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舞长天（三）——乐魔猎手

面对这样的尤物，绯夜第一次感觉束手无措，之前的杀鱼策略几乎就在脑海里瞬间烟消云散。

美人美人美人美人美人美人……

美人在朝自己微笑……

绯夜被那个迷倒众生的微笑勾得神魂颠倒，全然不知身在何处，满脑袋只想着一件事——一亲芳泽。

美人微笑着朝他游了过来，裸露在外的肩膀好似玉石，圆润可爱。她伸出一只修长的手臂，朝绯夜招手，像是在月光下弹奏无形的琴弦。

她在叫我过去……

绯夜情不自禁地伸出自己的手，想抓住美人一根手指，可是美人却迅速收了手，嫣然一笑，身子重新浸入湖水中。他本能地跟过去，美人已经沉入水中。他急忙跟过去，也一头扎入水中。

身体完全进入水中的那一刻，他突然有种无可凭依之感。冰凉的水波轻柔地抚摸自己躯体，连先前感觉沉重的衣裳和靴子也在这时变得轻盈，仿佛化在了水中。视线所及，看似幽深的湖水里像是点燃了一盏看不见的灯，映得他以为自己进了暮光海。

美人的秀发在湖水中脱去了夜色中的暗淡，红得好比水中燃烧的火焰。长发在水中飘摇，绯夜看见她无所遮挡的身体。上半身完全赤裸，露出妖娆的身线，以及令人喷血的酥胸，甚至那雪白山峰上的红蕾。绯夜羞得眼睛有一会儿不知往哪里瞅才好。幸亏美人背对着他，不然他一定不敢正眼去看人家。美人的下半身却是覆盖绿色鳞片的长长鱼尾。巨大的尾鳍在水中摇摆，快乐逍遥。

寒卿养的美人鱼……绯夜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他是想让我跟美人鱼干嘛？想补偿我在云雨楼的遗憾？

湖底趴了几个巨大如房屋的彩色螺贝，每个螺贝都是一圈圈旋转着绕上尾巴，而且每一圈上面都有着漂亮的花纹。有的花纹像女子的手镯，有的像青竹的嫩叶，有的则像玲珑浮凸的星星。绯夜看得眼花，却还一直留意着美人的举动。美人见他懵懵懂懂跟了过来，笑容更是媚惑，便主动牵了他的手游上了螺贝。

美人的手柔软就跟春天的花瓣一样，绯夜心里那个激动啊，恨不得放进嘴里舔上一舔。

此时，只见美人张开朱唇，轻声吟唱。她碧绿的双眸在水中闪闪发光，鲜艳的朱唇像一朵盛开的红玫瑰，却吐露如同梦幻般的美妙之声。歌声好似黄莺绕谷，却拥有非同一般的穿透力，仿佛要穿透这深深的湖水，直冲上云霄。凝视着她的绯夜感觉好像有无数看不见的纤手温柔地将自己抚摸，那一刻，连身上的衣裳等物都成了累赘，令他只想摆脱所有的束缚，从而获得前所未有的自由。接着，周围又游来几个相似的身影，她们的美貌与美人不相上下，而且均是上半身赤裸，下半身鱼尾。

这下子，绯夜更是羞涩，牵着美人的手，想要离开。美人却拉住他，一双碧眼映出少年玉色的容颜。她凑近绯夜的脸，舌尖轻轻拨开少年桃色的唇。绯夜一愣，那灵活的小舌就钻了进来。

绯夜呆呆地与美人亲吻，脑子里不是爆发的激情，而是一团浆糊，糊涂中感觉有什么不太对劲。在一人一鱼唇舌缠绵的时候，其他的美人也游近他俩，脸上无一例外的渴望。

缠绵并未持续很久，绯夜蓦然感到舌头一痛，是那种被利齿咬破的痛。他急忙缩回舌头，推开美人。却发现美人露出了尖细的牙，卷着小舌舔舐着自己唇边飘散的血液。他又去看旁边另外几位美人，笑容相似，都是那种把自己当做美餐的表情，连美眸中渴求的眼神几乎都是一模一样。

美人舔尽了鲜血，突然咧嘴，一口尖尖的长牙齿在水光中闪烁着悚人的寒光。柔若花瓣的手也长出了尖利的长指甲。

遇上食人鱼了——我真的成了鱼饵了么？绯夜吓得汗毛直竖，立刻就忘记了咬舌之痛，瞬间心思急转，默念咒术，金色的束缚咒从手心快速抽出，朝着其中一位美人缠过去。美人很好奇，用手抓住那连翎扇火鸟都绑得住的金线。绯夜以为这下子美人必定要被束缚咒的威力吓得花容失色，可是，吓得花容失色的却是自己——金色的细线化为了金色的水珠，在湖水中晃了晃便消失了。

