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傲世 下——洛小汐

迷雾黑暗中，有人在悲伤，在痛苦，在愤怒。怒声凄哀而绝望的质问，如同野兽的最后一声悲鸣：

“你说过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像是质问，又像是在哀求那一点微弱的希望。

寒，是你么？是你么？

看来，我又再一次的高估自己了……

对不起。对不起。

对这一世，凡事他都未曾放在心中，而那人，却早已入驻心头挥而不去，这一世，他便是有了牵挂，也有了遗憾，是那种无法再续的遗憾。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从闭着的眼默默滑落，转瞬消弭无踪。

今生如梦，三千繁华，经此散尽。

第一百九十五章： 生与死

杂乱碎石飞扬的断崖边，凌冥羽脸色惨白面无人色地倒在一边，血迹顺着唇边蜿蜒而流，闭着眼不知是活是死，毫无声息的，宛如故去休矣。

匆忙赶来的所有侍卫瞪着惊讶的眼看着战局之后混乱的断涟崖。最先冲上来的一人只看到一声轰响后，交战的两人瞬间向两边飞出，而追赶着的那个黑衣人，因离崖边最近，面容可怖的却神色漠然地直接飞落了下去，那种至死狂冽的绝傲气势，他被震撼到了，深深的，震撼了。

“陛下！”

所有人一拥而上，看着气若游丝的凌冥羽，眼眸不敢置信地瞪大。

“快走！回宫！”

萧萧瑟意冷风掠过，整个断崖边，弥漫着冰冷刺鼻的血腥味。

而远在边关的离寒却陡然心头一痛，哀绝的情绪无法抑制地蔓延了上来，心头强烈的不安与慌乱让他有些惊慌。

尘儿……

父子连心，心有相通，更遑论他们彼此交心血肉相融？

离寒冷漠如冰的面容有些难得的惊慌，尘儿？你是否出事了？

心头巨大的恐慌攫取了他的心。

等我，一定要等我！

“众军听令，进攻！”离寒身着黑色战甲，王者之势浑然自成，让人折服于他的冷傲，冰冷俊美的脸上是一片冷厉的杀意。

金戈铁马，挥点战局。

漫天的喊杀声响彻云霄，千军万马奔腾而过，铁蹄践踏大地轰鸣，到处是杀戮，到处是喊叫，一片兵荒马乱，敌方溃不成军，硝烟弥漫尸骸遍野。萧萧冷风狂而飞起，战争中的所有人都杀红了眼，每一个都有着坚定的信念：

保家卫国！誓死护国！

但两军相争，必有一输。

战争，向来是那样激烈的，残酷的。

晨风拂过，寒气逼人，入目皆白。

连着下了三天的大雪，入目之处皆覆上一层厚厚的积雪，放眼望去，银白眩目，似到了冰雪之国。冰雪的清闲气息伴着寒气萦绕四周，露天之下吐气成雾，若非必要没有人愿踏出房门半步。

“怎么样了？”漫漫白雪中，走来了一个身穿白衣，披着雪袄的人，映衬着漫天的洁白。

“还是没有办法。”方朔平走上前拉过他，略带着担忧地摇摇头，显得有些沉重。

“那……皇上呢？”曲明水抿抿唇，眉眼之间尽是叹息与忧虑，两人相携往不远处的宫殿走去。

方朔平摇了摇头，表示不知，“边关传来消息，络水也掺和下去了，三国现在，真正不复平衡了。”

“明水。”两人前脚刚一进来，林源遍布忧愁的脸便显现在曲明水的眼前。曲明水微微点头，但抬眼望向了前头。

“下官参见三王爷。”方朔平和曲明水朝前方坐着的面沉如水的青衣人行礼。

“免礼吧。”离烟有些疲倦地挥了挥手，边上站着的，赫然便是叶漠。“过来坐吧。想必事情你们也知道了吧。”

众人纷纷落座，每一个人，或多或少神色都有点忧思，愁云惨淡的气氛在这寒冷之天越加显得凄哀。

一个月前，三皇子离宫失踪，也不过五六天光景，便从驳陵传来消息，陵皇被人偷袭，伤重卧床，至今昏迷不醒！而后，再度传来一道震惊离烬上下的消息，离烬三皇子刺杀陵皇，落崖生死不明！虽然说是生死不明，但是谁都知道，从断涟崖掉下去是绝对会粉身碎骨的！

