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康太医就开始给王思恩诊治,每日里煎汤熬药,脉案的失踪硬是把一个敢诤言直语的梁太医逼得胆小怕事,
换来的就是李君鹤一句没病?但是这话是从李君鹤嘴里说出来的,韩浩源就没有任何理由的相信他说的不是实情。只
是,如果王思恩没病,他为什么冒着会被赶出宫的危险来装病,如果他真没有病,那康太医的死还有脉案的失踪就有
些耐人寻味了。
想到此节,韩浩源不由得紧张地问道:“要不要先跟皇上说一声?”
李君鹤摆手反对:“暂时不要。”
“王思恩跟着皇上身边时日最久,他若是有异心,皇上会很危险。”
“正如你说,他离皇上最近,皇上的起居饮食,都经他的手,如有异心,皇上就不是面临危险,而是已遇不测。但是
王思恩的病已经有半年了,皇上还是安然无恙,说明他没有异心,他装病另有目的,他的脉案说不定就是他自己拿走
了,或者是被另一些心怀叵测的人拿走了,而梁太医不过是遭池鱼之秧。”
韩浩源脑子本来一团乱,被李君鹤这么一提点,才清醒过来,也觉得自己关心则乱,才乱了方寸。
李君鹤继续说道:“而且我们现在无凭无据,你说他什么,他可以说他以前有病,但是现在病好了。明天我们去明王
府,你去把康太医近年来的经手的脉案都从医官院里找来看看,想避开王总管查这件事,暂且就只有康太医留下来的
那些脉案里找蛛丝马迹。”
“调那些脉案出来会打草惊蛇的。”韩浩源为难地说着,王思恩整日跟着皇帝身边,如论忠心,无出左右,但这事实
在透着诡异,只怕他们稍有异动,王思恩就会有所警觉。
“顾不了这些了,嗯,你不如就说,你想替梁太医翻案。”
韩浩源被他这个借口吓了一跳,给梁太医翻案,先别说梁太医现在没胆子替自己鸣冤,单是他以这个借口去医官院,
就会被医官院的那些太医们刁难死,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借口是稳住王思恩的唯一借口:“你怎么什么事麻烦
,给我找什么事?还有你方尧,嫌我站在这里碍你的眼了,还是怎么的,没事给我扔个明王世子进刑部。”韩浩源一
向只谋公断不秉公私情,但明王与他素有交情,而且四年前方尧意图造反,就是他向明王借的兵,明王不计较他位低
言微,慷慨解囊,才替大宋化解了一场弥天之灾,把这个乱臣贼子撵至边关,顺水推舟地让韩浩源居功丰伟,以他的
不谙官道方能有资格稳居要职。现在要他审明王世子,实在是有些头痛。
“平冤昭雪是你韩大人的强项,放眼朝中无人能及,我把明王世子搁在谁手上都不及你那里好,世子安全,皇上安心
。”方尧嘉奖似的拍了拍韩浩源的肩,韩浩源躲不过,半边肩骨都是生痛生痛的,不由得咧着嘴一吡牙。果然李君鹤
就瞪着方尧,跛着脚过来,把韩浩源拉到自己身边。
韩浩源大是心慰,道:“杀官妓事小,行刺你家方尧,非同小可啊。不过,这里面疑点也不少,皇上明天要带你去赏
花,让我留在刑部把这案子审出来,晚上把结果呈交给皇上,由他定夺。”
李君鹤鼓励道:“皇上跟明王心里都清楚,你绝对做不出恂私枉法的事,你就放心地审。”
“今天就很放心,阮平跟舒楠亲自守着明王世子呢,明天不好说了,皇上点命要阮平舒楠同行的,这刑部的守卫就差
了那么……一点点。”他眼睛瞟向方尧,心情大好地看着方尧嘴角抽搐了几下。
切,这年头连韩浩源都学会打抽丰了,还打到他方尧头上来了,方尧强忍住想捏死韩浩源冲动,说道:“借你十二名
燕云骑!”
