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那个人就将他从地板上拖了起来,“出去再说。”
看守的人都被打晕了,两人很顺利地出了地下室,一出地下室,夏尔特惊讶地发现这里竟然就是原先的霍华德城堡。清冷的月光照在城堡,带着奇异的光芒。两人只是向前走,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划破空气的阴冷气息突然而至,安德烈带着夏尔特扑到在地上才躲过了身后的狙击,他们扑到之后,子弹就朝着他们的位置扫射。
按倒夏尔特之后,安德烈立刻向着不远处的高处开了几枪,枪声过后,几个身影快速地坠落在地,但上方的攻击并未因此停止。接住安德烈抛过来的手枪,夏尔特和他一起闪进了茂密的树丛里,安静的夜晚演变成了激烈的枪战。
“他们是什么人?”只来得及说这一句,疯狂扫射的子弹就让他们应接不暇,危险好几次擦身而过。根本没办法交流,两人只能迎接对方越来越猛烈的攻势,很快地,夏尔特的手枪里就没有了子弹。
“咝。”一枚子弹擦过手臂,夏尔特根本来不及闪躲,白色的衣服立刻染出了一片鲜红。第二枚子弹又紧接而来,反应迅猛的安德烈立刻推开他,子弹直接射进了他的手臂。虽然看不清楚,喷溅到身上的温热液体却是真真切切。
“安德烈。”夏尔特惊呼一声却被他扯住拉向一旁石柱型的遮蔽物后,暂时的安定让夏尔特看清了安德烈的状况,他的衣袖现在差不多已经染成了红色,举着的枪上面也沾染了粘稠的鲜血。到现在夏尔特还是不清楚攻击他们的人的身份。这样的布局,绝对是蓄谋已久。
“现在城堡已经被他们控制了。”安德烈并没有正面解释:“从这边走。”情势危急,夏尔特也没有继续追问,现在更重要的是安全逃离这个地方。两个人顺着小径快速地躲进了城堡的主楼里,幸好有着夜色的掩盖,不然也没那么容易躲过密集的狙击。小心地推开门,两人刚一踏进去,屋里的灯光立刻全部亮了起来。
“欢迎公爵阁下和坎贝尔律师。”黑袍人朝他们微笑,无数的枪口对准了门口的两人。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对峙着的双方显然形势不对等。一方只有两个人,另外一方却是早有准备的团队,密集的枪洞全部对准,随时都有可能发射致命的攻击。双手被扭住别在身后,两人相视一眼,只是沉默。这些人和那天挟持夏尔特的人明显是同一帮,不同的是现在已经摘下了面罩。
手腕上已经铐上了手铐,就在另外一只手也将被禁锢时,安德烈趁机快速屈膝撞向眼前的男人,夺过他手上的枪对准了黑袍人,这时夏尔特也制服了按压着他的人,几乎在一瞬间,形势就已经逆转。
“叫他们放下枪!”安德烈抵在黑袍人额头的枪又近了几分,黑袍人看着他,眼里却没有一丝的惊慌。在他的示意下,所有的黑衣男子都放下了枪,不过依然保持着高度的警戒,一旦有机会,即使手里没有枪,也足够制造威胁。
在城堡的主楼外也有其他驻守的人,大厅的异动他们自然察觉到了,悄无声息靠近了大厅窗户的位置,透过半遮掩的窗帘,摸清了状况。安德烈与黑袍人位处在大厅中央,身后是宽大窗户的夏尔特并不知道危险已经悄然降临。
余光瞥到窗外的异动,安德烈立刻转移枪口射杀了那几个企图袭击夏尔特的人,但就在他分神对付那些人的时候,黑袍人快速拿出针筒,直接扎进他受枪伤的手臂。尖细的针头刺入鲜红的皮肉里,撕裂的伤口剧烈的痛楚瞬间袭来,安德烈手上的枪颓然落地,视野剧烈晃动,如果是一般人早已倒下,他强撑着站立,脚步却已经不稳。
“安德烈!”目睹了这一幕的夏尔特立刻条件反射对准了黑袍人,黑袍人只是微笑,本来扎进的针头又推进了几分,染红的手臂现在更是触目惊心。
“放下枪,否则他就死定了。”他的语气悠然,望着夏尔特几近苍白的脸。跪倒在地的安德烈用另一只手撑着自己身体,尽管低垂着头,夏尔特也知道他的痛苦,撑在地板上的手挣得几乎变形,从药液的颜色来看,也知道那不是一般的药物。
夏尔特把枪扔在地上之后,他身旁的黑衣男子立刻围拢,其中一个人重重顶向他的膝盖,力道大得让他几乎跪在了地上,手也被铐住按压在地。
“公爵阁下,知道你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吗?”毫不在意地拔除针筒,黑袍人似是轻蔑又似是嘲讽地看了他一眼:“以前的你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现在有了牵绊,所以注定失败。”
