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我干什么,谁要你管,混蛋秋尽玄起来,回你的谪楼去,别来我这里!”异衽突然坐起身子,那火鸟偏头过来,异衽摸摸他颈子,“亏我等哪个混蛋等到那么晚,却一声不响的走了。”异衽不知是撒娇还是委屈,“要走就不能说一声么!”这句提高了声音。
叹曾经君为之倾(十二)
火鸟半张开翅膀,异衽把头和它靠在一起,低声安慰,“没人欺负我,没人欺负异衽,赤不要急。”
秋尽玄闭着眼拿扇子敲敲自己额头,“我总觉的差了哪里,我有哪没侍候好你啊。”然后站起身,“你快点起来,我去寻商君轻。”
异衽放开火鸟,拿起枕头一把砸到他后背上,秋尽玄心里叫自己忍着,别急,重寒少主就是这种脾气,晋玄邱你不能和一个孩子一般见识。异衽拿被子蒙着头枕到火鸟膀子上,秋尽玄觉得背后两道目光袭来,转头,赤正盯着他。
然后就觉得这个山神是鸟的时候,比人形看着精明多了。
岭道子还在他前厅坐着闭目养神,衣服没换,他刚才过去的时候就想他腿麻不麻,现在又想他们准备一直把他绑在这里?
“秋!”有个明显粗的声音,“尽玄。”秋尽玄其实刚想和岭道子说上一句,但听见自己名字回头,那个赤裸上身的男人却追了出来。秋尽玄将手搭在岭道子肩膀上,赤有些着急,他把两手对着,大拇指对着弯那样比划,“你跟他?”
秋尽玄笑一声,点点头,赤更急,“他流泪。”岭道子睁开眼,抬头向上看秋尽玄,“有什么心结要趁早解开。”秋尽玄挥挥手,“我稍后就去。”赤看看门里面又看看秋尽玄,脸上带着怒,岭道子拍拍他的手,“我要是你就赶紧去。”
秋尽玄将扇子放进袖子里,随着赤又进屋去,异衽正和被子滚做一团趴着抽泣,赤上前弯着腰揭开他被子,异衽看到秋尽玄,叫嚷着谁让你进来了,又往里面埋头。
这都是怎么了呢?
秋尽玄好脾气又坐在他身边,把他从被子里裹出来,“对啊,是你不让我进来,我听你的话出去,你还生什么气?”
“混蛋秋尽玄,混蛋。”异衽趴在他怀里,“谁让你出去,谁又让你进来了?”
“到底是叫我出去还是叫我进来?”
异衽使劲捶他胸膛,看样子恨不得咬他一口才解气,秋尽玄是这么想的,就把胳膊递他嘴边,异衽抬眼看他,秋尽玄要是捶不够的你就咬。异衽深深的咳了一声,眼泪儿就往下掉。
是怎么了,又是怎么了啊?
“秋尽玄把我看得好轻,秋尽玄为什么不喜欢异衽,不喜欢秋尽玄为什么还要欺负异衽?”
“异衽在胡说八道什么。”秋尽玄恨不得给他脑袋一下,“什么乱七八糟的?”
“为什么只有秋尽玄不宠我,偏偏秋尽玄还说喜欢,好让人生气!”
还不够宠么?要宠成什么样才叫宠?秋尽玄捋着异衽头发,“还有外人在,有什么晚上在说。”
“我不要晚上再说,晚上秋尽玄只会欺负异衽。”异衽又捶秋尽玄胸膛,“你昨天为什么一声不响的就走,是不是今天没有人要来重寒宫,你也不来了,为什么你总这么不在乎我?”
昨天!异衽居然好意思拿这个跟他生气,“昨天你和你山神那样亲密,我留着做什么,看你们亲热?要不是商君轻跟我说你是他从小养大,我能不以为你们有什么?异衽到底叫多少人抱过搂过亲过,我才知道这不算什么。”大概要是因为这个和他计较就计较不完了,异衽跟商君轻,跟赤都“毫无间隙”,怪不得异衽天生没防备心,一开始就叫他搂着和他同寝。
“你说什么?”异衽突然不动了,“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今个想通了,异衽跟他们亲热我不生气了。”
异衽愣了,张开手,小心翼翼地环着他的腰,“我是不是很讨人厌?”
“有时候吗?虽然凶了些,嘴巴毒了些,不过心性却是好的。”
“我现在心里很难受,比刚才还难受,你哄我。”
秋尽玄拍拍他的头。
叹曾经君为之倾(十三)
异衽听秋尽玄说商君轻还在颖府,且可能住在空泉的屋子,执意要去看,他放心不下商君轻一个人,异衽下床,也不顾穿鞋,就披散着头发慌慌的跑出去,秋尽玄无法,与赤对视一眼,也追出去。
空泉住在厢房,房檐宽采光不好,夏天阴凉,冬天却不怎么舒服。此地潮湿,湿气重,易生虫蛇,所以真正舒服的,就是秋尽玄那样的楼。异衽吱呀一声推开门,秋尽玄随后进去,好一会才适应屋里光线。
床上有个人围着被子,抱着双腿,头埋在腿间,缩在床脚一动不动,不仔细看根本想不到那里还静静坐着个人。
“商君轻!”异衽扑过去,把商君轻的身子拖拽开,把他头抱在自己怀里,“商君轻怎么了?”