韩浩源顿时喜得眉开眼笑,只是方尧又加了一句成功把他的笑容打了回去:“你放心,我的燕云骑足以以一当十,我
会叮嘱他们寸步不离地守在刑部,或是刑部人手已满,韩大人另有差遣就回会宁宫休息。”
小气!韩浩源黑着脸腹诽,不就是怕他转手另借他人么。
第14章:
明王是太祖谪孙,身份尊贵,其行宫是先皇所赐,位于城北平湖之隅,方园数十里,一重重龙楼凤阙隐现在青松绿柳
之间,红壁黄瓦,壮观威严。
那株离恨天就在行宫花园里,确如传说中那样,三十三朵花挂在一人来高的茶树上,一蕊蕊的花朵,大的有碗口大小
,层迭的花瓣向外伸展,里面伸出一根根金线样的花蕊,小的也有幼儿的拳头大小,或盛开怒放,或苞孕半张,有的
蕊瓣舒张,有的似开还收。
来赏花的除了各地进京地藩王还有京中郡王,以及朝中重臣。因天气晴花,明王便作主将宴席摆在花园内,五彩描金
桌一字排开,铺设得整整齐齐,珍馐美味,玉液琼浆,无不尽显皇家气派。
平南王算是大半个主人,坐在左侧第一个,明王坐在右侧,赵祎依着宝阁居中而坐,阮平随身保卫,舒楠在仪门带着
几个侍卫严加戒备。平南王以下是一溜的王子王孙,不知是有意无意方尧的座位非常靠后,而李君鹤坐了在右侧中间
。
待各人坐定,一阵象征皇帝圣躬康乐的喧天锣鼓响过之后,各种百戏杂耍依次登场,舞龙的盘旋于庭院中十分矫健灵
活,舞狮的牙尖爪利,飞腾跳跃间刚健猛锐。赵祎十分满意,频频举杯。待一队身着长袖霓裙的舞妓上场时,王府的
内侍搬出几坛新酒过来替众人上。
赵祎闻了闻酒香,浅尝了一口,问道:“酒酒香中另有一股花香,酒性绵软,不知是何酒?”
平南王躬身答道:“此酒乃是江南名酒佳酿,京城最有名的太白酒庄内购得,皇上大驾光临,臣身居客处,无以为奉
,唯有遍寻京都美酒,以奉皇上。”
赵祎颌首微笑,轻呷了一口杯中酒之后,才道:“平南王属地物产丰富远胜直隶各府,平南王初进京时,朕就听闻平
南王送了明王百坛当地各种佳酿,又何须在京城内外搜寻名酒。”
各朝君王都很忌讳藩王之间来往,像这样久未进京的藩王与就是京中藩王互送礼仪,虽属礼节来往,但若是存心挑刺
,给揣摩君意的御史们参上一本……更让众王惊异是,这种小事,都已传至皇上耳朵里。
平南王无端地就觉这太阳有些炙热了,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
明王起身奏道:“皇上英明,平南王身性爽直好客,那些佳酿本就是平南王放在这里以备待客之用,只是那酒性猛烈
,皇上近是为太子封典一事连日操劳,实在不宜饮烈酒。
赵祎摆手说道:“少饮也无防。”
明王不敢拂逆圣意,看了看平南王只得吩咐内侍去搬酒。
明王府的侍从们很快从酒窑里把酒搬了出来,王思恩亲自接过来,装进碧玉杯里,用一张用钿螺、玛瑙、翡翠和汉玉
镶嵌成一幅鱼戏彩莲图的托盘呈到赵祎案前,那酒呈琥珀色,芬香醴郁,赵祎端起酒杯,浅浅地饮了一口,赞道:“
好酒,醇厚甘鲜,味……碍……”一语未完,他突然发出一声痛苦惨叫,顷刻之间,脸色变得死灰,碧玉杯咣一声落
在地上,他整个人痛苦的蜷起来,一手按着腹部,一手指着平南王,啊啊地说不出话来,嘴角一股溢出黑血,蜿蜒洇
至明黄龙袍。
突生骤变,满座的文武百官藩王宗亲们惊得面如土色,“皇上,皇上。”的呼唤声中说不出来的惊恐慌张。离赵祎最
近的阮平,喝道:“酒里有毒,捉拿叛贼,保卫皇上。”他扯过剑穗上的碧胆石,塞进赵祎嘴里。明王惊惶奔至赵祎
身边,扶着他,才没让他倒在地上。
李君鹤待到奔过去,却被人扯住了胳膊,动弹不得,回头一看,却是方尧趁着混乱到了他身边,沉声吩咐道:“你别
