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澜记+番外——闲相饮

作者:闲相饮  录入:10-04

来,总是格外合拍。

王府里给潘濯留了个厢房,时不时因事耽搁晚了,便直接留宿。渐渐地,三省五寺中年轻官吏大多熟识了。

潘泱那边似乎也不轻松,府中都极少回了。倒是与朝中老臣的来往频繁起来。

几人又在楼里聚了几次,陆含章终于看遍了毛骨悚然的案卷,识得了刑部的种种门道,说完了正事就开始絮絮叨叨那

个门里手段如何黑犯人如何惨刑讯如何血溅满堂,张亭柳那个妖人如何心狠手黑如何给手下一帮子魑魅蛇蝎以身作则

转眼已近五月,夜里花香星繁,已有了几分盛夏的味道。

潘濯从书案后起身,帮景昭杯子里添了些茶,开口道:“明日我不去部里了,已去李大人处告了假。”

景昭停了笔,架在笔搁上,抬头问:“有事?”潘濯笑道:“我该行冠礼了。”

景昭垂首思忖片刻道:“我为宾的话不合礼数,不能去了。明日里,你若还有空闲便来趟王府,有东西要给你看。”

潘濯点头应了。

潘濯潘泱兄弟年纪相差不过几月,便趁着潘濯生辰将冠礼一并办了。

天未亮开始折腾,行了礼加了冠拜了张氏取了字,再应酬了一众亲友官僚,时辰已过了午。

二人送宾客出门,周昆吾老头转身拍拍潘濯肩膀,感叹道:“一个个都长大啦,前途无量哟!濯儿啊,今后你与渐黎

仍要亲近着些。”周未晞微笑道:“爹,叫不得‘濯儿’了。”又向潘濯道,“大理寺那边与户部常有往来,子渊若

有闲暇,便来找我喝茶罢。”

潘濯笑道:“老师过奖,我已是惭愧了,渐黎你也如此客气。倒是我们兄弟二人,今后要多得你照拂了。”潘泱闻言

也道:“朝中诸事,还要未晞兄多加指教。”

送别了宾客,兄弟俩便起身出门。张氏站在门边望着,“怎的都这样忙……连个饭也未吃。”潘素问笑道:“妇人之

见。”端了杯茶慢慢地喝。

两个小厮牵过马来,潘泱道:“大哥出门何事?”“户部那边有些事务未理,我再去看看。子澶有酒宴要赴?”“吏

部几个同僚摆的,不得不去。”潘濯笑笑:“多结些人脉总是好的。”

甫一出门,潘濯从小厮手里拿了缰绳道:“你去白大人府上,给他传个口信:旧时旧地旧人,我请他喝花酒。”说罢

调转马头,独自去了。

不多时到了靖王府,应门替潘濯牵了马,又道:“大人,王爷在书房里呢。”潘濯应了声,整衣往书房走。站在门口

俯身行礼:“殿下。”

景昭正翻着一叠文书,起身笑道:“来得好快。”书案对面已摆了一张圈椅,景昭拉他过去按着坐下,又返到门口吩

咐了什么,这才回来坐下。

两人平日里议事相处,起坐言语间多半都是逾了矩的。正所谓债多了不愁,此时面对面坐着,潘濯便不再推拒。

“殿下要与我看什么?”

“先等等,还有件要事要办。”

潘濯皱眉道:“何事?”景昭却微笑道:“不急,也等等吧。阿濯取了何字?”潘濯垂首道:“子渊。”见景昭推了

纸笔过了,便在砚上抿了抿笔尖,将那两字写下。

景昭笑道:“我道是紫鸢花的“紫鸢”,却是这两字,倒是古意盎然。”潘濯回道:“殿下谬赞。”

景昭话锋陡转道:“子渊可知道礼尚往来么?”又道:“以后无人时不必拘礼,你我便以字相称罢。”说着将纸笔回

转,也提笔在落下二字,又转回潘濯面前。

潘濯垂目看去,见“子渊”二字行楷旁也写了二字:行止。端详片刻,自语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殿下的字意

境高得很……”“子渊忘了,方才说什么来着?”

