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两方的人各有各的烦恼。渐长的草丛淹没了马蹄,天气越来越暖的五月眼见着就要过完了。战事不紧不慢,染上夏日的温度,缓缓升着温。
近来,军营里没有什么事,看来左贤王是不准备来出其不意。文烈变为主动,乘着赵礼嘉的付出还没白费时下战书,薄薄的纸上承载着交战时间地点,看着手中的纸张文烈竟意外地长吁一口气。这一仗终究是来了,不用再多想,面对面,刀剑相击。
之后,两军对垒。大宋一方有两个将领。而柔然国,只有左贤王一人高高坐在马上站在前方,神色悠然。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兵器的摩擦声越来越响。左贤王的队伍里尽是些高头大马,这左贤王到底用什么法子让马匹在短时间里恢复的?还是他还有备用的马匹?文烈和赵礼嘉心里都在翻滚着各种答案。只见,远处左贤王潇洒撩袍下马,走出三丈,站在文烈队伍的前面,朗声道:“文将军,有疑惑,咱们这仗之后再聊可好?”完全是一派商量事情的口吻,完全没有大敌当前的紧张和敌意。这左贤王到底什么意思?文烈身后的赵礼嘉不由地眯起了眼。文烈也不讶异,下马上前拱手:“左贤王深谋远虑,在下定会洗耳恭听。”这什么跟什么啊,两方的将士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没见着谁打仗之前还有这规矩的。
说完,各自回营。战鼓响起,蓄势待发。匈奴彪悍的骑兵队很是扎眼,而步兵则是少得可怜,马背上的民族说到底依靠最多的还是马。自己这边到底有些吃亏,速度缓慢攻击力不强的步兵很容易就被地方的骑兵给包围歼灭。索性战场边缘还有些隆起的坡谷,虽然在平坦的地面上匈奴优势大,一沾到起伏的地势,那就不一定了。看着不断涌上来的匈奴人,文烈冷静地下着命令,步兵向山谷撤退,骑兵继续交战。匈奴眼见着大量步兵撤退,就呼啦涌上来,阵型也不再完整。左贤王看着已经开始溃散的宋军,得意地瞄向文烈。文烈却丝毫不为所迫,调整队伍,掩护步兵。不知何时,一小批精悍的战马冲到匈奴的左翼,正好迎上追出去攻打逃向山间的宋兵的匈奴人。这意外的一击,匈奴乱了阵脚,支援不上先前脱离部队的那批骑兵,转而和面前的宋军纠缠。这批骑兵,文烈挑选的都是军中悍将,普遍实力很强。仅仅500骑兵就斩杀了匈奴小半边人马。左贤王也不在得意,再看到乱了阵脚的自家队伍。立即选择撤退,看着有些慌乱的左贤王,文烈紧咬不放,被分隔开来的匈奴骑兵也不再镇定。撤退,撤退到后面有人等着呢,文烈冷哼。本以为这声东击西的战术成功了,后面埋伏的士兵能够截杀左贤王后撤的兵力。却眼见着左贤王绕过大道,拐进一条死胡同。文烈吃惊,立刻想策马追上去但被赵礼嘉一把拦下:“文烈,你冷静点,恐怕有诈。”转头吩咐一队人马追上去。被隔离到坡谷的匈奴骑兵速度受限,再加上大队人马已经离去,不费多少力气,就悉数拿下。在战场上,文烈运兵张弛有度。文烈迫不得已被赵礼嘉拉回头,一直呆在帐中等消息,不消半晌。有人来报,有密道。原本是波斯商人用来逃避匈奴抢掠而修建的,左贤王怎么会知道?赵礼嘉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个人,华笙。
尽管文烈和赵礼嘉都显得心事重重,底下的士兵都很高兴,其中不乏好几次对战匈奴的老兵,都在感叹着第一次打得这么痛快。文烈和赵礼嘉对望一眼,不忍心让将士们扫兴,况且到底是把匈奴人追着撤退了,文烈便下令今晚众将士没人都有酒喝,出帐之后,嘱咐厨子,每人只有一杯,谁都不许多喝一杯。若是有人嫌不够,让他到我面前来要。不是不给,是不能,暂时摸不清左贤王的态度,是一刻都不能放松的。
“阿烈,我看华笙不简单。”
“有点,但是他毕竟答应梓优帮忙,应该不会倒戈相向吧,就算他和左贤王有交情。”文烈也不解,又找不出迹象。