这道消息震惊了整个离烬，也震惊了在边关打仗的离寒！

那时候的他，明明曾对他说过会没事的，又怎会有事？！他绝对无法相信！

一月过后，三皇子离莫尘依旧下落不明，烬皇从边境传令回来，生要见人，死，亦要见尸！他绝对不相信那个淡然清雅的人儿这样就会死去！那个少年，心性比之许多人坚忍，武功身手等造就了他的不凡，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地死去？怎么可能？！

“边境形势越来越复杂，这个天下，怎会如此容易而得？”离烟忧虑的神色忽然变得冰冷起来，眼眸透出森寒的杀意，“既然敢将算盘打到小尘儿身上！就要有准备去承载烬皇之怒！”

离烟知道，这个天下，原本他的皇兄就不在意，只要驳陵好好守着他的那片偌大的疆土，甚至只要他们两国斗争，皇兄定然不会插手夺取！但是……离烟的脸色越来越沉。但是凌冥羽打得是离烬的主意，而且，还牵扯到小尘儿，那么，就算再漫不经心，皇兄都绝不会手软！

或许很多人都想得到，离莫尘，便是离寒的软肋！

他唯一深爱的想要去保护的人！

凌冥羽这种做法，无疑是触了离寒的逆鳞！

在场的几人抿抿唇沉默以对，皆紧皱着眉。

离烟本不想参与此事，但是，从驳陵传来的消息让他愤怒到无法自制！那个不染尘俗的孩子，那个淡然平静的孩子，那个表面看似对什么都漫不经心却能够将别人的心意挂在心里的孩子，他是那么的美好，怎么会就如此简单地亡去？这是在开玩笑吧！

他和叶漠原本不知道这件事，只不过武林盟主顶赫天发函邀他们，他们这才知道原来顶赫天就是幻灵子！当幻灵子告诉莫尘身中剧毒的时候，他简直就不敢相信，起先还想着赶去驳陵找到莫尘别让他做傻事！可没想到，他能够为了皇兄而做出了这样的牺牲。疼惜，愤恨，悲伤浸染了所有人。

他们不想相信，但事实却不得不让他们相信那个出尘淡然的少年已经死去，断涟崖，崖底有什么？是什么？有多深？没人知道。但凡掉下去的人，从来没有人能够出来。而且奇怪的是，他们居然找不到断涟崖的下方位置，两边断崖似乎被什么围堵住，找不到路去探看！所以经过了一个月，却没有半点消息传来！

每个人都是重重忧思，思念与担忧。

愁云环绕在离烬皇宫的上空。

“找不到，一点线索都没有。”沉寂中，方朔平开了口，摇摇头表示毫无办法。

那么多天，一点都找不到进崖底的办法，他们又能怎样？而那位傲然于世的帝王，在边关更是焦急心慌与不安，行动也发动得越来越快。现在凌冥羽昏迷不醒，驳陵无核心，势必大乱，这种时候最适合进攻！现下，离烬步步紧逼，驳陵溃不成军。

“那时候的确是有人看到三皇子落崖，驳陵皇也因与三皇子大战，所以才会受那么重的伤，至今一月了还未醒。”林源托着下巴道。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们才感觉哀伤，如果那个黑衣刺客不是离莫尘，也就不会掉下悬崖了。

“哼！真是恨不得去驳陵一剑了结了凌冥羽！”离烟神色阴鸷，满是暴戾。那个孩子，他最喜爱的孩子，不仅是叔侄，还是师徒，就这样……

“烟……”叶漠眉眼间俱是浓浓的担忧，不仅是在担心离莫尘的事，也在担心离烟。为了离莫尘的这件事，自从他知道这事之后便终日无法安眠，整个人已是憔悴了不少。

局势越来越混乱，一天天过去，每个人的担忧便也一点点加深。

“皇兄啊……”离烟勉强地笑了笑，脸上尽是黯然之色。

离莫尘若真的出事了，恐怕最难过最承受不了的便是皇兄吧？那个冷漠之人的心，已经为那个少年敞开，为他变得柔软，可却在这个时候，又要让皇兄再次尝到当时父皇母后俱亡的痛苦滋味吗？重蹈当年的悲哀吗？

