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恩笑道:“可也结实了很多。”
崇华将他放置到床上,侧躺在他身边,深深凝望着对方,瘦了,也黑了,但在他眼中,仍是漂亮得惊人。
“崇恩,我很想你……”呢喃着,嘴唇在他脸上游走着,从眉头到脸颊,再到鼻尖、下巴,偏偏不触碰他的嘴唇。
崇恩发出不满的抗议,见到崇华眼中的笑意,才知他是故意如此,于是揽住他的脖子,用力吻了上去。
那夜,崇华不知厌倦地要了一次又一次,崇恩纵然疲惫不堪,还是听话地奉上身子任他予取予求。他心中知道,崇华对他的爱,远比他能想象的还要多,这样深重的爱,将他的整个灵魂都能填满,让他无以为报。
爱语,倾吐自唇间,只有彼此才能懂得,这份情深,这份真切。
第二日清早,勤政的皇帝陛下居然破天荒的没有早朝,让众臣议论之余,纷纷猜测,莫非年轻的皇帝是身体抱恙?
“沈大人,请留步!”
沈淮刚走出天和殿,就被夏侯延年叫住。
“丞相大人有何事?”沈淮懒懒地问道,难得不用早朝,可以过个清闲的早晨,他可不想被这迂腐的老家伙打扰。
“沈大人可知皇上没有早朝是何缘故?”
“丞相大人都不知道,在下又岂会知道呢?”
“传话的公公说,皇上是身体不适,可昨日晚些时候,老夫还见过皇上,并未有何不妥。老夫猜想,皇上也许是为安平王的事忧心才无意早朝的。”夏侯延年摸着花白的胡子,推测道。
“哦?此话何解?”沈淮问。
“安平王打了胜仗,本是举朝欢庆鼓舞的,可那么多日了,凤翎军却迟迟不归,只怕……其中有何变故啊!”若是安平王心生异心……可能吗?崇恩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学生,他的品性如何,难道自己还不知道吗?可为何,却还是心生不安呢?
“在下认为,丞相大人是过虑了。”沈淮冷笑着,转身欲离开。
夏侯延年在身后唤住他:“那沈大人认为,安平王何时班师回朝呢?”
“等他想回时,自是会回来。”沈淮戏谑地挑眉一笑,心中暗自冷道:也只有你们这些蠢货,才会以为那个安平王单纯无害。恐怕他的野心,早就超乎你们想象了。等着看吧,很快就会好戏连连了。
崇华很早就醒来了,只是视线不舍离开枕边的人,温柔地抚着他的发丝,凝望着他安详恬静的睡颜。不想早朝,不想见任何人,只想这样守着他。崇华心中轻叹,难怪前朝有那么多帝王,为了美人而放弃江山,纵被后世唾骂也在所不惜。守护着心爱之人的满足感,即便是坐拥万世江山,也无法比拟。
许久,崇恩终于醒转过来,一觉好眠,让他身上每一处都复活了过来。
“什么时辰了?”崇恩揉着眼睛问。
“已经过了晌午了。”崇华笑道。
“原来睡了那么久了。”崇恩长叹,自己有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若是想睡,就再睡一会儿。反正仗都打完了,你可以好好休息,当一个养尊处优的安平王。”崇华无心之话,却让崇恩一下变了脸色。
崇恩突然匆忙地披上中衣,翻身下床,双膝跪在床前。
崇华被他这一举动吓了一跳,惊问:“你这是做什么?”
“微臣大胆,请皇上答应臣一件事。”崇恩恭敬地俯身在地,不敢抬头。
崇华莫名地问:“究竟什么事情?为何要跪,不能好好说吗?”
“臣请皇上赐凤翎军足够军饷,以供军需。”
“军饷?难道之前给的那些还不够吗?再说,雅尔丹已退兵,白泽危机已除,凤翎军可以立刻凯旋归来,再要军饷做什么?”
