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 上——幻姬之殇

“对啊旺哥，这都是数字，怎么能瞧的出来呢？”

贤知也翻开刚才阿旺给的账簿看了看，完全是一窍不通，不禁有些郁闷的问道。阿旺好性的笑着，将手里的账簿放下，接过洛辰手里的账簿，指着一行什么也看不出的数字耐心给他俩讲道，“这数字都是真的，当然看不出来了，进一万袋货，他也写一万袋，进十万袋货，他还是写实数，数字是对，可这么多的货，十几个仓库都堆的满满当当，他偷偷往出倒腾个百十袋，谁也发现不了，所以四爷就派了个小弟安插在这里当小工头，让他注意着阿山的一切动静，天天都暗地里再记一份出货单，再核对一下仓库的货，没想到这个杂碎不止克扣你们的工钱，胆子竟然大到敢一个月偷三四次大米往出买，这样下去还了得，整个码头当成他的了，四爷本想再让他弄一次，好抓个现形让他死的心服口服，没想到今天他倒是命大，让你们这一架打的倒救了他一命。”

阿旺这一番看似轻松的话，却听的贤知洛辰背上的冷汗顺着脊锥往下流，心里后怕的直叫娘，若今天忍住不打这一架，只怕是哪天就要栽到这谭四的手里，要是在那种场合下被他抓住，可就绝对不会有今天的待遇了，保不准能和王启山一起被打死，丢进这黄埔江里喂鱼。

这样想着，两人心有灵犀的互相对视一眼，又若无其事，面不改色，一脸受教的诚恳模样看着阿旺连连点头应下来。阿旺见他俩冰雪聪明，一点就通，不觉心里大喜，当时就笑吟吟的起身扔下账簿，从沙发上起身，道，“走吧，跟我出去给这码头上的苦力们打个招呼，从今天起，这个码头就归你们管了，我先从进货出货上开始教吧。”

两人也起身跟上阿旺往出走，一出大门才发现工友们都聚集在这个仓库的周围，正在议论纷纷，一看他俩完好无损的从里面出来，阿才和阿贵快步冲过来，伸手拉着他们上下打量起来，眼里的担心让贤知有些动容，笑着摆摆手告诉大家他没事。洛辰却冷着脸只是微微点头应付着阿贵的问话，心里却在冷笑鄙视着。这个阿才，贤知帮他挡鞭子的时候感激涕零，可这几次贤知挨鞭子的时候他可是缩在最后面不敢出来。

就像午饭时王启山打贤知那会，他和阿贵倒是跑的比谁都快，贤知是没看见，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现在一看他们没事了，又都跑来献殷勤，还真是会做面子上的功夫。贤知见他冷着脸不太高兴似地，忙推开身边围着的工友，拉着他的手跟着阿旺往码头中央走去，站在阿旺身边，看着一大群工友们惊讶的目光，贤知微微勾唇笑了。

阿旺冷下脸来，看着议论纷纷的人群一语不发，冷冷的气息让嘈杂的现场渐渐安静下来。见人都住了口，阿旺这才大声给他们介绍了洛辰和贤知，告诉在场所有苦力和小工头们，这个码头从今天起，大小事务都转交给他们来管。话音刚落，就见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从人群中挤出来，黑着脸走到阿旺面前，口气极其不悦的问道，“旺哥，那山哥呢？他去了医院，还不知到怎么样了，也许没什么大事，等他回来了，看见这两个小子顶了他的位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啊。”

“哈，那个杂碎，你还敢帮他说话？！四爷看在他俩替他求情的份上才饶了他的，他做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吧？！还指望他能回来？！笑话，你最好给我安分点，好好帮着他俩做事，别想搞事，不然，哼！”

旺哥冷冷的看着那个出头问话的小工头，厉声骂道，那人一听，不敢在追问，低头不语退到人群中，怨恨的眼神却狠狠扫过贤知的脸。贤知只顾着听阿旺给他讲怎么管理这里，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恨不得将他用目光杀死。洛辰在一旁看到，心里暗笑，没想到以王启山那样的为人，竟然还能有个这么忠心的手下为他出头，倒也不枉做人了。盯着他若有所思看了片刻，洛辰往前一步在阿旺身边小声问道，“旺哥，既然四爷让我俩接管这儿，那是不是可以招收人和解雇人，按照我俩的意思办？”

“……可以，既然四爷说了交给你们，那就是所有的事都能决定了，怎么？想解雇谁啊？”

