,胤禛并没有反对,与其这会阻止已经气昏了头的弟弟,不如等明日弟弟出宫时,命人好好看着弟弟。
“好!”
“好……好……”
满堂喝采声中,已经累得就想直接躺的齐白,已经端着武生的功架缓缓退场,后台再就有人候着,从台上走下,众人一下围了过来,打扇的打扇,递茶水的递茶水,齐白被人拥着往里走,周遭人的恭维,即便听惯了,他依旧觉得肉麻得刺耳。
齐白疲于应对,走到一半就摆手就让众人散去,只有个肥头肥耳的男人仍旧不走,他是这里的掌柜,只朝掌柜的脸上看了一眼,齐白就知道必是前头,又来了些难缠的客人,非要见他一见不可,他向来不喜交接,特别是那些人中,多半是些别有所图的人。
“这又得委屈齐老板您了,京城里公子哥儿比比皆是,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今日点名要见您这位,那位可是真真的大贵人。”男人献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