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啊!靠,我在跟你说话!」
依旧觉得一头雾水,整个人又陷入一种混乱的错觉中,严斯谨也不知回应了何种动作,却在没一会后,脸部遭到一个
重拳的袭击。
「真是个贱人!话都听不懂!」青年夸张地冲进柜台,将呆滞的严斯谨推倒在地,并拎起他的衣袖,毫不留情地施以
一顿疯狂的暴打。
男人大吃一惊,虽然还手了,却被回以更暴戾的毒打。渐渐的,严斯谨都有种昏睡感了,闭上的眼承受着毫无根据的
痛苦。
他没做错任何事,甚至连对方是谁都毫无印象,却要被如此对待,男人一面觉得憎恨一面又对可悲的自己感到厌恶…
…
肉体上的疼痛在升高至顶点后,男人反而觉得轻松了,所有肉体之痛都转移到心上,让他长期混沌的思维不得不强制
清晰起来——他似乎忘记了许多重要的事!
「听见没有!你这个靠屁股的贱人,告诉曾纽,别想跟我爸……」
这凶骇的警告声,与遥远的辱骂声重叠了。
老家伙、老大、贱人……这些践踏他的词语越来越熟悉了,男人的指甲扣着青年的手,却也在同时发出凄厉的尖叫。
「贱人!」
「救我,救救我!小……」
「你在干什么!」突如其来,一个分外耳熟的声音响彻屋内,伴着一拳激烈的冲击,严斯谨茫然的眼认出了正将陌生
青年压在身下一阵乱打的人。
「陈翰!你疯了!竟然敢打老板!上次给你的教训不够,是不是?那今天你就再……」冷酷而残忍的面容,吐出的声
音也阴森凶狠,男人怔怔地从肿痛的眼缝里盯着赶回超市的青年。
他们还在争执些什么,他最亲爱的伙计大牛又说了什么,严斯谨一点也听不清了;他的全身僵硬,像要掐死他的窒息
感推他跌入深渊。
长期以来,他痛恨所有撒谎的行为,痛恨出于任何一种目的谎言……却从未发现,这世上的所有人都在说谎,所有的
事与物也在说谎——为了爱或恨,也为了幸福与伤害。
眼皮很沉重,严斯谨猜想,是被那个疯子般的青年打了太多拳才导致如此,抑或是,也懂得自欺欺人的他正在选择生
理性的逃避与麻木?
纵使身边有个恶魔存在,可一旦离开那个恶魔,外面的凶禽猛兽却会立即将他撕裂成碎片。男人苦笑了,这铁铮铮的
现实正在击溃他对纯爱与幸福的信仰,让他不得不共拥痛苦与甘美。
战抖的手指颤悠悠地伸了出去,男人够不到青年的位置,只能摆出需求的姿势,而他的唇瓣也轻启着,「……帮帮我
,帮帮我……小……牛……」
「老板?老板?」耳边是关切紧张的呼唤,严斯谨移动着眼球,缓缓地打开沉睡许久的眼皮。
「老板,你醒了?」
「……嗯……对了,刚才那个人……」突地要坐起,男人的脸色苍白。
「老板,别紧张,别紧张……那个人是神经病,我已经赶走他了,你放心吧!」青年柔缓地触摸男人手背,「被打了
那么多地方,我替你敷药了,是不是还很痛?」
「……现在不痛了。」
「那就好……」青年垂下肩,让簌簌发抖的男人靠在自己胸前,「老板,你刚才昏过去前……是不是说了什么?」
「没有,我什么都没……」
一眼看穿男人心虚的谎话,曾纽压着男人的肩正视自己,「老板,我都听见了,你叫我小牛,对不对?你……都想起
来了?」
「……我……」眼神在交流,严斯谨知道无法掩饰,只能侧开脸,轻微地点头。
「那,那全部的事你都想起来了吗?你不生我的气了?我想告诉你,那天晚上,你误……」
「我,我只是记得……」像是方寸大乱的插嘴,严斯谨打断曾纽的反省,「你叫小牛,是来我的超市打工,而且你说
你、你喜……我,我只记得这些,其他的都……」
「你,你不记得刚才那个人是谁?那,你连唐妮和我爸都不记得了?」
「我,我不记得……我只记得你的事,你说你对我……」男人又一次抢话了,复杂的眼神久久地凝视着曾纽。
曾纽沉默地回视男人的眼神——男人只是想起四年前起初的事,连唐妮出现并警告他的事都忘记了……
可这样一来,不就代表着男人只记得谎言未被揭穿前的事,而那段时间的事情,正是曾纽觉得最想追回的!