“你有没有想过华笙当时是怎么把2000匹马偷运回来的吗?当时我们两个热你都没有去,后来,我觉得事有蹊跷,就去问当时在场的将士。结果,马就是通过秘密隧道运来得。”早就觉得华笙不简单,没想到赵礼嘉竟在文烈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这么多调查。到底是自己疏忽了还是另有隐情。这次交战明显没有尽力,文烈知道自己状态不对,不知道是不是身边多了一个人的缘故。
匆匆吃完饭回到帐中,文烈端坐在案前对着赵礼嘉:“这仗终究是我来打,你还是早些回去吧。朝中恐怕不太平。”
赵礼嘉没有出声,而是施施然开始收拾行李,其实也没有几件。文烈奇怪这次为什么赵礼嘉没有坚持留下来。
“既然你要我走,我就走,你是将军。”赵礼嘉头也不抬卷好仅有的几件薄衫。
赵礼嘉知道此番前来编的理由很是勉强,皇帝和林梓优理解,满朝文武不理解。当赵礼嘉带着人马风尘仆仆地赶来时,文烈的表情明显变了。赵礼嘉知道文烈心里认为是他小瞧文烈的能力,只迎上去简略的一句:“我来了。”
现在自己的心差不多可以放下,看着溃败的左贤王,想着一时半会也不会贸然来犯。赵礼嘉收拾好行李直接倒在文烈榻上睡下,半句话都没有。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文烈以为赵礼嘉生气了。想说软一点的话可是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只悠悠叹口气继续坐在椅子上。
隔日,华笙也前来告别,言语间表示左贤王不可小看。
“那日,左贤王撤退走的密道是家父以前告诉他的,在下未曾知道。”像解释又不像解释实则和左贤王划清界限了。
“他是不会轻易罢休的。”华笙把仅有的一些建议都说了。
跨出帐前,忽然又想到,脸色略变:“暗箭难防,文将军切记。”
文烈当然明白,一向所向披靡的左贤王如今一役,胸中不仅郁积着战败的耻辱必定还有再一雪前耻的疯狂念头。
“多谢华公子。文某自当谨慎!还恕军中事务繁多,文某不便远送,华公子保重!”说完,抱拳。
“文将军严重了。”
赵礼嘉不和华笙一路,本以为文烈是不会来送。结果,等到他跨上自己那匹踏雪时,身下的马轻微地不安,正奇怪的时候,马前已站了一人。
手抚上踏雪的鬃毛,马亲昵地蹭着文烈的手掌,很是享受,大大的泛着水光的双眼直直看向文烈,心仿若被针扎到,更是不敢抬头朝着马上的人说出送别的话。当初皇城外,赵礼嘉送他,今日,两人的身份互换。心下百感交集,自从赵礼嘉到了军营,文烈就没有对赵礼嘉和颜悦色过,自己坚持的就是那一份身为将军而不容侵犯的尊严,而自赵礼嘉带着5万精兵出现在他面前时就知道自己被赵礼嘉过度的爱给激怒了。
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还是当初那个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六王爷吗?为他不顾一切时间距离,也必定为他放低姿态求过圣上。
离别之际才会忆起赵礼嘉的各种付出,生性桀骜的人为了他可以忍气吞声到这种地步,文烈你还在要你那不能当饭吃的自尊有什么用?脑内翻滚的各种情绪,赵礼嘉是不知晓的,只听到一句:“下马。”便乖乖随着文烈转回帐中。
意识到文烈在竭力压抑着什么,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文烈却突然回头,眼眶微红,坚强顿时瓦解,脆弱的一面还是显现出来了。赵礼嘉抽痛,回想文父过世时,文烈的摸样。也是这般被抛弃的摸样,万千言语说不出口。走上前,赵礼嘉倾身,唇绵绵密密地落在文烈的额头,眼角,睫毛,鼻尖,唇角,脸颊,下巴,脖颈,锁骨。最后,是温热的唇,是赵礼嘉日夜思念的唇瓣。浅浅地摩挲,干裂的触感一点也不好,但是胶着的两人就是放不开,直到吮吸到丝丝腥甜,夹杂着文烈滚下的泪水,滴滴蚕食斑驳着赵礼嘉的心。两人都有些哽咽,念到在帐中时间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之久,文烈最终狠下心推开眼前的人,自己别过身狼狈地擦着眼泪。待到呼吸平稳再转身,意料之中的人去楼空,尽管做好心理准备但还是怔忡在原地,气憋在胸口,叫嚣着要冲出这个禁锢。直到帐外将士来报:“将军,您不送送六王爷吗?”
