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瘾更深 下——盈月流光

因为有简安在，叶扬觉得林衍离去的日子并不在那么度日如年。至少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贴近自己的心灵。更何况，这个人就是自己当初最放不下的那个人。

简安并不喜欢幽静的场所，他经常窝在酒吧里。叶扬要是想找到他，也必须待在酒吧。

又是一天繁忙的工作结束，叶扬来到了简安指定的酒吧里。

远远的就可以看见，简安坐在昏黄的灯光下正在喝酒。他的眼睛跟他的耳钉一样，在橙黄的灯光下泛着亮光。时不时有几个男人绕在简安身边，可是他看上去并不害怕，反而很适应。他朝着那些男人露出一个笑容，惹到男人们饥渴难耐的时候，再吐出一个烟圈，媚态的看着走过来的叶扬，轻声对那些人说：

“我男人来了。”

每到这个时候，那些男人就会扫兴的走开。顺便瞪上叶扬两眼。

今天也是如此。

“你跟他们说了什么？”叶扬坐在简安身边。

简安抽了一口烟，笑了一下。

“没什么，我叫他们别烦我。”

叶扬觉得简安说的并不是这个，因为他能感觉的出来那些男人眼中带有敌意的神情。但是他却不想再问简安。因为他那样的神情，叶扬确信，自己什么都问不出来。

感觉上，简安跟记忆里的有些不同。

具体什么地方不一样叶扬也说不上，只记得以前的简安虽然也在酒吧里面混，但是气质却非常的纯净。他以前也是黄头发，一边一个耳钉，但是叶扬却觉得他很乖顺。现在的简安依然是黄头发，不过变成了金黄色。他依然带耳钉，不过从原先的两个增加到了现在的八个。简安依然很瘦，但是却瘦得很妖娆。

对……妖娆。

问题就是出在这里了……

叶扬仔细看着灯光下的简安，觉得这个人一定是换了一个灵魂。由纯净到妖娆，他的气质改变的如此彻底。

但是叶扬为什么还能认出他是简安？

他想，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睛。

“怎么一直盯着我看？”简安侧过头，与叶扬对视。

叶扬细细的看着简安的眼睛，纯澈，就如一池清水。

他想，只要被这双眼睛凝望着，之前所有的疑惑都可以烟消云散了吧。

“好久没见到你了，想仔细看看。”叶扬笑：“前几次也只是喝酒，什么都不肯跟我说。现在呢？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后来……你去哪了？”

“后来朋友介绍了一笔大生意，在Z市。说能挣钱，我就来了。”

“为什么不跟我打个招呼，手机也换了……”叶扬似乎觉得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自己。

“走的太匆忙，手机也丢了，所以重新补办了一个……但却不记得你的电话了。”简安喝了一口酒，缓缓的说。

借口。叶扬知道都是借口。如果真的想见一个人，无论怎么样也会让他知道自己的去向。

然而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问什么也是多余。

两人就这么静静坐了一会，叶扬才又问。

“小月呢？她最近过的好吗？”

“简月啊。”简安长长的吐了一口烟，飘渺的烟雾在空气中扩散开来，抓不着痕迹：“她死了。”

感觉空气忽然停滞。

叶扬觉得喘不过气。

死亡。

又是死亡。

“怎么死的……？”有些颤抖的问出来，其实叶扬一点不想听见答案。

“过马路，然后就被撞死了。”简安忽然低低的笑起来，他的笑容有些孩子气，带着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这个死丫头，早都该死了。能活着这么久，也是个奇迹。明明不属于这个世界……”

听简安这么说叶扬很吃惊。

如果要是以前的那个简安，该有多么伤心。伤心到……说不定会一起死掉。

然而，事实证明，简安活的好好的。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要懂得节哀顺变。”

很久，叶扬才说。

没想到简安听了之后却笑了。他笑的很大声，似乎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酒吧的人都把目光投过来，叶扬看着简安的笑容，有些不安。

“节哀顺变！说得好！哈哈哈哈！”简安一边重复着，一边舒展眉目。叶扬没有从他的眼中发现悲伤的神情，他真的在笑：“来来……叶扬！你也喝！多喝点！能再见到你，我特高兴！哈哈哈哈哈……”

后来，简安再也不肯说什么。

他们一直喝酒，喝到天昏地暗。

那天晚上，叶扬给林衍打了个电话。

林衍那头声音很嘈杂，似乎是在外面。可是叶扬不顾那么多，他很兴奋的跟林衍说：

“衍……你猜……你猜我最近……碰见谁了？”

“谁？”林衍的声音沉静出水，此刻听在耳朵里，异常舒适。

“简安。简安啊！消失了很久很久……我以为再也找不到的简安……我的好兄弟简安……简安……最听话的简安……”叶扬断断续续的说，林衍只听见他不停的重复“简安”两个字。

叶扬兴奋的说不停。林衍听见他途中还吐了两次，也不知道吐在哪。

“叶扬，到床上去，盖好被子。”林衍并不关心什么简安，他只担心叶扬一个人在那么大个房子里，会不会着凉。

“衍……”过了好久，叶扬吐完了，才又说话。

“嗯？”