喜不自禁地抱住男人的头颅,频频亲吻,曾纽笑了——就算记忆残破,但能够将时光永远停留在那段生活里,也未尝
不好。
于是,他不再追问也不再怀疑,而是送上自己的唇,「老板,我喜欢你……我不是小牛了,我长大成大牛了……老板
,喜欢你……」
记忆也说谎48
「小牛,把那个递给我。」天气越发热了,严斯谨抹了把额上的汗,朝也忙得热火朝天的人提出要求。
「给!」手上接到所需后,严斯谨才要准备做接下来的一步,耳膜却收到带有微弱埋怨意味的撒娇——
「老板,别再叫我小牛了!我已经长大了,现在是大牛了!」丝毫不嫌弃男人身上的汗水,笑得花枝招展的青年凑到
跟前,从后抱住男人,「老板,我不是告诉过你,你忘记了一点事,你想不起来没有关系……但是,现在的我已经比
小牛大了四岁多,所以,别再想着小牛了,你要看着的人可是我啊……」
像小孩一样的眉眼弯弯,又鼓着腮帮地皱着鼻,曾纽故作烂漫的表情下,暧昧地流露出一丝寂寥,男人见状,怔了怔
,勉强牵起唇角,「抱歉,一下没反应过来,我会记住的。小,呃,不是,大牛,其实无论是哪种叫法,不都一样,
又何必……」
「老板真的觉得是一样的?」嬉皮笑脸突地换成凝重的注视,严斯谨瞠目,居然接不了下句,心虚的慌乱瞬间扌喿控
他,令他言语失衡。
「老板?」让男人的后背紧贴自己的胸膛,曾纽深情地抚摸男人的耳鬓,并轻轻啄吻,「我是大牛、大牛,我长大了
,所以不要再想着过去的我了……」
不算太艰涩的表达,男人饶是用了几秒才解读其中的深意,而心口也随之蓦地一抽,眼角不觉酸胀。
「老板,我是大牛喔!大牛啊,是真的喜欢你,会保护你、照顾你,也会很乖很听话,所以要百分百地相信大牛……
」
絮絮叨叨的低喃像是嗲声嗲气的无心之语,又若含些可怜意味的哀求,浑身僵硬的男人随着体内血液忽冷忽热的变化
,困难地点了点头,「……嗯。」
「那我去干活咯!」
「……好。」
收紧他身体的制约解除了,严斯谨摸着刚被对方触碰的地方,手微微哆嗦起来,就连眼神也惶恐地转移,投向背对着
他的青年。
对方宽阔而结实的身影,与初识时完全不一了——能够让他产生冲动的倚赖感,而不再是永远需要他去疼爱和宠溺的
天真,然而……藏在那具躯体内的心呢,究竟仍是毫无变化,还是面目全非了?
严斯谨茫然地呆立许久,直到眼皮都要倦了,才揉着手,敛回他的视线——瞳眸深处,映出的人究竟是谁?是小牛,
是那个人,还是……才紧抱过他的大牛?
「老板,我现在在外面又找了份工作,好增加一点收入,所以我可能要每天晚上和双休日才能帮你照看超市,没关系
吧?」
七个月前,青年征询他的建议,一闪一烁的眼下藏了什么,严斯谨无意探究追寻,只是轻微点头。
一直以为时间过得很慢,自从妻子离世后,孤孤单单的生活一成不变,每天也没什么值得期待与指望……一直也以为
时间过得飞快,在那不知究竟是否存在的四年间,重复而麻木地活着,比之前更为孤单与畏缩,再次注意到时,竟然
四年光阴都不复存在了。
而现在,每天傍晚,都等着一个相同的人归来,一起吃晚饭再看电视,聊聊天、谈谈话,有心情或感觉的时候,再一
起躲到床上做些费力的事……平凡纯粹却幸福安静的日子,虽无惊心动魄的愉悦,却有着安抚人心的舒适与温暖。
最重要的是,生活变得煞是轻松,没有谎言、没有欺骗,也没有猜忌,只有原始的爱与快乐。男人想,就算这样一直
持续下去,纵使他依旧对许多事、许多回忆都不甚清楚,也无所谓了——毕竟向前看才是行走的人类所拥有的本能动
作。
一月末尾的某个晚上,振动的手机惊扰了与青年同床的严斯谨,而紧紧搂住他的青年比他更快地清醒,利索地打开手
机,在接听了电话并潦草地应声几句后,猛然翻身下床。
「出什么事了?」为对方旋开床头灯,也从被窝里探出上半身的男人觉着有些冷,不禁缩了缩肩。
「老板?吵醒你了吗?不好意思啊,我有点急事,要立刻出门……」
「这么晚?」男人不禁瞄向时钟,此刻才凌晨两点多,而晚上睡觉一定关机的青年这次竟开着手机睡觉,教他陡然生
疑。
「嗯,一点紧急的事……放心,老板,继续睡吧。只是……一些我私人的问题。」倾身,圈住男人的头,吻了吻额头
,青年交予一记值得信赖的微笑,「我走了,你快睡,嗯?」
「……我知道了,那你也尽量早些回来。」
「我明白,睡吧。」
待对方快速离开后,严斯谨立即缩回被窝里,甚至将头埋了起来——听觉竟然会变得如此灵敏,从对方极为简短又省
略的电话交谈中,他仍是听到了那头说的几段话。