面容惨白却没有磨灭那与生俱来的骄傲,安德烈唇边甚至还带着笑:“你们想拦截的东西,恐怕已经到了女王陛下的手里。”家族之间相互牵制,党派争斗残酷却也是必须,无论是王室还是议会,都绝不愿意看到平衡被打破,如果一方的势力明显增长,势必就成了白金汉宫的隐患。
“如果公爵说的是这份信的话,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悠然走进大厅的男子身材挺拔,面容英俊,斯迈利家族的掌权人的长子希伯伦少爷一如平日的高雅。
“昨天我在来霍华德城堡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形色诡异的青年人,仔细盘查之后才发现他是个信使,从他身上发现了这封信。”把信封撕成碎片扔到地上,男人笑得张狂:“恐怕这次公爵阁下真要葬身在这座美丽的城堡,当年公爵夫人也在这里去世,也许正是上帝的旨意。”
那带着独有金色印章的信封碎片飘落在面前,安德烈的视野开始变得模糊,剧痛也一阵一阵,但是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如此轻易倒下。
“你以为我真会愚蠢到让你们发现信使?”药物的作用很快就显现了出来,每一根神经都如千针刺骨般的痛让安德烈紧咬的牙缝也渗出了血迹:“我不能活着回伦敦,你们永远也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这几年的交手,希伯伦自然了解他不会坐以待毙,但是进展得如此顺利已经让他忘形。精确瞄准的子弹呼啸着射入支撑着想要站起来的人的腿部,安德烈踉跄着,却终于没有倒下。皮肉撕裂的痛楚,尖利地刺激着神经,刚才还带着血色的脸现在一片惨白,注射的药物也开始发挥强烈的药性,体内仿佛挣扎着几股想要撕裂他的力量。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血肉骨头被拉扯撕裂的响动。
被按压住的夏尔特看着从腿部流下的一大片血液,几乎是本能地想要上前,可是紧紧压制他的力道让他连动弹的余地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你知道我一向没耐心。”希伯伦转而将枪口对准了夏尔特,“如果我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恐怕一下次开个窟窿的,就是这位律师的脑袋。”
“如果公爵不是为了救这位律师延误了时间,恐怕我们也抓不到你。”看着因为他的话而抬起头的夏尔特,希伯伦扣下扳机,子弹砸落在了夏尔特面前的地板上。快速的扭转才避免了鲜血的喷溅,手枪上覆着另一双手,沾染了血迹的手。
“我说得到做得到。”冷眼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人,希伯伦笑道:“交出那份资料,我们都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份落在安德烈手中的账册,详细地记录了斯迈利家族的财务支出状况,无论是光明正大的政治贿赂还是暗地里的交易。这次的疫病,为他们创造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他们终于得以实施一直以来的计谋。
“交出账册我可以不杀他。”
“公爵府书房的秘密暗格。”
“明白了。”将手枪移到安德烈面前,男子笑道:“既然如此,公爵就安心上路吧。”
Chapter24
“希伯伦!”熟悉的叫声突然传来,希伯伦一回头见到的就是站在门口分外狼狈的少女。那是他曾经的未婚妻,霍华德家族的利萨小姐。即便身上的裙子带着脏污,依然掩盖不住那份令人倾倒的美丽。
暂时放下枪,希伯伦示意一旁的人压制住受伤的安德烈,然后才快步朝着少女的方向走去,而少女也向着他迎了过来。
“你为什么没有来找我?”在窒息的黑暗中苦苦挣扎,双眼睁得要爆裂,最后将她解救出来的却不是一直等待的爱人。秀美的眼眸仰视着,单纯的利萨小姐到现在还相信自己的爱人,即使他没有遵守约定。
