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机屏幕:“在楼上睡觉。”
“莫可呢?”
“他比较不乖,在地下室睡觉。”
我走过去直接把电视机关了:“把他们放了。”
他埋怨地看我一眼,勾勾手指使唤身旁的助理将一份合同交给姜楣:“除非他签了这份合约。”
“哈?你用他们来威胁他……”我话未说完,已被他的两个手下擒住。
姜楣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处,暗自皱眉:“随便你怎么样,我没有签字的打算。”
“你先别急着拒绝,再考虑一个月看看。”张忻使了个眼色,钳制住我的人便收到指示,拉开我的衣袖,在我手臂上注射了一针不知名药水。
我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透明的液体没入我的皮肤:“什么东西?!”
“一种毒素,潜伏期刚好是一个月。”他意味深长地笑望向姜楣,“你明白的。”说罢拍拍手,站起身来,“好了,我不在这里碍眼,你们随意。”
张忻一走,我就到地下室把昏迷中的莫可背回了魏罗的房间。姜楣自始至终默默地跟着我,一言不发。待我将莫可安放床上,他就停在床柱边,看我从柜子里翻出药箱,为莫可额角上的伤口上药。
“需要我帮忙吗?”他开口问道。
我点点头:“你把那张合约拿给我看看。”等他把合同交到我手上,我看也不看,将它撕了个粉碎,“帮我扔了它。”
他将碎片扔进掷纸篓,又走回我身边站着:“你一点都不害怕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毒素,别听他鬼扯。”我替莫可和在一旁熟睡的魏罗掖好被角,“一个月内你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嗯。”他深深地看我一眼,转身就走了。
我默然望着他渐渐远离的背影,心底不知什么滋味。
隔天清早,我流着口水从梦中醒来,就闻到一股食物诱人的香气。
“快去刷牙洗脸,早餐做好了。”姜楣笑眯眯地端着托盘站在我床前。
我坐起来,反复揉了揉眼睛:“你怎么没走?”
“我昨天带着那支他们给你注射用的针筒去了趟研究所,毒素是真的,并且防治它的药物短期之内无法研制。”
“所以你昨天只是去调查毒素的真伪,并没有要逃走的意思?”
“我能逃去哪儿?”他将托盘放到我枕边,坐上床沿,“你在这里。”
我瞅着他身上穿的荷叶边围裙,笑得一脸花痴:“你今天不走,以后都别想走了,一辈子给我当全职保姆。”说着,我拿起一块三明治就往嘴里塞。
“你不刷牙?”
“吃完再刷,我饿死了。”
他摇摇头,倒了杯橙汁送到我手上:“你昨晚一直没吃饭?”
“我哪有心情,阿罗和莫可都还没醒,不知道张忻有没有对他们动手脚。”
“张忻……”
我见他若有所思,狐疑道:“你昨天见到他,好像并不吃惊的样子,莫非很早以前就怀疑他了?”
“是啊,很早以前,不过那都只是猜测,直到他的手下将你和我从游乐园的鬼屋抓回去,我才终于确定了他的身份。虽然他当时戴着面具,但光看身形我也认出来了……七年前我母亲病逝,我被姜怀吾领回了姜家,过不久,他和他的原配夫人就因为飞机失事丧生。我莫名其妙地被他的大儿子姜少祖扣上罪魁祸首的罪名,长期被禁足在家中,连学校也不能去。那年张忻开始和大姐交往,时常来家里小坐,我见过他好几回。他总是一副温善纯良的样子,说上一两句话就要笑一笑,其实哪有那么多开心的事情。有时我被关在房里,透过窗户就可以看见他们在楼下散步,也有说有笑的。我特别不理解,自己拼命想要逃离的地方,某些人却拼命想要混进来……”他轻描淡写地诉说着一些往事,从他的眼角眉梢依稀还能窥见那时候抑郁的情绪,只是事隔多年,都显得淡了。
我听着听着,慢慢忘记了咀嚼,含糊道:“你想过报复他吗?我是指姜少祖。”
“怎么没想过,有时候我恨不得杀了他,但是我不能够,我还想要重获自由。后来姜氏集团内部发生了一些变故,他自顾不暇,二哥便趁机将我送到国外念书。没过多久,姜少祖又找到了我所在的学校,幸好我及时躲开了,那几天我就藏在一个朋友工作的研究所里……”
“你的那个朋友就是徐晟星吧?我之前见过他,他说你们是在德国认识的,他那时就在一家研究所上班,你还是他的赞助人之一。”
“是的,我每个月都收到很丰厚的生活费,反正自己用不完,就捐给他搞研究了。”
我老大不爽地道:“哼,养小白脸也没有你这么慷慨的——再后来呢?”