阿旺闻言，略一沉思后就点头应了。贤知被他的大胆给吓了一跳，看看他脸色的确是不太好，想要阻止的话也就没敢说出来，又听阿旺这样说了，才放下心暗暗松了口气，等着他开口。洛辰看着他笑了一下，把头转向刚才那个男人，抬手直直指向他身边的阿赖道，“你过来。”

阿赖见他手指指向自己，吓的正想往后躲，还没来的及躲好就被他点到叫着，无奈之下，阿赖一脸献媚的笑着慢慢蹭过来，点头哈腰的一副奴才像，完全没了往日跟着阿山的那股张狂劲了。洛辰鄙视的扫了他一眼，指着刚才那个男人问道，“把他的名字告诉我，再查查他的工钱结算了没，要是没结就现在就给结了，要是结了就让他明天不用再来了。”

“什么？！你他码的算个屁！！！小赤佬，你敢解雇老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老子今天就是不干了，也要替山哥报仇！”

男人听到洛辰和阿阿赖说的话，红着双眼大叫着从人群里冲上来，冲着一脸镇静的洛辰挥拳就打。阿旺见状轻笑出声。后退几步，让出一块空地来，他想看看王启山身边的走狗到底有多大能耐，能打倒这两个刚刚出头的小子。还没等那个男人靠近站着不躲不闪的洛辰身边，就被一旁的贤知就飞起一脚狠狠踹到小肚子上，力道大的竟将他踹出老远倒在地上，一时疼的他爬也爬不起来，哼哼唧唧的抱着肚子在地上翻滚着。居高临下冷冷盯着他，贤知眼神阴狠恨声骂道，“就凭你也想动他？！阿赖，快点儿查好了打发他走！”

“是是，这就查。”

阿赖被他俩的冷戾吓的哆哆嗦嗦，跑到一边从地上扶起那个疼的脸色发白满脸汗珠的男人，架着往一号仓库慢慢走去结账了。阿旺满眼惊讶的连连点头却不出声，这下他知道谭四为什么如此快的就重用他俩了。这俩小子，身手好，人够狠够冷静，也够聪明，知道想要在这里干下去，就必须能镇住这些看似老实实则奸诈势力的苦力们，要是没点真本事，还真不好管，就像王启山，不就才干了一年就让他俩给替代下来了，阿旺看着他们若有所思的笑着，不觉对他们在心里大加赞赏。转身看看洛辰，贤知对着还在看热闹议论的人群浅笑着朗声道，“各位老少爷们儿，这热闹也瞧了，事非也说了，大家也都该干活了吧？呵呵……可甭光顾着瞧热闹不挣钱，回家当心老婆不让进屋啊……”

他的这番话，说的一群粗汉子哄堂大笑，话语亲切中带有不可抗拒的霸气，令人无法抗拒。洛辰见他把刚才还沉重尴尬的气氛弄的活跃轻松，也露出常有的温和笑脸来说道，“是啊，大家快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吧，甭跟这儿磨洋工了，今儿可没人扣你们的工钱了，扛的多挣的多，都快去吧。”

看着一大群苦力们渐渐散去，阿旺大笑起来，伸手拍拍站在身边的两人，又竖起右手的大拇指着实将他俩夸赞一翻，一高兴也不怕辛苦了，叫了个小工头跑腿拿来三本账簿，陪着他俩从第一间仓库查起，按照账簿上的进出货物的数量，一个个仔细核对起来。

两人兴奋的跟着阿旺一直查到天色渐暗，才把一号仓库查完，仅仅这一个仓就查出让阿旺大为恼火的假账来。原来王启山在这间仓库里也动过手脚，一查之下，六千袋大米竟然少了三百袋。看着他气的铁青的脸色，贤知预感到这间仓库里的大米绝不是普通的大米了，精明的他发现，这里每个麻袋上都有一个红色毛笔画出的圈，和他们平时搬的那些没有任何印记的麻袋不一样，也许这个仓里的货就是阿赖口中所说的药圞材或者是鸦圞片之类的货物了，不然的话阿旺绝不会气成这样。

洛辰也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拿着账簿看看贤知，冲他不易察觉的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千万不可冲动的去问。贤知会意的微微一笑，两人眼神交流后，同时又转向扶着米袋低头沉思的阿旺，安静的等他开口吩咐。阿旺沉思半饷，抬头看看他俩，把手里的账簿递给洛辰，对贤知道，“你俩先收工吧，我看时候也不早了，我还不能走，这里的事要叫四爷亲自来处理才行，你们明天早点来就行了，哦，对了……像你俩这样的身份，工钱一个月四爷自然会给的极高，不像阿山那只是个工头而已，你俩是四爷要重用的人，可能会慢慢让你们学着谈生意，所以……明天来的时候穿的体面点，别再穿这样的便装了，以后难免要和客户见面议事的。”

