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万里大漠竟然真的下起了雨!所有人都惊诧了,士兵们纷纷跑出营帐,欢呼着沐浴在雨中,让纯净的雨水冲刷一身的血污。
秦烈跑上城楼,对崇恩叫道:“看见没?也许这是上天的旨意!皇帝亲临,才会天降甘霖!崇恩,开城门吧!”
崇恩跌坐在地,直到雨水将他的衣袍全都打湿,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不是做梦!莫非真是老天给他的暗示,崇华的到来是一件好事,所以才会降福大漠!
“秦烈……开城门,开城门!”
城门大开,一列车队缓缓入城。
车上走下的年轻男子,俊挺威仪,气度非凡。崇恩眼中带泪,走上前,与他拥抱在一起。千言万语,在这一刻只化为一声叹息。满足的叹息,幸福的叹息。
“那个男人是谁?”阿离好奇地问秦烈。看他的雍容风度,不像普通人,莫非又是一个什么王?
秦烈刚欲作答,殷于飞先开口道:“他是安平王在昊天的朋友,一个商人,行商途中经过鬼车,才来叙旧一番。”
“哦?是吗?”阿离对他的解释将信将疑。
夏侯云很远就看见了沈淮,飞奔着投入他怀中,“哥哥,哥哥”地不停叫着,又哭又笑,哪儿还有半点平日文静乖巧的样子?
沈淮一向不会哄小孩,只好抱着他,任由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擦在自己的衣服上。
崇恩对知情的几人都下了令,绝对不许泄露崇华的身份,违者杀无赦!所以夜晚并没有盛大的欢迎酒宴,只有甜蜜的相聚。
夏侯云坚持要和哥哥一起睡,崇恩自然是同意的,什么理由大家心知肚明。
大漠里早晚温差大,早上还是酷暑难耐,到了晚上则夜凉如水。沈淮躺在榻上,怀中是好久未见的弟弟。夏侯云躺在哥哥怀中,絮絮叨叨不停地讲述着离别后发生的事情,和自己的思念之情。沈淮一边含笑听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说话,一边轻握住他的手腕,不着痕迹地为他诊脉,发现他身体并无异样后,才放下了心。
夏侯云说得累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沈淮怀中,昏昏欲睡。沈淮不由将他搂紧了些,嘴唇碰触着他的额头、脸颊,享受那份温润柔滑的触感。见夏侯云睡沉了,才起身替他宽衣,拿了毯子正欲覆在他身上,忽然发现夏侯云的中衣散乱处,若隐若现可以看到心口的肌肤有一道细小的红色。
沈淮解开夏侯云的中衣,让他洁白无瑕的肌肤曝露在自己眼前。果然,心口处有一道蜿蜒的红色伤痕,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仿佛一道红线,大约两寸长。沈淮修长的手指从伤口上轻轻滑过,夏侯云只觉胸口有一阵酥麻感,顿时醒了过来,见到哥哥的举动,羞的小脸通红。
沈淮俯下声,柔声问道:“云儿,这里是怎么伤的?”
夏侯云还在半梦半醒之间,听他一问,努了努嘴,含糊地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伤的……反正一点都不疼……”说完,又侧头睡去。
沈淮怕他受凉,忙将他的中衣系好,抱入怀中暖着。沈淮的怀里十分温暖,夏侯云睡的暖暖的,舒服极了,嘴角洋溢出甜美的笑容。但此刻睡的正香的他,却没看见沈淮微微皱起的眉头和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第四十二章:恶魔之咒(三)
崇华早上起身时,已经不见了崇恩的身影。昨晚两人说了一夜的话,互诉离别后的思念,直到天蒙蒙亮时才相拥而眠。崇华微笑,心中暗想:这元帅还真不好当,整天操心不说,连个安稳觉都睡不了。相比起来,还是他这个皇帝比较惬意。
此时,早起的崇恩和秦烈正在鬼车城外练兵,随着染病的士兵越来越多,每日参与练兵的士兵相对就减少了不少。袁婷芳将城西的空地改建成了患病士兵的隔离地,日夜不休地研究病因,但总也找不出因由来。
殷于飞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崇恩他们的练兵,今日由秦烈负责带领士兵操练,他得了一日空闲,只需在旁观看即可。忽然,发现身边不远处,也站了一人,颇为悠闲地看着他们的练兵。
“沈大人,真有闲情逸致啊!”殷于飞笑着迎上前,没想到沈淮也会那么早起。
沈淮冲他点了点头,算了打了招呼,目光在那些士兵的脸上状似无意地游移着。
“沈大人可有什么指点吗?”殷于飞问道。
“凤翎军一向军纪严明,练兵严苛,还有什么可指点的?”
殷于飞听不出他是嘲讽还是真心称赞,不知如何接口。
沈淮突然视线定在一处,问:“那个小孩是谁?”
“谁?”殷于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他看着的正是阿离。“那是阿离,在秦烈的军中。”
“他不是中元人。”沈淮说道,并非询问的口气,而是肯定。
“是啊,他是大漠中的孤儿,以前被乌掖的城主收养,后来才加入我们。”
沈淮勾唇一笑,“好重的杀气啊。”
“杀气?”殷于飞哈哈笑道:“沈大人真会说笑!哪个士兵还没有点儿杀气啊?”
