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那我养的那只小狐狸呢,腿好了吗,走路还一瘸一拐吗?”赤拿下他的手,点头,异衽也点点头,“我身上也没什么大碍了,多亏你叫商君轻拿来的内丹,又是从谁身上夺的呢?”
“鹤。”
“鹤?”莫不是……山泉里面飞来飞去那几只鹤?“赤把它们都怎么了?”
“好吃。”
异衽当真哭笑不得,赤啊,难道夺了那几只鹤的内丹,然后把肉煮了吃了么。“你不能这样,那都是生灵,将来能化成人的。”
赤从椅子上跳下来,蹲在异衽面前,抱着异衽的腰头埋在异衽怀里,异衽摸摸他的头,一下一下的拍他后背,“我知道那是你的山,可也不能为了我破这么多例,不然我要生气了,你们这样什么都随我我可不行的。”
赤闭着眼睛,像是要睡着了,似乎搂着异衽是十分重要的事情,所以异衽总觉得,他在小朱雀山上养了许多孩子,商君轻是他的大孩子,赤也是他的大孩子,空泉是他的小孩子,霜依也是他的小孩子,他要是不管他们了,他们就要无所适从,肆意乱为了。
“少主。”有人推门,是秋尽玄,“嘘。”异衽示意秋尽玄小声,指指自己怀里的赤。秋尽玄靠着门,抱着双臂,偏头,脸上没一点表情。
秋尽玄很少不笑的,异衽稍稍推开赤的头一些,“秋尽玄不高兴?”
“异衽,我不希望你和其他人亲密。”“我没有。”“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场景。”秋尽玄眼里带着探寻,他看了异衽一会,异衽没有推开赤的意思,他便了然,推门出去了。
异衽想起身,总觉得秋尽玄是哪里不对,无奈赤贪恋他身上气味,在山上也总有时候要这样和他腻歪着,他不能推开赤。谁让他们的山神,认定了他是和他投缘的人,只能和他交流呢!
异衽和赤在房中许久,秋尽玄在房外墙角靠着,心中十分难受,草丛里突然有动静,秋尽玄站直,却见商君轻钻出头来,“嗨,楼上的,把你外衣给我。”
秋尽玄脱下衣服,转脸,不一会商君轻拍他肩膀,只见商君轻浑身上下只有他的一件外衣,连鞋子都没有。“你怎么不随着我家小衽衽?”商君轻贴着他,脸上没有一点异衽所说的害怕意思。
“他与你们山上的神正在里面叙旧。”
“诶呦呦,看这酸醋吃的。”商君轻与他并排靠着墙,“你想什么呢,我家小衽衽可是完全清白的。”
秋尽玄看他一眼,往旁边挪挪位置,“我不知道。我在想,异衽可以有很多理由喜欢你们,所以我不明白他喜欢,究竟是个什么感情。”
“这我可能知道,一开始是亲情,现在说不清楚了呢。”
“亲情?”秋尽玄挑眉,“我才想起来不能听你说,你说的十有八九都是诳人。倒是,重寒宫主,你什么时候惹上了岭道长,异衽说你害怕他,可怎么一点看不出来呢。”
商君轻好似天生能耐寒,他伸出自己手臂左瞧右瞧,“你看,都不显了,从前有个伤疤的。那个坏人毁了人家容呢,就在人家上重寒宫前,人家这种花容月貌,他怎么舍得下手,要不是人家……”
“他为何毁你容颜?”
“因为他替天行道,要收妖呀。”“你不是人?”“讨厌,怎么问这种问题,”商君轻离他稍远些,“人家要不是人就好了。”
秋尽玄摸摸鼻子,“很想知道你冷静下来是什么样,能不能担起重寒宫主这位子,不要告诉我担不起还有异衽,异衽还小,能领起来的绝不是他,你们山上,到底异衽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我们呢,都喜欢异衽,都喜欢假装他好厉害,看他皱着眉头想事情的样子,要是太平静了,我们会弄出些事情叫异衽麻烦,因为好喜欢他那种什么都要担起来的样子呢!”
