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 中——幻姬之殇

作者:幻姬之殇  录入:12-11

“对了,你等明儿没事儿的时候儿,找个人让去打听一下留洋学习的事儿,辰儿想把鬻儿送到洋鬼子的国家去学习,怕他跟着咱都学坏了。”

突然想起这事的贤知,对还在出神的阿青道。回了神,阿青急忙应下后,转身去院子里的人群中帮忙了。看着他倾长的背影,贤知心里泛着酸楚暗暗叹了口气,去安排下葬的事宜去了。谭四在起灵吉时到之前,就带着大队人马来给送行,这样的殊荣和偏袒,让贤知洛辰惊讶不已。他俩都知道,谭四一定是那天来时,看到了灵堂里的场面有点冷清,才带了人来给壮大声势的,不然就依照韩雨萧生前的几个好友和两三个以前生意上的伙伴相送,是有点凄凉。

洛辰感动的无法抑制,拉着谭四的手潸然泪下。谭四抱着他安慰,贤知在一旁也红了眼圈。几人正在伤感悲切中,就听门外的阴阳先生在叫,说吉时已到,要起灵了,当下由谭四带领着,洛辰韩鬻抱着灵位和照片,贤知跟在他俩身旁,一身重孝浩浩荡荡往家门外走去。门口的记者和看热闹的人群让洛辰有些吃惊,贤知在身旁给他解释着。

原来这些记者不知从哪里听说谭四要来参加葬礼,这个上海滩风云人物出现的地方,哪能少的了这些记者。洛辰闻言倒是有些欣慰,至少这样的场面,对韩雨萧来说,葬礼不至于太冷清,也算是办的体面红火了。

出了门,这个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将整条霞飞路挤满,翻飞的纸钱和大批的纸扎,还有成队披麻戴孝的孝子贤孙们,让记者大开眼界的见识到了,大红棺椁里躺着的人是何等尊贵。一行近两三百号人到了街口,依次上了早已安排好的车子,送葬的车队缓缓向公墓开去,将声声凄凉断肠的唢呐声留下,让人群增伤感。一场盛大的下葬仪式完美的画上句号,上海各大报社也争相报道了这场葬礼,大幅的版面和照片,让贤知洛辰艳倾双绝的名声在上海滩上一夜之间鹊起,惹红了无数人的眼球。

贤知洛辰在葬礼的第三天就恢复了正常作息时间。洛辰和韩鬻商量,将韩雨萧留下的那所宅子卖掉,打发了几个下人,把韩鬻带回了法租界的家里。让白妈和小莲给他打扫了二楼的一间大卧室,又叫阿青带人把他所有的衣物细软都用车拉来,小莲帮着细心收拾了。

从这天开始,家里每天晚上就热闹了,韩鬻除了做完学校里留的功课,还多了一项娱乐,就是缠着贤知让他教自己唱戏。气的洛辰直骂他是没出息,放着好东西不学,偏要学这下九流的玩意儿。贤知被他缠的没法,只好从一开始简单的唱腔和功底教起,暗地里和洛辰催着阿青找人给办理留洋的一切事宜。

这段时间他俩都发现了,这个韩鬻,对他俩现在的身份崇拜极了,尤其是葬礼上见了谭四的那个气派和场面,一心想腻着贤知带他去各处的场子里见识见识,每次都被贤知冷着脸给训斥回去。

洛辰对他这么执着于黑道上的事,也很是头疼。韩雨萧临死之前就说怕他学坏,言下之意洛辰岂能不明白,就怕跟着他俩入了黑帮。

在考虑了好久之后,洛辰想和贤知商量了要跟他明说,让他去大不列颠(现在的英国)留洋,可又担心他会多心生气,有些烦闷的在当铺的办公室里坐着,右手拿着绿玉球闲闲的转动着,看着贤知在一堆账簿和算盘里埋头苦算,不由发起呆来。贤知在对面核对清算着账簿,一抬眼就见他看着自己在出神,淡笑着放下笔起身走到他身边,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叫道,

“回神儿了嘿,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儿?”