对上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睛,情深的语调不变:“我被一些事情耽搁住了,焦急赶到墓地的时候已经见不到你的身影。”双手按在窄瘦的肩膀上,“感谢上帝,你终于出现在我面前了。”拥抱住打湿眼眶的少女,希伯伦自信满满。他的确爱过这位美丽单纯的小姐,也曾经深深为她着迷,但霍华德家族和斯迈利家族取消婚约之后,他的利益就受到了威胁,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所以才想到了这个巧妙杀死她的方法,但没想到她竟然意外地出现了。
“希伯伦,这是怎么回事?”从爱人的怀抱里抬起头,利萨疑惑大厅里混乱的场面。
“正在处理闯进城堡的匪徒。”场面很乱,从利萨的位置也只能看个大概。这时被忽略的黑袍人走到了他们身边,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希伯伦少爷,请先处理这两个人,毕竟您和利萨小姐还有很多时间慢慢解释误会。”
看着突然出现的黑袍人,利萨愣住了。因为他正是那个人拿给他看的照片上的人。视线被他手上的戒指吸引,那是本来属于她的东西,斯迈利家族独一无二的蓝宝石。眼睛被宝石的光芒刺伤,愤怒迅速充斥了胸膛。一直欺骗自己,怀着最后一分期待,但最后发现最可悲的是自己。
看到身边的人迈开了脚步,利萨带着笑容拉住了他的手,然后踮起了脚尖亲吻上他的唇。短暂的触碰之后,利萨就离开了:“我爱你,永远爱你。”
“等我回来。”握住了她的手又亲吻了一下才放开,既然这位单纯的小姐还相信他,他又何必自己拆穿。
“希伯伦,我是真的爱你。”两行清泪蓦然而下,少女却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已经迈开脚步的男人捂住自己的胸口,一种莫名的灼烧感迅速自喉咙蔓延到胸口,他发出一声高叫,眼睛鼻子都流出了血,还未来得及说出一句话就轰然倒地。
“希伯伦少爷!”黑袍人急忙跑到他身边,探了下鼻息才发现呼吸已经停止了,同时身后也响起了一声倒地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利萨也以同样的姿势倒在了地上。
“这个愚蠢的女人!”低骂了一声,黑袍人刚起身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看来你的计划已经完全落空了,罗佩恩。”从门后悠然迈步而入的,正是本应该在伦敦的勋爵。本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却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但是没有关系,他还不是输家,因为他还有筹码。即使情势急转直下,多年练就的好身手已经足够他顺利逃脱。
库珀见安德烈已经站了起来,虽然都在计划之中,但显然也有一部分偏离了预想。受伤的安德烈脸色惨白,眼神越加冰冷,拿起手枪就砸向了已经被压住的罗佩恩,根本没得躲闪的罗佩恩半边脸都是血,却笑得张扬。
“把药交出来。”勃发的怒气已经不加掩饰。
“公爵阁下,棋差一招我自认不如。”确信安德烈不会杀自己,罗佩恩有恃无恐,“解药要是拿出来了,我可能也就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自作聪明的人下场都是最可悲的。”安德烈像是看到脏东西一样将沾染了血污的手枪丢了出去,“将他送回伦敦,我想绝对有机会让他开口。”
“这一切都是你们的计划?”在安德烈离开处理身上的伤时,夏尔特问留在大厅的库珀。
“一部分是,一部分不是。原先的计划是利用利萨杀死希伯伦,这样就算斯迈利家族追究起来也不会和我们有关系,但是我没想到安德烈竟然为了救你耽误了时间。”库珀弹了弹手里的烟头,烟灰掉在了地板上,他不甚在意地抬眼瞥了一眼:“这是他第一次打乱自己的计划。”
“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枪伤不是问题。”吞吐的烟雾让儒雅的面容带上几分不真切,隐忧却明显看得出来,“问题是高浓度的毒品。”
“高浓度毒品?”单单念出这几个字,就知道其中的严重。
“上次你被带到那个基地的时候,我们在那里的实验室就曾经发现这种高浓度的毒品,这种毒品只要注射一次就足以让人上瘾,注射浓度超过限度,立即就会导致死亡。更棘手的是,这种毒品毒瘾很难戒除,反应也很剧烈。”
夏尔特知道那药品一定不简单,但没想到竟然是毒品,这突来的冲击让他几乎立刻就抓住了库珀的手臂,“那现在想到解决的方案了吗?”