商君轻怎么了?就算是异衽,也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商君轻一向比谁都活的快乐,都肆意,他从未畏惧过什么,万事都以游戏处之,仿佛只有他愚弄别人,没有别人愚弄他。商君轻从不会说对不起或求你帮个忙一类的话,更不会说异衽救我,但他就是这么说了,所以异衽几乎以为他有性命之忧,比如他这副皮囊坏了,他元神无处安置,即将魂飞烟灭。商君轻道行已经如此高了,他还是不好控制这妖形,所以他从来跟自己身子别着,好能控制住他。
商君轻其实是个死人,这肉身是他夺舍来的。
他上重寒宫时已经能控制这个灵狐的妖形,所以他自持可以蒙骗过重寒宫主便投靠来,那时的宫主应该一眼就看出来了吧,却不知怎么留下了他。商君轻只跟他说过一次,说他从前妄图走捷径不坠三道轮回,练过有孕的女人腹中胎儿,再加上一些别的事情,被师父动了大刑逐出师门,后来他靠别人接济为生,却因为内里亏空,恨自己四肢无力吸食男人精气,被救他的人杖毙。商君轻比谁都聪明,他能在极虚弱下最后一瞬元神出窍逃出生天,附在一灵狐身上得以保存,他自然不甘只寄居偷活,他在梦中诱惑灵狐,说他知道有法子叫它早些脱胎成人,灵狐着了他的道,被他夺舍,若干年后他自持天衣无缝,上了重寒宫。
秋尽玄走进他们,赤朝烛台里吹了口气,屋里顿时亮堂起来,赤找了个舒服地方坐下,眨着眼朝这边看。商君轻动也不动,任异衽抱着他,异衽扳着他头,“你在害怕什么?别这么消耗自己,你的身子得来的不容易,商君轻别犯傻!”
“小衽衽。”商君轻动了动,“放了那道士,他不寻我的事便罢,寻了我再回重寒宫而已。”
“你什么时候如此懦弱,你怕他什么呢?难道……他就是那个将你杖毙的,叫你君轻的……”
“小衽衽不要乱说喔,我是商君轻,不是商君倾。”
“什么商君轻商君轻的,你就是商君轻,你是我哥哥,别叫我担心了。你该向他报仇,不该这般怕他,或者你被他吓过了你不敢怎样,可是我敢,我替你教训他。况且放了他容易,他还是要欺负你怎么办,你要在小朱雀山躲一辈子?”异衽急的不得了,“你把自己弄毁了我怎么办,商君轻要是再不好好的,我以后都不理你了,我说真的。”
商君轻摇摇头,“咳,楼上的,把你家小狐狸带走吧。我只想自个静静,我是懦弱,我也恨自己这不争气样子呢,这辈子没怕过谁,三番两次却都是他……这便是劫吗?不关异衽的事,异衽别哭。”商君轻好似没骨头,倚着异衽身子帮他揩脸上的泪。
“不是因为商君轻哭,是刚才秋尽玄,他……他似乎不在意我。”异衽于商君轻低语,扭头看看秋尽玄,秋尽玄也看他,他却慌张的将眼睛移开了。
“你们多好。”商君轻笑的落寞,“谁都有逃不过的劫。他大概不能是不在意你,只是你总把他当做哥哥,你自己害怕这关系罢了。原来不是为商君轻哭呢,商君轻可要伤心了。”
商君轻和异衽在说什么?秋尽玄用眼神询问赤,赤睁着一只眼,动动手,又闭上了眼。
“假如辛三娘知道了……我好内疚,一直都这样。”异衽抱紧了商君轻,商君轻反手扒着异衽脖子,像极了相依为命的两个瓷娃娃。秋尽玄早不会为商君轻吃醋了,他想他要习惯异衽和别的男人亲热了,呵。
“和自己哥哥在一起又怎么样了呢,只要异衽开心,情爱从来没有对错,也不该有限制。”
叹曾经君为之倾(十四)
异衽似懂非懂,商君轻掐一把他大腿,瞟秋尽玄一眼,“你家楼上的还看着呢。”异衽点点头,“叫赤陪你,我这就赶走那臭道士去。”
“……异衽真的很好。”
异衽放开商君轻,“你真的没事吗?”
“这是我自己造下的孽,异衽帮不上忙,就别管了。”商君轻语气极轻,“或者异衽先出去,商君轻与秋尽玄聊聊?”
