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沉浮(第二部 修改版)——千觞

作者:千觞  录入:09-26

冷玄并没有太惊讶,来的若是闲杂人,潜伏宅子各处的暗影早已出手。不过少年苍白委顿的神色依然让他心脏一紧,

想必雷海城费了不少力气,才得以从原千雪手中逃脱。

他快步出门,将雷海城扶进屋内椅子上坐定。

“你伤得重不重?原千雪有没有再折磨你?……”他边问,边替雷海城擦拭脸上雨水。

“冷玄?……”雷海城似对他的举止有些不解,愕然望著他。

“是我失算了。”冷玄的手停在雷海城脸庞边,对他深深注视,最後没再说什麽,弯下腰,单手将雷海城圈进胸前─

少年的身躯,被微湿衣衫裹著,在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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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那片自雷海城心口剥落的人皮,冷玄实在不敢再想象雷海城究竟还受了什麽酷刑。他慢慢收紧了臂弯,紧贴住雷

海城面颊,涩然道:“我以为原千雪不会对你下毒手的。”

所以,他才敢放手让雷海城去夜探太後寝宫。

雷海城总是一味逃避,拒绝怀疑原千雪。他却早在听闻澜王兵变後,已经猜到十有八九是西岐在幕後兴风作浪。

待将近京城,他暗中调遣的几个暗影为他取到澜王放在约定地点的密函,完全证实了他的猜测。

原千雪非但没死,还毫无预兆地现身天靖京城,盘踞了太後寝宫。

启程去风陵前,他要雷海城留给明周的那封信里,除却命明周撤兵,也再三提醒明周和澜王,务必提防西岐,没想到

仍被神出鬼没的原千雪趁虚而入。

一个太後,一个明周,正是澜王与他的死穴。

这一切,他都瞒著雷海城,只因不想因原千雪跟雷海城再起嫌隙。

也许,只有当雷海城亲眼得见原千雪仍好端端活著,才会信服。於是虽知风险,他犹豫思量之後,还是决定不阻止雷

海城前往夜探。

他惟独,算错了原千雪对雷海城的情分,结果换来那片人皮……

胸口像被人用力攥住了,闷涨难当。他闭上眼睛,调整著呼吸。雷海城却突然贴著他耳朵说了几个字。

“什麽?”声音太轻,冷玄听不真切,稍微拉开两人面孔间距离,见雷海城嘴角微翘,扬起个没有笑容的弧度,竟带

著三分残酷和诡谲。

雷海城眸底闪过的讥诮,似曾相识……“我是说,对我下毒手的人不就是你麽?”

冷玄错愕万分,尚未明白雷海城说这话的用意,雷海城左手疾探,已牢牢扼住他咽喉。

右手里一柄短刀,扎进了冷玄胸膛。

“你?!”冷玄难以置信地挣扎著吐出一字,余音便被雷海城掐断。

雷海城笑看他满脸痛楚震惊,执刀的手腕再度往前一送,正欲结果冷玄性命,小腹蓦然间一凉,紧跟著剧痛窜升。他

低头──

寒亮枪尖,穿透了衣衫,没入他腹部。

他大吼一声,飞脚踢开冷玄。

鲜血如线,顺著拔离的枪尖溅洒。

雷海城按紧小腹伤口,摇晃著从椅子上站起,瞪视半跪支地的冷玄,正想再过去补上几刀,一群男子已然听到他那声

大吼,先後飞奔进屋,各出刀剑,围护住冷玄。

“为什麽要杀我?”冷玄在方朝和另一名暗影的搀扶下艰难地直起身。左手紧捂胸口,手指缝里满是血丝,嘶声质问

雷海城。

眼见对方人多势众,雷海城面现狠色,还没答话,屋顶上蓦然有人冷冷地道:“因为你该死。”

声音冰冽,不带丝毫情感。随著一声巨响,屋顶破了个大洞。碎瓦尘土携著雨丝纷飞洒落,一人飘然落地,素衣白发

,双手悠闲地负在背後。

面对如临大敌的众人,这人只是微噙冷笑,眉宇间写满目空一切的骄傲。

他走近雷海城,凌空虚点两指已替雷海城封住了伤口血流,将雷海城轻轻推入椅中,丝毫无视众暗影剑拔弩张的模样

,缓步朝冷玄走去。冷漠的眼眸里,也难得闪烁著几分猫逗弄耗子般的光芒。

“没想到我会亲自来见你吧?”