崇恩闭上眼,鼓起勇气道:“臣……臣想继续打下去,直取雅尔丹都城,金乌!”
崇华怔了怔,半晌才回过神来,相信自己听到的不是幻觉,呐呐道:“你想打到雅尔丹都城?那你这次回来,难道只是为了军饷……哈哈哈”崇华忽然仰头狂笑起来,几乎笑出了眼泪,“原来你只身一人快马归来,原来昨晚的温情,都只是筹码,是用来交换军饷的等价筹码吗?”
“不……不是……”崇恩百口难辨,他该如何让崇华明白,他对他的思念,对他的爱,是真的,可希望获得军粮……也是真的。
“殷崇恩,你好样的!”崇华怒火中烧,将案头所有的东西统统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破碎声。“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一个可以予取予求的笨蛋?还是可以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傻瓜?”
崇华愤怒地脚踢着地上的碎片,崇恩一动不敢动地俯跪在地,纷飞的碎片刺破了他的手和脸,他却一声不吭。崇华发泄了一通,才步履不稳地走出房间,在这一刻,他是真的不想看见崇恩的脸。
“皇兄!”崇恩大声唤住他,崇华心一软,还是停下了脚步。崇恩跪行到他脚边,重重磕下一个头,几乎哀求道:“请皇上答应……赐凤翎军军饷!”
崇华倒吸一口冷气,再难忍地一字一字道:“朕,不允!”说罢,转身拂袖而去。
第二十九章:还如一梦中(二)
这日,丞相府迎来了一位难得的贵客,把众人弄了个措手不及,夏侯延年诚惶诚恐地将贵客请上座,命人备齐酒菜,不敢怠慢。
那位贵客正是当今的皇上,只是,崇华明显心情欠佳,没有只字片语,一个劲儿地喝着闷酒。
夏侯延年屏退了下人和家眷,在一边作陪,“皇上今日大驾光临,微臣实在准备不周啊!”
崇华没有理会他,隔了片刻,突然问道:“丞相,国库里还有多少银子?”
夏侯延年对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不知如何回答,“应该,应该还算充足吧!皇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朕想动用一下国库……”崇华仰头饮下一杯酒,声音有些沉闷。
“皇上是想做何用?”夏侯延年犹豫地问:“如今南方旱灾肆虐,微臣和其他几位大人,正打算上奏请求开国库赈灾……”
崇华看了他一眼,回道:“的确应该赈灾。是朕疏忽了,早就应该下旨了。”
“那皇上要动用国库是想……”若不是为赈灾,那又是为哪般呢?
“朕想用作补充凤翎军的军饷。”
“凤翎军?”夏侯延年心中一紧,“凤翎军要那么多军饷做什么?”
“出兵金乌!”崇华又是一口喝下一杯酒。
夏侯延年闻言,瞠目结舌,“金……金乌?是安平王提议的吗?太荒唐了!皇上千万不能应允啊!”
崇华冷道:“不是,这是朕的意思。是朕要他出兵的。”
“皇上!”夏侯延年惊呼,以他对皇帝的了解,他敢打赌,皇帝虽年轻,但持重沉稳,绝不会做出那么冒险的决定。虽说是兄弟情深,但皇上为何要那么维护安平王?甚至不惜为他背上罪名吗?
“不必多说了!”崇华打断他,“赈灾的事情,就麻烦丞相去安排吧。至于凤翎军的军饷,朕会自己想办法,绝不动用国库!”
“敢问皇上能有何办法?”夏侯延年壮着胆子问。
“先停下皇陵的修建工程,挪出一部分银子吧。”
夏侯延年震惊,要知道,中元历代皇帝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为自己建筑皇陵,那是皇帝百年归天后的宫邸,对每一个中元帝王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事情。他怎么都没想到,皇帝为了给凤翎军凑军饷,居然愿意动自己的皇陵!
