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夜拜见将军。”绯夜挣扎着上前行礼。
“呵呵,你这孩子太多礼了。在我面前这些礼就免了。”溟明摆摆手,“溟罗,就是他跟你过不去,看不出来嘛!族里的孩子不是见了你就逃么?”
“我很久以前就听说过将军的赫赫大名,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听说将军以前是五殿之一,还立过很多战功!今天亲眼所见,将军看上去好年轻!我太幸运了,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绯夜想仔细看看人家到底强在哪里,可又知道死盯着人家看并不礼貌,一时间不知道眼睛往哪里放了,于是又窘迫起来,却没发现溟罗脸色发黑。
溟罗很不喜欢绯夜那副花痴模样,更不愿意被晾到一边,赶紧插进来说:“溟明哥哥也是百忙之中被我请来救治你的。你要谢他的话,以后有的是时间,可是现在溟明哥哥实在事务繁忙,也没有多少空闲听你废话了。”
溟明转动眼珠,莞尔一笑说:“也好。绯夜现在状况平稳,想来应该不会再出变故。如有事,去帝宫报上我的名字就成。绯夜好好休息,我先走一步,告辞。”说完,便由溟罗送到医馆外告别。
告别溟罗,溟明嘴角弯起漂亮的弧度,溟罗这家伙脾气一向糟糕,平时就像个一点就爆的火药桶。今天倒是第一次见他发慌的样子,有趣有趣!
溟罗回到医馆里,见绯夜还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想他吐了那么多血,身子必是虚了,于是小心翼翼地安慰:“今天我找郎中开了方子,溟明哥哥也给你输了些灵力,过两天你应该就没事了。”
“我不碍事。你叫溟罗?也是龙族吧,不然怎么会御血术?”绯夜脸色依然很白,偏偏脸颊中间一团异常的绯红,牙齿间还留有不少怪异的血丝,看得溟罗暗暗发怵。
“也就会一点。”溟罗递给他一条帕子,让他好好擦擦嘴巴。
“我听说御血术是龙族御水术里最强的一种。施术者能像操纵水一样地操纵血液运行。哇,很棒的样子。真想再看一次!”
“有机会你就会看到的。”如果下次你还命看的话,我也没那个胆子再给你来一次。
“改天你也教教我行吗?”这小子开始得寸进尺了,溟罗怎么突然觉得绯夜有点像刚喝了人血似的,满脸透着一种不和谐的兴奋。
溟罗嘴上说行,心里却不以为然,老兄你也太好学了。龙族的御水之术就连族人也无法完全掌握,更何况你一个外人?改天给你出点难题,你就知难而退啦!
这时,从医馆外传来一个男人的高声询问:“请问伙计,这里有个名叫绯夜的伤者吗?今天刚进来的!”
是白荆!他怎么找到这里来了?绯夜大叫:“白大哥,我在这里!”
溟罗皱了皱眉头,这小子又中气十足了,刚才还以为他得歇好几天才能恢复呢。
白荆急步奔来,一脸紧张,看见绯夜披头散发,面色苍白,胸前更是一大片刺目的腥红,就一把抓住绯夜的肩膀,连声问:“怎么受伤了?上过药了吗?好些了没?”也许感到自己有点失态,他很快松了手,塞给绯夜一个小包裹,压低声音,“刚刚有人给公子带话说绯夜受了伤,公子就命我来了,还带了些伤药。若是这医馆没有的药,或可用得上。”
没等绯夜回话,溟罗就抢着说:“多谢这位大哥。郎中已经用了药,现在不妨事了。伤药什么的估计也用不上,不过留着倒是能以防万一。”
“阁下是……”白荆打量着绯夜身边的陌生人。虽然面带疲倦之色,但仍不失风度,五官更是英气逼人。
溟罗微笑,颔首,抱拳,“在下溟罗,是绯夜的朋友。阁下如何称呼?”
“白荆,狐族侍卫。绯夜本就是我的属下。”言下之意是绯夜的上司是我,我想咋样就咋样!
