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低垂着眼,看着里面的死去的人,气劲一扫,发丝切断。刑天将断发放入棺中之人的手里。
这便是你要的吧,黑鹰。
28.番外 守君一世 之 黑鹰
枕在主人的腿上,黑鹰十分幸福。看着主人微笑黯淡下来,黑鹰说:“主人,别哭。”
还是笑着的主人最好看,温温地笑着,柔柔地笑着,像是对世间的一切都很满足。虽然黑鹰有时候并不欢那样的笑容
,但是那个时候的主人,很好看。
比黑鹰见任何人都好看。
所以,主人,别哭。
黑鹰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主人的情景。
那时候,黑鹰还是山上砍柴的樵夫,力道大,不用斧子都能劈断大树。然而,黑鹰得来的钱总是刚刚够度日,虽然,
他的柴砍得最多,买柴人总说他的柴是湿的,烧起来不够旺。
养黑鹰的老人死之前说过,黑鹰别忘了娶媳妇。
他问,什么时候,怎么娶。
老人叹了口气说,二狗娶的时候你就娶,至于媳妇,就是你想对她好的人吧。
于是,等到二狗背着新娘子绕村子走了一围,还乐得合不扰嘴时,黑鹰觉得自己应该娶媳妇了。
黑鹰问遍了村里的姑娘,可是没人应他,骂了他声傻子就头也出回地走了。
他去问二狗,为什么没人做我的新娘。
二狗亲了亲老婆说,谁叫你傻,又穷,跟着你会苦一辈子,然后又拍拍黑鹰的肩,好心地告诉他,只有窑子里的粉头
有可能做他的媳妇。
黑鹰来到了镇上,卖掉一大捆柴,换了身新衣服,于是来到了据说叫窑子的地方。
姑娘们看着他笑,他也笑。姑娘们问他有没银子,他说没有。姑娘又问,他来窑子干嘛,他说找媳妇。
于是,姑娘们拿着帕子捂着嘴巴,笑着说他傻。
他也笑笑。
就在那个时候,那个少年来了。穿得很少,却拿着个小坛子在喝酒,走路的时候,跌跌撞撞,头也不回。
黑鹰看着他,笑笑,天气很冷。
于是,少年边喝酒,边拉着他进入房子。
你下次不要来了——少年喝着酒,打着小小的打嗝,脸红红的,比十月的柿子还红——话没说完少年却醉倒了。
傻子,你有点像他。
像谁?
一个被我出卖了的人。
黑鹰没听懂,但是少年眼中的微笑,让他想将他搂在怀里。
他就这样看着他,一下午,在那个小房间里。
后来,黑鹰又来了几次,一次比一次时间隔得短。少年却不再看他,也不跟他说话。
他很想对他说,他的柴就卖在这里的,所以他没有骗人。
但是,他没有机会。
少年总是温柔地笑着,对着其它黑鹰不认识的人。
黑鹰问过一个姑娘,如果想跟少年说话该怎么办。
姑娘问他,傻子,你有银子没人,有银子可以跟这院子的任何一个人说话,当然,也可以跟他。
黑鹰急着跑回家里,打开所有的罐子,将里面的钱倒出来。
全是铜钱,不够。
黑鹰没办法,他连跟少年说话都不可以,黑鹰更没办法,他想去见他,就算不能跟他说话。
那一次,少年认识了新的客人,那个客人对他很好,少年的笑容让黑鹰有些不甘心,但是笑得却那么美。不再什么都
不看在眼里,笑容里真正有了温度。
那个客人叫什么?李远海。
黑鹰只好看着少年被赎走,他出不起银子。
黑鹰想着他,念着他,如果那个人真的对少年很好。他愿意放开手。
可是,当少年再次出现的时候,少年对黑鹰说,黑鹰,你帮我洗洗,我脏得很。
少年侧身,让黑鹰进入浴桶,笑容破碎得让黑鹰直落眼泪。
第一次,少年手把着手,教会黑鹰怎么清理。黑鹰学得认真,学得小心翼翼。
于是,那以后,少年成了黑鹰的主人。
再后来,主人成了教主,坐在那个高高的位置,笑得依旧好看。
黑鹰守着,就这么守着。
只有那方寸的浴桶里,他才可以触碰那个人,却,心甘情愿。