乱跑,跟着我。”
庭院里已经乱成一团:“护驾护驾”地叫喊声,舞妓们惊魂未定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侍卫们迅速奔跑过来,把庭院
团团围住。
平南王脸色大变,难以置信地看看明王,又看看赵祎,脱口说道:“本王没有下毒。”心里隐隐觉得不对,但突遭巨
变,一时之间脑子很难清明过来。
“还敢狡赖。”方尧唰的一剑刺了过来。平南王闪身躲了。他身边将领众多,行宫全是他的守护,他纵是心乱如麻,
也知道此时他已是百口莫辩,索性一咬牙,一声领下:“全部给我拿下。”
几声尖锐的哨响,百来个护卫张弓搭箭,或拔刀将众人团团围住。
他跟赵祎相互犯范,他借着半主的身分大这里埋下重兵,与其说是想借机以下犯上,不如说是自保,太子名位已定,
他现在除去赵祎,只能让太子早日登基,让方家的权远超出他们这皇室宗亲,这等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他怎么可能做
。
明王世子被囚刑部,明眼人都知道那是赵祎手中的人质,他已经少了一个最有力的支持者,但若是束手就擒,一项谋
逆弑君的罪名压下来,王爵被削是小事,只怕他们连喊冤的机会都不会留给他,他不被碎尸万段将各地藩王震慑到肝
胆皆裂,他们是不会罢手的。而他平南王又岂是坐以待毙的人?不如趁着已方兵多将广,拼个鱼死网破也许还有几分
胜算能扭转时机。
在座的文武百官,大多吓得直抖,也有些脑子清楚,觉得事情有异,酒是从明王酒窑里搬出来,要下毒,最大嫌疑也
该是明王,为何皇上一中毒,就直指平南王。不过现在平南王的人马已经杀到,这谋逆之罪,他也是逃不掉的。
方尧冷冷一笑,一脚踢翻面前的案几,案几夹着尖锐的哨响飞向平南王,他将李君鹤护在身后,剑尖遥遥地指着躲过
他这一击的平南王:“你敢造反?”
“本王岂能束手就擒?”说一出口,他突然醒悟过来:“方尧你坑我?!”这下毒的事,或许还能辩出个子丁卯丑来
,但众目睽睽,他的人马杀了皇上身边,这谋逆之罪就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容不得他再辩驳。
方尧冷峻的脸上看不到变化,只有一双寒意十足的眼睨视着平南王,似乎在说,坑你又有何妨?
“是你们逼我的,那就怨不得我了。”平南王阴恻恻扯动嘴角,事已至此,唯有拼个你死我活,鹿死谁活还未有定数
,他岂可现在就认输。手一挥,刀光剑影之间,平南王的侍卫与明王侍卫斗在一起,平南王有备而来,随身侍卫皆是
精悍骁勇之徒,明王侍卫皆不是对手,数个来回之后,丢下满地尸体,连连败退。
方尧护着李君鹤,出手狠辣,招招致命,几名敌人把他团团围住,近身不得。而阮平与舒楠都被隔在场中,与赵祎相
距甚远,赵祎面前的侍卫已是越来越少,敌人越聚越近,王思恩急得直跺脚,尖着嗓子直叫:“护驾护驾,快来人护
驾。”
明王自幼弓马娴熟,自保还是不成问题的,危急之下,只有放开赵祎,捡了把刀挡住攻过来的平南王侍卫,三五招之
后,他跟赵祎就被隔绝开来。
平南王侍卫最先冲到赵祎跟前,他横刀直劈向赵祎,赵祎坐在地上,退无可退,李君鹤远远的瞧在眼里,骇得面无人
色,除了叫几声:“皇上小心。”也别无他法。危急时刻,王思恩抱住赵祎,整个人伏在赵祎身上,护住赵阮平剑光
急闪,也是抢救不及,只得把手中的长剑一抛掷向那名持卫,那剑不偏不倚正中侍卫背心,那侍卫遭此重击,刀势稍
减,但还是把王思恩的背后拉出一条长长的血痕,鲜血直流。
几个人抢了过来,扑向赵祎,阮平手中没了兵器,也是寸步难移。眼见敌方势如飙风把赵祎身边的侍卫杀得片甲不留