冷玄身形摇摇欲坠,却推开了搀扶他的两个暗影,目光越过身前环伺的众人,望向雷海城,满是痛心、不信……

“原千雪,你究竟对他作了什麽手脚,让他来杀我?”

面对冷玄质问,公子雪遽然顿住了脚步,审视冷玄,慢慢露出个难以琢磨的笑容。“你对他还真是信任,呵呵。只不

过,要叫你失望了。他已经不再是雷海城了。”

冷玄霍然一震,只听公子雪每一字清晰无比,直刺他耳孔。

“我召回了尘烟的魂魄,而雷海城他……”他故意顿了顿,欣赏著冷玄本就因失血苍白的脸色惨淡如雪,才冷然道:

“魂飞魄散,永远消失。”

“胡说!”冷玄怒急攻心,还想再说什麽,却咳出口血。

公子雪轻笑,“他既然能借尸还魂,我自然也能将他的魂魄赶走。这里,原本就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扬眉跨前一大步,数名站在最前的暗影发声喊,挥舞兵刃齐向他攻去。

公子雪眼角也没朝那数人稍瞥,众人只觉面前白影微摇,随即漫开片浓重血雾,兵器落地,铿锵有声。

那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几个暗影,已经变成了无数截断肢残骸,凌乱散落屋内各个角落。

血水飞溅四壁,还在缓慢滑下。公子雪立足处,却干净得没有半点血迹。

身上素衣,洁净不染纤尘。雨丝,兀自从屋顶大洞飘落,未近他飞扬白发,便被无形剑气震散。

屋中,惊人死寂。已再无一个暗影敢轻视这高瘦青年。

公子雪淡然掸了掸衣袖,继续往前走。

每一步都轻松如闲庭信步,可听在众人耳中,重逾千钧。杀气如张看不见的网,将众人越收越紧。

虽然还有二十余人,却没人敢攫其锋芒,众人只握紧了兵刃,簇拥冷玄,随著公子雪前进的脚步一点点往後挪移。

背心触到墙壁,冷玄似乎也已意识到自己在劫难逃,目光凄楚,朝雷海城那边看了最後一眼,转望公子雪,静静道:

“天靖已成你囊中物,我输了。只是我的周儿究竟在何处?是不是已经被你暗中杀了?”

公子雪眼中倏地闪过异样神采,冷然道:“你自身难保,还挂著你那不成器的儿子干什麽?”嗤笑著伸出手掌,五指

如钩,虚虚地凌空罩住冷玄胸口。

“我不会就这样杀了你。你给尘烟的伤,我要你慢慢地还,还足一辈子才取你性命。”

他话音里凝聚的怨怒之深,让众人心惊肉跳,周身泛寒。冷玄更是面如死灰。

公子雪手一扬,正要向身前拦住去路的暗影开刀,椅中少年突然呻吟一声,按著小腹弯下了腰。

“好痛……”

豆大汗珠从雷海城额头涔涔淌落,俊秀的脸也痛得几乎变了形。

“怎麽了?”公子雪回头问。

趁公子雪微一分心的须臾,冷玄抬起沾血左手,向身边暗影做了个手势──

几蓬浓密白烟陡地平地炸开,顿时充斥整座屋子,叫人完全看不清楚周围景物。

待公子雪疾挥衣袖,荡开眼前烟雾,冷玄一行人已经失了踪影,徒留一行血迹断续滴往门外。

沿著这血迹,应该还是可以追上众人。但雷海城伤口仿佛痛楚加剧,紧捂腹部竟从椅子里摔了下来。

便宜他了!公子雪盯著已空无一人的前方,冷冷一拂袖,转身,抱起了雷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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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赶回宫中,雷海城已因疼痛陷入沈睡。