没有那个人的允许,不敢多看他一眼,黑鹰或许明白,他并不喜欢别人的触碰,虽然,是笑着。
一年,二年,三年——
黑鹰希望就这样守着主人,可以一辈子,虽然他也想有其它时刻,将主人搂在怀里,告诉主人,主人你很好看,可以
做我的媳妇不,黑鹰一辈子对你好。
可是,现在要离开主人了。
黑鹰,真有点舍不得,黑鹰不值得主人为我哭。所以,主人,不哭。虽然主人仍在笑着,可是黑鹰还是要这么说。
黑鹰,你要什么?主人问。
黑鹰望了望主人,想要摸摸那头发,是不是干的比湿的更柔更暖,可是总也抬不起手。
主人,黑鹰失言了。不能再守着你。
可是希望你能幸福。
黑鹰,不知道,在他的棺木里,手中握着便是一截头发,乌发如丝。
29.复返牢笼
刑景墨被关在灭天教的牢房里,双眼无神地看着周围。七年后,旧地重游,他脑子里一片空白。鲜血,死亡,一幕幕
在眼前再现,那股浓重的血腥味仿佛怎么也散不去。闭上眼,下意识逃避。
刑天,会怎么处置他呢?
他老子下手可真狠,景墨勉力呼吸,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原也没指望刑天留情,谁让他好死不死,不厚道地拿死人威
胁他。不知黑鹰是什么人物,景墨想到刑天面无表情地捧着他的头颅的那刻,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异样,说不清是什
么滋味。
那个男子算得上刑天的心腹吧,刑天这种人居然也有人肯为他死。
转念,景墨想到清执,不知此时的景况如何?当时情形混乱,他顾不得他,不过应该没事,清执一向能将自己照顾得
很好,倒是自己一直拖了他的后腿。
阿执——
景墨不自觉得叫出声,觉得自己这情态可笑,又住了口。他可以对清执耍赖,可以拿小事威胁他然后看到无奈的表情
,但是有些话总是说不出口。去救他,就算死了他也心甘。景墨一直以为自己当清执是兄弟,这什么多年的手足情谊
,让景墨不能不去救他。
然而,不全是这样吧。
他刑景墨脑子抽风,李清执是他的青梅竹马,是他的兄弟,是他的奴才。
此外——
此外——
他还想跟他一生一世。
想通了这点,刑景墨松了口气,被方家姐弟给弄得纠结的心情,抖然轻快起来。
该怎么办呢?扯住阿执的衣裳,对他说:阿执,本少爷喜欢你,你喜欢本少爷吗?不行。阿执会当他在开玩笑。那他
很正经地对阿执说,你不要结亲了,本少爷养你一辈子……
刑景墨反反复想着自己该怎么表明心思,不过又觉得自己想得太早。
他喜欢阿执不代表阿执对他有心,说不定他一开口,阿执会躲得远远的,毕竟男人喜欢男人于世不容。还有个方家小
姐……
阿执对她并非全然无心。
刑景墨想得心乱,外面的牢头走进了,打开了锁,谄媚道:“少主人,教主放你出去。这日几里多有得罪,请不要放
在心上。兄弟们也是奉命办事。”点头哈腰的了半天,见景墨没表情,才发现自己的讨好是白搭。
路过庭院,穿过走廊,景墨快速赶回无意居,想快点看到清执。
少年人长身玉立,青衣翩然。站在那棵老槐树下,听到景墨的声音,转过身来,宠溺地笑道:“少爷,欢迎回来。”
言语间,眉目宛然。一如住常。
景墨放下心来,将这人好生看了,看得阿执不好意思才转眼。不过阿执的伤好了?景墨担心地问了,还不自觉地动了
手。李清执只说并无大碍,不过是小伤过些日子便好。景墨半信半疑,又不得不放心。两人又像往常一样笑笑闹闹,
景墨说自己被牢头虐待了,非要让清执给做点好吃的补补,清执应下,含笑转身就进了厨房。
景墨有些不信,阿执不是从来没做过饭?他做出来的东西能吃么?