什么你们,恐怕只有你吧。
“所以秋尽玄不同呢,因为秋尽玄比他大……因为秋尽玄可以当他哥哥,秋尽玄喜欢异衽什么样子?”商君轻向墙后面弯身,秋尽玄猜他在看岭道子现在情况。秋尽玄听他说的轻巧,却真的在想,眼前突然浮现个画面,原来他喜欢异衽这样。
他喜欢异衽没睡够时,一面叫着混蛋秋尽玄一面满床找清净地方再补上一觉的样子。
叹曾经君为之倾(九)
冷不防商君轻戳他肩膀,秋尽玄扭头,商君轻像只猫一样趴在他肩上,秋尽玄怕异衽出来看着,又不知道商君轻这是要做什么,商君轻十指扣着秋尽玄的胳膊,“小衽衽就让他坐这里么,我该怎么进屋呢,好冷。”
“真是怕他怕成这样?”秋尽玄不理解,“就这么进去,你不是会隐形?”
商君轻听了也只是笑笑,没理他。
后来商君轻跟秋尽玄聊了一会便一阵风一样跑到空泉房里,秋尽玄等了一会,不见异衽出来,自己也不知自己是怎样了,竟然想着还是回谪楼为好,虽然是他花钱买的宅子,可异衽一点跟他客气的意思都没呢。商君轻要是能说一回真话,那就希望明天不要听到异衽说什么和赤在一起的事情。
秋尽玄回去才知道,就是今天,剑洛醒了,他突然才发现,想异衽的事情都是一些自寻烦恼,他谪楼,才是他这些日子该好好规整的事情。剑洛还不能很说话,剑洛只简单说小王爷来谪楼寻人,谪楼不许王爷府官兵进院,他们硬往里面闯,并一口咬定秋尽玄就在谪楼,逼她说秋尽玄去处,有些人是为了逼她们开口杀的,有些是进门的时候伤到的,只有一个丫鬟是吓破了胆,一头撞在柱子上毙命的。
秋尽玄点点头,他这两天已经把谪楼里面整理的差不多了,他唯一该做没做的,便是没回小王爷话,小王爷等他复命,他一个字也不想回,他为异衽买那座院子,除去想让他有个正经住处,也是告诉小王爷重寒宫是个什么地方。他不能赌小王爷是不是觉重寒宫也是个威胁,他只知道凡是和他扯上关系的,小王爷都不喜欢。
呵,仿佛他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样。
他安慰剑洛,剑洛对他的忠心他全都知道,剑洛将楼主为何为小王爷拼命这话问了两次,秋尽玄唯有笑而已。他一个遭罪就坏了,还要连累着谪楼?最近想起这些事就累,他多想想异衽一样,睡到自然醒了,然后好好的为一些波风捉影的事情困扰,比如宅子里有没有冤魂?
便有些向往重寒宫生活,听商君轻意思那是个单调又自然的地方,没有权钱没有朝廷,甚至没有江湖,大概每天的事就是睡觉吃饭,练自己骗自己的修仙之术把。他是一辈子都不能有什么志向的,活在小王爷之下,他永远都是颗棋子啊。
即便是棋子,他想他也该有自己喜爱的东西的,小王爷不去叨扰异衽就好,真的去了他就趁势来一次离经叛道如何?