“我想你了。”叶扬的声音似乎软了下来，带了点浅浅的倦意。

林衍感觉自己心中一阵难言的悸动。他握着手机的手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回答叶扬什么。可是不等他回答，叶扬又说。

“想你做的红烧豆腐……”

“……”

“衍？”见电话那头沉默了，叶扬叫了一声。

“你就记住红烧豆腐。”林衍握着电话，小孩一般的赌气。

很久，电话那头没有声音了。

林衍等啊等，也不见他辩解一句。

“扬？”

依然不见有人回答，林衍困惑。

又过了一会，电话那头响起了均匀的鼾声。林衍将手机听筒贴在耳朵上，舍不得挂掉。有一瞬间，他就想这么听着，一直听下去。

“衍哥？”小四见林衍的表情有些奇怪，不由的问了一句。

忽然被惊醒一般，林衍正色。

他收起手机，转过身，对着同样好奇的望着自己的KEN吩咐道：

“你去Z市，查下这个叫简安的人什么底细。”

Part.44

在这段麻木且消沉的日子里，简安确实占据了叶扬大部分的时间。

他们一起喝酒，一起忘乎所以的畅谈。

简安似乎比以前能说了，也愿意说了。他说自从自己到了Z市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喜欢男人。连着谈了好几次，却又发现那些男人都不适合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简安的眉梢间有一丝忧伤。叶扬瞧他这样子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说：

“世界上好男人这么多，总有一个会符合你的要求。”

简安任由叶扬摸着自己的头发，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那张笑脸出神。

酒吧里的伙计看见简安这副摸样，多少有些吃惊。记忆中这个男孩自从来到酒吧的第一天就非常高傲。他非常讨厌别人摸他的头发，还跟人打过架，而且被修理的很惨。但是当再次遇见这种情况的时候依然照旧。

他根本学不乖，也从不吸取教训。

跟叶扬相处的久了，简安便不总是窝在酒吧里。叶扬喜欢大自然，所以他经常跟着叶扬去周围的景区转转。叶扬是个非常合格的哥哥，把简安照顾的无微不至。只是这个叶扬比起之前也少了点什么。

简安仔细的想了想……或许是少了那种阳光向上的精神。再转念一想，报纸纷飞的情形也不过才安稳了几个月，叶扬现在的精神状况可能还不如那时的自己。

但……这与自己何干？

静静的跟在叶扬身后吹着风。

简安觉得自己渐渐的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可以单纯，可以安心，可以无忧无虑。因为叶扬本来就是一个非常简单的人。

然而，那种感觉，也仅仅是感觉而已。

他已经不再是那时候的简安。他经历过了许多做梦也不会经历的事情，他背负着随着时光流逝而越来越深的恨意。

但这种恨也只是埋在心底罢了，他从未想过回去找叶扬复仇。

他想，他与叶扬的人生再也不会有交集。

直到那天午后，他与他再度相遇。

简安认为，这是命运。

有时候简安会在叶扬家里喝酒。叶扬的家很大很空旷，他很高兴简安能留下来陪他说说话。在叶岩去世后，叶扬似乎有点自闭。他一方面拒绝别人介入自己的生活，一方面又非常的寂寞。能这样让他安心下来的人，少的可怜。

简安似乎没有以前那么拘束，想到什么说什么，叶扬也是。他们之间的气氛永远都是那么融洽，从来也不存在任何争吵。

在与叶扬接触的过程中，简安越来越烦躁。因为他发现自己逐渐开始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叶扬微笑的面容时常会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就连做生意的时候都是。

他渐渐的开始觉得恐惧，恐惧一种命运捉在手里的感觉。然而那个捉着自己命运的人似乎并不知情。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没有办法。

简安再一次爱上叶扬了。

又或者说，他一直爱着叶扬，从未停止过。

简安没有办法形容那种烦乱的感觉。他开始不见叶扬，就算偶然看见叶扬也不愿意与他心平气和的说话，经常大呼小叫。这些年来积累下来的恶习完全暴露无遗。一开始叶扬似乎还有点惊讶，到了后来完全习以为常，根本不把简安的胡作非为放在眼里。

又是一次喝酒，简安在叶扬家里喝醉了。他习惯性的靠在叶扬肩头，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他睡得很深很沉，似乎做梦了。

梦里，简月出现了。

这么多年了，简月从未出现在他的梦中。无论他如何乞求，依然不能如愿。但是，就在他最不愿意面对简月的时候，她来了。

梦里简月浑身是血的站在简安面前，简安流泪不止，心痛的难以形容。他向简月走去，诉说着这些日子的想念，然而简月却冷着脸退后。

“小月？”简安叫了一声。

“哥哥，你是不是喜欢上叶扬了？”简月的脸色冷若冰霜，眼睛全部乌黑，她阴森的质问。

“不……没有，我没喜欢他。”简安连忙否认道。

“哥哥……他害死了我，你却喜欢他？”简月开始慢慢的向着简安飘过来，简安立马向后退。

“我没有……我没有！”