“万万使不得啊,皇上!皇陵的修建,工程浩荡,影响深远,关系到皇族列祖列宗的颜面,停不得啊!”夏侯延年惶恐地下跪。
崇华摇头叹道:“爱卿言重了!朕还年轻,本来就用不着那么早修什么皇陵。何况,人死后,不过黄沙一捧,埋在哪里不都一样!”
“皇上!”夏侯延年见阻止不了他的决定,转念一想,突然灵光乍现,道:“微臣有一人推荐!皇上若想既不动用国库,又能凑到大笔军饷,此人一定有办法!”此人乖张多计,深不可测,一定能想到什么奇怪的阴招。
“哦?是何人?”崇华疑惑地问。
“正是当朝太尉大人,沈淮!”
崇华回到寝宫的时候,已是深夜。夜凉如水,一名宫人过来禀报,安平王已经跪了一整天了,任谁劝都不肯起来。
崇华叹息:崇恩啊崇恩,如果不是为了凤翎军,不是为了雅尔丹,你还会执着于此吗?
“朕现在不想见他,朕今晚去别处睡吧。”崇华说着,转身欲走。
“皇兄!”一声呼喊传入耳中,只见崇恩跌跌撞撞地从门口走了出来,由于跪了太久,膝盖已变得弯曲不能伸直,短时间无法恢复。
“皇兄,你真的那么不想见我吗?”崇恩直直地看着他。
“崇恩,我想冷静一下,不想和你再吵架!”
“我知道你心里怨我,觉得我无情无义,是不是?”崇恩继续不依不饶,崇华烦躁地转过身,躲避他的目光。
“我今日想了一天,军粮的事情,我会自己解决,不再求你了!但是不管结果如何,出兵金乌的决定,我是不会变的!”崇恩说。
“混账!”崇华终于忍不住,大声骂了出来:“朕不下旨,你敢出兵?朕既可以封你为凤翎军统帅,也就可以除去你统帅的头衔!”
“凤翎军是我一手带出来的,除了我,整个朝廷,没有人有资格统帅他们!不管有没有你那一纸圣旨,不管有没有军饷,我都会出兵!”
“殷崇恩,你越来越胆大了!你知不知道,没有圣旨,私自作战,那是死罪!还是说,你如今手握兵权,想造反了?”
崇恩眼神闪烁了一下,咬牙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崇华怒道:“来人!将安平王殷崇恩押入大牢,若有反抗,以谋反之罪论处!”
殿外的侍卫纷拥而入,冒着寒气的刀剑兵刃将崇恩包围。
崇恩淡然一笑,没有任何反抗,“大牢在哪里,本王清楚得很!不用你们押,本王自己走!”说完,大步向外走去,也没一个侍卫敢阻拦。
崇华头疼地揉着额头两侧,心中如一团乱麻,不知该从何处解开。
没多久,太尉沈淮接到圣旨,被宣入宫。
“皇上深夜宣微臣入宫,不知所为何事?”即便是深夜入宫,沈淮却仍衣着华美,一身墨紫的暗云纹锦袍,配上精美的白玉紫鹿皮腰带,优雅华贵,有几分慵懒,却不露一丝疲态。
“沈太尉,有一件事,有人说,只有你能帮朕想到办法。”崇华开口道。
“微臣领君俸禄,理当为君解忧。请皇上明示。”沈淮的言语,永远都是滴水不漏。
“朕想征集一笔军饷,但不想动用国库,可有办法?”崇华问。
沈淮笑而不答,忽然顾左右而言他,“方才禁卫军有人向微臣禀报,说就在今晚,天牢里关进一名重犯,罪名是谋反作乱,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
“这与你无关。”崇华微微变了脸色。
“皇上忘了吗,目前微臣还在执掌麒麟阁,昊天城的安危也在臣职责范围之内。”
“这昊天城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吗?”崇华反问,“你又何故假装不知那人是谁呢?”