想着想着秋尽玄有了睡意,出了剑洛屋子走进自己,倒头迷迷糊糊睡了,总觉得眼前有个黑影,假使他能透过眼皮看东西的话就知道是什么了,可惜他被异衽的奇术弄的早不介意这些了,他连睁眼的想法都没。
那黑影在他眼前停留好长时间,他觉得自己意识的第一层肯定已经全然麻木了,只剩下晚上变的异常灵敏的敏锐感觉。
“我带你去小朱雀山。”有个女声在他耳边,他静静躺着,假装自己已经睡死,异衽不是说过么,你不理她们最多得场伤寒的程度,就是不知道这只他又是在哪里招上的,他近来这么容易招这种东西。
耳边有些痒,不是来自他内心,他想翻身又极力压制住这种感觉,因为他拿不准这是梦还是他真实感觉。忽然眼前黑了,然后像被人拽了一下,突然有风声从耳边忽忽的过,刚想说话已经站在一座山下。
“这是小朱雀山。”四周不见人影。秋尽玄一个激灵,却发现他也看不见自己模样,仿佛他透过他的眼,或者是别人的眼吧,来看这个地方。
是座高山,山上许多树,几乎直上直下,眼前景色又变了,好像他飞起来,看山脚下还是修了路和庙,往上那些路就难寻踪迹了,再往上是白雪皑皑的山顶,有温泉从山上化出一条条溪泉一样的东西,他丝毫不觉得这么高有什么不妥,因为这实在太符合一个梦能看到的样子了。
叹曾经君为之倾(十)
“晋家长子,你这样思念小朱雀山,不如跟他们一起回去吧。”那女声向在他耳边吹了口气,有个叮当响了一声的东西掉到了地上,秋尽玄一个激灵猛的睁开眼睛,眼前还是他房间模样,仿佛他只是走了一瞬的神,马上就回到了自己的意识。秋尽玄摇摇头,想应该没什么事,他遇到什么异衽都是能感觉到的。
却好奇了,既然带他看小朱雀山,却又不让他看清楚,这世上的山大抵从外面都是一个样子,他能光凭匆匆几眼看出什么端倪?
秋尽玄那夜睡的很倦,破天荒的第二天没起来,醒的时候还是因为外面闹的很,连谪楼都听到了。
“如果您不收我,我就不起来了。”秋尽玄带着两三随从打扮成公子哥模样街上闲逛,终于找到吵闹源头,许多人围得结结实实,争相往里探头,秋尽玄没往里面挤,心想最近常见这种情形,总不能又是异衽吧,边想边叫小厮抓住一个刚从人圈里挤出来不看热闹的问怎么回事。
“您不知道,街上卖艺的打孩子,叫重寒宫的人瞧见了,把那班子头领好揍一顿,现在几个孩子正跪在地上求重寒宫收留呢。”
还真是异衽。
秋尽玄揉揉额头,拿扇子指着叫小厮往里挤,边挤边喊我们公子愿意花钱买下小孩,让开让开。等秋尽玄挤进去,好多人又将眼放到他身上,他用扇子遮着口鼻,只见圈中间跪着四五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小童,头脸脏乱,鼻子下淌着鼻涕,不住的作揖,中间是空泉和另外一个转着圈的扶跪下的小孩,哦,原来异衽没来。
异衽在干吗呢,跟他山神在一起吧?难道他要和异衽相好,还要对付人鬼神三路对手么?他的狐少主啊,他该怎么说呢。
“咳咳。”秋尽玄咳嗽,好叫空泉注意到他,空泉一扭身,看见秋尽玄全身明红暗紫的绸缎,金扇面,黑皂靴,比以前朴素样子好出多少倍,这才像个能叫人注目的显赫人物。
“谪楼主,快来帮帮我们,我跟唱薇路过打抱不平,这会……”
“救救我们吧,您不收我们,班主回来迟早还是打。”
“求求您了,不收咱们咱们就不起来了”几个小儿跪着直着上身,抱着空泉的腿像是要把鼻涕蹭到他身上了,空泉连连的躲,围观的人说救人救到底呀,不然过后他班主回来了更遭殃。
“谪楼主该怎么办呀,这几个小孩什么都不会,我们做不了主,带回去少主要吵的。”空泉满脸愁容,那个叫唱薇只能把孩子从身边拉开,也是左右为难,秋尽玄将扇子在手里敲敲,围观的为这几个孩子着急的妇人像是找到了正主,七嘴八舌的说这是朝凤楼的东家呀,不如朝凤楼收了,好过街上卖艺。
“你们一直这么爱救人么?”秋尽玄开口,他小厮将他护在中间好不被挤着,他走到人中间,抓起最小的一个孩子头发看看他脸,是脏了些,但是这样走街串巷的都激灵。
“你们是想进重寒宫还是朝凤楼?”秋尽玄蹲下身,点头一样扬了一下下巴,“小孩儿你叫什么。”
拿小孩站起来,用破棉袄袖子扛两下脸颊,瞧瞧空泉又瞧瞧秋尽玄,“我叫小豆子,想进……”又瞧瞧自己后面哥哥姐姐,“想进重寒宫。”
“为什么呢?”秋尽玄对其他孩子招手,“都想进重寒宫么?”