“可他的杀气是冲着……”沈淮眼神一转,指向崇恩的方位。
“你从哪儿看出来的?”殷于飞不由地严肃起来。
“呵呵……”沈淮轻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这里,敌意,懂吗?”
“你是说他很可疑,可能对元帅不利?”殷于飞紧张地问道。
“我可没这么说,殷将军。”沈淮伸了伸懒腰,转身正欲离去。
殷于飞在他身后叫住了他,“沈大人,兹事体大,请你说清楚!”
沈淮不屑地耸耸肩,没有理他,继续迈步离开。
殷于飞急了,转念想了想,叫道:“你不说就算了!反正最常和元帅在一起的人是云儿,如果阿离真想对元帅不利,云儿一定会保护元帅的!”
果然,沈淮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一脸冷霜。他生平最厌恶的,就是被人威胁,没想到殷于飞竟然敢触碰他的软肋。
“哼,世子殿下好口才啊!”
殷于飞知道惹了沈淮不快,这才恭敬地抱拳道:“一时口快,请沈大人包涵。如果沈大人真看出了什么,还请不吝赐教。”他早就感觉到阿离的可疑,可是秦烈却十分信任他,让他两头为难,却苦无证据。
沈淮走到他面前,目光幽深:“要想狐狸露出尾巴,只需抛一块肉给它。”见殷于飞还是一脸茫然,便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殷于飞豁然开朗,笑道:“多谢沈大人赐教!”
沈淮暗自叹息,真不知道这些心思单纯的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那日傍晚,崇华在主帅帐中召见了崇恩、秦烈、殷于飞、夏侯云和袁婷芳,仔细询问了目前军中的病情。
“朕已经书信给夏侯丞相,请他召集宫中的御医前来,虽然未必能解燃眉之急,但御医中不乏能人,也许能看出什么端倪来。”
崇恩对他说道:“皇上,如今最有希望帮到我们的,恐怕还是袁姑娘的义父袁无忧袁先生。”
“袁药王吗?朕以前也有所耳闻。”
“皇上、王爷,民女已经书信义父,而且昨日收到了义父的回信。”袁婷芳突然开口。
“真的吗?”崇恩大喜,“袁先生说什么?”
“义父说,他曾经见过这种病症,知道如何应对,他写了方子给我,让我依方配药,他也将亲自动身前来。”
“那太好了!”秦烈和夏侯云都高兴极了。
“看来我们的士兵有救了!”崇恩也激动不已。
殷于飞和袁婷芳对视一眼,说道:“皇上,凤翎军的士兵们因为这个怪病而惶恐不安,担惊受怕多日。如今袁姑娘已得到药方,不如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我们的士兵,安定军心。”
崇恩点头道:“如此甚好!于飞,你和秦烈就将这个好消息宣布下去吧,让大家安心即可。”
秦烈和殷于飞领命,和袁婷芳一起退出帐外。
崇恩坐到崇华的身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终于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辛苦你了!”崇华握住他的手,含笑轻道。
夏侯云吐了吐舌头,悄悄退了出去,将一方天地留给他俩。
入夜,袁婷芳正在帐中看医术,突然帐外黑影一闪而过,她微微抬眼,更加用力地攥紧了手中的书。
该来的,终于来了!
“啪”一声,不知什么东西从头顶飞过,帐中的蜡烛灭了,瞬间陷入黑暗之中。
“啊!”袁婷芳一声尖叫,立即低下身钻到案下。只见黑暗中一道白晃晃的刀光划过,又一道黑影从袁婷芳的身后跳出,“铮”一声,是兵器相接的声音。
来人没有想到帐中除了袁婷芳,还有一人,不由楞了一下,给对方占了先机。
帐中地方狭小,两人虽打得不可开交,却都屡屡施展不开身手。袁婷芳趁两人交战之时,正欲悄然逃出帐外。
那来人见状,一个旋身,一刀劈向她的头顶,正在刀落之际,又一人飞身扑来,将袁婷芳挡在身后,单手硬生生地握住了他的刀刃。
此时,帐中的灯火再次亮起,众人的面目也清晰可见。
袁婷芳看见那个及时为她挡住一刀的人时,大惊失色,“秦烈!”
那握住刀刃的人正是秦烈,鲜血顺着他的手掌向下流淌,在地上汇聚成了一个血泊。但他仍不知疼痛一般,握紧了对方的刀刃不松手,一脸的震惊。
“阿离……为什么?”声音如梦呓一般。
阿离眼神有些慌乱,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回头看了一眼最先攻击他的殷于飞,冷冷道:“原来这是一个圈套。”
殷于飞提剑走了过来,“是一个圈套!袁姑娘故意说得到了药方,就是为了引你上钩!”他今夜一直悄悄躲在袁婷芳的身后,等待着猎物上门,原来这一切只是一个试探,他也没有把握阿离是否会来,但没想到他果然来了。
“你们根本没有药方,也解不了瘟疫!哈哈哈”阿离突然仰头大笑:“好,太好了!太好了!”