心，很痛很痛。

为小尘儿心痛，为皇兄心痛。

从边关得来的消息也让他胆战心惊。烬皇虽然焦急却并无悲痛，情绪也变得越加的莫测难明，出手狠辣，毫不留情，更甚以一敌百！更是奠定自己‘战神’之名，名曰‘战之杀神’！离烬军兵在他的带领下，气势万钧，到哪处都是横扫无敌！离烬，俨然成了沙场之国！他们的行军速度也越来越快，已经把驳陵外境大部分疆土吞并了。能够看出来，他很焦急，而令离烟不安得是离寒除了焦急之外再无任何情绪波动起伏，好像，离莫尘死了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那份焦急，太过言轻了！

但他知道，皇兄的情绪越加的莫测更是表明他的随时爆发！皇兄是真心爱着莫尘，能感觉得到那份不同与深浓的爱意。但越是知道他真的爱他，就更加的害怕。他怕，要是莫尘真亡矣那该怎么办？怕是……整个驳陵都必须与之陪葬！更加可怕的是，那个站于巅峰之处的人，他该怎么办？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令人胆战的举动来！

但现在这一切， 只是未知。

迷乱诡测，令人心惊的未知。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一世牵挂

袅袅云雾中，传来了婉转动听的琴音，琴声重回空灵却带着极淡的忧郁，拨开层层遮掩的白雾，一座亭子便进入眼帘，一个身穿月牙白袍的清俊男子正坐于亭中抚琴，气质高雅而温润，令人一看便心生好感。俊秀的眉眼间却带着似乎永远都无法散去的愁思。

“爹爹！我回来了！”一个眉眼与男子有几分相似的十二岁左右的少年背着一个小药篓跑了过来，脸上是单纯而活泼的灿烂笑靥。“今日我可采到了很多药草呢！”

男子见自家儿子这般高兴而又单纯的样子，心下一片怜爱与柔软，轻轻地拂去了少年脸上脏兮兮的泥土后，温柔地笑了：“念白，辛苦你了。”

“我才不辛苦呢！爹爹你为了那个丑哥哥放了好多血，才是真正辛苦呢！”名为念白的少年嘟了嘟唇，有点不满，又有点对爹爹的心疼。

“念白，怎么可以这样说哥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我们身为医者，更应要有医德，怎可以这样想呢？”男子微蹙着眉，责怪道。看着少年再次不满地哼哼几声却受教地点点头，他方才又展开笑颜，拿过念白手中的药篓，“念白，可要去玩？爹爹要去给哥哥治疗了。”

“不去！我去看爹爹怎么治那位哥哥！”念白绽放了笑容，继而有些疑惑，“那个哥哥受伤很重啊，但为什么还不醒呢？是不是这次治疗后他就会醒了？现在都过了这么久他都没醒呢。”

“不一定，那哥哥受伤很重，爹爹只不过尽自己的一份心力，至于能不能醒，只看他的造化了。”男子摇摇头，略有些担忧。

“这样啊……爹爹你医术那么高明都说不定吗？不过我看那位哥哥，实在是太惨了。”念白用手指指自己的脸，虽然不满于爹爹为他耗费如此大的心神，却也为那个躺在床上的人觉得可怜和同情。“爹爹，虽然你要救他，但也不能太过伤神了！你身体本来就不大好！”

“你这小家伙！爹爹有分寸的。”白袍男子笑了笑，慈爱而宠溺地摸了摸念白的头，眉眼间淡淡的忧伤也散去了不少，“走吧，还是别耽搁太久了。”男子眺望远处朦胧的云雾，微微皱了皱眉。

“那好。”念白天真活泼地笑着，拽着男子的手就往外走，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这似乎亘古不变无法散去的白雾之中。

