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看九宁,还是个小酒鬼啊,别人灌的几杯酒一点都没推辞,现在已经是面红耳赤了。人家是明目张胆地灌你,懂不懂?小心露出狐狸尾巴来!不多时,绯夜觉得自己似乎真的从九宁的袍子下看见一缕银白色的毛来。
大概喝了酒后,人都会放松吧。杯觥交错之间,宴会的气氛也渐渐活跃起来。绯夜觉得肚子更难受了。不想看着别人吃饱喝足,自己却腹中空空。于是趁着白哲没注意的时候从花厅偷溜出去。
到了厅外,守卫的侍卫认识他,倒也没有阻拦。
到哪里找点东西吃呢?不知道厨房在哪里。绯夜闷闷地想,又不能大摇大摆地去找。于是捏个诀,变只嗡嗡叫的绿头苍蝇。有它带路应该没错。词也想好了,遇到人就说参加晚宴不认得路,帝宫太大,迷路什么的。
夜风习习,空气中散来桃花清甜的香气。明黄色的宫灯轻轻摇曳,好像大大小小的萤火虫。走过几道游廊,一路顺利,连个人影也无,看来帝宫守卫不是那么严嘛。绯夜甚至能闻见厨房飘过来的亲切香味了。
啪唧,嗡嗡叫的苍蝇突然消声,化为灰烬。
“谁?”绯夜恼火地低喝,我招谁惹谁了?连找点东西吃都这么不顺!
“我倒要问问你是谁?一个侍卫不侍奉主子,在帝宫鬼鬼祟祟干什么?”一个高大的身影如一根木桩直直落在他面前,冷声问道。
对方也是侍卫?
绯夜只暗怪自己太不小心,赶紧低头颤声答道:“小人是要找今晚来帝宫赴宴的狐族九宁公子,不巧不认得路。请大人原谅则个。”
“不会吧?宴会在前面花厅,问个人都知道。你却跑到这里,到底居心何在?”那人冷笑一声,猛地抬起绯夜的下颌。
大眼瞪小眼。
“原来是你!”两人同时叫道。
绯夜有点沉不住气,来者正是白天在街头遇上的无赖!
“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那人恶劣地笑道。
“谁进地狱还说不定呢!”绯夜不服气地驳道,当即催发风刃咒,顿时狂风如锋利刀刃瞬间向那人劈去。那人倒也灵活,除了被割了一缕头发便闪身避过,反手弹出数个水珠朝绯夜直射而来。
绯夜急忙避过,心下暗呼原来自己的风刃咒使得这般烂,以后还要加强练习。可没想到那人能够将水珠连发,绯夜左手腕忙中出乱,中了一弹,痛得他一哆嗦,那小子把水珠玩得还挺帅的!于是使出寒冰咒,刮出凛冽寒气,瞬间凝结爆射的水珠!
再让你尝尝大爷火鞭子的厉害!绯夜念起咒术,右手立即缠上一条形似黑蛇的暗焰长鞭,朝那人凌厉挥去。
那人也没料到绯夜能不断念咒,刚抵挡住逼人的寒气,一条喷着暗焰的长鞭随即而至!极寒的火焰霎时舔去他的衣袖袍边,连着皮肉也烧得滋滋一响。
绯夜闻到了烤肉的香味。
正想着这下子那人也该知道好歹——好狗不挡路,他已经措好了词。
这时,远处传来人声:“什么人在那里?报上名来!”接着便是急匆匆的脚步声。
不妙,招来大部队了。他一瞧被暗焰长鞭欺负得十分狼狈的男人,哎,把他扔下了,他估计也得挨罚,还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天。顺手一提那人的腰带,跃上帝宫的屋顶。在层叠的屋顶上飞速跳跃,绯夜找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将那人放下来。
“你好重——呃,你没事吧?”他见男人没做声,以为他被伤得重了,便不太放心。
暗焰术不同于烈焰术,被伤到的肌肤除了会被灼伤,伤口还会变黑,被慢慢腐蚀数日,对受伤者不啻为一种慢性折磨。
毕竟不是什么罪恶滔天的家伙,切磋功夫总有胜负的嘛!(绯夜你真是厚脸皮~)
男人却猛地抓住他受伤的手腕,疼得绯夜敖的一叫:“杀人啊你?”