将人安置床上,公子雪命人去太医院,把资历最深的几个御医都唤了来,替雷海城诊治。

三个御医聚在床边,为雷海城腹部伤口止血包扎後,轮流为雷海城把著脉。

雷海城居住宫里时梦蛰发作,也多是此三人医治。三人虽然都在纳闷这定国王爷怎麽躺到了太皇太後床上,更不知公

子雪是何来历,竟得以在太皇太後宫中发号施令,但三人於宫里当差久了,早深谙安分守己明哲保身的道理,丝毫没

敢露出惊讶神色。

诊断之後三人相互望了眼,由年岁最长的陆太医恭恭敬敬地道:“王爷他是犯了阑尾,服些药,静养调理几日应无大

碍。”

公子雪一直冷眼旁观,此刻轻轻挑起清秀的双眉,哦了声。“无缘无故,怎麽会忽然犯阑尾?”

“呃,这个有时也说不准。”另两个御医据实道:“想是王爷他膳後运动过於剧烈。”

公子雪微点头,从宫城去到冷玄藏身处,路程颇远,确实有可能因为奔跑引发。他挥了挥手,叫三人且去开方子熬药

回过头,凝视床上人。

睡梦之中,雷海城仍眉心紧皱,似在忍受无限隐痛。

公子雪无声看了良久,终是在床头盘起双膝,双手捏诀,五心向天,阖目吐纳调息。

黄昏时分,雷海城才醒转。

他昏睡期间,公子雪已给他灌了汤药,阑尾不再痛如刀绞。可看到自己小腹上的伤口,雷海城不住口地狂骂冷玄。

公子雪替他伤口换著药膏,也不插话,等雷海城停下歇气的当口才淡淡道:“这次,你该相信我不曾骗你了罢。若非

我跟著你,你现在,已经死在冷玄和他那些侍卫手里了。”

“他想杀我,没那麽容易。”雷海城咬著牙,突然一把扣住公子雪正帮他缠布带的手,狐疑地道:“你今天跟他说的

那些话,我怎麽听不懂?什麽魂飞魄散的?”

“不这麽说,怎能令他断念?”公子雪冷笑,“冷玄一直都以为雷海城是另一个魂魄,待在了你身体里。既然如此,

我就让他知道,那个雷海城是永远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雷海城似乎松了口气,“我当时可被你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真的已经死了,被你召回魂魄重新上身呢。”

公子雪倏地僵住,视线停留在自己手上,久久没做声。

“你在想什麽?”雷海城也发现了他的异常,脸色微变。

抬眼与雷海城对视好一阵,公子雪从床沿站起身,走到窗前,负手一言不发。

满头白发被殿内回风牵扯著,茫然飘拂,一丝一缕,在毫无依托的空气里挣扎飞舞……

“死了,就是死了。魂魄不会再回来的。”

平静的声音从他口中流出,没有任何起伏波澜。双肩,却在微微耸动。

旋转身,雷海城才看到,公子雪居然在笑。

但那笑容,比那天抚摩冰雕时,更凄凉。

“永远,都不会。”

公子雪轻声说完这五个字,猛然回身,任白发甩扬,遮住了他的脸,他所有的表情。

雷海城小腹伤口当时流了不少血,其实并没有刺得太深,将养了几天便已行动自如。

这日午後,他坐在榻上,边给自己换著药,边向对面白玉矮脚茶几後的公子雪抱怨道:“要不是那天去找冷玄的路上

,肚子就开始有点痛,我一刀就可以结果他,不会被他有机会反击。”

公子雪席地端坐,案上一只小巧玲珑的青铜盘龙小香炉里点著熏香,紫烟缓慢散溢,笼罩住他脸容,隐约朦胧。

他眼帘半垂,似正在闭目养神。听雷海城还在小声嘀咕,他瞥了眼雷海城,云淡风轻地道:“算冷玄气数未尽,就容

他再逍遥几天,反正他也逃不出我的手掌。你就安心养伤吧,我会替你除掉冷玄,不用你再动手。”

“不行!他得死在我手里!”雷海城包扎好伤口,穿回上衣,问公子雪道:“有没有查到他躲哪里去了?”