潘濯正想着如何逃过这僭越之罪,落了这等口实,万一将来哪天要收拾自己,现成的大罪哟。却有侍女捧了漆盘进来

,走到桌前福了一福,将盘上的一只天青釉瓷碗并银箸端到桌上来,随即离去了。

是一碗面。点缀着鲜艳的菜丝,袅袅冒着热气,细白顺滑的长寿面。

潘濯忽然觉得心里难受得很。此时似是应该说“多谢殿下挂怀”的,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倒是眼里已有些热意,忙

垂了眼帘遮掩住,只看住面前的碗,碗里的面。这个人,总能让自己张不开嘴。

景昭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神色变化,微笑道:“趁热吃了吧,这便是今日的要事了。”

潘濯扯出一个笑来,尽量平声道:“我上一次吃这个,早在五年前了。”稳了稳声音,又道:“……难以言谢。”嗓

音里仍有难抑的情绪。说着抬手拿起箸来。

景昭看着他一口一口慢慢吃完了,又道:“要事已毕,该看东西了。”

说罢起身去多宝槅上端了个木匣过来,“寻了件寿礼给你,你大约会喜欢。”说着将盒盖打开。

里面放了数个古旧卷轴,潘濯接过来一个小心打开,顿时眼里放出光来。

前朝大儒郦任之,后半生踏遍中原山河,遍访边疆风土,呕心沥血终成图轴七卷,名曰《万里水陆图卷》,除却各地

地形风物,单是笔墨之妙已是令人绝倒。之后政权更迭战乱不断,此图便失了踪迹。

数尺之间,山河迤逦。故人已去,永恒的是土地江河,曾经拥有的,曾经失去的,一一清晰可见。

潘濯凝目端详半晌,忽地明白了他的用意,便收起画轴又放回匣中,抬头看向景昭。双目熠熠,神色端肃,稳稳道:

“今日酉时,我也有东西要与你看。”

9.回礼

申时三刻,景昭与潘濯出了王府大门,既无仆从,也无马匹,招摇过市。

玉人楼里生意依旧热闹。“千金何沽倾杯乐,百岁堪纵玉人歌。”远远看过去,新做的楹联上泥金大字拉风异常。刘

老板精明务实,难怪日进斗金。

“陆含章写的么,有些意思。”景昭偏头说道。潘濯与他稍稍错开半步的前后距离,笑道:“这字值钱得很。”值一

千两银子加上个白大人。

两人谈笑着上了二楼,刘掌柜惊了一惊,赶忙迎上去,老脸笑成一朵花。“客官有何吩咐?”潘濯直接道:“店里、

门外打扫干净些。外边好多尾巴。”说着与景昭进了雅间。刘逢春点头会意,下楼与店中小二附耳吩咐。

闩上门,径直去开屏风后的暗门。景昭眼中有惊讶之色,仍是不问不语,泰然与潘濯走进去。七拐八拐,出暗道,入

卧房,再出卧房,到隔壁敲门。正是陆含章上次走过的路。

陆含章起身开门,门缝里见是潘濯,如释重负道:“你再不来这里要憋闷死……”门开了,后半句话噎在了嗓子里。

白琚察觉不对转过头,正见景昭神色和悦走进门来。迅速确认了一眼潘濯的神色,放心行礼道:“见过靖王殿下。”

