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向那块石头压住水痕的空间,安然无事。
狐狸舌头明明很干,玄灵来时,它正蹲在河边,还不得喝上几口水,此刻却无端吞下好几口唾沫,心跳如鼓瞪着圈外
的狈精,全身戒备。
狈精重新站起来,举手投足,依旧娘气。狐狸曾经扮装小倌,就是依葫芦画瓢学的狈精。唯独不像的,还是眼睛。
狈精的眼神,透着阴险与算计,自信时一笑,嘴角歪扬,斜斜咧开,扯动没肉的脸颊,带出一叠皱纹挤在嘴角上边,
看上去又奸邪又诡诈。
狼王虽狠,黄鼠狼也刁,狐狸更坏,都不及狈精的毒辣。
狐狸在森林里活了将近三百年,自是知晓狈精的厉害,脑子还不知道怎么应对,双腿先自己动作,往后退了几步。
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哪里逃得过狈精的眼睛。狈精瞟狐狸一眼,挤在嘴边的皱纹更多更深,一扬手,对狼王的部下
道,“小的们,来呀,去林子里弄些干树叶来,洒在这圈圈上。”狈精伸出一只脚,在玄灵画下的圈圈外沿点了点草
地。
狼精们刚才挨了电击,都正在气头上,一听可以有法子收拾狐狸,都兴奋地撒腿就向林子里跑。狈精扬声又道,“回
来!衔树叶哪需要这么多狼一起去,就去一半。另一半,给我在圈子外围好了,莫让这贼头贼头的狐狸,结界才散,
就跑得没影了。”
狐狸藏在僧袍下的双手,原本已紧握成拳,闻言,骤然松开了,长长的指甲如刀锋出鞘,默默伸出来,并掌垂在腿间
,瞬时准备作为狐狸现下唯一的武器,参加战斗。
狈精说话间,进入林子里的狼群们,已经满嘴枯叶地从各方奔跑回来,衔着树叶,抛洒在水痕上方。随着树叶越来越
多,覆盖住水痕。圈外的狼精们,已经可以不时将手臂伸进圈内,挠抓狐狸。
狐狸只好左右退却,躲来躲去,圈内的地方就那么大,深蓝色的僧袍被狼精们又撕又咬,早已破败不堪。
狐狸最终只能背部紧贴圈内的大石,充耳不闻圈外妖精们的嘲笑和嚎叫,眼睛由水痕上越盖越多的树叶,游移到驻足
群妖身后,自信满满的狈精脸上。
狈精看到穷途末路的狐狸投来目光,微笑地回望一眼,抱手靠在一棵树杆上,一脸看好戏,又幸灾乐祸的表情。
“啧!”狐狸啐了一声,“娘的,我从前就最讨厌他。向来损人不利己。”
狐狸干脆闭上眼,凝下心神,想在画牢的结界解除的一瞬间,利用瞬移离开此地。结果耳朵里听到的,全是周围狼精
们聒噪的叫喊。
“阿三,你有看过痴痴到底长得啥样子吗?”
“咦?”狼爪挠挠头,“好像没有耶。奇怪了,你不说,我还没注意。以前在森林里,我就看见过它变成狐狸是白色
的,至于他变成人的本身,我还真没看过。老六,你见过没?”
“啧啧啧……不瞒你说,超好看的!他刚会变身的时候,我跟他为图好玩,偷着变成人,去了一回镇上。哎哟喂,当
时跑来看它的人,那叫一个人山人海……”
老六还没说完,小么插嘴道,“叔叔,叔叔,那狐狸当时的样子,有今天看到的道士好看吗?”