“那你就杀了他！用这把刀！杀了他！”简月的浑身不断的流出殷红的鲜血，她一下子移到简安面前，手中递过一把带血的尖刀！她的声音有些凄厉，有些尖锐，就像是魔咒一样的控制着简安！

“杀了他！”

“不……不要……”

“杀了他！”

“不！！”

大吼着坐起来，简安才发现自己做梦了。他大口的喘着气，冒着冷汗，向身边看。叶扬也喝醉了，正倒在自己身边的沙发上酣睡，看上去并没有出事，他这才放下心来。

梦里的简月非常可怕，跟平日里的完全不同。

简安不认为那是简月，他觉得，那是潜意识里的另一个自己。

那个自己一直在窥探着自己的行动，然后终于有一天，他忍受不住了。变成了简月的样子来警告自己，竟让自己觉得无处可逃。

叶扬觉得简安这段时间非常古怪，一时间看上去很脆弱，一时间又冷若冰霜。他没有再对自己笑过，就连以前那种自嘲的笑容也没有。

又是一天的晚上，简安拎着很多酒来叶扬家里。叶扬一进门的时候，简安已经独自坐在沙发上喝下去两瓶了。

“你怎么了？不开心？”叶扬走到简安身边，坐下。

“叶扬，你陪我一起喝，好不好？”简安回头看着叶扬，一双湖水般清澈的眼睛现在很湿润，似乎真的浸泡在水里一般。

“好。”

两人就这么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喝到最后，简安竟然哭起来。叶扬靠过去，刚想问个究竟，却不料简安一个翻身就靠进叶扬怀里。叶扬仔细观察着简安的脸颊，发现他秀气修长的眉毛紧紧扭在一起，牙齿咬着嘴唇，尽然咬出血来。

“你没事吧？怎么了？”这样的状况，不用简安说，叶扬也可以感觉到，简安似乎非常的难受。他一把夺过简安抱在怀里的酒瓶：“不要再喝了。”

简安似乎根本听不见叶扬的劝阻，一直在哭。哭到后来就吐了，叶扬扶着他把胃里的东西吐干净，才发现简安似乎好了一些。

“简安？”听见叶扬的呼唤简安一瞬间愣住了，叶扬感到有些不对劲，然后又叫了一声：“简安？”

简安站在原地好久，忽然抬起头。

一双眼睛似乎融入了星光，非常的璀亮。

“叶扬，我这里有个来自地狱的邀约，你敢不敢跟我一起？”

“什么邀约？”见简安说的玄乎，叶扬问。

“陪我抽烟。”简安笑。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两根来，递给叶扬一根。

还以为是什么邀约呢，原来就是抽烟而已。

叶扬笑了。他揉揉简安的脑袋，说。

“这个邀约，我接受了。”

由于夜色已深，叶扬看不出这个烟是什么品牌的。

但是他敢确定，这个烟比一些名贵的香烟都好抽。似乎有一种特殊的气体在胸腔缓缓的晃了一圈，而后从鼻子和嘴里吐出来。世界瞬间变得虚幻，变得轻盈。叶扬觉得自己好像在飘，飘进云层里，跟云朵化为一起。

两人一人撑着一边沙发躺着，享受着这一室的宁静。

再后来，叶扬发现吸这烟有瘾，超乎一般的香烟，而且瘾的程度非常的深刻。他需要不停的吸烟才能够平复这种烟瘾，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发现这种烟瘾越来越难以平复。吸了一根还想吸下一根，不吸的时候就会像缺少了什么东西似的，非常的难受。

他去问简安这个烟的名字，简安把盒子递给他一看，上面用金色的字体写着“苏烟”。叶扬看着，然后记下来。他去烟店买了好几条回家放着，可是当他抽起来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那种感觉，焦躁的浑身虚汗。

叶扬不得已，每天都去找简安。

因为唯有简安的“苏烟”吸起来会有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可是后来，叶扬渐渐找不到简安了，房间里只放着一条简安留给自己的“苏烟”。所有的酒吧叶扬挨个找过一遍，没人知道简安去了哪里。

焦躁的时光里，叶扬一边吸烟抑制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一边等着简安归来。但是叶扬没有等到简安，却等来了另一个人。

这天晚上，叶扬依旧照例下班回家。天色暗红，黄色的树叶从道路两旁悠然落下，缓缓的开车前进，直到他发现别墅门口出现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很高挑的影子，他站在纷飞的黄叶中，浑身散发着亲切的气息。

第一反应，那个人不是林衍。

“KEN？”叶扬走过去，拍了一下男人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