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迟缓地对上他的眼睛:“可是,张忻多年的夙愿一夕之间全部落空,他绝对不会放过姜楣的。”
“好在他以为你和姜楣断了关系,应该无意对你下手。你答应我,要冷静,为自己也为我想想,别再卷进去了。”
“他也叫我不要卷进去……那么,他肯定一开始就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要让矛头指向他自己!这只……这只死狐狸!!!”
“晓——”魏罗一把拽住欲夺门而出的我,“你去哪儿?”
我刚要挣脱他的钳制,莫可抱着一盆紫色的风信子从门外走进来,顺手把门带上了。我被断绝了去路,只得愣在原处和他大眼瞪小眼。
他悠然自得地倚着门板,视线在我与魏罗之间交替:“你们这是干什么呢?拉拉扯扯的。”
我一时的冲动像水蒸气一样蒸发了,回头想想自己这样冒失地跑出去,根本无济于事,我羞愧地低下了脑袋:“我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所以呀,你应该好好休息一天,说不准明天醒来就会有新的想法了。”莫可走过来勾住我左边的胳膊,“我陪你一起想办法。”
魏罗立刻阴沉下脸:“我也是。”
Chapter 33
我一天到晚被夹在魏罗和莫可之间,也不晓得他们是真心帮我想办法,还是合伙来监禁我的,总之我烦不胜烦。
“你干嘛把花都搬到我房间来?”我双臂交缠于胸前,脚尖不耐烦地拍打着地面。
莫可笑道:“我一天没打理它们,它们就会有枯萎的风险。”
“你完全可以回房打理。”我横他一眼,“你的用意可不可以再明显一点?”
他耸耸肩,望向刚结束视频会议的魏罗:“被他发现了。”
“我们再等等看吧。”魏罗合上笔记本电脑,“张忻喜欢稳扎稳打,短时间内还不会有所行动。”
我颓然坐进椅子里:“一个两个都围着那座山庄打转……”
莫可一边修剪花枝,一边悠闲地问我:“那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看起来像个世外桃源,可终究不是,否则也不会引起那么多纷争了。”我端起圆桌上的红茶,啜饮一口,“死了一个姜少祖还不够,下一个又是谁?”
魏罗沉思道:“即使姜楣死了,山庄也不归张忻所有,你用不着担心他的性命安危。”
姜楣似乎有意和我划清界限,自从那一别之后,他的手机就处于关机状态,与我彻底断绝了联系。我一方面恨他不守信用,另一方面害怕他存心想和张忻斗个你死我活,使我陷入两难的境地。正当我犹豫不决时,张忻独自回到家中,并约我到他书房谈话。
“遗嘱的事相信你已经听说了。”他懒懒地靠坐在一张高背旋转皮椅上,笑脸迎着我进来,“你怎么看?”
我停在他的书桌前:“我哪知道,按理说你应该比我清楚。”
“我起初认为姜楣痛恨姜家的人,决不可能主动请求老爷子变更遗嘱,帮他们家解围——看来是我大意了。”他状似苦恼地抚摸着额头,“现今想要得到它就比较麻烦了,姜楣孑然一身,几乎没有软肋可寻。他不像姜宸,身边有至亲的人,并且还有一个杜夏彦,方便我下手……”
我狐疑道:“你凭什么认为姜楣痛恨姜家的人?血浓于水,再怎么说也不到痛恨的程度吧?”
“家丑不可外扬,况且你和姜宸交往那时,姜楣已经被送出国念书,你自然无法了解。”
“你……是要告诉我吗?”
他点点头,将书桌上的一叠资料往前一推。我想了想,随手拿起来逐一翻看。那是些旧的病历簿和治疗单,我越翻越感到诧异,手头微微颤抖起来:“这是姜楣的病历,他好像……长期受到过某人的虐待……”我竭力压制住心头嘶吼的愤怒,伪装出仅仅只是好奇的表情,“那个人是谁?”
他从抽屉中拿出几张光盘:“你想看吗?”
“你就别吊我胃口了。”我笑了笑,盘腿坐到沙发软椅上。
他遥控下墙上的投影屏幕,在电脑上播放了其中的一张光盘。录制在光盘上的画面虽然不太清晰,内容却一目了然,我转回头问他:“莫非你想要我陪你看GV?”
“你仔细看看那两个人。”他按下暂停键,让画面静止在一瞬。
我眯缝着眼睛,迟疑道:“这个人长得好像姜宸……不对,姜宸的肩膀上没有胎记。”
“那个人就是姜少祖。”
“什么?”