“是，旺哥，那我们就先回家了，您辛苦了。”

洛辰给他打过招呼，拉着贤知从一号仓出来，快步往他俩放衣服的最后一个仓库走去。一路上碰到稀稀拉拉收工回家的工友们，两人脸上都带着笑和他们打着招呼。回了更衣室，贤知拿出小大衣递给他，帮着他穿好才拿自己的穿着，看看四下里没人，极快的凑近他的脸亲了一口，看着他的俊脸瞬间赤如红布的羞涩模样，心情大好的笑起来。洛辰被他笑的脸更红了，伸手在他后背打了一巴掌，小声骂道，“瞧你疯的，这澡堂子里还有人呢！真是不害臊……贤知？你怎么了？哎呀，我、我忘了你的背上有伤了，疼了吧，我瞧瞧……”

洛辰打完正骂着，就看贤知的脸色发白挺直后背龇牙咧嘴的看着他，这才想起来中午他被王启山在背上抽了好几鞭子，又后悔又心疼的急忙扳过他，眼圈都有些发红的撩起衣服就要看。贤知被他这一巴掌打的，背上已经结痂的鞭痕好像又裂开了似地疼起来，感觉到亵衣上有湿湿黏黏的液体沾到背上，他知道一定是又流血了，怕他看见心疼，赶紧放松紧皱的眉头，笑着抓住他要掀衣服的手，哄道，“嘿嘿……骗你的你也信？不疼了，就想瞧瞧你心疼我的模样儿呢，快走吧，我今儿带你去下馆子，中午就没吃上饭，这会儿都饿的我前心贴后背了，你也一准儿饿坏了吧？”

“真没事儿？我不信……”

洛辰猜着他就在哄他瞒他，心里有些不自在的说完低着头往出就走。贤知见他走了，抓着围巾就追上去，拉住他给把围巾帮他围好，揽着他的肩出去。两人一出门才发现夜色已经笼罩整个码头，冷冷的风把江面吹得波光凌凌，在昏暗的灯光下竟有些妖娆的美丽。等着贤知去推车，洛辰站在江边，看着这美景竟然有些出神，想着今天戏剧话的转折，感觉像在做梦似的不太真实，直到贤知跨在车座上，两脚撑地在身后叫他，才回了神笑着跳上后座。等着他坐稳当了，贤知蹬着车子脚下生风，一路往家去了。

经过了那家京味馆子，停下车子锁好，贤知拉着洛辰进了门。小二一看是他俩，笑脸相迎上来，满口的京腔让两人心情大好，今天不像是那天的情况了，贤知点菜时洛辰也不再拦着挡着，只是看着他浅浅笑着，任他挥霍似地点了六个都是他最爱吃的菜，糖醋里脊，西湖醋鱼，京酱肉丝，蒜泥排骨，西芹百合，还有一个北京烤鸭。

喝着茶听他顺溜的给小二报着菜名，洛辰唇边的笑意荡的更开，满眼温柔宠溺的盯着他看。点好菜后，贤知转头看到他的笑脸，柔和俊俏的紧，让他情不自禁的用指尖轻轻摸了摸他高高勾起的唇角，墨如深潭柔情似水的桃花眼将洛辰深深吸进他的眼底无法自拔，深情对望中彼此竟都遗失了自己，陷入对方的眼睛里，就连小二上菜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二位爷？菜上齐了，您慢用啊。”

“哦哦，好，辰儿，这可都是你爱吃的菜，今儿咱要庆祝庆祝了，来了这些日子了，今儿我可是真高兴啊，要点儿酒喝喝成吗？”

贤知在小二的叫声下回了神，收回停在洛辰眼里的深情和不舍，扬唇笑成一脸桃花的问道。洛辰被小二唤的面红耳赤的收回目光，低着头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轻轻摇摇头，低声道，“甭喝酒了，那玩意儿不是什么好东西，容易喝醉，咱就只单吃饭吧啊。”

