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风波。是以最后还是用了雷海城的法子,以各国国名首字的笔划数来排定座席。
如此一来,秦字比许字少了一笔,座席反而排到许昌之前。
金河国因此占了首席。
昨晚雷海城所见那女子换了银蓝色华服,浑身珠翠,行走间带起股幽兰暗香。她头上仍戴着那顶帽子,在萧将军和另
两名蓝衣男子护卫之下坦然入座。
雷海城和她,顿时成了两相对望。
那萧将军一双凹目紧盯雷海城双眼,不住打量,猛然间露出个恍悟表情,刀刻般的嘴唇微微一牵,笑得阴沈,雷海城
不禁轻蹙眉头──
伏藏将军萧云起,本是越霄公主家奴,助越霄夺位时此人一马当先,刀下人头无数,金河国人无不闻风丧胆。
180
瞧萧云起此刻神情,已经认出他是昨晚夜市上出手偷袭之人了。
这姓萧的,眼光倒也毒辣。雷海城在心底哼了声,转过头。
秦姜座席位列第二,便在金河国下首。司礼官员正引着秦姜使臣进殿。
五属国联盟瓜分风陵,早已震动天下,秦姜身为盟国之首,更是锋芒毕露。听到司礼官唱出凤璃君大名,金殿上众多
双眼睛都齐齐射向秦姜使臣,想见识下那力促五国联盟的能人──
一个身材瘦削的儒生跟在司礼官身后慢吞吞地走近。
婚典之上,诸人都穿戴得极尽奢华绮丽,这人却只穿着领半灰不白的长衫,身无饰物,跟满殿盛装的人一比,着实“
鸡立鹤群”。
这人容貌也是丝毫的不起眼,双眉微挂,显着几分愁苦。天靖群臣中有些人心头大为不满,均想皇帝大婚喜庆的日子
,秦姜居然派了这么个满脸晦气的酸丁来道贺,太过失礼。
他身后,还亦步亦趋跟着两人,却打扮得丽之极,长袖和衣摆都缀着珍珠流苏,迤逦拂地。双颊施了薄薄胭脂,眉如
黛羽,唇若含丹。众人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两个舞姬,待见那两人胸部平坦,才知是两个纤美少年。
雷海城最见不得涂脂抹粉的人妖,不由好一阵恶寒,急忙移开视线,去观赏别国使臣。
好在随后上殿的那许昌国主腆着个大肚腩,肥则肥矣,倒也身高八尺,算得上魁梧威风。
凉尹使臣坐的是第四席。雷海城一眼就见幽无觞也夹在其中,穿着普通随侍装束,显然不愿露身份。
雷海城和冷玄之前在名册上并没有看到幽无觞的名字,但想老朋友儿子娶媳妇,这家伙说什么也要来凑热闹,果然不
出所料。
等景国、瑚田……檀轲诸国使臣络绎入了席,殿上奏起丝竹,明周说过几句寒暄客套话,便邀众人举杯畅饮。
这场国宴,天靖旨在尽显泱泱大国贵气,排场上自是铺张到了家。
明周频频劝饮,酒过数巡,金河储君放下玉杯,以袖掩口,轻咳了一声。
雷海城从宴席开始,便留意着秦姜席上凤璃君一举一动。
本以为此人必定如苏秦张仪之流,等不了多久,当会巧舌如簧,起身畅谈天下局势,谁知这凤璃君貌不惊人,酒量端
的不错,一杯接一杯,闷头吃喝,连眼皮都不曾从酒菜上抬起过,未免跟雷海城印象中的谋士形象大相径庭。
他挑了挑眉,倒对这人起了几分兴趣。正想开口逼凤璃君说话,就听到金河储君那声轻咳。
一直挺直腰背,跪坐在越霄身侧的萧云起倏地起身,迎着众人惊诧目光大踏步走到丹犀台阶下,朗声道:“冷陛下大
喜,我金河储君也有桩喜事,想请陛下成全。”
明周适才心思也都在秦姜使臣身上,突然听到这么没头没脑一句,他在帝冕珠帘后略一皱眉,“萧将军所谓何事?”
“贵国烈陛下亲征风陵西岐,纵横疆场,神勇无敌。我金河储君仰慕已久,有心与贵国结亲,从此两国世代交好,不
知陛下意下如何?”