“还没有。”

公子雪终於轻蹙了下眉尖,神色略显凝重。“上次我著人跟踪澜王,找到了那处民宅。这几天澜王却没有去过什麽特

别的地方,也无异样,看来冷玄怕再暴露行踪,连澜王也瞒住了。不过我已经遣出手下高手细加搜寻,只要冷玄还在

京城,迟早会被揪出来。”

雷海城甚是失望,“就怕他知道不是你对手,逃出京城,那可麻烦了。”

他眼珠微转,现出几分与俊美容貌不符的阴狠之色,“对了,他的儿子在你手里,别等满百日再处决,夜长梦多容易

坏事。干脆放出风声,过两天便杀,我就不信他老子不出面来救他。”

公子雪隔著烟雾对雷海城凝睇片刻,轻笑道:“我本来定那百日之限,便为了逼冷玄现身。如今他既已在京城,确实

应该早些解决掉那小鬼。只不过我原打算等肃清了天靖朝堂中死忠冷玄父子的势力,再安排你登基,同时监斩废帝立

威,恐怕这计划得变了。”

“不先除掉冷玄,我能顺利登基吗?”雷海城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虽说他已经‘死’了,但如果他能狠下心肠不顾

自己儿子死活,纠集人马公然现身讨伐,估计众家大臣会有不少倒向他,多半还会反咬母後和我一口,说我们阴谋篡

位。”

他滔滔不绝地说著,公子雪面色也越发沈重起来,一阵缄默後,缓缓道:“对。当日云潼关一战,我事前策反卢长义

兵变,绑了他的宠妃和儿女送交风陵大军,借以胁迫他投降,却毫无用处。”

霍然长身立起,目光冰寒,“那小鬼纵使再得冷玄宠爱,若逼到绝处,冷玄仍会弃子。”

“所以得趁他还没有放弃营救希望时就引他出来,如果等他连儿子也不要了,我们还能拿什麽来钳制他?”

公子雪微一颔首,“你说得不错,我会叫人将消息散播出去,十天後处斩那小鬼。即便冷玄已经逃出京城,应当不会

走远,十天时间也足够他返回了。”

雷海城表情轻松了许多,道:“那就好。不过杀那小鬼之前,我非好好折磨他一番不可。”他隔衣摸著自己小腹伤口

,恨恨道:“谁叫他是冷玄的儿子!”

端详著少年眉目间蕴含的怨毒,公子雪拂袖,飘然从白玉矮茶几後走出。

“想出气?我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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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前一後,来到那天存放冰雕人像的偏殿里。

冰雕早已消融为水,地面擦得光可鉴人,完全看不出任何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公子雪走到面墙壁前停下脚步。

一幅浓墨重彩的巨型壁画,铺满了整堵墙面,令人乍看之下眼花缭乱。

公子雪伸手在画中一只毫不起眼的小雀右眼上左右划了几圈,那墙後发出阵轻微低响,壁画从中自上而下裂开线缝隙

,向两侧分开,露出扇金色小门。

雷海城打量那小雀,才发现雀眼处略有突起,但在整幅壁画中,这点异常根本微不足道,若非目力过人,绝难看出。

公子雪注意到了雷海城惊奇目光,只微微一笑,推开那扇金色小门,走完门後一小段狭窄通道,尽头处又是扇小门。

他这次没有出手推,捏住黄金门环扣了几声,轻重缓急各有不同,没多久,门便向里缓慢开启。

昏黄幽暗的烛光随之照进雷海城瞳孔。

小小一间斗室,锦帐绣榻,布置得居然极为奢华。

一个十四五岁光景的少年正蜷缩著,低头坐在角落里。少年形容憔悴,轮廓却与冷玄十分相似,正是明周。

室内,还有两个青年男子,见公子雪入内,躬身行礼,显然是奉命在此监管人质。

公子雪也不理会那两人,只朝雷海城道:“那便是冷玄的儿子,留他一口气,随你处置。”

明周听到声音,慢慢抬头,看清了雷海城容颜,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颤声道:“海城,真是你?你来救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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