殷于飞举起剑指着他,厉声问道:“阿离,你到底是什么人?”
阿离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们不都猜到了吗?”
“你是雅尔丹人……”秦烈眼眶通红,怒道:“原来你一直在欺骗我们!”
“骗你们又怎样?”阿离瞪着他,一脸满不在乎。
“啊!”秦烈大吼一声,手上用尽全力,只听“况”一声,阿离的刀刃居然被他生生折了下来!
秦烈将沾满自己鲜血的刀刃狠狠摔在地上,“我把你当兄弟,你却一直把我当傻瓜!”
袁婷芳抓起他的手,担心地道:“我先帮你止血,再这么流下去,你血就流干了!”
秦烈甩开她,用鲜血淋淋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流血的地方,是这里!”
“秦烈,不用和他多说什么!他是我们的敌人!”殷于飞心疼秦烈的伤,但他知道,恐怕最伤的,还是秦烈的心。
“你说的没错!”阿离扔下手中残破的刀柄,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寒光一闪,向秦烈的面门刺去。
秦烈没想到他身上还有兵器,晃身一闪,拉着袁婷芳躲过一刀,却也让出了一道出路给阿离,只见他身影迅速闪过,冲出帐外。
“别让他跑了!”殷于飞叫着,提剑去追。
阿离正向帐外的一匹马跑去,突然头顶一道人影掠过,电光火石间,咽喉已被人牢牢锁住,无法动弹。
他侧脸看去,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阴鸷冰寒,让人心生畏惧。
殷于飞和秦烈追来,见到那个控制住阿离的人,都放下心来。
“沈大人,多谢了!”殷于飞道。
沈淮笑了一下,只在阿离身上轻轻几下,便折了他的手脚关节,阿离一声痛吟,只觉四肢无力,软软摔倒在地,再也使不出任何力气。
“来人,将他押下去,严加看守!”殷于飞下令,一旁的士兵忙提起阿离,将他一路拖了下去。
秦烈神色复杂,身体在微微颤抖。殷于飞不知该如何安慰他,轻轻握住他的肩膀,想将自己的力量传给他。
阿离被单独关在一个营帐中,由重兵看守。
“阿离,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这次军中的瘟疫是否与你有关?”崇恩质问道。刚开始听到殷于飞的报告时,他不是不惊讶,只是没有秦烈那般震惊和心痛。想来鬼车城的那件事,也是阿离所为了!想到那次他差点就失去了秦烈和楚凌云,他心里的恨,就油然而生。
“哈哈,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阿离全身被铁索捆绑着,看着崇恩冷笑。
“你若说了,也许……还能饶你一命。”秦烈低声道,事到如今,他还是不想看着阿离死。
阿离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夏侯云脸上,神秘地一笑,“你们的死期为时不远了……”
夏侯云被他阴郁的眼神吓到,情不自禁地向后退去,躲到沈淮身后。不知为何,近来他总对阿离感到畏惧,却怎么都想不出原因来。
崇华就站在崇恩的身边,但是来之前就被告知不要轻易开口,因为他身份特殊,万一露了破绽,那就事态严重了。可是,看到崇恩他们审问了一天,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崇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他既然嘴硬,就不用再多费唇舌了。沈淮,你看着办吧!其他人都退下吧!”
要论审问犯人,这在座的,没有一个人比得上沈淮!麒麟阁地下黑狱中的刑具,没有上千种,也有几百种,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沈淮身为禁卫军统领,对于如何折磨拷问犯人,自然是个中高手。
待所有人离开后,沈淮悠然走上前,脚尖踢了踢阿离的脸,然后一脚踩在他的胸口,看似没用什么力气地碾了下去,阿离顿时口吐鲜血,脸上痛苦不已。
“我什么都不问,”沈淮缓缓说道:“麒麟阁有几百种酷刑,一天在你身上试一种,你何时想说了,就说吧。”
阿离啐了一口血,咧嘴笑道:“只怕你们活不到那天!”他嘴中满是鲜血,很是可怖。
沈淮眼角笑纹加深,蹲下身,捏住他的下巴,“哦?你那么有自信?”
“你们受到的……是太阳之神的惩罚……所有人,很快就都会死……”阿离目光凶狠,充满杀气。
“哈哈哈哈”沈淮仰头大笑,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神?可惜我从不相信什么神!”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把细小的刀,说那是刀,其实还没有一片竹叶大,薄如蝉翼,周身透着寒光。
“知道这刀是做什么用的吗?”沈淮在他眼前一晃,阿离还没感到刀锋落下,只见寒光一闪,脸颊便一疼,顿时出现一道狰狞的伤口。
“不必故弄玄虚,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刀是专用来……”沈淮靠近他的脸,贴着他的耳朵笑道:“剥人皮的!”
第四十三章:恶魔之咒(四)
傍晚时分,殷于飞拿了棋盘到秦烈帐中找他对弈,玩儿了两局后,秦烈皆输。
“你能不能专心一点啊!”殷于飞不满地说,从一开始秦烈就心不在焉,下子如梦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