听了他的话，贤知突然想到那晚他喝醉时的模样来，不觉心荡神怡的傻笑起来，点点头拿起筷子给他往碗里夹着菜，挑着鱼刺，偷眼看看脸已经被他笑的通红洛辰，一颗心就像喝了蜜似的甜。怕他脸皮薄羞的吃不好饭，贤知收回笑，故意岔开喝酒的话题，讲起今天的事来。

说说笑笑哄着洛辰慢慢褪去了一脸绯红，乐呵呵大口开吃，贤知这才端起碗也开始吃起来。这顿饭，是他们来到上海滩一个多月来，吃的最香最开心最放松的一顿饭了。两人吃的畅快淋漓从馆子里出来，贤知骑车带着洛辰往家飞快的蹬着，一路上两人心情飞扬，雄心万丈，在空旷的街道上，浓浓的夜色下吟唱起《穆柯寨》里的选段来。

洛辰依依呀呀清亮婉转的嗓音，和贤知浑厚嘹亮的唱腔融合的天衣无缝，回荡在这夜凉人稀月色朦胧的街道上，尽显出戏里穆桂英的柔情种种和杨宗宝的深情款款，两人心里怀着同样的兴奋与期待，一路唱着戏往回飞奔。

从明天起，将是一个崭新的开始，这命运还真是够强大，能掌控着世间的一切，谁也无法逃脱他的魔掌，成功之门已经向他们打开，就看他们有没有那个能力成功了，这样阴差阳错就被谭四赏识重用，也可以说是老天开眼，让他们在今天遇到这样的事情，竟走了这常人难以等到顺风顺水的运势，只剩下去用心做了。两人的笑声融入到冷清的冬夜里，更显的朗朗清亮，声声纯净，如歌如梦……

第三十七章

两人回到家，发现修凡今天竟然也提早回来了，见他俩一进大门就迎上去，接过贤知手里推的自行车给放到院里的大棚下，跟着洛辰先进屋了。翟林领着跟屁虫似地小熊也进来，小熊一见洛辰就冲过来扑到他身边，伸手抱着他的双腿，仰着小脸儿看着他咯咯笑着。洛辰笑着弯腰抱起他，狠狠在他胖胖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刚想再亲第二口时，怀里的孩子就被随后跟进屋的贤知给抱过去。张嘴咬了一口小熊的脸蛋，贤知用他那双桃花大眼水汪汪的看着洛辰，道，“这小鬼倒是会撒娇，哥哥，你也累了，我来抱他就成，你快去洗澡吧，我一会儿就去。”

“成，那修凡林林先玩吧啊，我去洗澡了。”

洛辰看着贤知眼里诡计得逞的笑意，无奈的笑着，伸手揉揉小熊在他怀里直拱的小脑袋，转身拿了挂在墙上装着洗漱东西的小竹筐，给修凡打了招呼出去洗澡了。贤知看他出去，把无尾熊似地小人儿扔到修凡怀里，走到床下拉出竹箱，拿出两套换洗的亵衣来，让他们先玩着，也快步出去往浴室了。修凡坐在椅子抱着想要追出去的小熊，在他小屁股上轻轻打了一巴掌，让他安静下来，拿着翟林给的一块红薯塞进他嘴里，这才堵上他冲着浴室方向大喊大叫的小嘴，转头笑着问翟林，“林林，我怎么觉的大哥今儿的心情很好啊？你瞧出来没？”

“呵呵……当然瞧出来了，今儿一准儿是有喜事儿，不然怎么连庚哥也笑的满面春风呢。”

两人都有些好奇的等在屋里，想等他们洗出来好好问问，可小熊不一会就闹着要回家，让他自己走还不行，非得赖着让修凡和翟林抱着背着送他回去。修凡被他闹哄的头大如斗，只好抱着小家伙，让翟林把门关好后一起将他送回家，刚好碰上赵大哥也在，就坐下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也就没有再回去等贤知他们。

贤知一进浴室就快速脱了衣服，生怕里面有别的男人在，跑进去一看就洛辰一个，这才放心和他洗起来，完全忘记后背上的鞭伤。洛辰看着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鞭痕，有刚刚长好还发红的，也有几道发暗的旧痕，还有几道今天新添的新痕，红红肿肿刺他的双眼生疼，低着头红了眼圈，轻轻将他的身子扳着背对着自己，抬手抚上红肿伤痕的边缘，声音里都透着浓浓的心疼，问道，“瞧你，这背上旧伤没好又添新伤，从进了码头就没好过，疼不疼？洗的时候小心点儿，可别再搓破了，等回去我给你上点儿药吧，哎……这罪也算是受到头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