“因为他们看起来都不用做粗活,去酒楼还是要侍候人的。”
谁说过去重寒宫就不用侍候人了?他怎么觉得他比异衽那娇生惯养的要好侍候的多呢,他们重寒少主可是多少人宠大的,连他宫主都要时不时讨好一下,他一个谪楼主,一个小朱雀山山神又算什么,哈哈哈哈,这样想想好有趣,秋尽玄拿开眼前扇子,“跟我回谪楼先洗干净吧,这种样子回去你们少主是铁定不会收留的。”
叹曾经君为之倾(十一)
他们少主看到这种又脏又乱不能近身的只会叫扔出去,异衽的同情心不是没有,那要和他眼缘才行。
秋尽玄就派人把他们带到朝凤楼洗漱,还特意吩咐了从后门进去,而后想,这就有理由了吧,他白天除了必要的大部分时间都打探江湖消息,现在真是对有些事情倦的很,就比如张悬墨查盐铁一案,那个无名孤魂会查案么,还就真像模像样的查上了。那几个还在垂死挣扎,查的深了朝廷上层都有些动荡了。可小王爷很满意,因为钦差很合他的意思。他猜小王爷背地里一定在调查异衽来历,只是最近还没有结论,且重心牵扯在案子上,暂没功夫理他们罢了。
最近他才发现,原本走的近的几个门派,自从重寒宫开门那天在他府中见到百花教后,就慢慢不再来往了,由是朝凤楼的生意没再翻过来身,现在简直可用门可罗雀形容,他原来配备的六个小掌柜四个账房先生若干采买若干小二,现在都窝在堂上歇着,人没那么多了,他也不愿意累了,烦。
秋尽玄想着,不觉就到了颖府,还是不愿意叫这里重寒宫,这和他梦里看到的那个地方差太远了,虽然这是他能找到最好的地方了。门开着,门口一个人都没,来往的邻居在他门前那颗枣树下摆了香案,还真有人朝他重寒宫正门方向拜,他们把异衽当成什么了?
想想异衽固然没道理,不温柔也不善解人意,甚至处处与凡人反常,但他秋尽玄却是第一个得到异衽的,异衽会窝在他怀里,抱着他胳膊,异衽会趴在床上,用手盖着脸不给他瞧,异衽会抱着他肩膀带着哭腔跟他说疼呀,轻点可以么?
秋尽玄觉得自己最近一定有问题了,被一个叫异衽的狐仙给迷惑了,好像还是自己上赶着的?
“你们少主呢?”霜依正和谁在院中练剑,那人抓着霜依的腰指导他手上动作,本没什么,但是看见秋尽玄及他后面小厮脸却腾的红了。
“少主还没起呢。”霜依将剑递给身旁那个黑高的人,站直身子,两手绞在小腹前,“那我带您去找他?”
“好。”秋尽玄挥开扇子,着意了一眼那人,肯定是见过,只是他不记得名字了。
那人摸摸后脑,爽朗的冲秋尽玄笑。
异衽躺在床上,一如他想象中的蜷着,床头窝着一直橙红色的赤眼大鸟,正是那种火焰熄了之后的颜色,虽然看着吓人却没有烧着身旁东西。秋尽玄看它是鸟的样子,无端就开心,有种云雾顿扫的轻快感,坐在他床头,帮他掖被子,露出他下巴。异衽睁开眼,呆呆看了一会秋尽玄,闭上眼睛,赌气似的扭头去另一边,秋尽玄按着他肩膀哑然失笑。
“异衽又怎么了?”
那火鸟睁开一只眼睛,动动翅膀,偏着头打量秋尽玄,秋尽玄一手指着自己,拿扇子的那手摇摇,示意自己不会做什么。
“你来干什么。”异衽的声音有些闷。
“街上遇到有人投奔重寒宫,我给你送来了。”
“没别的了?”
“没。”秋尽玄拍拍他后背,“起来瞧瞧。”
“去叫商君轻瞧,我不管。”
看看,他的狐少主,怎么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呢?
“那也起来,别总赖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