“你从哪里来的?师从何人?为什么会使鬼族的暗焰术?你不是凡人吗?”
“你这么多问题问得我头晕,告诉你,大爷现在有事,不奉陪了。你身上的伤涂点药休息几天应该就没事了,要是不好的话——来迎宾馆找我。”说完绯夜就后悔了,会不会引狼入室?
当绯夜装作无事返回花厅的时候,宴会也近尾声。宾主尽欢。九宁虽然还保持着狐族贵公子的模样,但是满脸赤红,眼珠都不太灵活了。
白哲一副忠实大管家的典型,幸好没有责备绯夜什么的。
等到九宁等人回到迎宾馆,绯夜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去跟他们客气什么,很直接去厨房找吃的!
总算填饱了,绯夜一边抚摩着鼓鼓的肚皮,一边打着饱嗝,摸进自己休息的房间。刚才在帝宫打架消耗了太多灵力,他现在精神不济,脑袋晕沉沉的,只想快点进入梦乡。
屋子里黑乎乎的——没有点灯,算了,反正要熄灯的,绯夜迷迷糊糊地想,扶着床榻就要躺下,没想到躺进一个坚硬却温暖的怀抱。绯夜立刻惊醒,弹指点亮油灯,吓得几乎要跳起来!
“你你你……真是阴魂不散!”绯夜怀疑自己也喝醉了,说话也不利落了,附带一个结实的饱嗝。
还是那个跟他过不去的家伙,此时正大大咧咧四四方方坐在他的床榻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掌中立即凝结起一个飞速旋转的冰球,朝那人砸过去。
那人侧身躲过,冰球击入他背后的墙壁,发出轰的一响,溅起的冰渣激得他浑身一抖。
“你说呢?你以为自己溜出宴会四处乱窜,就没人知道?帝宫有天帝布下的结界,一有异动他就会知晓!如果不是这样,你以为我怎么会堵住你?”那人又开始冷笑。
“你是天帝手下?”绯夜迅速联想天帝的雷霆手段,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猜错!扣十分!”
“扣你个头啊!”绯夜也不再跟他废话,为了自己的一场好觉,飞快念出暗焰术,立刻就有暗焰长鞭握在手中。
那人紧张起来:“可别……要打架的话,时间多的是。我是来帝宫探访族人的,刚好遇见你。哪知一见面就开打。”
是你惹了我好不好?绯夜腹诽,哪有人像你那样坏脾气的,又骄傲又嚣张!
“好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绯夜话一出口,又开始后悔,我怎么这么冲动,师父从来没有教过我粗话,都是修行以来在路上学的。真不知修行是好是坏?
“明天我来迎宾馆找你,我们再细说。你可不要偷偷跑掉。”
“大爷我是那种胆小鬼吗?”绯夜伸伸拳头,威胁似的哼了一声。
那人不再啰嗦,一闪身,就离开了。
终于有个好梦了——明天,明天那家伙要说什么呢?绯夜在朦胧中布下结界,闭上眼睛见周公去了。
5.对手(上)
绯夜是被身下一种湿漉漉的冰凉感弄醒的,他打了一个激灵,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第一个念头是发洪水了?不对,这个答案太荒谬。第二个念头是他尿床了?也不对,从很久以前起,他就不再有那个难以启齿的毛病了。第三个念头是——难道是——他抓着被子纠结地想,难道是——男人都有的那个……虽然师父含糊提过,但是一路走过来,听那些粗言粗语多了,绯夜也明白那个啥~男人成年了就会有的……他提着胆子仔细一瞧,原来却是昨晚的冰球嵌进墙壁,慢慢融化,一夜后就流到了床铺上打湿了被褥。
“吓了我一跳……”在明白了是虚惊一场后,绯夜扒扒头发,找了件干净衣服,又让迎宾馆的人换了床褥。
这时小棕冲过来叫:“绯夜哥哥,有人找。”
“谁呀”绯夜揉着头发一看,正是那个熟悉的陌生人。
男人长身玉立,眉目含笑,与之前的样子判若两人。突然没有了那种针锋相对的感觉,反而叫绯夜感觉不习惯。
“那个,呃,你好。”绯夜扯出个笑容。
“别挠头发了,本来就乱,现在就不得说完全成了鸡窝。”男人歪者脑袋戏谑。
“你……”绯夜的笑容僵住,很快冲对方瞪了一眼。
这人说话真损!昨天才吃了亏,今天就想从嘴巴上面讨回便宜吗?