“不一样。”老六还想说,旁边传来一声低哑的狼笑,“你们这些不争气的。管它长得好不好看,他是狐狸,你们是
狼,难道能娶来生狼崽?等会儿朝他脖子咬下去准没错。他好歹也有两百多岁,谁吃了他的精元,对修仙年限是大有
好处的。各凭本事吧。”
“是,四爷爷。”
老狼说完,后腿刨了刨地面,做好攻击的姿势。周围的小公狼见此,也都照做。
狐狸耳朵动了动,猛然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锁住一匹正在吐枯叶的狼精身上。随着他口中最后一片枯叶的落地,水
痕袒露出来的部分已全部被覆盖。
狐狸抓住这一瞬间,聚集全身力气,朝那匹吐完枯叶,还未来得及抬头的狼精,一掌劈去。
下部
章一(上)
“嗷呜……”那匹狼精功力不深,瞬间被狐狸打翻在地,四脚朝天,吐血哀嚎。
场面有刹那间的混乱,狐狸等的就是这一瞬间,正想跨过那匹打翻的狼精身体,从包围圈的缺口出逃……
“啊!”尾巴突然一痛。像是有人在后面踩住尾巴,大力拽狐狸回原地。
狐狸又冲得太急,步子都收不回,竟迎面栽倒,来了个标准的‘五体投地’。尾巴痛得麻木,狐狸回头,“死贱人!
你拿什么捅我尾巴?!”
黄鼠狼手持一根手指粗细的桃木枝,尾端穿过狐狸雪白的大尾巴,插进了河边湿软的泥土里,竟将狐狸漂亮的尾巴,
戳出个血窟窿,栓在地面上。
“嘻嘻嘻……”黄鼠狼捂嘴笑道,“还是军师说得对,你这狐狸,贼得很!他刚才就说,你定会攻击最后一个衔叶子
来的公狼,弄出混乱,趁机开溜。还好有阿狈出主意,叫我从后面,用这招防着你。”
狐狸的尾巴出血太多,尾巴末梢的雪白狐毛,染红的部分越来越多。狐狸愤怒地朝狈精望去,果然看到他在树荫下,
笑得不安好心。
身后传来黄鼠狼娇滴滴的声音,“我以王妃身份命令你们,给我上!”
狐狸又赶紧回头,黄鼠狼已经轻巧地跳上大石,居高临下,冷淡地盯着狐狸。
这一刻,狐狸脑子里出现的想法,居然是:
你和笨狗真像。难怪人类成天到晚说娶媳妇要找和自己有‘夫妻相’的。
原来如此……
和我有夫妻相的是谁?
狐狸的脑海内,如放图画般,将以往同床之人的相貌都过了一遍。
结论是:一个都没有……
尾巴上的疼痛,使它维持不了人形。狐狸变回狐身,趴在地上,眼看着周围狼群张开血盆大口,朝自己袭来。
狐狸硬着头皮,也要上。忍着尾巴上的疼痛,生生将黄鼠狼插在地面的桃木枝,用尾巴之力拔了出来,朝空中正在扑
来的狼群横扫而去。
同样是妖精。狼精们也惧桃木枝的威力,被打到喉咙的,嘴巴都似卡着骨头,好久都出不了声音。
狼族最喜欢对月呼喊,发不了声,会憋死。当下急得停下攻击,低头用前爪在鼻子上挠。
桃木枝因为不断受力,也在此时终于从狐狸尾巴的血窟窿里掉了出来。狐狸赶紧撑起后腿,想逃。黄鼠狼又一个跟头
,从大石上翻下来,捡起桃木枝,站到狐狸前面,挡住去路。
“一个女孩子家家,叉开双腿站,真不知羞!”狐狸的眼神,已虚弱得有些恍惚,却仍不忘记调侃。
黄鼠狼抡起手中的桃木棍,毫不留情地一竿子抽向狐狸脸,将其掀翻在地,继而大笑,“找死!你杀谁不好,拍死我
爹!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所有妖精都害怕的桃木,我可以拿?”
黄鼠狼自豪道,“我今天就告诉你,为什么我们黄鼠狼家族是妖界的名门望族!”走近又爬起来的狐狸,以桃木枝为
鞭子,朝狐狸脊背狠狠打去,“黄鼠狼精普遍功力不高,但是我们天生带毒。不像蛇精,毒液拿来攻击。我们的毒气
,可以腐化一切植物表皮。”
狐狸朝她的手中紧握的桃木枝看去,果然看到离手心最近的那一截子树枝呈现出枯枝腐败的棕黑色,其他地方却是新
鲜的嫩绿。
其实狐狸刚才就觉得树枝有点怪,却没大在意。仅这一刻,黄鼠狼趁狐狸动弹不得的当口,又朝狐狸周身,狠抽数十
鞭子。
狐狸索性闭起眼睛,趴在地上,纹丝不动。黄鼠狼抽累了,停下歇息的时候,才发现狐狸都不喘气,蹲下身子,想倒
提尾巴,将他抓起来。
“死咯?”