绯夜暗叫不妙，舌头碰到牙齿，又是一阵刺痛。束缚咒失效，寒冰咒，风刃咒什么的都在这该死的湖水里无效。当下脑海里只有一个字：逃！于是，他赶紧憋起一口长气，发挥出身体里的游泳潜力，朝着碗壁游去，像一只破开湖水的飞梭。

身体在快速上升，带动着冲开的湖水好似包裹着无数水珠的云雾。可恶，绯夜咬牙，本来感觉在水中轻灵的靴子此刻却兜了一靴子水，严重影响他的逃脱速度。可是没时间脱了，绯夜拼住一口气，双手双脚急速摆动，犹如水中蹁跹的蝴蝶。可惜蝴蝶飞得再漂亮，还是逃不过善水的鱼类。

眼看着自己的一只靴子就要被一位游得最快的美人咬到，绯夜急忙使劲甩了那靴子。那美人抓住靴子就是一通疯狂噬咬，完全没了之前水中翩然若仙的优雅之姿。

绯夜只是飞快一瞥，那靴子被撕咬成破烂的景象看得他心里已是发毛。手脚不停，一番奔逃之下，他的脑袋终于浮出水面。但是他还不能歇气，因为他还在水里，那些疯狂的美人肯定不会放弃他这顿美餐！

绯夜迅速朝碗壁游过去，手掌摸上了光滑的内壁，心里却是火烧火燎——他根本爬不上去！眼看着那群黑影愈发近了，绯夜心急如焚，急忙呼拉出束缚咒，毫无目的地向着岸上一掠。然而金线的那一头像是碰到了异常的阻力，没绕上什么，反而给绯夜的手心传来一阵电击般的强烈麻痛，痛得他的手一颤。

糟了，不会是寒卿使了什么手段吧？会不会是结界？可他已经没有时间细细考虑那手段具体是个啥了，绯夜一边哆嗦着，一边看着美人们从水中露出娇艳的脸蛋，和即将充当菜刀的尖牙。

105.惩罚（上）

人总是能在万分危急之时爆发出惊人的潜力（不是绯夜的游泳潜力）。绯夜差点就要叫我命休矣，在某位美人张着血盆大口就要咬上来时，他急中生智，抓起一把水，手心凝聚寒气，飞快冻了几个葡萄般大的冰弹。一扬手，冰弹砸中美人的面门，发出几声包含着咯吱声的闷响。再一看，美人的额头很快地肿起了个大包，几颗牙齿在牙床上不美观地摇摇欲坠。

绯夜刚想嘲笑你这脸可是得了好彩头，让大爷再给你扔上一扔，保证来个四季如意，五福临门，美人的脸突地就变了，双目凹陷，眸色深红，面部凸出，咧到耳根的大嘴里一口尖牙咯吱咯吱直响，好比正在打磨的菜刀。绯夜的笑立马僵住，他心想自己还是赶紧想法子逃吧，等上了岸，想怎么笑话这帮丑陋的美人鱼都行啊。

不过那也是上了岸之后，绯夜瞟了瞟天空，月上中天——十二个时辰，足够他被这帮美人折磨得死去活来。他心中默念我一定要撑住，我一定要撑住。要是叫寒卿那孙子知道我被几只鱼吃掉了，他一定会笑死。

美人看上去很怒，她后面跟上来的同伴也很怒，因为绯夜太不乖了。本来已经自动送上了门，却在陶醉之后跳脚就跑！跟以前那些个鱼饵截然相反，害得大家劳师动众，不得不在半夜狩猎。

绯夜不知道美人们的这般心思，他只知道美人们盯上了自己这身瘦肉，虽说几根骨头也许只能打打牙祭，但长年锻炼出来的结实肌肉还是可以啃上一啃。不过，绯夜忍住舌头上的疼痛，朝着美人们大叫：“想吃我的肉，门都没有！”

双手开动，各抓一把水，凝成鸽子蛋大的冰雹，飞快地敲打起那些个美丽的脑瓜，伴着一阵噼里啪啦，又是一阵噗通噗通。冰雹的威力就像小锤子，美人们的脑袋就像冒出地洞的鼹鼠。一堆得力的冰雹打下去一片，接着，等鼹鼠一只只陆续冒头，他就一只只陆续敲打。