我再一看画面,鬼使神差地站起身来,缓缓走近投影屏幕。屏幕上的我的黑影渐渐移动,慢慢遮住了被压在姜少祖身下的少年的影像。
“没想到啊没想到,那位行事果敢、决断英明的姜大少居然是个玩弄自己亲兄弟的变态。”
“太过于优秀的人总会有一方面缺陷的。”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我背转过身,“你今天专程来告知我这些隐情,貌似对你也没有什么帮助。”
他叹息道:“我有烦恼一向找你倾诉,你怎么突然跟我见外了?”
“张忻和你谈什么了?”魏罗见我游魂似的从门外晃进来,将黑胶唱片机的音量调小了一些。
“遗嘱的事。”我仰面倒在床上,“他找我商量也没用,我帮不了他。”
“其它没别的事了?”
“没有。”
我抬起手臂,遮住眼睛,姜楣惨遭人凌虐的画面不停在我脑海里转啊转,弄得我有些崩溃。魏罗在我身畔坐下,伸手轻揉着我的发。我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泪水自然而然地顺着眼角滑落,润湿了耳廓,痒痒的。
他轻轻拿开我的手,柔声道:“和我说说吧。”
“那些伤害他的人已经入土,我的怨恨要向谁发泄……”我握着他的手,用他的手背胡乱擦拭着眼泪,“我觉得自己特别窝囊……当事人都不在乎了,我在这儿难过什么……”
他纵容我的举动,微微一笑,宽解道:“因为你在乎他,你害怕了。”
我哽咽道:“是啊,我怕他早已有轻生的念头……半年前他抱着一丝希望回来,得到的却是路川的死讯……他的心不在我这里,我该如何挽留他……”
“他苟延残喘到今天,还不是因为放不下你!”一直在阳台浇花的莫可拉门进来,“我想当初他决定救你,或许是因为你长得像路川,但如今你确确实实已成为他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我吸吸鼻子,从床上坐起来:“这也只是你个人的猜测吧?”
莫可缓缓摇了摇头:“不是,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便在我耳边说:‘站在我身边的这个人,我无论如何都想要保护他,但我没法时时刻刻守着他,你可以帮我吗?’”
我听后,目瞪口呆。
魏罗担忧地看着呆若木鸡的我,向莫可抱怨道:“现在是什么局势,你还刺激他!万一他兴冲冲地跑去找姜楣,被张忻发现可就麻烦了。”
莫可挠挠腮帮子,讪笑道:“我刚才听见他那番搞不清楚状况的话,忍不住就……”
听完莫可的那一席话,我满心的欢喜霎时间盖过了所有忧虑,正如魏罗担心的那样,我更加无法克制自己对姜楣的思念,时时刻刻都想着要去见他。
这天夜里魏罗加班,我和莫可泡在家庭影院接连看了几部片子。快到凌晨一点半钟的时候,还不见魏罗回来。我旁边座位上的莫可眯着眼睛打起了瞌睡,手中的高脚杯倾斜着,眼看杯中的红酒即将洒到他大腿上,我赶紧帮他稳住:“莫莫,到房间去睡吧。”
他身子一歪,靠在我肩膀上。我瞧他睡得倍儿香,不忍心吵醒他,便直接背他到房间。我前脚刚踏进房门,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随即闹腾起来。我以为是魏罗打来的,随手把莫可扔床上,拿起手机正待接听,对方先我一步挂断了,看号码居然是姜楣的。我的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情绪骚动难平。这时,手机又震动了两下,收到一条短消息。
我依照姜楣发送的地址,连夜开车赶到K市中心区的Winston大酒店。距离当天夜晚举行的派对还有十来个钟头,我于是在酒店开了一间房补充睡眠。
7点半我准时来到会场,见受邀的嘉宾个个都自带了面具,便在门口领了一副浅金色镂花的假面。我走入会场,在戴着各色面具的宾客中穿行,感觉有好几个背影都似曾相识,但终究不能确定。我正犹豫不决,有人从背后拽了我一把,我转过头,瞅见来人一身剪裁合宜的黑色西装礼服,脸上戴着一张做工精致的半截面具,衬着他微微上翘的红唇,有种说不出的韵味。趁我恍惚之时,他拉着我转身朝休息室走去:“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哈?”我迷惑地盯着他的背影,“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他关上休息室的门,把我甩在椅子上:“我几时有叫你来?不许说谎!”
“说你个头!”我大为恼火,“你昨晚发短信约我,手机就在我口袋,要不要拿出来给你检查?”
他微微一愣:“我的手机早就扔了……所以,约你的人不可能是我。”
我怒极反笑:“有没有搞错?之前是谁跟我说:‘我的号码永久不更换,你随时都可以约我出来睡哟~’现在你连手机都扔了,还算不算话?”