一个插曲,文烈这才喘过气,“不送,刚刚已经告别。大丈夫,哪来那么多扭扭捏捏?”说给部下听也是说给自己听。手有意无意又一次掠过手腕上的小小的夜明珠,心下凄然。当日坐在案前,心里还有期待。如今,人已去,只剩下无尽的孤独和怅然。冰冷的珠子被体温暖化,其下早已愈合的伤口都已经陈旧,随着日复一日肌体的自我修复,疤痕已经渐渐淡开。
不负君卿(二十三)
上升的日头照着草原暖洋洋的,山间却是冷意未褪。更上一层冷意的就是左贤王送来的消息,彻底让文烈陷入冰窟窿。寥寥几个字,意思就是,这仗不打了,咱退后,守着柔然国过日子。
文烈只知道左贤王野心极大,为了抢掠肥美的土地,数次侵犯大宋边境。如今还未定胜负的一仗就让左贤王的野心偃旗息鼓了吗?答案当然是不可能的。正是左贤王反常的行为,文烈才不能冷静。赵礼嘉刚走,摆明了是找准时机让文烈单独来解决这个问题。
在召集底下将士集合之前,文烈在挣扎着是否该拟奏折说明战况。但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奏折在路上一来一回,大半月都过去了。恐怕到时候等到回复已经物是人非了。
阳光这么好,该是正正经经解决些事情了。军中有不少将士从他征伐南疆时就跟随在身边的,就算是将军也不能避免任人唯亲。从来没见过打一仗就跑来将和的众将士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要是真正战场上的事,定不会就此沉默。在计谋上,军中估计只有文烈能够对的上左贤王。
文烈坚信左贤王的目的不在讲和,无奈军中没有军师,论到计谋,刚刚走的六王爷赵礼嘉是最拿手的,就算是华笙也比他有能耐。很久没有遇上“硬来不行就来软的”的对手,左贤王摆这一道,着实为难到了文烈。
众将士看着自家主将烦恼的样子,七嘴八舌道:“将军,不管左贤王耍什么花招,我们就只管接着就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将军,什么风浪我们没见过,这左贤王自然不在话下。”
“是啊,将军。”
罢了,文烈开口:“大家都回去吧,还是不能放松警惕。左贤王要议和,我们便接受他的议和,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看着人悉数退下,研磨,运笔开始回复左贤王。
正在文烈烦恼的时候,左贤王呆在柔然国的皇宫里另有打算。手中拈着文烈写来的信,姑且叫做信吧。手指摩挲着下巴,对着城外的文烈产生浓厚的兴趣。
风打着旋把左贤王手中的纸吹得老远,几缕飘落的桃花花瓣散落下来,衬着其上蝇头小楷仿若一份缠绵的情书。然而,纸上的内容可一点都不浪漫。
“左贤王,如若要议和,则要订立契约,柔然国自此不允许侵犯大宋一寸江山,若违约,大宋定会赶尽杀绝,绝不仁慈。”
滴着鲜血的话不过是在掩饰文烈没有底气的内心。
左贤王冷哼,一脚踩上远处的纸张,脚尖揉捻,脸上浮现的是阴冷的笑,几乎可以顺着人的皮肤扎进骨髓,不禁要打个寒战。
本是议和,左贤王却还是轻松自在,完全没有委曲求全的神情,坐在他对面的文烈却黑着一张脸。左贤王弯了弯嘴角,像是调笑文烈僵硬的姿势,结果文烈的脸更黑了。
“文将军,议和之事容后再说,现在,本万解决你当日在战场上的疑惑。可好?”
这到底是谁在议和啊。议和没有其他侍卫大臣,单单你我二人是什么意思?文烈眉毛上挑,煞是气愤,晶亮的眸子似乎喷着火焰,灼热的视线左贤王照单全收,还略有享受地看着文烈的脸庞。
此时,二人身在柔然国内的一家酒楼,桌前是各种珍馐。文烈在懊悔,本来是由自己掌握大局,议和之事几天前还是写入奏折递交到京城,就算没等到圣旨,贸然为了这件事升入敌方阵营实在是下下策啊。眼前左贤王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摸样,自己反而倒像个败寇。思忖良久,开口道:“左贤王深谋远略,文烈不知,也不想知。现在,文某只想知道左贤王说出的议和之事到底是否算数?”