捂住耳朵,可那断断续续的声音还是在耳边回响着,严斯谨用手指堵住耳洞,却依旧只得失败。
——「……情况一直不大好……刚才生下来了,但是大人……没救下……是上一次剖腹分娩的后遗症,切口愈合不良
,生产中失血过多……」
要琢磨出这不完整的句子是何意,就煞费严斯谨的心思与气力,而之后青年毫无预告的神秘消失,更是给了他无限的
打击与恐慌。
浑噩地等待对方的音讯一个月,严斯谨犹如陷入一种曾有过的游魂状态,时间又变得无意义起来了。
而进入超市的人忽然增多,货物的出售量却越发减少,男人觉得困惑,可又无心力去探查原因,甚至连许多指点与嫌
恶的眼神都未放在心上。
接踵而至的人与事,更令严斯谨措手不及——青年消失后一个月的傍晚,连新一年的春节都要到来时,男人提早结束
营业,正要关超市的门,却突然被一只生出的手阻断了动作。
「等一下!」
「对不起,今天提早……」男人垂着首,原先对待客人的殷勤与热情都一并殆尽,只是懒洋洋地敷衍。
「……是我,斯谨,你不会已经忘了我吧?」并不陌生的女声传入耳内,严斯谨用了一秒去回想,再费了一秒去愣怔
,最后花了一秒保持沉默。
「……你、你……你怎么会……」
「见到我很吃惊吧?斯谨,我很想你,有很多话想告诉你,先让我进去吧。你没有忘记我实在是太好了。」一如既往
的体贴,口吻也依旧礼貌,女人保持他所熟知的气质。
「……我、我,我们没什么可说的,你还是走……」男人有些用力地推拒女人握住他的手,连瞧都不愿瞧对方一秒。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说,斯谨,拜托了……」
「请回吧,我……我不想看到你,不想看到你的真面目……我不希望记忆中对你的好印象被破坏……尤其是你用你的
这张脸欺……」
「就算你不想看到我,可是……难道你不想看看你的儿子长什么样吗?」
贴着女人肌肤的指腹顿时战栗地后退,浑身冰结的速度极快,男人当即冻住——心脏是唯一温热的地方,并保持甚为
高速的跳动。
「斯谨,让我和我们的……儿子进去吧!」
喉结剧烈地上下移动,瞪大的瞳透出惊恐的挣扎,逐渐湿润的眼往上滚,最后缓缓降临在面前的女人,以及……她抱
在胸口的婴儿身上。
记忆也说谎49
女人的身后还有一辆婴儿车,严斯谨愣神良久,最终避开婴孩天真的目光,抽身退回店内,也算给女人让出一条道路
。
「斯谨,」将并不哭闹的小孩放到婴儿车内,萧红走到男人身边,并迫男人注视自己,「你看过这周的八卦杂志了吗
?」
女人毫无征兆的提问令严斯谨不解,他摇摇头,「我不看那种东西。」
「难道说,你还不知道?你和那个人……」
「你来就是想要跟我谈杂志?那还是请回……」
「那你自己看吧!」女人从手提包里取出一本杂志,塞到男人手心里。
无心查看,可物品强行落入手后,男人的余光不可避免地扫过杂志封面,而这一眼就叫他全身僵硬,犹如遭受五雷轰
顶般震惊恐慌。
——本市某院长的淫乱男色生活!
一排骇人的标题赫然入眼,男人哆嗦的手指惊惧地翻动杂志,在见到内页的图片后,眼瞪成铜铃状!
大段的文字披露,严斯谨并未仔细阅读,但眼前的照片却极为清晰——青年在超市的货架内,抓着跪在地上的男人,
而那拜倒的男人正在为对方口角!
尽管有关那两人的面孔和重要部位都打上马赛克,可曾见过那更为逼真的原照数遍,严斯谨立即认出杂志上的主角们
!
隐隐地忆起,这几天间,到达超市的客人骤然增多,而不少人对他投以鄙视或有色的目光……难道说也全是因为这篇
报道?
「斯谨……这上面的人是你,和大牛吧?」女人的手居然温和地轻拍男人的肩。
严斯谨一颤,手仍然抱着那本犹如炸弹的杂志,对上面那些暧昧的「严某」、「曾某」等字样心知肚明。
「斯谨,你和大牛,不是,是这个曾纽,真的是那种关系吗?」
「……」男人无颜抬头,回忆中最难堪的伤害再次浮现,并卷他堕入比之前更甚数倍的炼狱!
「是他强迫你的吧?你又不是同性恋!是,一定是那样!那个可恶的人渣!」女人又摸了摸男人的肩膀,像是安慰。
「大牛他……不是人渣,请别用这种词语形容他……他,对我很好……」木木的眼神盯住地板,出口的声音也极为机
械化,可麻痹的语句下,掩藏的却是男人也不懂的含义。
「你……」女人的手撤走了,「你在这种时候还在帮那个变态讲话?斯谨,是不是我走了后,他对你做了什么?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