“哦,原来是白侍卫,久仰久仰!白侍卫想必是诸事繁忙,能抽空看望在下的朋友,溟罗真是感激不尽。”少废话,放下药马上离开,这里有我就好了。
绯夜在心里翻个白眼,始作俑的家伙嘴巴还挺厉害的嘛!拐着弯催人家走。不过你跟我的关系真的很亲密吗?你当初使出御血术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留情……(你忘记了你也无情地使出了暗焰术吗?)
白荆好似不明白溟罗的变相逐客令,继续慢腾腾地说:“公子还说若是缺药什么的,绯夜只管说。族内还有些治伤的好药,绯夜用着就是。”
“公子对我真好。白大哥,其实……”绯夜心里一动,便想跟着白荆回迎宾馆。
“白侍卫辛苦了,我代绯夜谢过你家公子。本来想请你喝杯茶的,但是今天绯夜刚吐了好多血,身子虚得很,怕是不能多说话。还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就好了。”溟罗再次不识相地插进来,绯夜奇怪地瞅了他一眼,这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殷勤了?
白荆一听,反而有些为难:“绯夜既然受伤了,歇息几天倒是应该,只是公子明天便要带我们回去族里,怕是没有人照料绯夜。”
“不是有我么?端茶倒水换药我都在行。”溟罗对绯夜貌似体贴地说。绯夜心想这人如果一直这副模样还是挺有亲和力的。
“公子要回去了,那我先前……”绯夜有点着急,拜托白哲找差事的事还没有回音呢。白荆可能不知道,要不要问问他。
“绯夜莫急,公子已经跟我说了。绯夜想留在帝都找份差事,现在龙光殿下那边刚好有个洒扫仆役离了职,公子便托了人让你顶上去。”
“行!没问题!什么时候上岗?什么时候发工钱?”最后一句貌似白荆根本不知道~绯夜再次脸红。
白荆呵呵一笑;“绯夜不用这么着急。公子说了等你伤好了后再去也不迟,跟那边的人也打过招呼了。”
“那小弟在这里再次谢过公子和白大哥了。”绯夜笑嘻嘻地拱手。“只是无法跟公子告别,真是很遗憾。”
“公子让你好好养伤,说以后还有机会见面的。”
“唔,真是叫公子和白大哥费心了。”
白荆告辞以后,绯夜也放下心来,前襟上染上的鲜血已变得暗红,他摸了摸,指尖有点粘粘的,散发出淡淡的铁锈味。估计这件衣裳是泡汤咯。又得花铜板去裁!
他抬头看见跟医馆掌柜说话的溟罗,思忖这家伙翻脸如同翻书,不过我翻书的速度也很快呢。
不像师父,可以对着一页书看上一天,整个人有如石雕。师父看书的时候十分专注,甚至连睫毛都可以不动不动,绯夜有时会想如果有只蝴蝶停在上面,不知道会怎样。虽然师父没有太多表情,但是看到愉快时,便会用食指与中指轻轻敲击桌面。绯夜会在这单调的节奏中,趴在他的膝头打瞌睡,顺便留下一大滩口水。
那样静谧的时光,仿佛在岁月磨砺之后留下的珍珠,散发着温润心田的光泽。纵然经过无数的波折,每当绯夜回忆起来仍会在嘴边留下甜蜜的微笑。
溟罗跟掌柜交谈完毕,也取了药,见绯夜一副发愣的神情,便一巴掌拍在他的天灵盖上:“傻笑什么?包裹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呃,你说我到时当了差,具体会做些什么呢?”
7.小仆役的平凡生活(上)
锦袍少年坐在窗前一遍又一遍拨弄着焦尾长琴,琴声叮咚,却偶尔出现一丝破音,窗外明媚春色映上这俊俏的少年,好似一幅优美的画。
这时候,门外传来浑厚男声:“公子,我回来了。”
“进来吧。”
“启禀公子,绯夜虽是受了伤,但已在医馆服过药,现在已经无恙。”
“哦,他说什么没?”