萧云起话音落地,金殿上即刻鸦雀无声。天靖群臣更是个个脸色古怪,都暗中拿目光在烈陛下和定国王之间来回扫。
雷海城愣住。
这女人,竟然来跟冷玄求婚?这,这如意算盘,也打得太离谱了吧!
什么仰慕已久,统统狗屁!他要是看不穿对面女人肚子里那点鬼主意,就算白活了。
想当上天靖皇太后,再找机会除掉冷玄父子,来个女皇临朝?
他欣赏有野心的强者,但绝不包括把主意打到冷玄头上的人。
慢慢啜了一口美酒,雷海城斜眼望向端坐高处的冷玄。
触及雷海城眼里捉狭意味,冷玄只能在腹中苦笑。
他脸上却全然不动声色,对上萧云起。后者目光炯炯毫不放松,正等着他回答。
金殿上,数百双眼睛也都盯着冷玄。
他微微一笑,“金河储君的盛情,本皇心领。只是本皇近来潜心修道,不再亲近女色,恐怕要辜负金河储君美意了。
”
谁都听得出他在推托,萧云起面色顿寒,却听殿上有人噗哧喷笑。
笑什么?雷海城给了幽无觞一个警告眼神,不过自己的肠子也忍不住在抽筋。先前还替冷玄想过好几个回绝的理由,
没想到男人居然甩出这一句。
快刀斩乱麻,不错!
他不信,话说到这份上,那女人还能厚着脸皮纠缠下去。
“烈陛下,你可是瞧不起我金河小国?”萧云起铁青着脸,目中戾气大盛。
金河储君帽檐垂坠的宝石也摇晃出一阵炫目光华,忽然轻声道:“萧将军,你且退下。”
萧云起本来已怒气四溢,闻言周身火气顷刻烟消云散,恭敬地退回越霄身边,低眉敛目不再出声。
越霄似乎在帽檐阴影里笑了笑,道:“越霄对修道也颇有心得,烈陛下若不嫌弃越霄小国之民,身份卑微,越霄愿与
陛下为伴,静心修道。”
她柔语细语,言辞间却锋芒隐隐,直指天靖歧视边陲小国。
果然几个别国使臣脸上,多少透出些许不悦。
“烈陛下是觉得越霄高攀了?还是担心越霄姿容丑陋,不堪入眼?”越霄仍步步紧逼,从银蓝衣袖下伸出只白生生的
素手,摘下了帽子。
宫灯烛焰,映出张几近完美无瑕疵的瓜子脸儿,肌肤吹弹得破。她左边面颊上,还用胭脂金粉画着花蔓,在眼角边开
出朵红蕾,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说不出的诡媚妖娆,直把今天婚礼的主角原慈君比了下去。
雷海城隔了老远,都听到那肥胖高大的许昌国主喉咙里咕噜一声,咽着口水。
此人好色,冷玄手下若有美人,不难对付这许国国主。
他回头冷眼看越霄,女人正捋着颊边秀发,对冷玄笑道:“越霄真心仰慕陛下,若蒙不弃,越霄愿将国中金河献于天
靖。”
高台上,冷玄面色沈凝,目光却微闪。
金河国名,始来自一条河流。
水中金沙淘之不尽,是谓金河。
金河国,也凭借这天赐财富养活了万千百姓。历代国主都对金河视为命脉,据说用了奇特的巫术严加守护。史上曾有
别国觊觎金河,大举入侵,但军队稍接近河流,便离奇暴毙。
如能得到这条金河,天靖国库将永远也无需担忧会有空虚匮乏的一日。
181
雷海城暗中打量诸国使臣,见众人目光闪烁,均藏不住羡、嫉妒、忧虑……
美人绝色再加惊人财富,这诱惑,只怕天底下没几人能抵挡。
而以天靖如日中天的国势军功,再得金河财力,称雄四海不在话下。
这点,金殿之上,每个有识之士皆有同感。是以众人屏息凝神,都静等冷玄答复。
薄唇缓缓勾起缕未明意味,冷玄刚要开口,陡地有人大声干咳。
那始终埋头大吃的凤璃君撸着胸口,又咳了几下,才慢吞吞地放下筷子,抹过嘴,朝冷玄拱手作揖。“烈陛下,小臣