陆含章也赶紧道“见过殿下”。

景昭轻松道:“到了这里,怎还如此拘礼。你们平日和潘濯也是这么客套的么。”潘濯笑道:“哪里的话。”说罢引

人就座。

陆含章抖了抖衣袖,起身给座中三人倒上酒。笑道:“素闻二皇子恭谨克己,原来也是这般真性情好兴致,来这温柔

乡里体恤臣工。”景昭带着笑不置可否,举箸夹了一片笋尖。

潘濯道:“那我便不拘礼了。”饮了一口酒,向景陆二人娓娓道来。

潘濯的生母叫作云双栖,本是江北豪商云记商号的千金。先帝曾携近臣微服出巡,其中就有当时的中书舍人潘素问。

双栖小姐阴差阳错芳心暗许,终于拗着性子嫁了如意郎君。虽是偏房,小夫妻倒也情投意合,成亲一年余便有了潘濯

天命难测,云夫人喜得麟儿,却不慎落下病症,为人母数月后便香消玉殒。双栖有一贴身婢女月莲,陪着嫁了过来,

自两人小一起长大,情同亲生姐妹,病中便将事情一一打算,告知月莲。婢女从此留在府中,将幼童照料周全。

时局剧变,外夷犯土,潘氏随君主举家南迁。云家与江北多数世家、商贾一样,在动乱中土崩瓦解,好在江南各地钱

庄里暗存的财物都得保全。小少爷逐渐懂事,月莲便将小姐的钱庄信物交付,日日悉心教导自保之法,又暗中有幸寻

到了云记商号原先的忠心家仆账房,在洛京买下了酒楼取名玉人楼,交与刘账房帮忙打理。经营妓馆酒肆原只为给双

栖遗子留一条活命的退路,毕竟深门大户,庶子多难,偏又是失了母族依靠的长子。

潘濯停了停,听景昭道:“你母亲与这婢女,都算得上有担当的奇女子了。”潘濯笑笑道:“莲姨一向是干练爽气的

,我与君瑜小时候都没少挨她的巴掌。”白琚抿嘴笑了笑,神色里也有些怅然。

“多年前,这楼里已是我整个接手,直到如今,府上还无人知晓。平日里是刘伯打理,便是店里的刘掌柜。酒肆妓馆

里门一关,一向方便谈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楼里眼线颇多,又有暗道连通,各地的流言时讯,官员的把柄秘闻,都会

被一一整理。不瞒你们,玉人楼收入颇丰,存得金银多用在雇养暗探了,几年下来,如今数量已颇为可观了。”潘濯

微微一笑,带了三分平日里见不到的狡黠气。

这些事之前连白琚也不曾全部知晓,今日和盘托出,端的是歃血为盟似的坦荡。

景昭笑了笑道:“我那边也有不少做这活计的能人,倒是所见略同。来日里叫他们见个面切磋切磋。”

正事说完,便有了饮酒聊天的情致。纵然身份性格各异,仍是谈成了一锅有情有秩材料十足的八宝黏粥。

已近夜半,白琚道:“时辰不早,也该回去了。殿下,子渊,我先告辞。”说罢起身离席,自妓馆这边下了楼。陆含

章也辞别几句,从后面暗道走了。

剩下的两人对着一席残羹剩酒无言坐着。景昭看着潘濯转着指间的小酒盅,缓声叹道:“子渊,好大的回礼。”

潘濯看着酒盅但笑不语。因是微微垂着首,被桌上的描金并蒂莲花烛的火光照着,弯弯的眼尾,睫下的阴影都分外明

显起来,原本就显得风流多情的一双眼平添了奇诡的妖娆。

屋里寂静得恐怖,景昭听着心脏一声声跳动,连胸腔也被震动着。这个人既不是只一心尽忠的臣下,也不是能任凭利

用的幕僚,他是能咬人的。可是,自己还是愿意信任他,这种行为很危险。

半晌,潘濯抬头道:“走吧。”