小棕看着这奇怪的场面,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了。
“好了,上马!”超短的寒暄过后,男人一手将他拎上马。
“喂,你要带我去哪里?”绯夜大叫,他侧坐在马鞍上,屁股嗝得慌。
“去打一架!”男人放开缰绳,声音透着一股兴奋。
马蹄翻飞,逆风而行,绯夜紧紧抓住男人的前襟,心想照这速度再颠下去,他肯定会被甩下来。
“抓紧了——”男人的气息喷在绯夜的侧脸,让他有点不自在。
这时,骏马腾空,踏过高低不等的屋顶,街头的人声逐渐远去。绯夜望见远处连绵不断的山峦,如同碧绿的屏障。
“没见过飞马吧?”男人哈哈大笑。
有什么好得意的?大爷我在魔月森林骑四翼蓝龙的时候比你帅多了。魔月森林……师父……不知怎的,绯夜心下黯然,手不由得一松。身子就突地坠了下去。
“你!”男人慌忙捞住他的腰部,死死按在马鞍上。
“你不要命了么?还是像羽族一样能御风而行?”
绯夜不理他,咬着嘴唇,眼中渐现泪光。
男人自觉没趣,也不再发话,策马到达郊外。那是一处极为偏僻空旷的地方,只有大片如茵草地。
“怎么突然像个娘们,哭哭啼啼的。昨天不是还很嚣张么?”男人把绯夜扔下马,绯夜差点来了个倒栽葱。
嚣张的是你!绯夜瞪了他一眼,站直身子,抖抖衣裳。
“喂,你小子不会只会瞪眼吧?别忘了我俩是来打架的!这里有一把刀和一把剑,随你挑。”
绯夜不吭声。阳光照在他黄瘦的小脸上,叫男人看着倒有几分倔强和可爱。
“只想使咒术也行,但是那样你就有点吃亏了。”
绯夜很自然地取过那把刀,略沉。刀柄长约三寸,刀身不过两尺,朴实无华,刀刃已开,隐约发出历经岁月的光芒,虽称不上是顶级好刀,却也实用。
绯夜记得当初他选择刀作为自己的常用兵器,师父便说,“刀为百兵之帅,讲的是劈,砍,格,撩,抹,挑,姿势虽没有使剑华美,但狭路相逢勇者胜,在战场上却是实用得多。”
绯夜练习的时候师父却给了他一把千年铁木打造的木刀,当时绯夜还担心木刀易折,师父却要他忽略这一点。
“杀敌的关键不是刀,而是刀气。这刀气又在于你的灵力。若是灵力弱,就算拿着修罗刀也不过如同拿着一块铁片。”
他亲眼看到那个瘦削的男人顺手折下一根细细的柳枝,就那么随意一挥,轰隆一声巨响,不远处一块两人高的巨石便于瞬间被击得粉碎!
“反之,若是拥有强大的灵力,任何物事便是你的得力兵器!”