突然想起有份礼物忘了呈上,惶恐之至。”
他说话也是慢吞吞的,有气无力,完全不理会萧云起投射过来的杀人眼神,一指身边那两个纤美少年。“我家国主知
道烈陛下修道养性,不近女色,因而特意命小臣送上这两名侍人,为陛下排忧解闷,还望陛下笑纳。”
殿上众人相互对望,都心知肚明──这凤璃君早不出声,晚不出声,偏挑这节骨眼上打断金河储君求亲,再送上两个
花朵般娇滴滴的美少年,摆明了跟金河抬杠。
别国使臣本就不愿见金河与天靖联姻,无不幸灾乐祸地暗自发笑。
萧云起一手已经握上了刀柄,杀气毕露。越霄反而容色平静,找不出半分愠怒,只拿双美目在凤璃君脸上滴溜溜一转
,扭头望冷玄。
凤璃君两只眼睛,也盯住黄金交椅里喜怒不显于色的人。
“秦姜国主厚礼,本皇却之不恭。”冷玄淡淡笑,举杯邀饮,用衣袖遮住了殿下诸人各异神情。
烛焰幽暗摇动,水雾热气一丝丝萦绕在周围。
冷玄坐在大木桶里,大半身体尽在水下,眼帘半闭,任站在木桶边的人弯腰替他搓澡。
被丝瓜絮擦洗过的地方皮肤发红,还隐约做疼。
帮他洗澡的人,今晚手劲格外大……
“不高兴?”他抬起胳膊,握住还在他胸口用力搓的手,笑看雷海城,“你气我没当场回绝金河储君?”
收下秦姜那份礼物后,他并未直言拒绝越霄,而是借劝酒之际把婚事含混带过。
雷海城瞅着他,“少跟我岔话头。你明知道,我不是气这个。”
他看得出金殿之上,冷玄有过刹那心动,却完全理解男人的想法。面对金河储君如此利诱,男人如果不好好衡量利弊
得失,就不是他所认识的冷玄了。
他若是冷玄,也一样会深思熟虑,想清楚所有可能的后果,再决定如何不伤对方颜面地婉拒。
回绝并不费事,但若因此引起众小国反感,甚至让别有用心之人有了起兵的借口,绝非天靖此刻所乐见。
让他从金殿上一直郁闷到现在的,是那两个人妖。
X的秦姜王,居然给冷玄送两个男宠来,害得散宴时不少天靖臣子都用暧昧眼光偷偷窥视他。
“老子究竟哪里像下面那个?”他摸着自己的脸,再次痛恨起这具皮囊害人不浅。
冷玄闷笑了两声,没作答,免得火上浇油。
“还笑?”雷海城正愁满肚子火气没地方出,抓住冷玄头发逼男人仰起脸,低头咬上冷玄薄唇。
男人嘴里,还残留淡淡的酒香……
冷玄的左手,带着水珠纷乱滑落,揽住他脖子,紧紧地,似乎担心他会逃离……
“我今天,其实有点怕……”男人低沈轻叹自交缠的唇齿间漏出,“怕你一气又走──”
声音被雷海城狠狠堵了回去。直吻到冷玄气息急促,雷海城才松口,让自己也得以呼吸口氧气。
双手却没闲着,将冷玄扶出木桶,也不管男人周身湿透,就往床上带。
花梨木打造的大床架子在两个男人突然投到的重量折磨下发出声嘎吱呻吟,床幔晃荡了几下,摇红了烛影。
应该先去冲个澡把自己打理干净,不过欲望既然来了,雷海城不打算委屈自己。再说了,做完还是要洗澡。
他一边继续吻着冷玄下颌、喉结、锁骨……执意挑起男人欲火,一边探手床头暗格,取出润滑用的软膏,挖了一坨送
进那个紧窒的地方,手指慢慢抽动扩张。
那部位,本来就不具备欢爱功能,也容易受伤,所以止痛消肿的润滑膏药成了两人床头必不可少的用品。
“……呃……”冷玄趴卧着,左手紧揪床褥,周身轻颤,肌肉在雷海城手指挑逗下绷挺微隆。
烛影隔着床幔照上他满背桃花和烙痕,细密薄汗宛如将陶瓷般的肌肤镀上层珠光,色迷离……
心口,仿佛有把烈火在无止境地烧。雷海城轻咬男人肩膀,撤出黏滑的手指,扶着自己,小心翼翼地进入──