“哦,姜少祖最终无功而返,之后的某一天我突然接到二哥的电话,说他遇上车祸,经抢救无效身亡。二哥问我要不要回国参加他的葬礼,我当时心情很混乱,就拒绝了。毕业之后,我回到K市的头一天便去墓园给他扫墓,我发现过往的仇恨早已随时间烟消云散,我甚至已经记不清楚他的容貌。那时候我以为自己最大的阻碍终于消失,满心欢喜地去找路川,谁知道他也不在了……我的仇人和爱人他们统统都不复存在了,那种巨大的空虚几乎将我吞噬,感觉活着就好像在等待死亡的召唤。但我还不能死,欠二哥的人情必须还清……实际上我是不想再与姜家有任何牵扯,我隐隐地觉得,假如当初自己没有踏进他们家的大门,那些灾祸事或许不会发生,路川也不用死了。”说完,他长吁一口气,笑了笑,“你还想知道什么?今天都问了吧,往后这些旧事我不想再提起了。”
我喝一口橙汁,想了想,问道:“姜宸为什么帮你?虽然你们有血缘关系,但你对于他们家的人来说始终是个‘外来者’。姜少祖计较,难道姜宸就不计较吗?”
Chapter 35
“你若早两年认识二哥,肯定要惊讶于他的转变。你大概想象不到,他曾经是个极其热心肠的人。可自从姜少祖死后,他担负下所有职责,决心把从前的那个自己一点一点扼杀掉。他慢慢地向姜少祖看齐,模仿他的行事作风,如今他似乎已经成功地把自己变成了姜少祖的翻版。”
“家族史是一部悲剧,要知道我当初认识张忻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个爱爬墙看海的小屁孩。”我用沾了面包屑的手拍了拍他的脸,踢被下床,“亲爱的苏晓,我去刷牙洗脸,麻烦你收拾一下。”
他惊喜地扯住我的袖子:“你叫我什么?”
我笑道:“苏晓啊,还是这个名字顺口。”
莫可和魏罗一直昏睡到后半晌才清醒过来。我守在床边,看见莫可首先有了动静,便迫不及待地把他扶起来:“我不在家的时候张忻来过了?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嗯……”他卷翘的睫毛轻轻扇动,懒懒抬手揉了揉脑袋,“我看见他们把魏少爷抬回来……敌众我寡,明抢不行,我就想暗地里把他偷出来……结果失败了……”
“那他们有没有给你打针?”
“打什么针?我又没病。”
“没有就好,你饿不饿?快到晚饭时间了。”
“现在还不觉得饿。”
他眯了眯眼,侧过头看见魏罗躺在他身旁,慌忙扑了上去:“我记得昨天他被人抬回来的时候穿的不是这件衣服……”
“我帮他换的,昨天那身有点脏了,怎么了?”我见他仿佛松了口气,顿时明白过来,“那些人不敢觊觎阿罗的,张忻从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他尴尬得抓耳挠腮:“哈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时,魏罗轻哼了一声,幽幽转醒,我又绕到床的另一侧。他迷迷糊糊地看看我们,摸了摸身下的床单:“我明明在办公室,什么时候回家的?”
我转眸一想:“哦,你昨天很晚都没回来,我和莫可就上公司找你,发现你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干脆直接把你背回家。”
“这样啊……”
“对呀,你最近工作繁忙,可得注意身体。”
我只顾着冲莫可使眼色,岂料魏罗冷不防说:“可是你们刚才并不是这样说的,我听得清清楚楚。”
我避开他锐利的眼光,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时,姜楣推门进来:“开饭了。”
“你果然忍不住去找他了!”魏罗一下子坐起来,抓住我的胳膊,“张忻知道你们余情未了,自然拿你来威胁他。告诉我,他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莫可插嘴说:“你看看他手臂上有没有被注射过的痕迹。”
“不用看了,我说还不行嘛。”我只得毫无保留地向他们交代了事情的经过。
魏罗听完我的诉说,怒不可遏地翻身下床,一把揪住姜楣的衣领:“你必须在合同上签字,那座破烂山庄再重要也比不上晓的命!”
“抱歉,我不能答应。”姜楣凝然望着魏罗,“我会想其它办法,一旦失败,我决不独活。”
我见魏罗抡起拳头,手忙脚乱地冲上前劝架道:“合同是我撕的,我希望他能保住山庄,还清欠姜宸的人情债,往后他与姜家就再无瓜葛了。”
魏罗愤然道:“你这是在拿你的命做赌注,赌他的自由——如果他失败了呢?如果他根本就不需要自由,他只是在利用你呢?”