“哦?哎……我能想什么啊,还不是鬻儿的事儿,你说,要不咱就给他明说了吧?我怕再拖下去让他先知道了会误会,那个傻子,一准儿会觉得我烦他才要送他走的,到时准会闹啊。”

被他叫的回了神的洛辰,抓着他在眼前晃动的纤手叹了口气,语气极其疲惫无奈的说道。贤知拍拍他的手,体贴的劝慰道,

“成啊,你不好开口,就让我跟他说,今儿晚上我就和他谈谈,放心吧,我会慢慢儿开导他的,不会让他误会你……辰儿,我想……从明儿开始,带着人该去扫扫朱老大的场子了,阿青早就忍不住了,不过看你这些天儿刚送走父亲心情不好,我就没敢提,昨儿在咱的烟馆儿里,又弄了俩白抽不给钱的货,再这样儿忍下去,他都当咱是病猫儿呢,你觉得呢?”

洛辰听完他的话,沉思片刻,抬起自己的右手看看,食指和中指已经可以随意屈伸,看来这几个月恢复的很不错,除了还是握不紧东西,光看灵活程度的话,是看不出什么不对的。抬眼看了贤知片刻,洛辰突然眼神一冷展颜一笑,道,

“成啊,就听你的,休息了这么久,也该给四爷扩大点儿地盘儿了,明儿开始,咱就去扫平这个不知死活朱老大的场子,让他的那些场子都跟着咱姓,你给阿青交代一下儿,千万甭走漏了风声儿,找人盯着点儿郁老板,甭叫那女人听到风声儿给他报了信儿。”

“好,听你的,给他来个出其不意,让他为这段日子来搅合咱的场子付出代价,辰儿,等我弄完账目咱就先去警圝局一趟儿。”

“去那儿干嘛?”

“先给欧阳警圝司知会一声儿啊,让他到时不出警圝力去镇圝压抓咱的人,你当四爷给他那么些个钞票是让他白拿的啊?!”

“呵呵,这倒是,那快点儿弄吧,弄完我陪你一块儿去。”

两人商量妥当后,贤知专心抓紧弄完账目,叫了阿青来接,在去警圝局的路上就把计划给他详细的说了。阿青听的兴奋不已,连连应声让他俩放心,一切都会按照洛辰的指示去做。贤知看着他像没事人一样和洛辰谈笑着,心里有些不忍,却不能像他表达什么,只是在警圝局门口看着洛辰先进大门时,对他笑了笑,道,

“谢谢你,阿青……”

“大哥,您什么都不用说,我都明白,快点儿进去吧,辰哥在等您呢,我没事儿,就在车里等您。”无语拍拍他的肩,贤知转身进了警圝局大门。坐在车里,阿青笑的落寞苦涩,明知自己的感情根本得不到丝毫的回应,可他还是心甘情愿的去喜欢他,就像抽上大烟一样难以戒掉,心在贤知的身上已经无法收回,只好爱屋及乌对洛辰也极其关心爱护,羡慕着贤知给他的一切。

这样的美好他得不到,只好去用自己的生命守护他们这段传奇的爱恋也不错,至少这样还能天天看到贤知幸福的笑颜。想到贤知的笑脸,阿青兀自轻笑起来,被已经上了车的洛辰拍了一巴掌,打趣道,

“这小子一人儿跟这儿傻笑什么啊?想到什么美事儿了?”

“嘿嘿……辰哥说笑了,我哪儿有美事儿,就是想到明天要扫朱老大的场子,兴奋了呗。”

“呵呵,还真是啊,我一想都乐呵,阿青跟着咱还真没怎么动过手儿呢,好啊,我明儿就瞧瞧你的身手儿,干的好,我给你再加工钱。”

贤知见他俩笑闹,也放宽了心插了几句道。阿青听了大笑着谢赏道,

“哈哈,那就谢谢大哥了……”

三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回到家中,阿青送了他们下车就去调人安排一切。贤知洛辰刚进门,韩鬻就像贤知飞扑过来。伸手接住他,贤知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洛辰看着他俩闹哄,笑着给贤知使了个眼色。贤知会意,但只是点点头并没有立刻开口,趁着韩鬻跑到厨房看晚饭的菜式时,两人上楼换了便服小褂。洛辰急着要他给韩鬻说,可贤知让他稍安勿躁,劝道,

“你先让他吃饱了啊,现在就说,这小子一准儿生气闹脾气不吃饭了,还是等吃过饭再给他说吧啊。”

“那也成,哎吆喂啊,这一天天儿的,事儿可真多,心累,咱什么时候儿能不用做事儿,天天儿品茶赏月听戏,那该多好啊。”

洛辰换好衣服,一头扎在大床上趴着,把脸埋进枕头里闭上双眼念叨着。贤知笑着坐到床边,伸手帮他按摩着后背,哄道,

“这还不简单啊,你跟家待着,我去挣钱养你,那不就可以不用费心品茶听戏了吗?”