恐怕崇恩一脚刚踏进昊天城,沈淮就已经知道了吧。
“那么,皇上要征军饷,也是为了天牢里的那人了?”沈淮饶有兴致地问,也不担心会触及皇帝的逆鳞。
“这些不需要你问,朕只是问你,是否有办法?”
“办法,自然是有的。”沈淮说道:“只是,微臣并不想帮他。”
崇华长叹口气,道:“不是帮他,而是帮朕。如果是他的愿望,即使倾尽所有,朕也想帮他实现。”
“哪怕明知他走的是一条不归路?”沈淮问。
崇华闭上眼,重重点了头:“对,哪怕明知他的决定是错误的,哪怕明知他走的是不归路,但是,只要看到他失望而决绝的眼神,朕就没办法拒绝,没办法看他伤心难过……”如果真要有一人承受痛苦失落,承担千古骂名,那就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吧。
沈淮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崇华,目光深邃而复杂,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良久,他才开口道:“微臣明白了。军饷的事,就交给微臣吧。”
昊天城最贵的酒楼,且留亭,举办了一场隆重而奢华的盛宴。
那日,且留亭所在的南郊,被禁卫军重兵把守,除了且留亭,南郊所有酒楼酒肆歇业一天,除了酒宴邀请的宾客,所有平头百姓和来往路人,都不得入内。如此神秘且尊贵的酒宴,几乎是皇家盛宴的等级了。原因只有一个,此次盛宴邀请的宾客,是五十位中元最富的顶尖商人。
商人的地位本来不如士族,但在真金白银面前,哪个士族官僚能抵抗?所以在中元,富有的商人,仍是地位崇高,不输于官员。这次的五十位顶尖商人,有盐商、米商、酒商……来自天南地北,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任何一个人的家底,都富可敌国。
且留亭的老板解语,巧笑倩兮,罗裙翩翩,周到地招呼每一位贵客入座。她一年前刚嫁作人妇,丈夫是一员朝中的大臣,虽品级不高,但为人谦厚正直,对她万般呵护,也算有了一个极好的归宿。
解语见宾客已到齐,便道:“各位老板今日都肯赏脸前来,实在令小女子感激万分,不过,今日邀请诸位的真正主人,并非解语,而是另有其人。”
“解语姑娘,别卖关子了,到底是谁请我们来啊?”虽然知道解语已经嫁人,但仍有不少人习惯性地称呼她解语姑娘。
“是啊是啊,你总要告诉我们,是所为何事吧?”
解语轻笑,“诸位老板,请少安毋躁。先饮些酒水,吃些佳肴,很快就会知道了。”
不知所以然的宾客闻言,也不管那么多了,各自举筷动杯,他们中,有些互相认识,有些只闻其名未见过面,毕竟在座的都是名门望族,平日里要见面还难呢,难得趁这样的机会,互相攀个交情,也许将来对自己有利呢。何况,且留亭是昊天最出名的酒楼,经常有皇孙贵族光临,总不可能行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所以,放下心来,互相敬酒聊天,俨然把这场盛宴当做一次各行商贾的聚会了。
酒过三巡,醉意正酣时,忽然,门被重重踢开,几列士兵气势汹汹地冲入,整齐地站在一侧,将众人包围住。那些士兵个个身形高大,年轻俊挺,身穿黑色蟒服,腰系藏青鸾带,佩黑金弯刀,腰上的青玉麒麟佩甚为惹眼。
有眼尖的叫了起来,“禁卫军!是禁卫军!”
众人炸开了锅,纷纷不安骚动起来,有些胆小的想退席,可所有的出路,都被禁卫军封死了,谁都出不去。
正在此时,一名身穿黑色朝服的男子信步进入,他身形颀长,气质华贵,俊美魅惑的脸上带着些许邪气,冷冷扫视了一圈在席的宾客,大大方方地在正前方的太师椅上坐下。跟在他身侧的,正是解语,见他坐下后,递上一杯香茶,那茶盏竟是难得一见的黑瓷所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