我勉强笑道:“如果的事,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结果?我的人生从来不留遗憾,阿罗,你就再纵容我一次吧。”
魏罗神情冷峻地看了我一阵,像是做了某种艰难的决定,放开姜楣,一面和我说道:“你知道我拿你没辙,但这件事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你我各自行动,互不相干!”他撂下狠话,摔门离开了房间。
我怅然若失,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床上:“他真的生气了,这是要和我决裂吗……”
“怎么能算决裂呢,他是在为你的事情奔波。”莫可轻轻敲了敲我的脑门,“你啊,还像个小孩,不过真幸福。”
我一下抓住他的手,仿佛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别的人我信不过,你帮我把他追回来好吗?而今他和张忻的势力悬殊,一定不能让他冒险!”
“好、好。”他回握住我的手,拍了拍我的手背,看向一直静默地站在一边的姜楣,“不填饱肚子可没力气办事呀~”
莫可当天就出发去追魏罗,临走前和我们约定日后在S市会合,于是我和姜楣在别墅歇了一夜,第二天便收拾行李搬去了S市的旧公寓。
“苏晓,我右眼皮一直跳。”我坐在藤木椅子上扇风,看着姜楣忙进忙出地打扫房间,“会不会有灾难发生啊?”
“你昨晚没睡好才这样。”他停下来喘口气,“帮我把客厅的地板拖了,省得你胡思乱想。”
我不情不愿地到阳台拿了一把拖把进来:“我们若是常住,就请个钟点工吧。”
他笑道:“洗衣、做饭、搞卫生都有我,请什么钟点工?”
“让你堂堂一个海归沦为小保姆,我于心不忍。”
“那以后你来做家务,我外出赚钱。”
我不置可否,将拖把放入桶内,浸湿、拧干,看他仔细清扫着角角缝缝里的灰尘:“嗯,你说我能看到一个月后的太阳吗?”
他立马扭过头来:“你后悔了?”
我假装苦恼:“干嘛老是问我这个问题,你一问我又有些退缩了……”
他怔怔地看我一会儿,放下扫帚,走过来一把抱住我:“别后悔,别退缩,别放弃我好吗?”他轻轻磨蹭着我的脖子,“昨天魏罗走的时候,我真怕你会跟去……我知道我们之间的感情并不牢固,一开始就是我骗来的……”
“你知道就好。”我嗅着他的头发散发出的清爽的味道,有些心不在焉,“你昨天洗头用的是哪瓶洗发水?我记得我没买过这种味道的呀。”
“你在摸那里……”他掰开我游移在他臀部的狼爪,“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又开小差了。”
我怏怏不乐:“我都肯拿命来赌了,你还担心什么?该犯愁的是我,你到现在还不肯把全部感情放到我身上。”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放?”
“那你说那三个字给我听听。”
“……”
“看吧——”
他垂头搭到我肩膀上,沉默好一阵子才闷声闷气地道:“徐晓……我……爱你……”
我用下巴磨蹭着他的头发,手拄拖把犹豫了一下:“要不我们先办事再搞卫生,一会儿连床单一起洗了,哇……”话到一半,我毫无心理准备地被他打横抱起来,“什么情况?!”
“你不是想做吗?”他笑得一脸奸邪,“我也觉得先办事再搞卫生比较方便。”
“我恨公主抱!再说,我抱你不是更合适?”
“我让你好长时间了,你不能让让我吗?不然技艺真的会生疏!”
我推开天台的门,一阵凉爽的清风扑面而来,天台上晾晒的一张张花色各异的床单迎风招展,被午后充足的阳光照射得有些晃眼。姜楣就隐在两排床单中间,嘴里吟唱的小曲也显得飘忽,找不着调子。我愣愣地站了一阵,嚷嚷道:“你丫唱什么歌,难听死了!”
“啊?”他掀起一张格子床单低头钻了出来,“你怎么不在屋里多歇一会儿?”
我拉长脸,嘀嘀咕咕道:“家里有阳台,你还特意跑来天台洗床单,出来也不打声招呼……”
“不是你嫌我吵着你休息了吗?”
“哼,反正你下次出门记得给我留张字条,别让我以为你跑了。”
他讨好地笑了笑:“这段时间我可能要出门办事,先跟你打声招呼。”
“嗯。”我转身走到铁丝网边,放眼成片绿树掩映的S中教学楼,“你的母校离这边不远嘛,改天我们去走走。”
“好啊。”他悠然踱到我身后,用双手圈住我的腰,把脑袋搁到我肩膀上,“等以后你想去哪里我都奉陪。”
我喜上眉梢,微微偏过头看他:“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你一会儿对我表白,一会儿对我承诺。”
“今天是我们正式交往的好日子。”
“哈?!你今天才录取我?我可早把你内定了啊!”
他傻呵呵地笑了一会儿,与我交颈亲吻起来,一番缠绵,我们意犹未尽地离开了彼此的唇。
“想什么呢?”他伸出粉嫩的舌头,舔掉我嘴角的银丝,“这种时候你都能开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