“阿执,你要做什么?”
“粥。”清执边回答,卷起青色的衣袖,从米缸里舀了一勺米,放在冷水里浸泡,又在锅里掺了水烧。
“粥有什么好吃的?”景墨不满,觉得阿执这家伙在敷衍他,拿了筷子,敲起小碗,作叫花子状。做粥嘛,很容易。
“粥健脾胃,补虚损,最宜养人。”
锅里的水滚了,将泡得圆亮的米下了锅,李清执拿了木勺子缓缓地搅,很有耐心。景墨一边乖乖架着柴火,不信一碗
粥能好吃的哪里去,清执肯做,他少爷就能吃。朦胧的烟气模糊了清执的面容,景墨看着清执,有一瞬间觉得清执是
另外一个人。景墨没见过阿执进过厨房,叫他做东西吃也是为了闹他,没想到阿执二话不说就应了。他的习惯性地对
阿执无理取闹了,不过阿执怎么不生气来着,还真的把他的话当回事。
想到自己被重视,景墨心里一阵开心。
“阿执?”景墨唤道。
“怎么了少爷?”清执一边处理着辅料,一边问。没转过头,正专心地剔着鱼里的刺。一绺头发垂下额头,让景墨看
得心痒。
阿执,你——。想说的话,景墨含在舌尖,转了一转又吞下去。
“没什么就想叫叫,难道本少爷不能叫。”景墨故意粗着声气回答。清执猜他耐不住性子,便让他去休息。景墨不肯
,非得在厨房里好给呆着给灶里添柴火,也说自己饿得不行,只好守在这里。说完景墨故意吞吞口水,那谗样让清执
一笑。
阿执,真的很好看,景墨出神。
“少爷,好了。”清执的声音传来。青花白瓷碗里,絮状的粥如棉。
这么快,景墨赶紧回神,为了掩示自己看着阿执发呆的傻样,赶紧拿着调羹往嘴里送。
好烫——
一口吐出来,污了地。景墨伸出舌头直叫好痛,清执无奈地递过帕子,景墨用帕子擦了嘴,知道自己丢了人,有些讪
讪。
“都怪这粥太烫了。”景墨发挥少爷本色,轮动有点木的舌头断断续续地将话说完,想将事情推脱。
清执担心地看着景墨,半天才道:“少爷,以后不能再这样迷糊了。”
本少爷本来就不迷糊,景墨想说话,可这舌头痛得厉害,只好放弃。看到清执教训人的表情,景墨心里有些甜,阿执
会做粥,又会关心人,真是个贤妻。该怎么才能将阿执拐走?
清执坐在另一侧的椅子上,担扰地看着景墨道,欲言又止。最后才似下了决心道:“少爷……”
怎么了?景墨不明白清执有何为难的地方,转过头看着他,手中不断地搅着粥。景墨正要追问,回雪居的管事已上门
,对着清执道:“李清执,张管事在外面等着呢。”李清执的脸,刷地白了,回了声就去。
“阿执,到底是怎么回事?”景墨急问,不意问打翻了粥碗。为什么清执要离开,为什么会有什么张管事?这几天发
生了什么事?