被抓得发疼的库珀示意他放松才接着说了下去:“这种高浓度的毒品即使没有超过限制的剂量,注射超过五次也会导致死亡。强制戒除是势在必行,但毒品的依赖性可能超过我们的想象。”
深色的被单显得面容苍白,立体的脸部线条似乎也深刻了许多,发丝凌乱地占据着紧锁的眉心,呼吸的频率比平日急促了不少,唇线固守紧闭着,冷汗滴落在枕巾上,晕湿了一片。心乱如麻,夏尔特只能紧紧盯着他的脸,感受着他起伏的生命迹象。
功勋卓绝的公爵,古老家族的年轻掌权人,上议院未来的领袖,这每一个头衔都是无比尊贵的荣耀,也是身份的象征。这样的一个人,时时刻刻都处在权利争斗的中心,每一刻都需要提防暗箭阴谋,却因为他而延误时机,打乱计划。甚至为此沾染上毒瘾,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这样是不是说明在他心里,他并非一点位置也没有?
如果不能让他成功戒除毒瘾,那么他就失去性命,而这种高浓度的毒品,谁也不知道它真正的威力。这将是异常艰难的过程。
“现在不能回伦敦,可能也得不到更合适的药物用于治疗,这场战役将不会轻松。”库珀望着床上沉睡的人,“我能信任的人不多,我会和主治医生商量具体的治疗计划,所以我希望你能留下来。”夏尔特对安德烈的感情他自然看得出来,在这个地方需要防备的东西太多,如果有了足以信任的帮手,戒毒成功的概率自然也会大大增加。
“单凭意志的话,戒除普通的毒品已经不容易,是不是需要药物辅助?“在组织呆过那么长的时间,夏尔特自然也了解得不少。
“严格来说,戒毒过程尽量不适用辅助药物是最好的,因为会对身体造成一定程度的损伤,所以如果可能,尽量不要使用。”
不知道在床边坐了多久,疲惫的神经却始终不敢松懈。从小到大,夏尔特都是不轻易袒露情绪的人,这不仅是个性使然,也与成长环境有很大的关系。很多的事情都只能默默忍受,独自承担,无论是孤单、痛苦还是绝望。可是在这个男人面前,他却总是习惯性表露自己,如果不是那点支撑着他的光亮,也许根本就没办法活到现在。
人都是需要爱的动物,无论是被爱还是去爱人。
他们相处虽然不久,但是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曾感受到关心,甚至被需要,无论真假。儿时模糊的回忆,深夜里为他做饭的背影,递过来的手,讲过的故事,为他遮挡凶险的毫不犹豫。细节末端,一幕一幕,一点一滴,慢慢回忆,才发现已经拥有了如此多能够珍藏的画面。
那么多的凶险都可以克服,这次一定也能成功。
沉重的眼皮几乎都要贴在一起,夏尔特几乎沉入了梦乡。耳边传来细微的声响后,他立刻惊醒过来,紧张地盯着床上的人。安德烈慢慢睁开眼睛,眉心始终没有舒展开。手术之后的伤口麻醉效果已经过去,从清醒以后痛楚就开始侵蚀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