“媳妇小心!”狼王在黄鼠狼身后大喊,“那狐狸会抓你的脸!”
“哈?”黄鼠狼回头的当口,已经先一步提起了狐狸。
狐狸果然在同时睁眼,一爪子就朝黄鼠狼如花似玉的脸颊抓来。
‘歘!’狼王的侧脸留下四道深深的血印子。
“啊!大王!”黄鼠狼心疼地大喊一声,担忧地望着瞬间出现自己面前,挡住狐狸抓挠的夫君。
一个黑影也在同时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狈精瞬间从树下窜到狐狸面前,狠毒的眼里,全是怒气,“他已经被你抓瞎一只眼!你居然还敢抓花他的脸?!我破
了你的相!骚狐狸!”
狐狸大惊,立即幻化出人形,刚一站定,双手交叉,挡于面前。狈精抡起一脚,狠狠朝狐狸一边膝盖踢去。
狐狸刚跪下地,狈精又当头一拳打向狐狸眼眶,竟将狐狸打出数尺,摔在小河里,一直滚到了河对岸。
狼王也在同时朝手下道,“给我咬死他!”
狐狸眼睛肿了,看东西都不清楚,尾巴处又痛得厉害。还好膝盖没有知觉,只是怎么都站不起来。
狼群已然扑上,饿死鬼投胎似的咬在狐狸身上各处,非要撕出一块肉才罢休。狐狸只好又变回狐身,方便躲闪,边跛
着腿往河对岸的树林子里逃,一边与追上来的狼群对啃还击。
尽管如此,狐狸还是很快就被咬得血肉模糊,原本一尘不染的白狐,现下全身殷红。毛也被狼咬掉好多。背上,后腿
,还有尾巴上,秃头似的一块有毛,一块只剩粉红嫩肉。
狼群追得太紧,进攻又凶,狼王和狈精,还有黄鼠狼都跟在后面,时不时指挥狼群改变攻击方向:一下子包围,一会
儿又截击。
狐狸全凭与生俱来的狡猾,连连躲过,又逃开了,根本没空使出法术,瞬移到别处。到最后,就只能使劲的跑。本能
地逃命,玩命的回咬。因为一个不留神,或一个不小心,死得就是自己。
狐狸也不知跑到哪里,看见一片茂密的矮树林,‘哧溜’一下钻进去了。狼群们还想追,狈精却突然刹住脚步,“停
!别追了!”
狼王第二个停住,回头对狈精大吼,“为什么?骚狐狸快不行了!放跑了又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逮住他?”
狈精仔细看着面前新干的泥土地上,一排深陷的马蹄印,头也不抬地问狼王,“小狼,你有没有闻到人的气味?”
黄鼠狼蹦蹦跳跳跑过来,“阿狈,一两个人有什么要紧?”
狼王鼻子贴地,在周围闻了一通,霍然抬头道,“不是一两个人,是很多!”
狈精道,“不好!这些马蹄印子的深浅可以看出,来的是军马。”
黄鼠狼仍不解,“怎么看得出是军马?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来很多当兵的?”
狈精道,“马蹄子陷得深,说明骑马之人带了武器。我活了这么许久,今天这种阵势,不是封山,就是放火!”
章一(中上)
狼王又更仔细的贴地闻了一道,“有血的味道!”低啐一声,朝前头的狼群嚎呼,“我们先撤!娘的!便宜了狐狸那
臭小子!”
黄鼠狼哽咽,“呜呜……爹……”
狈精安慰道,“既然骚狐狸他那么喜欢跟人混在一起,就让人类给他送终吧。要是它命大没死,说明天不绝他于此,
我们冒险去追,也未必有结果。不如我们退守山下,要是狐狸真能逃出,也必定元气大伤,我们再擒,岂不轻而易举
?”