“他说谢谢公子的好意,还说公子很好,无法告别很遗憾。”
“那就行了。你去看看白哲把行李收拾好了没有,有什么事再来禀报。”
门嘎吱一声被关上。
九宁轻轻抚过琴弦,若有若无地叹息。
在被溟罗以你是白痴的鄙视目光扫了一遍又一遍之后,绯夜只好低下姿态说:“溟罗,我一个乡下来的,当然不知道了,你不要那样看我嘛!”
事实上,龙光的事务繁多,自然不会注意到殿里的小杂鱼之类。于是龙光殿总管鱼乐就成了绯夜的直接上司。
“呃,鱼总管,我叫绯夜。”当绯夜被领到鱼乐面前的时候,绯夜有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面前这个站得笔挺的严肃男人。
到底是叫鱼总管好,还是叫乐总管好?绯夜在两个称呼之间徘徊许久,终于选定前者。
鱼乐皱皱眉头,眼前的小子看上去又黄又瘦,单薄得很,还一副没见过大世面的模样,不过做个下等仆役倒是没有太大问题。便交代了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
“每天早上卯时起床,不可赖床,不可偷懒。把外庭扫干净,不可见一片落叶。”鱼乐示意远处矗立的高大日晷,上面的十二时辰安静地围成一圈,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醒目。
“辰时早膳,在厨房吃。自洗碗筷。不可动呈给殿下的饭菜。不可擅自要求厨娘加菜。巳时扫走廊,不可见一片落叶。午时扫前厅,不可见灰尘。擦拭琉璃灯,不可见灰尘……”
好像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被有条不紊地安排完毕了,绯夜无奈地想,帝都的生活还是跟家里很不一样啊。他低头盯着鱼乐大袖子边上绣的灰色飘渺云纹,有点发懵。
鱼乐见他规规矩矩洗耳恭听,心下大为满意,便温言说:“刚到这里不熟悉也是正常,只是在三殿做事,不伶俐点就不行。”
“是,小人谨记。”绯夜转转眼珠,把溟罗之前逼他记住的词干巴巴地奉献给鱼乐。
鱼乐点点头,命人领了绯夜下去换身仆役常装。
在按部就班干了几天活后,绯夜发现按照鱼乐的安排,原本以为超级无趣的日子倒是过得飞快。这个点做这,那个点干那,时间就像棋盘一样分明。
干完一天的活,他就可以回到自己在帝都的一个小蜗牛壳里——龙光殿里的一个巴掌大的房间。虽然仅仅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放杂物的橱子,但也是他在帝都的落脚处啊。绯夜一边收拾床铺一边想,再怎么奢华也好,一个人睡的地方也只有那么大。要不怎么魔月森林那么大,师父也只和他住在一间恰恰容身的小屋里?人啊,不要要求太多了。
龙光殿下这段时间虽然不在殿内,但是仆役的活还是要一丝不苟地做的。
而且主角的生活必定不是一帆风顺的,必定是要惊喜不断的。
绯夜正小心翼翼擦着一尊双耳蔷薇缠枝白玉瓶,这瓶子擦好后要注水养上刚从殿后花园里采摘来的滴水碧珠牡丹。据说它还是鱼乐总管的心爱之物,绯夜想起如果牡丹插在那个面孔一丝不苟的男人脑袋上,不知道会怎么样,不禁窃笑不已。
这时,不远处一尊一人高的彩绘流云蟠龙大瓶突然晃了晃,好像喝醉了酒。那是龙光殿下的朋友送的!绯夜记得很清楚,鱼乐总管再三交代好好伺候的情景。
“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烧出来的,帝都都没有第二份呢。本来是要转送给天帝陛下的,天帝陛下虽然很是为殿下的孝心感动,但不愿意夺人之爱,殿下就留下了。”鱼乐长叹一声,仿佛很为天帝陛下和龙光殿下深厚的父子之情感慨。
眼见那大瓶子晃得越来越厉害,绯夜见四下无人,也顾不得什么,一手紧抱白玉瓶,一手迅速弹出束缚咒,金色细绳绕上瓶身,将瓶子斜斜定在原地。
然而不等他收拾局面,一个抽了风的鸡毛掸子便呼啸着飞过来,即将敲在他的脑门上。绯夜急忙低头避过,反身飞起扶住大瓶子,但是脚下一滑,他突然失去平衡,被大瓶子砸得仰面倒下,好似抱着个大胖娃娃。
“哈哈……”一阵熟悉的男声传到耳边,让绯夜一下子便明白是怎么回事?