将鼹鼠们的脑袋反复敲打了个遍，绯夜手也酸了，灵力也消耗了些。他再瞅了眼月亮，霉啊，怎么还在中天？我还指望那孤高的月亮能矜持地向西迈动一小步呢。看着那持之以恒坚持不解要咬上自己一口的变异美人们，绯夜彻底抛弃了好不容易产生的一点怜香惜玉之心，打算下点狠手，坚决执行先前的杀鱼策略。

可是，目前手中没有趁手的兵器，只有先拖住他们——咋拖？绯夜磨牙，不慎磨到受伤的舌头，痛痛痛！又有鲜血从嘴巴里冒出来，绯夜连忙用袖子揩了揩，感觉不行。于是就将价值千金的锦袍撕了一块塞进嘴里，一是止血，二是防止磨牙。反正跟这些鱼不需要什么沟通，就算痛骂，她们也不懂，还不如省了这气力想着怎么宰鱼。

绯夜浑身湿透，碎衣角塞在嘴里也是湿乎乎地难受。可他顾不上这些了，因为美人们再次冒头，纷纷露出狰狞的真容。绯夜拉长了脸给她们奉送了一通现做现送的冰雹。看着那些脑袋沉下水去，绯夜短暂地喘口气，给背后的碗壁施了个风刃咒。锋利的风刃切割在光滑的内壁上也只是打出数道浅浅的凹痕，想借力绝对不可能，只能勉强用指头扒住。绯夜苦着脸，心想我怎么就这样倒霉，是寒卿背地里给我使了绊子，还是我的咒术在这里不好使？

他踩住脚下滑溜的内壁，提气跃起，一抬手，恰恰扒住那浅的凹痕，身子挂在碗壁上，五根指头一受力便有些吃不住。但是吃不住也要吃。绯夜看了看自己的脚，距水面不过两尺有余，随时都有被美人们咬住的可能，而且一只还是光着的，凉凉地吹着冷风。

在美人们尚未反攻的时候，绯夜有那么一时间想起了一个人，不是寒卿，溟罗，九宁或者师父，而是亦泽。当时他在云雨楼明明说了要带自己走，唉，走不了。要是他现在就出现在自己身边，搭把手就能把自己从砧板上解放出来。绯夜咬着布条哀嚎，痴人说梦。

他还在走神，一位美人已经从水中探出头来。如果能忽略那张变异严重的脸，美人的胴体还是相当秀色可餐的。但是美人凶猛啊，见绯夜的一只光脚丫在空中晃来晃去，不亚于看见一条散发着香味的诱饵。于是，她猛地向上一跳，大嘴冲着那诱饵就是一咬。

还好绯夜反应很快，脚丫子迅速往上一缩就避开了那美人的大嘴。另一位美人却看中了他的另一只脚，趁着绯夜不注意，嘴巴便咬住了鞋尖。靴子不知是什么皮的，柔韧而且耐咬。绯夜的脚趾头幸免于难，但还是被咬得生疼。见美人咬住靴子不松口，他只好使劲晃脚，试着将美人甩开。在他的再三努力之下，美人终于被甩入水中，代价是那只靴子。这下好了，他的两只脚丫子失去了最后的屏障。

脚丫子在凉飕飕的夜风中悬着，绯夜更加沮丧，指尖的力量在逐渐消失，而疼痛在数倍增加。他咬紧布条，看了一眼在脚下争先恐后咬他脚丫的美人们，打算再给自己上方的碗壁再施加一个风刃咒，靠着那些道浅浅的凹痕也许能够爬上去吧。

风刃咒施了，打出的凹痕更叫他失望，估计连指甲也抠不住——妈呀，这是什么石头做的，硬得要命，跟银子有的一拼啊。他双手扒住凹痕，时刻注意着自己的脚丫，若是被啃上一口可就不好玩了。

月亮向西边轻挪莲步，离西山尚有一段距离，看得绯夜心中一寒。他再瞅瞅脚下不知疲倦的美人们，心想你们怎么也不歇息歇息，熬一晚上很好玩么？想着想着，又走神了。一位美人趁空舔咬了他的脚趾一口，绯夜猝不及防，痛得差点松手。脚趾上渗出的鲜血一滴滴落入湖水中，更加刺激了饥渴的美人们。那一双双深红的眼珠简直就快瞪出来了。

绯夜心中发慌，加上手指吃力，一下子落入水中！

美餐落水，美人们怎么可以错过？纷纷朝着绯夜扑了上来。绯夜一边手忙脚乱地凝了冰雹砸出去，一边尽力使用双脚猛踹企图近前的美人。然而那破皮的伤口对于嗜血的美人们显然是无法抵抗的诱惑，让她们即使面临被绯夜的冰雹砸头或者飞脚猛踹的危险，也要奋不顾身地冲上来。