黄鼠狼恢复笑脸,“阿狈,你不亏为军师,真聪明!难怪狼哥哥这么喜欢你。”
狼王喝道,“鼠妞你胡说些什么!别……别乱说话……”,嚎呼狼群,率众下山。
狐狸肿着眼睛,跛着腿,浑身又累又痛,却一直向前疯跑,不敢停下。耳朵里只听得到自己呼呼的喘气声,再无其他
。
“砰!”由于不看路,狐狸一脑门撞在一面朱红色的砖墙上,痛得眼泪直飚,‘咕噜咕噜’倒后滚了几圈,停下的时
候,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躺在泥土地上,胸腔起伏,耳朵竖起,动了又动,还是没听见一丝野兽靠近的声音。
鼻子没受伤,还是很灵敏的,本想用来四下搜寻黄鼠狼的臭屁味,一闻之下,大惊失色。
周围不远的地方,混杂着许多人的难闻气味,混着血腥味,不同于以往狐狸在菩提寺内闻到的人味。
因为和尚长期诵经,身上多有檀香。妖精和兽类,鼻子多半比人类灵敏,善良的人味,只会让它们觉得亲近和安全。
混着血腥味的人类气息,则会使妖精十分害怕和焦躁。
人都恨妖,说它们蛊惑人心,堕落于欲望。
殊不知,妖精对人更是怀着敬畏的心情。
要不然,它们也不会花去百年岁月,冬去春来,日复一日的独孤修炼,就为有朝一日可以变成人形,融入人群中。
却大多一入人间,就被心术不正的人,骗去了身心,落下个唏嘘的终局。当一个又一个骗自己的人类老死或被杀,有
千年寿命的妖精们,只能埋藏已死的心,依旧活着,也只是活着,行尸走肉的活着。又因为长得美,所以身边从不缺
献殷勤的人。
看在不明真相的卫道士眼里,它们便成了孽畜、祸端。从而背上骂名。
于是,妖精们从混进人群中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一个不可挽救的悲剧。但是为了自保,为了逃命,它们只能一而再,
再而三的变成人类。
就像此刻的狐狸。
当一双沾满鲜血的手掌,扶上刚才撞到脑袋的朱红色砖墙,狐狸又一次变成了戒痴。
朱红色的砖墙看起来如此熟悉。
狐狸自嘲一笑,“跑来跑去,居然又回来?老子干脆剃头,真去做和尚算了。怎么跑,都离不开这菩提寺,造孽啊!
”
狐狸快站不住了,只能背靠着墙,勉强撑住不晕过去。
四周不善的人类气息越拢越近。浓重的杀气,压得狐狸透不过气。
狐索性闭上眼,保存力气,努力调息,并安慰自己,“不知道这荒郊野岭的,来这么多军人干什么?我现在是和尚。
再怎么杀人如麻,出家人总会放过吧?”
‘淅淅沙沙……’有人的脚步声,在草丛里快速穿行,直朝自己奔来。
狐狸的眼皮重如千钧,但逃生的本能使他再艰难也要挣扎着打开眼睑。被狈精打肿的眼,视线模糊。加之浑身的疼痛
,早已使生命垂危的狐狸,头昏眼花。
看在眼里的一切景物,都是朦胧一片。
满眼的绿色,应该是山中常年生长的青草和树木。
有一个移动的灰白色,由远及近,越来越大。快到面前,狐狸才察觉那是个人。
狐狸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歪,眼看就要栽倒。一双温暖的手,及时地托住腋下。下一刻,自己被抱进了他更为温暖
的怀抱内。
那人头发上的皂角香味,自然又清馨。身上带着阳光的淡淡气息,阻挡了周围一切的血腥和恐惧。
狐狸努力瞪大红肿的眼睛,想看清此刻抱住自己的人。
狐狸暗自在心里告诉自己:要是这次老子能逃出生天,我一定找他报恩。
“戒痴你受伤了?你遇着官兵了吗?”那人一出声,狐狸全身骤然冰凉,僵硬的四肢开始抽搐,胸闷地吐出一口鲜血
,“天要亡我……怎么又是你……臭道士……”头一歪,气得几欲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