“溟罗!!!”绯夜咬牙切齿地侧过脑袋,就看到一只翘起的脚在那里得意地抖动。
溟罗正洋洋得意地坐在一个软榻上靠着软枕晃着二郎腿。
“还不乖乖爬起来,不然等到鱼乐那家伙来,你就有好戏看了!”
绯夜不理他,一个鲤鱼打挺,站稳身子。
待放好瓶子们,绯夜磨着牙问:“你可真闲啊!一大早跑来就是为了戏弄我?”
“看你说得多见外,我是看你好几天都没有出门,还以为你的伤又重了。”
原来是来看望我的。绯夜心里一暖,回道:“已经没什么事了。呃,你要不要喝杯茶?”
“还是算了,看你满脑袋的灰。”溟罗装模作样地弹弹他的头发,意外发现那头发倒是滑溜得如同绸缎一般,绯夜的睫毛微微上翘,在下眼睑上留下一圈可爱的阴影。
溟罗看着他又似少年又似孩子的脸,突然冒了一句:“你成年了吗?”
“三百八十六岁,算不算成年?”绯夜虽然对这个问题感到十分奇怪,但还是老实回答了。心里却防备着溟罗即将到来的恶意大笑。
“哦,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溟罗眨眨眼睛,似笑非笑。
绯夜疑惑地瞅着这个说不上很亲密但是也不算很陌生的家伙。
突然说到莫名其妙的饭局……前些天还打得天翻地覆,造成了极度叫人郁闷的流血事件。这个男人的思想好跳跃!
绯夜愣了一下,溟罗的邀请出乎意料,他的脑瓜一时无法拐弯。
无功不受禄……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溟罗这个坏脾气暴力男怎么突然这么大方友好?难道他要我帮忙做什么?糟了,他不会想要我把暗焰术教给他吧?
师父从来没有说过暗焰术可以教给别人!但是——也没有说不能教!
一时间他的脑袋里转过千百个念头,连师父平日里孜孜不倦的教诲也迅速翻了一遍,似乎都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当然依靠他少得可怜的一点视野,他绝对猜不到答案。
溟罗等着他的答复,却见他的小脸颜色变化无穷,时而惊讶,时而低落,时而紧张,时而犹豫,但就是没有喜悦之类比较正面的感觉。
“你干嘛一张防贼似的脸?怕我吃了你?”溟罗不爽地赏他一个爆栗。
“没有啊,只是从来没有人请过我吃饭。我不知道说什么好……”绯夜睁大眼睛,乌黑的眼珠里流露出可怜兮兮的神色。他仰起脸蛋,抿起嘴巴,叫溟罗仿佛看到自己在逗弄一只无辜的兔子。
那时候,溟罗内心浮起一种名叫怜爱的却又无法解释清楚的感觉。
“吃饭就是吃饭,哪有那么多废话好说!”
“不会麻烦你吧?”
“怎么会?”
“那好,过两天我轮休。你想来接我也行,反正你是哪里都到得了。”
8.小仆役的平凡生活(下)
夜晚的帝都依然热闹,街头人声鼎沸,大大小小的铺子人来人往。灯光闪闪烁烁,犹如漂浮在半空中的繁星。
绯夜满头大汗,手里端了两只大碗,奋力从一家红火的粥铺中挤出来,放在溟罗面前,还递给他一根咧了嘴的调羹。
“给,芝麻糯米粥!”
溟罗哭笑不得,看着绯夜开动小嘴啪啦啪啦灌粥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不是要请你吃饭么?喝了这些粥,待会哪还会有肚子装饭?”
绯夜眯起眼睛,咂咂嘴:“不会不会,我的饭量大得很。先喝碗粥垫垫底。再说,那么多人围着买,一看就很好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