绯夜睁大眼睛看着师父慢悠悠地甩掉柳枝,仿佛神仙一样飘然离去,心里那个无法形容啊~
于是绯夜就着这把沉重的木刀杀了数百魔兽。
此时男人也不多话,提剑便刺,霎时衣袂翻飞,矫若游龙。绯夜不避,立即以刀背格开,反手大力一掌朝男人胸前击去。男人堪堪闪开,绯夜弯起嘴角,暗中念出烈焰术,立时赤红的火焰如蛇一般迅速卷上刀身,手腕翻转,刀气裹着烈焰就着剑势直劈下去!男人急忙翻身躲过,提气舞出一片剑花,一瞬间千道如雪剑影击上刀气。
刀光剑影之间,连空气也似乎变得炽热起来。
“小子,你好像挺喜欢硬碰硬啊!”男人不悦地叫道。
“不要老叫我小子,我有名字。”绯夜反驳,避过当胸刺来的一剑,反身跃起,以诡异的角度向下一砍。刀剑相碰,发出“铛”的一响。
男人后退一步,稳住身形,笑问:“那你叫什么?”
“你大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绯夜催动暗焰术,凛冽刀气带着鬼蜮里死寂的黑暗之势向男人扑面而去,“我叫绯夜!”
此时,仿佛鬼门开启,朗朗晴空突变作修罗地狱,黑气弥漫,飞沙走石,虚空中喷涌出无数疯狂嘶叫之声,令男人心中一寒!
“又来这一招……那我也不客气了!”他操纵起御水之术中最高级的御血术,只要是流动的液体,纵是鲜血亦然!
绯夜顿时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沸腾起来,心口也涌动着一股几乎无法阻挡的腥甜。他艰难地念起定神咒,同时布下球形小结界。结界略略阻挡了御水之术,但是他仍然感觉难受,手中的刀也握不紧。
在绯夜心神不定之际,暗焰术的力量渐渐减弱,晴空重现。男人松了口气,紧张的面孔也温和了许多。
“我从来没有这样打架过……真够刺激的。”男人放下了剑,自言自语,眼睛仍盯着绯夜。
绯夜依然难受,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努力憋在心口的一口鲜血终于禁不住喷了出来!双腿一软,便跌倒在地上。刺眼的鲜血立刻染红前襟。
男人赶紧扶住他,“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绯夜!你振作点!”
绯夜只觉得脑子里还是迷迷糊糊的,男人说什么他也没有听清,但是他仍在尽力保持清醒,太难看了!居然输了!居然输了!他可是跟了师父学了三百多年啊!要是师父知道了,不知道会是什么脸色。
男人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使出了被族内称为顶级必杀技的御水之术中的御血术,原本只是切磋的,但是打着打着就失去了控制。心里真是有点后悔不迭。
绯夜想吐了一口应该就好了,但是那种血液在心口翻涌的感觉怎么也消失不了,他脸色灰白,死死咬住牙关,拳头攥得发白,仍禁不住又吐出一大口鲜血!
“你不会是快要死了吧?”男人一脸焦急,“很快就到客栈了……我马上给你找个郎中!”他转念一想,回到客栈还是要耽误不少时间,如果绯夜在他去找郎中的时候翘了就麻烦了。于是调转马头直扑医馆。
绯夜心里自嘲,这么快就要挂了,也太逊了。师父不会怪我吧,才出师没多久……挂了也是我学艺不精,怨不得别人啊……
6.对手(下)
有人在身边来来往往,嘴里被强硬灌入一大口苦药,苦得他几乎又要吐血了……好似有一股温暖深厚的力量从腕部传到丹田,渐渐压下心口那种难以言语的不适。好不容易清醒了点,他看见身旁坐着一位俊秀的白衣男子。那男子见他醒了,微微一笑,对旁边说:“溟罗,你的这位朋友缓过来了。”
原来那个讨厌的家伙叫溟罗啊……
“真是多谢你了,溟明哥哥。”溟罗拱手,转身问道:“你还好吧?刚才还以为你就要翘了。”
绯夜苦笑,轻声说:“还行,我才不会那么容易就翘了。”说完,勉力笑笑以示自己还挺得住。又细看那位名叫溟明的男子,面若少年,眉似远山,眼如秋水,丰神如玉,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无人可及的气度。
“不知这位阁下如何称呼?虽然溟罗已经谢过你,但是我再谢一遍,阁下应该不会嫌弃吧?”绯夜露出一副天真的表情问道。
“叫我溟明就行。”男子含笑说。
天人一般是看不出年纪的,怪不得看上去仍如少年一般。人家已经有了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