分明是已经重复过许多次的行为,然而每一次,雷海城仍兴奋到不能自已。身体完全契合的瞬间,两人同时吐出口灼
热混浊的粗气。
床褥,早被两人的汗水浸湿。
腰身凭本能缓慢律动,快感如浪逐渐涨潮……倾听着自己和冷玄交错纠缠的低喘,雷海城扳转男人湿热潮红的脸庞,
吻上那双已经半失焦距的迷蒙黑眸。
“就算被你气走,我也肯定会把你绑了一块走。”
“呵……”男人似乎听到了,也似乎没听清楚,喘息着低笑。
雷海城凝视着,蓦然箍紧冷玄,闭目,发起猛烈撞击。
即使在男人面前装得再豁达大度,也否认不了他在看到冷玄目光闪动那须臾,心底一掠而过的酸楚。
他在冷玄心里,永远做不了第一。
这事实,早已认知,可事到临头,他依然会像个普通人一样暗自神伤。
只有现在,紧抱着冷玄,自己才能真正地感觉到这个男人由里到外、确确实实地属于他……
一夜狂乱,近天明,两人方始合眼,睡到红日满窗。
待两人起床梳洗停当,已过晌午。冷玄陪着雷海城匆匆吃过几筷饭菜,正打算去与明周商议金河国之事,侍女辞薇拿
了张拜帖入内。
“奴婢见过太上皇和定国王爷,外面来了秦姜的凤璃先生和两位公子,求见太上皇。”
雷海城嘴角忍不住一抽搐。昨天冷玄答应收下那两个人妖后,凤璃君便说那两人尚有随行衣物留在下榻处要取,等翌
日他再亲自护送两人入宫。
冷玄和雷海城都心知所谓衣物云云不过是推搪之词,凤璃君这么说,无非是想找机会与冷玄私下会面。
这秦姜谋士不远千里而来,当然不会只送上两个侍人了事。
182
吩咐侍女放行,冷玄和雷海城移步正殿,看着凤璃君一行在侍女引领下穿过院落,毕恭毕敬入内。
凤璃君依然穿着昨天那件半灰不白的长衫,身后那两个少年却妆扮得越发丽,脸上脂粉比昨天厚了半寸不说,连衣服
上都熏满浓香。
少年各出一手,拎着个很大的藤编衣箱,进殿后放落在地。
雷海城冷冷看了眼衣箱,随即盯住正向冷玄躬身施礼的凤璃君,“里面……是什么?”
他并非多疑,而是真切听到了衣箱里有压得极低的细微呼吸声。
凤璃君直起身,对雷海城打量两眼,笑道:“定国王果然细心,小臣佩服。”
他虽然在笑,仍旧一副没精打采愁眉苦脸的模样,走到衣箱边,打开了藤盖。“烈陛下,这里才是小臣要献给天靖的
礼物。”
雷海城在凤璃君开启箱子时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紧盯凤璃君一举一动,只怕箱里暗藏杀机,却见凤璃君将箱中衣物
一件件抛出,露出张消瘦无血色的人脸。
一个男人,正蜷缩在箱子里。
尽管这人瘦到皮包骨,雷海城仍认了出来──竟是被遣去秦姜刺探消息迟迟无音讯的方朝。
“陛下……”方朝见到端坐殿中的冷玄,挣扎着爬出藤箱,想行礼,却四肢无力,匍匐倒地。
冷玄目光顿时森寒如冰刃,缓缓握紧了座椅扶手。
看方朝情形,显然是落入秦姜手中受尽折磨。历来各国擒获他国眼线,严刑拷打逼问后往往将之毁尸灭迹,不会去向
他国挑明质问,算是各国之间不成文的规矩。
秦姜既敢把方朝送回天靖,足见有恃无恐,更是当面挑衅。
许是嗅到了冷玄身上散溢而出的戾气,方朝急忙道:“烈陛下息怒,凤璃先生是自己人,是他救了属下。”
自己人?!冷玄眼眸微眯──方朝跟随他十多年,绝不会口出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