“我是这样说的吗……”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总之,你在这里不安全,等会儿你就从后门回去。”
我见他要走,一把拽住他的袖子,想了想,问道:“我刚才在会场找你好久,一直没认出哪个才是你,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他摸了摸脸上的面具:“因为你走来走去,行为相当可疑。”
“切,走来走去的又不只我一个人——要你承认你的眼中只有我,所以一眼便可以认出我,就这么困难?”
“是,很难,像你这样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说出这种话,真的很难。”
我站起来,轻轻揭下他的面具。他俊俏可人的脸不苟言笑,仔细看来,和姜氏兄弟的确有几分相似。他看我沉默良久,忧心道:“怎么不说话?”
“你和姜庭云根本就像陌生人一样,他不可能为你更改遗嘱,是你提出的建议?我不相信,是姜宸逼你的吧?”
“不,我是出于自愿,欠他们家的债我必须还清。”
“什么叫欠?你明明就是他们家的子孙!要说欠,也是他们欠你的,不但生而不养,而且姜少祖还对你……”我被怒火逼出的一席话说到一半,猛然打住,可为时已晚。
姜楣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踉跄地倒退了一步:“你知道多少?”
Chapter 34
“对不起,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心疼地拥抱住他,把脑袋搁在他肩上,轻嗅他身上的味道。
他的肩膀微微起伏,如释重负般地长叹一声,拍了拍我的后脑勺:“我的过去极不光彩,甚至比阴沟里的老鼠还要龌龊,你最好别对我抱有任何幻想。”
“你干嘛把自己说得这样不堪,以为这样就可以把我吓退吗?”我抬头想去吻他,发现自己脸上还戴着张碍事的面具,当即愤恨地将它扯下来。
他哑然失笑,双手捧住我的脸,亲了一口:“我要走了,你快回去吧。”
“我们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我依依不舍地抓着他的手。
他想了想,刚要开口,一个低沉的声音替他作了回答:“没有下一次了。”姜宸风度翩翩地走进来,后边还跟着两位衣冠楚楚的绅士,三人一律戴着白得耀眼的半截面具。
姜楣见势,将我护到身后:“哥,他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放他走吧。”
“哼,没有价值的东西你何必保护?”姜宸扬起右手,身侧的男子立刻将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交到他手上,他转而将手枪扔给姜楣,“当断则断,不要让他成为你的阻碍。”
我看着姜楣接过手枪,看着他低下头思考,我静静的,只是用眼睛贪婪地看着他,因为不管我逃出生天,或是失去生命,都会有好长一段时间看不到他。
他漠然转过身,缓缓抬起右臂,将枪头对准了我的心脏:“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我看见他眼中的自己笑着说:“假如某天你遇上一个和我非常相像的人,你又情不自禁地爱上了他,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抿嘴一笑,陡然举枪射击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室内顿时昏黑一片。我感觉到有人拉住我的手,带我朝某个方向逃去。
我们只顾一味地狂奔,直至摆脱了喧嚣,摆脱了人烟,才渐渐放缓脚步,停下来喘气。
“哈……哈……”姜楣弯腰撑住一根电线杆子,“死到临头了……你还有闲情讲笑话……”
我腿一软,直接跌坐到地上:“讲你个脑子!我那是在警告你,免得你哪天犯病,为祸人间!”
“好吧。”他看了看周围的情况,“歇够了就走,这附近应该有地铁站。”
我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我开车来的,钱包落在酒店了,你身上有带零钱吗?”
“我今天刚好没带钱……”
“那我打电话通知莫可来接我们。”
“最好先不要和那边联系,我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约你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你想过没有?”
我心念电转,用手拍拍额头,恍然大悟。与此同时,外套口袋中的手机响起来,我拿出来接听,简短的对话过后,我无可奈何地看向姜楣:“现在想不回去那边都不行了……”
我挂断电话后,过不久,一辆轿车停在我和姜楣所处的偏僻住宅小区,车内除司机外别无他人,对方好像料定了我们不敢乱来。待我和姜楣先后上车坐定,司机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对不起,我恐怕又要使你为难了。”我无力地将脑袋靠向姜楣的肩头,“早该料到的,张忻不会平白无故告知我那些隐情。”
他一脸轻松地笑道:“你这样冲动的脾气也能在那边好好地生存,简直像个奇迹。”
“可不是。”我勾唇笑望他,“我一直认为自己很幸运,身边有个像魏罗这般可靠的朋友。再来就是张忻,与他相识是幸运,同时也是不幸。假若我和他之间没有利益冲突,他会是最可靠的伙伴。反之,就像今天一样,实在难搞。”
我们说着笑着,很快就到了翡翠郡。我和姜楣肩并肩,用那种散步的速度悠闲自在地走到家门口,伸手推开虚掩着的门扉。厅堂内灯火通明,我望向舒适地靠在沙发上看球赛的张忻:“阿罗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