“去你的,谁要你养,我又不是女人……”

洛辰让他按的全身的筋骨都放松舒坦,轻笑一声回着他,说了一半的话被没有敲门就闯进来的韩鬻给打断了,一看贤知正给他按摩,嬉皮笑脸的蹭到洛辰身边,硬挤着躺到床上,气的洛辰伸手打了他一巴掌骂道,

“这孩子,你躺上来干嘛?快下去。”

“嘿嘿……哥哥,我喜欢闻你身上的味儿,和贤知哥哥一样好闻……额……两位哥哥,我有个同学明儿想来咱家玩儿,成吗?”

韩鬻被洛辰打的咧嘴傻笑着爬起来,又往贤知怀里钻,被贤知推开后有些嚅喏的红着脸说道。一听他叫同学来家里玩,洛辰贤知对视一眼后就明了了,贤知笑着说道,

“成啊,怎么不成,一定是女孩儿吧?瞧你脸都红了。”

韩鬻羞得红着脸点点头跑了出去,洛辰却渐渐敛了笑意,开始担心一会的谈话不会顺利了。贤知也心照不宣,收了唇边眼中笑意,慢慢给他按摩着,暗想,这韩鬻,在这个时候喜欢上个女孩,一定不会想去留洋的,他深知一个人一旦有了喜欢的人,就想和他待在一起永不分开,现在让他走,只怕是更难了。

各怀心思的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刚才还很好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重压抑。就在洛辰快要睡着时,就听楼下小莲在叫着开晚饭了,贤知从床上拉起洛辰,帮他理了理凌乱的发丝,两人一块下楼吃饭。

饭后,洛辰给贤知丢了个眼色就借口累了要休息,上楼听戏去了。贤知则拉着想要学功夫的韩鬻进了后院,叫小莲打开后院的灯,韩鬻从兵器架上挑了一把大刀,拿在手里胡乱比划着。贤知踯躅(zhizhuo)着站在一旁,在想该如何切入正题向他明讲。

“贤知哥哥,哥哥!您在想什么啊?我都叫了几声儿了,您说,我是先学大刀呢?还是先学长枪啊?”

“啊?哦,鬻儿……咱今儿先不学这些个了,我想和你唠唠嗑儿,成吗?”

贤知被他叫的吓了一跳,收回心神哄着他,将他手里的大刀拿下来放回兵器架上,拉着他坐到了葡萄架下的藤椅上,拿起小莲送来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端起来递到他的手边,眉间带有几分浅愁轻抿着唇,在想怎么开口。韩鬻看着他在夜色下恍惚的清丽容颜,心神有些凌乱,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

“贤知哥哥,您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是不是、是不是我在这儿让您和哥哥不舒服了?我知道,哥哥其实不喜欢我,只是照着父亲的遗愿才照顾我的……”

“不是,你胡说些什么啊,哥哥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是他亲弟弟,他就是不喜欢我,也不会不喜欢你的啊,甭瞎想,就是……哎,我这样儿说吧,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和哥哥现在的身份?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俩这样儿的身份,看着威风的紧,其实真的是有今天没明日的,保不准儿那天儿就被仇家给黑了,受伤都是小事儿,连小命儿也许都保不住,整天和那些个粗野的人打交道,动不动就打架砍人,或者去杀人越货,这样儿你还会觉得我和哥哥威风吗?……你现在还小,等过些年儿长大时,就会觉得我和哥哥做的都是些是拿不上台面儿的事儿了,这是黑道儿,是让人敢怒不敢言的黑道儿,进来了,就很难脱离,我和哥哥是在走头无路的情况下才入了这行儿,我们不想你也踏进来,这样儿会毁了你的,懂了吗?先甭急着回答我,想好了再说。”

慢慢坐到他身边,贤知慢悠悠讲起了他和洛辰的生活状态,语气竟是韩鬻从没见过的无奈与凄凉,说完利害关系,端起茶碗轻啜一口,贤知深若寒潭的眼底涌上几分痛苦与无奈,虽然转瞬即逝,却被定定望着他的韩鬻发现。这样的贤知他从没见过,一直以为他和洛辰是无所不能的大人物,见到的都是他风华绝代霸气十足和笑颜如花的样子,现在的无奈和无助,让他心乱神杂,不禁开始仔细想他刚才的那番话了。