“算数,当然算。”左贤王笑靥如花,手中的筷子不停地给文烈夹菜。
“堂堂柔然国左贤王,如果出尔反尔,说出去,岂不让天下人笑话。”文烈不动声色,慢条斯理,茶也不喝,菜也不动,僵直在软座中。
好小子,连激将法也使。要知道你可是在我手里,稀里糊涂地跑来,你以为有什么好果子吃?左贤王的笑还在脸上,心内想的却是怎样框住文烈。
房间内飘着如有若无的香味,文烈刚进门时并没有太过留意,现在时间越久,香味就越浓烈。眼前的左贤王还在说着什么,嘴唇一张一合,但文烈已经听不见了,眼前越来越黑,身子一软就不省人事了。早在赴左贤王之约时,部下都一致反对,是他自己力排众议。安排好如果他回不来就退回营,不要来营救。保存实力,迎战匈奴。此决定一出,底下炸开了锅,文烈扫了全场一眼,脸迅速冷下来:“这军营里到底谁是将军?”心急火燎的众将士一下子噤声,眼巴巴地看着将军走出营帐,牵起赵礼嘉留下来的踏雪,只身入了虎穴。
左贤王看着软在椅子上的人,没动,继续吃着菜,酒足饭饱后右手勾起文烈的胳膊往肩上一搭,左手揽过腰,姿势亲密地下了楼。
其实,左贤王把文烈弄到手并不是为了以此为人质来胁迫大宋,如若文烈真被当做人质,左贤王的如意算盘肯定打不成。大宋战功赫赫的文烈将军竟然有一天沦为人质,就算大宋的皇帝救他,他肯定会先自尽的。生为国,死抑不能连累任何人。这是身在沙场征伐多年的将领所具有的骨气和血性。
只是,这手指却不可抑制地划过身边昏睡中的人的脸庞,眼神肆无忌惮的扫略文烈全身,目光中毫不掩饰的欲望在空气中哔哔啵啵作响。迷香里加了催情的药,左贤王自打见了文烈
第一眼就没有忘记过,日夜惦念,俊朗的眉眼,冷冷静静地眸子,还有看向赵礼嘉隐忍又担忧的目光,文烈身上每一处都让他着迷。偏偏文烈的一颗心扑在赵礼嘉的身上,那个阴冷如狼的男人是他最大的敌人,阵前阵后百般护着文烈周全,盯向他的眼神锐利如剑似乎要把他表面附着的借口理由给削割干净。最后还是走了,左贤王便没有了障碍。此番是真的动心,如果放在以前,左贤王看上的人没有不恭恭敬敬匍匐在他脚下的。就算今日在下了迷香也是掂量着药量,怕伤着文烈。干净的床榻,左贤王与文烈一同躺着,迷香的劲头快要散去,催情药的威力现在才显现,只见文烈蹙着眉,脸色微红,额上还沁出薄薄的汗,密密的一层在微微的光照下竟闪现着玉器的润泽饱满,左贤王呼吸明显加快。文烈的体温还在升高,本能找寻冷冰冰的物体,一双手摸索着摸到身边的左贤王,不管三七二十一手脚用力缠了上去。
满足地呼出一口气,喷在左贤王的肩窝,灼热的温度几乎把左贤王烫穿。忍着没有动,暂时的冷意很快又不能满足文烈,加上身体内部的胀热几乎让文烈哭出声,无意识地不停地蹭着左贤王的身体。绷住的弦“啪嗒”一声断了,左贤王感觉到自己再也忍不住的欲望。随着文烈火热唇擦过他紧咬住的唇,一切都晚了,从腹腔里窜上来的熊熊烈火瞬间把左贤王吞噬。
正当左贤王动手之时,耳旁忽然传来一句:“你干什么?”没有动怒,但冰冷入骨。浑身的火热退了一半,左贤王咬着牙换上一副戏谑的表情:“哟,文将军醒了吗?刚刚可是热情似火啊,怎么发翻脸不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