清执对景墨不自然地笑笑,道:“少爷放心,只是去领罚。”
景墨知道清执任务失败回教中必定受罚,不知会罚得多重,听方鲤的口气这惩罚怕是不轻,清执拍拍景墨的肩,安抚
道:“不过几日工夫,奴才还扛得住,又不是小孩子。”景墨不是很清楚,但清执说得轻松他也只好信他。
“什么少爷奴才,阿执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兄弟,怎么又改口?”景墨不满意嚷道:“一会叫少爷,一会说兄弟,阿执
比女人变化都快。”
景墨胡搅蛮缠了半天,没从李清口中得了更多的信息,景墨转问管事是怎么回事,却被清执拿话开。可是景墨不会轻
易就放弃,等清执前脚一走,景墨就将管事拎过来,想从他那处得些消息。
管事神秘兮兮地说清执有好事,说清执这次受到教主的赏识了。说完又嘿嘿地笑了。
30.主仆决裂
一灯如豆。
景墨在回雪居里转了好几圈,觉得无所事是,便开始了他的老本行——补眠。这几年景墨时常是没睡饱的懒样,是因
为夜里的时间全被他拿来习武,加之又需得作个不上进的样子给人瞧,就将自己养成了个夜猫子。出了魔教的日子,
倒渐渐跟常人的作息一致,不再日夜颠倒。本该到了睡的时候,可是景墨怎么也睡不着。他在藤椅上翻来覆去,就是
不能安生下来。闭了会眼,就张开瞧瞧门口,有点动静就竖起耳朵细细听。
阿执,你什么时候回来?
清执要去领罚,景墨要跟着,却被清执阻止,说是丢人。景墨知道阿执面皮有点薄,也不强跟着去;便张罗着回雪居
里的人准备了一大堆的伤药和棉布,送到清执的屋里,厨房里也热了水,上了些好柴火温着。
想着想着,景墨就睡着了。等天亮才知道人还没回来,可是等了这么久也不见人,让景墨怎么都放不下心。景墨从藤
椅上起来,准备寻人去。如果阿执见了,他就说自己无聊出来晃晃,不是故意找他的。问了几个人,都不说不清楚。
去了刑堂,也不见人。景墨越发急切,在教里来来回回寻了半天还是不见人。清执就好似平空消失了一般。
他到底到哪里去了?
景墨越找越急,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可又找不到方向。最后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了曾与清执一同办过
事的人,可惜无果。
景墨回想清执走的那天,并无异样,很平常,他说很快就回来。带他走的那个人是个老仆人,年纪很大,躬身驼背,
走路有些很慢,有些不便的样子。如果能找到那个老仆,就能知道清执在哪里了。然而老年人大多干枯细瘦,脸上堆
着层层菊花折子,一看过去大同小异,而且景墨当时没仔细看那老头子长什么样,找起人来也困难。
景墨好几夜没睡,专门在四处折腾,该寻的地方也寻了,硬是没见人。可是上天没为难景墨太久,几日后景墨就在一
个园子里碰上了。
一人提灯,一人走在后面,正要施用轻功避开。却发现那人的身影很熟悉,再细看,原来是阿执。
景墨开心地叫出来。夜色之下,看不清人的神情。清执不知与那提灯人说些什么,那人便到一边候着。清执似乎也是
很诧异,这园子里守卫森严,不知景墨是怎么进来的。不过,转念想到景墨本也是会武之人,也就释然。
景墨寻着人,就拉着清执问东问西,几日不见景墨心中悬着,这下着见人,才放下心来。阿执瘦了,衣服也穿得薄,
但是看不出受了刑的样子。景墨一反常态地唠叨着,就像以前的清执,说了半天不见清执应声,景墨才发现自己好像
有点多话。
呐呐地挠了挠头,不看清执,嘟着嘴道:“阿执……”带着些不好意思。明明就是一起长大的人,自己心中不好意思
个什么?景墨心中不断唾弃自己。阿执肯定不会笑自己,但是景墨就是不好意思。
“你这几日上哪里去了?怎么没有回来?”
“他们没打你吧,打了你多少鞭子,本少爷找个机会替你还回来。”景墨紧张兮兮地问。
“我没事……教主免了我的罚。”尾音带了些不经意的颤抖,景墨以为是这夜里太冷,便开玩笑说阿执太爱美,其实
他穿再多小姑娘都会恋恋不舍的目光看他,不用刻意展示身材。
清执嘴角勾起一抹笑,算是领会到景墨的玩笑,也不多说话。
既然免了罚,清执为什么不回回雪居?是不是不想给本少爷当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