见他看着自己沉默着一语不发,眼里的雾气却越积越厚,那副泫然泪下的模样让贤知心慌意乱。这样的韩鬻,像极了洛辰,让他心疼到不忍再去问他,又怕刚才自己的话说的太重,伤到他的心,误会了洛辰对他的一番苦心,那样就得不偿失了。看着他的泪眼,贤知无法控制对他的心疼,起身抱着他哄道,

“鬻儿,先甭想了,我的话要是让你不舒服,我给你陪不是。”

“呜呜……贤知哥哥,我知道了……是我不懂事儿,让您和哥哥担心了,您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呜呜……我不会生气的。”

韩鬻趴在他的怀里,呜咽的说道。心里明白贤知说的都对,也知道他和洛辰一定是做了什么决定,才说这样的话来点醒他,有些委屈有些伤感的在他怀里忍不住哭了。抱着他,贤知心疼的张不开口,犹豫片刻,帮他抹掉脸上的泪,坐在他对面,两手抓着他的手柔声问道,

“鬻儿啊,你想不想去大不列颠留洋?要是贤知哥哥想让你去,好好儿学学洋人的文化知识,过几年再回来帮我和哥哥,你去不去?”

“大、大不列颠?……留、留洋?”

韩鬻抬起头看着他,哽咽的问道。贤知点点头,抓着他的手摩挲着,他看到了韩鬻眼中的惊奇和纠结,也知道这个孩子,也许会听自己的话,踏上一条洛辰为他铺好并且期待他走的阳光大道,所以并不急于他回答,给他足够的时间去考虑和想象。放开他的手,贤知起身往房里走去,走了几步顿住脚,回头看了看还在沉思的韩鬻,道,

“鬻儿,好好儿想想哥哥今儿给你说的话儿,不急着回答,咱有的是时间,我先上楼了。”

刚刚走到门前,贤知就看到洛辰站在那里,在月下正冲他弯了唇角在笑。伸手揽过他的腰,贤知也笑了,亲了亲他的脸颊,和他并肩进了屋,留下了院里看着他俩背影一脸羡慕和不舍的韩鬻。院里的菊圝花不知何时开了,带着丝丝秋凉的清香,那香仿佛融进了夜色里,在惨白的弯月下显得更醇更香,令人徒增感伤。这花,倾尽了一夏的繁华,终究是要落的……

第六十四章

第二天,月明风清,夜色下的上海滩格外清亮,歌舞升平,各大戏院舞厅门前车水马龙,赌档烟馆儿门前的吆喝声不绝于耳,还有小商小贩的沿街叫卖声将整个上海滩渲染的热闹繁华。

靠近一家赌档不远处的小巷里,昏暗的小推车上的灯光,在夜色下朦胧着灯下的一切。两个穿着华贵玉树凌风俊美儒雅的男人,坐在这个飘着浓浓芝麻香的小摊前,带着孩子的干净利索的年轻女子给他俩端上了诱人的芝麻糊,两人道了谢,喝着热气腾腾的黑芝麻糊,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意,不时看看巷口偶尔走动的行人车辆,神态轻松惬意,似乎是专程来喝这里的芝麻糊的。

摊子上零散的几个男人,被他俩清丽超凡的容貌所吸引,不禁停下手中的动作盯着他俩看。洛辰似乎对这样被人盯着看有些不适,在昏暗的灯光下微红了面颊,拿着勺子的左手显得更不得劲儿了。坐在一旁的贤知倒是一脸无所谓,似乎已经见惯这样的场面,浅笑着示意他不必在乎,看到他安抚性的笑脸,洛辰有些羞怯的心安定下来,恢复常态大口吃起了喷香的芝麻糊。

见他吃的香,贤知的眼神无限溺爱,想再给他叫一碗,又怕来不及,拿着勺子将自己碗里的芝麻糊一勺勺盛进他的碗中。抬眼看看他宠溺的笑颜,洛辰展颜一笑继续埋头吃着。掏出皮夹,贤知递给了那个正在擦桌子七八岁大小的男孩一张大钞。拿着他从没见过的大额钞票,男孩转头看看正在摊前忙活的女人,女人一看是她根本无法找开的大钞,一脸抱赧冲着贤知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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