在漫漫绽放嫣红羞涩的桃花林下，一阵暖风吹来，粉色的花瓣迎风飘洒，两人的身影在飘飘洒洒的桃花中，走上一条僻静的石子小路，四周飘扬的桃花花瓣落在两人的肩上，看起来异常的美丽梦幻，一派清致闲适。桃林正中，有着一座竹屋，四周围尽是许多不知名的花草林木，漫天飘散带着粉色桃花的香味，看起来颇有一种世外桃源之感。

念白兴致勃勃地跑到了竹屋前围种的一小片白花边，然后脸上又是一片失望。

“爹爹，这花怎么还没开啊！其他的都开了呢。”念白满怀怨念地瞪着那片花地，就恨不得给它瞪得开花了。

“念白，我们要有耐心，这花可开得不易，难道你还不清楚么？”男子有些好笑地看着念白，他当初移种这花过来的时候，念白一眼就喜欢上了那看似平凡普通的淡粉色白花——白雾。这花的花期实在太短，尽管这崖谷一年四季如春，但它依旧不过多久就凋谢了，不肯执着于这时季，只在固定的时间开，固定的时间谢，无人能够改变。而一旦谢了念白就整天眼巴巴地等着白雾再次花开。

“哼……”念白恋恋不舍地看着那翠绿的绿叶。

“好了，念白，你先去准备热水吧，爹爹要给哥哥用药浴了，先逼出余下的毒素，让毒素就那么留在身体里也不是什么好事。”男子温柔地摸摸念白的头，神色间却闪烁着不易察觉的哀伤。

“嗯，知道了！”念白一听爹爹吩咐，不舍的神情也散去了，手脚麻利地跑出去准备烧热水。

男子看了看那欢快的身影，似乎毫不知愁滋味，无奈而又欣慰地笑了笑，转身开门进了屋子。一进屋子，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室简单而又不失清雅的布置。而床上躺着的，便是一个全身都包着纱带没有一处好地的人，甚至就连脸上都包了一层的纱带，根本无法看出那人的长相，其实即使没包纱带也没用，这人的一半面容已被毒血腐蚀，根本无法看出原本的面目。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宛如毫无声息的死者。

男子看着床上的人，蹙紧了眉。

他行医多年，也不是没见过这样凄惨身受重伤的人，但是，这个人身上所受的伤实在太过剧烈而恐怖，无一不能够夺去他的生命，而这个人，虽然昏迷不醒却硬生生提着一口气存活着……其求生意志实在是强！他也在努力地为他续命，希望能够让他醒来，但显然的，这实在是不吝于天方夜谭！

他身上不仅中了两种剧毒，之后还衍生出了另一种毒素！而且之前似乎还经历了一场大战，身上剑伤掌伤实在是不少，内伤更加的严重，甚至可能因内力枯竭后还强行运气，导致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要被震碎！实在是……残破到无法再修复的身体！

他也只能尽自己所能做的帮他医治，但实际上，靠得还是他自己本身。

不过，他能察觉到这人的体质甚虚，但是他居然能够撑得过先前种种的打击？不得不说这个人实在是个奇迹，但能不能把奇迹延续至他醒来，那就只能看老天爷要不要帮他了。

他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他的来历如何，或许他是好人，也或许他是坏人，但是身为医者，他只能将之一概而论。在医者心中，没有谁是该死的也没有谁是不该死的。

看了看房外，念白还没来。他拿来了一个小碗，用刀子割了一个伤口出来，鲜红的血液缓缓流入碗底，房间顿时弥漫了一股异香，就像是药香却又不像，但闻起来却是奇异的让人浑身清爽。

只略略流了不多的血，白袍男子的脸色便微微有些苍白，他也知自己不宜抽太多的血，于是便停止了放血，拿出一个小瓶倒了一些药粉往伤口撒去，原本流血的伤口也停止下来了，但是伤口处，却是奇异地瞬间凝成了一道伤疤，结了痂。

“爹爹，水来了……呀！爹爹你又放血！”原本兴高采烈的念白一闻到满室的异香就怒了。把一桶热水往地上一放，咚的一声实在很大声。“爹爹你明明上次就放了很多血给这哥哥，为什么还要！你身体本来就不好的！要救他要用血用我的不就可以了吗？我比较强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