。
李君鹤急得不行,只是百无一用是书生,空有一腔忠君报国平乱杀贼之心,被方尧紧紧的护在身后,动弹不行。
赵祎一咬牙,搬动他案几旁边,石柱底下一块青砖。
轨轨数声响过,亭子正中石凳突然向两边移开,中间露出一个暗道来,数十条黑影跃出来,银光闪闪,风声霍霍。眨
眼间已和平南王的护卫们缠斗在一起。他们人如其如,像一群鬼魅的影子,在庭院里来去自如,手中的利刃起落之间
便能带起一遍血雾,形势急剧转变。
方尧微微一笑,不再主动进攻,眼见面前的敌人大半倒在血泊中,搂着李君鹤,飞身一纵,落在了赵祎身边。
此时,平南王藏在行宫外面弓箭手已经赶了过来,方尧道:“我们进屋里去。”明王抱着赵祎,搀着浑身是血的王思
恩,五人退到宝阁,关了门。
李君鹤正要伸手去摸赵祎的脉,赵祎一反手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两只眼睛亮晶晶的,除了嘴色还有血迹,哪里有
半点中毒的样子。李君鹤心里已是雪亮,定是赵祎事先把血含在嘴里,假装中毒,陷害平南王。
赵祎擦了擦嘴角的血,皱眉道:“这血真腥。”
王思恩虚弱地趴在地上,喘息着道:“奴……奴才,该死,实在……弄不到腥味……淡……淡些的血。”
李君鹤昨天还在怀疑王思恩,此刻不由得大为谦疚,忙撕下衣襟替王思恩救治,王思思刚才舍身救主,忠君之心已是
确凿无疑,但假病一事却是疑虑更胜。
方尧扒了窗缝,眼珠不错的盯着场中那些随手一刀就能带起一遍血雨的黑衣人,眼里难以明状的光彩,他终于看到了
大批的魅影出动,但是越看越是心惊,这批人不多,不足以与千军万马相抗,但是于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擒人首极
或是护主突围,远远超出他这些年来精心训练出来燕云骑。
明王于外面的战况并不如何关心,见方尧有些动容,便问道:“你能把燕云骑训练成这个样子吗?”
方尧摇头道:“不能。”
“为什么?”别说明王,连李君鹤都有些好奇,还从来没有从方尧嘴里听到不能两个字。
“他们是杀人的工具,而燕云骑是真正的战士。”
两个时辰之后,从明王府传出消息,平南王以毒酒谋害皇上,意图弑君,幸得天佑,李君鹤妙手回春,救皇上于危难
,豫王及明王忠勇过人,带领众侍卫击退叛逆,平南王自知罪孽深重,当场自杀。
平南王一死,八千兵马迅速被兵部接收,各个藩王没有了平南王做主心骨,那句你坑我悬在众人的耳边不寒而栗,命
都是重要过兵权的,做个无权无实的挂名王爷还能富贵到老。
第15章:
“这一带就是当日康太医落水的地方。”韩浩源指着缀浪河的一处拐弯处对李君鹤说,这里是从赵祎的寝宫往医官院
的必经之路,王思恩整天跟着赵袆,他的住所就是寝宫的偏院里。
这一处拐弯是一处死角,东边假山临立,对面花树婆娑,无论从哪一面,都把两边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石砌的甬道
平整光滑,靠着河岸的一侧,长了些青苔,果然是个意外落水或是推人落水好去处。
韩浩源继续说道:“我查过记录,康太医的药箱还在,他是替王思恩请脉之后出来的才落水,即然请了脉,当日就应
该也有脉案。但是药箱里没有脉案,医官院里的说法是脉案掉在水里找不到了。”
李君鹤道:“药箱是完整的,脉案是怎么从箱子里掉出来。医官院里的太医们还真能编。当日梁太医说被水浸渍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