两人又沿原路返回。暗道中,连墙侧缝隙里的微光大多都已消失了——因为客人多已回去了,不回去的也熄了灯火都

去做些爱做的事儿了。于是只能在黑暗中慢慢地走,耳边不时飘来些让人脸红耳热的声音。纵然潘濯走的熟练,却因

脚下黑暗又喝了些酒,走到一个岔路时仍顿了一下脚步。景昭在侧后随着,根本不熟悉路线,这个突然的停顿让他轻

而短暂地撞上了潘濯。

潘濯僵了一下。一瞬间,温热的吐息拂过,柔软的唇倏忽擦过他的脸颊。景昭已拉开了一小截距离,轻声问:“怎么

了。”“没事,辨了一下路。”寂静中继续前行,颊上的触感被大脑清晰地保留了。

出了玉人楼来到街上,清凉舒适的夜风拂过,两人都呼了一口气。闷热稍稍冷却,浊气也统统被风卷走。

竟又好似寿宁节那天的情景。景昭先开口道:“明日事忙,快些回去吧,不必送我了。”潘濯嗯一声,转身离去。平

日里总是习惯性地看着别人消失在视线里,这次,却是自己先转身。

景昭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背影渐远,腰间系的墨绿丝绦在夜风中上下飘拂。

等枝上新花换了繁叶,繁叶又染了秋意的时候,宫里也正萧瑟。消息传出来,说忽然之间皇帝的病“不大好了”。于

是所有上上下下的弦都绷起来。潘泱在府中几乎见不到人影了,景熙景昭几日来都未再涉足六部,只守在宫里。西越

诸番恰恰又生了些异动,与之接壤的数州人心惶惶。

黄昏时分,潘濯自户部回来,轿内堆了尺高的簿本纸张。临近各州府县缴纳税银钱谷的时候,连日来各方文书账册纷

纷压来,六部五寺拨款剧增,户部里人仰马翻。另一方面,玉人楼、靖王府处各种消息源源不绝,景昭不在,两方眼

线都向潘濯汇报,潘濯干脆就在王府里收纳整理指示。联络宫中,景昭只传出个四字的消息:静观其变。近日里诸事

皆变,想察无遗处谈何容易。

潘濯舒一口气,颠颠簸簸中倚在轿壁上揉脑门,忽地轿子停了一下。潘濯掀帘望出去,一个褐衣小厮俯身立在轿旁道

:“惊扰大人,我家主人有书信一封交付。”说着递过一只纸封来,见潘濯伸手接过,未及询问便行礼转身走了。

屈指叩一叩轿壁,继续起轿前行。撕开朴素的封套,里面是一折洒金云纹硬笺。

久仰才名,未尝一聚,夜设小宴,静候光临。中间夹着一张泰王府的名刺。

这顿饭,当真不好吃。

待回到院子里,潘濯朝两个小婢吩咐道:“弄些简便的吃食来。”说着往书房走。玉钟疑道:“少爷不用晚膳了么。

”潘濯叹气道:“不用了,先吃点垫着,待会好去吃麻烦。”见两人咯咯笑着去了,抽一张便笺,提笔写到:

七月廿三 赴泰王府饮宴 潘濯

又与请帖一并折了封好,夹进一本废账册里,唤过随从小厮道:将这簿本送去白府。

天色黑透,潘濯乘车出门。

泰王府里果然摆开了一桌“小宴”。一眼望过去,哗,紫驼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盘行素鳞,飞禽走兽水陆珍馐大团圆

两人相让着落座,偌大一个饭桌只有两把椅子,居然连潘泱都不在。桌后展着一扇硕大的云母屏风,粼粼泛着冷光。

潘濯拱手笑道:“王爷当真客气。能得泰王赐宴,潘濯口福不浅。”

景熙道:“潘侍郎哪里的话。如今宫内是多事之秋,此后更是风云莫测。能得你这样的能臣才俊效力,才是朝廷之福

。”

“王爷,此言差矣。”改天换日自然风云莫测,测得到你还请我?

景熙薄唇微抿,一双鹰眸闻言看过来。一厅静寂,不知是不是幻觉,耳中仿佛听到了许多重叠的呼吸声。

潘濯嘴角带笑,举杯敬道:“能为朝廷鞠躬效力,乃是下官之福;能得王爷赏识厚爱,更是下官之幸。”

意思不言而喻。

景熙朗声大笑,也举杯道:“本王没有看错,潘濯果然是栋梁之材!”

此番主菜下肚,心神便定了。两人举箸执觞相谈,倒也算宾主尽欢。

月上中天,景熙将潘濯送至车上,车夫驱马而返。

泰王返回厅里时,就见潘泱立在桌边垂目沉思,两个佩着刀刃的侍卫立在屏风边。潘泱抬头道:“好在他应承了,我

大哥还是识时务的。不过也不可尽信。”景熙又拿了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折腾不出什么,我先回宫,明日请潘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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