到底寡不敌众，绯夜扔冰雹扔得自己都眼花了，可是美人们还是凶猛如前！他的一只脚不小心被某张大嘴咬到，连皮带肉——“呜——”绯夜痛得直哼哼，眼泪差点飙了出来。他一抬手，给了那美人一个鸡蛋大的冰雹，可惜冰雹进了水，威力便减弱了不少，敲得那家伙只是歪了歪脑袋，却没有松口，尖利的牙齿嵌入皮肉，咬得骨头咯吱咯吱脆响。水面上泛出一片暗红的血花。其他的美人见状全围了过来，开始攻击起他的一双脚丫。

“救命！救命！”绯夜终于忍不住扯着嗓子大喊，可是那声音像是被这湖上的空气吸收了一般，一点也没有传出去。

那是我自己的脚啊，噬咬骨肉的疼痛令他几乎没有办法去思考，只感觉很痛恨痛！这深入骨髓的感觉无法形容，直叫他生不如死！

不要，不要！他在心里大叫。

极度的痛楚激得他浑身颤抖，眼前发黑，冷汗涔涔，双手茫然地扔出冰雹。从脚部的疼痛传到头顶，世界一片混沌。

他闭上眼睛，在黑暗中催出束缚咒，不管那金色的细线会栓上何处。也许是侥幸，束缚咒不知栓上了什么，手臂一紧。他忍住痛，身子向上移动，脚部逐渐摆脱了那锥心之痛的撕咬。

尝到了甜头的美人们怎么可能罢休呢？尽管绯夜身子悬空，但是脚部离水面并不高，这给了美人们绝对的诱惑力。在她们眼中，只要跳得高一些，就足以咬到那散发着香味的血肉！

月亮落山，太阳出山，光芒万丈。对于别人而言，只是某天又开始了而已，可是对于绯夜，是痛苦的长度缩短了一点，而痛苦的程度有增无减。他不敢去看自己的脚变成何种模样，只是感觉纯粹的痛，以及传到耳朵里无法逃避的噬咬之声。

他以为自己的血会就这么流净，捱不过寒卿说的十二个时辰。但是体贴的魔王陛下怎么可能让他轻易死掉呢。于是就在规定时间还差那么一点点的时候，寒卿将他抱上了岸。

绯夜头一次在疼痛之后感觉刺骨的寒冷，他紧闭着双眼，在寒卿的怀里缩成一团，像一只被冻到的可怜兔子。意识也模糊了，只觉得自己抱上了床，接着，腰背后放上了枕头。那枕头很软很舒适，就像是被谁抱在怀里。

他希望自己晕过去，不过没有如愿以偿，因为寒卿不许。

106.惩罚（下）

自当寒卿得知绯夜得了自己的允许出宫却去了秦楼楚馆寻欢，隐藏在心底的阴狠暴戾被彻底引发。在听到侍卫禀报的那一刻，寒卿满脑子想的是他居然敢，居然敢去妓院？自已给他的宠爱，给他的自由还不够多么？他还不知足，难道与自己成亲在他的心里一点分量也没有？寒卿很清楚自己是逼婚，绣球另一头的那个人从来就没有爱过自己，也谈不上一点点喜欢，有的只是畏惧，疏离，甚至憎恶。

畏惧么？若是有那么一点畏惧，他就不敢明目张胆地去那种地方！回来后也没有显露一丝因恐惧而向自己求饶的迹象，那张美到极致的小脸上一派风平浪静，就像他只不过出了个宫散了个步而已。一想这里，寒卿就忍不住想爆发，他要让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恐惧！纵使他再怎么畏惧，疏离，憎恶，也不能逃离背叛自己。逼婚又如何，只想将他牢牢抓在手里，一刻也不放开。

可能有一刻，他简直想将那截白嫩的脖子直接掐断，省得自己枉费心机，可又硬生生地压了下来。他以前从未对谁有过如此大的退让，身为魔界之王，自己需要为谁退让？穷极三界，众生惶惶，生似蝼蚁，命如草菅，在他的眼中只是过眼云烟。

破例的退让终有限度。

就让那小子与嗜好血肉的人鱼好好处上十二个时辰，看他还长不长记性？

绯夜在短暂的晕厥之后便醒了，抬头便是熟悉的绣在黑色九重帐上的金色巨兽，身下是熟悉的墨黑色冰蚕丝缎，一切就跟他刚来王宫时一模一样。自己的腰部有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背后很温暖，耳边是某人均匀的呼吸。他的心一颤，将脑袋一偏，身子动了动，却扯动了摊在床上的两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