异衽恋恋不舍放开商君轻,蹲在赤面前嘱咐什么,秋尽玄走过去,才发现商君轻脸上有泪痕,什么,商君轻这个人,居然会哭?他总以为喜怒哀乐,他独独不知道什么是悲伤呢。
“谪楼主,小衽衽从小没有娘亲,很多感情都体会不到,如你所想,我不愿带坏他,所以许多话不与他说。他是没安全感,他说他自己异人,但到底不是狐,这个尘世本没有他的位置,所以你既然与他走的近,就叫他知道你有多喜欢他。”
今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商君轻能一本正经的讲这么久的话?这感觉太不可信了。
“所以我的意思,是你时时刻刻拿出护着他的架势,多替他想,以免生间隙。有些东西错了就是错了,倒再多的歉也没挽回机会了。”
秋尽玄站在商君轻面前,考究的看着他,商君轻想笑想轻佻,却力不从心,秋尽玄好好看了他一会,只说,“看宫主情形,似乎没资历给我忠告。”
商君轻点点头。
这次来的几个小孩很快得到异衽召见,空泉唱薇在前面引着,把这几个跟着杂耍班子街头卖艺的机灵小儿带到屋外头,异衽打开门看了两眼,点点头说谪楼主觉得好就留下吧,只是要说清楚尘世的重寒宫不是山上的重寒宫,他们进了门也不是真正的重寒宫人,愿意就行,以后这种小事不问我也可以。
空泉跟唱薇两个看看,霜依心性最软,把这三四个男孩领到自己房里住,另一两个女孩儿留在朝凤楼,估摸异衽不要,秋尽玄收了也不多他们几个。秋尽玄在门外碰见他们,异衽还来不及关上门,秋尽玄一手撑着门,一手打量一下那几个小孩,洗干净了看着也让人高兴,他还能看出来哪个是小豆子。
“异衽出来。”秋尽玄招呼着异衽,扭头对空泉说,“你们少主要么?”
空泉点点头,异衽在门里面掰秋尽玄手指,那个叫小豆子的怯怯叫了声东家,秋尽玄硬别开门,“异衽这样就不可爱了。”小豆子见没人理他,又叫了一声,秋尽玄扭头看一眼,阳光下觉得眼前一晃,原来是那个小豆子手上戴的铜铃,异衽要拿门夹秋尽玄的手,秋尽玄扭回头,一把拽开门把异衽搂在怀里,“别这么别扭了,下次有什么就说明白,我昨天见你和山神说的那么尽兴,怎么好意思死皮赖脸待着。”
空泉咬着牙摇头,招手叫那几个小孩跟他走。
叮当!
秋尽玄猛的一震,扭头看只有空泉跟那些卖艺的孩子,没见别人,小豆子离他不算近,可腕上的铜铃好晃眼。
异衽埋在他怀里,抬头看他,“谁说你死皮赖脸待着了,这不是你的地方么……怎么了?”
“无。”秋尽玄视线追着小豆子,一脸若有所思。
怎么……这么像他梦里听过的那声清脆?
秋尽玄把那丝疑虑忍着不发,仅仅与异衽说话,异衽不听他的他索性一把抱起来,“那现在我什么都不管了,只陪你,你可满意?”
异衽安静下来,搂着秋尽玄脖颈,仔细的看他,然后点头,“这是你说的。”
秋尽玄无奈笑笑,朝院子里面吆喝一声,姓商的,我把你家小衽衽拐走了,两日后朝凤楼去寻!空泉第一个听见就要扭头往这里跑,秋尽玄估摸一下估计霜依也要出来,连自己小厮也不顾,抱着异衽大步流星,好像能听见空泉声音了,秋尽玄索性跑起来。
“快些,快些,他们要出来了!”异衽很是兴奋,在他喘气声中不住的催促,“快跑,空泉要追上我们了!”
“我的小姑奶奶……”秋尽玄锁紧异衽腰跨好不让他掉下来,“我怎么跑得过他们……”
“我信你跑的过。”异衽贴紧他身子,“这种逃跑的感觉,真是从没有过的。”
逃跑?他本来是赌气说那话,谁知道异衽根本不懂人眼色呢,接的那般顺溜,罢了,就带他到谪楼城郊的产业去看看,算是他一时兴起的代价吧。
空泉肯定是能追上他的,谁听说过鸟跑的比人快?可偏偏他们跑出门去还没有人来阻拦,秋尽玄转过拐角喘着气,说我真不行了,异衽下来自己走,不跟你胡闹了。异衽好失望,搂紧了不想下来,就也巧了,真有人这时间从这拐角过,看见异衽一身白衣,旁边还有贵公子一样的秋尽玄不禁诧异,等到醒悟是重寒宫少主,已经不由自主跪下了,就说求个愿,还磕头,另一个看重寒少主居然没有带兜帽,真容如此俊秀,呆站着不知道如何是好,后面来的几个也反应过来,扭头就跑了。
“坏了。”秋尽玄仍旧喘着气,却站起身把他头扳过去不叫眼前人看见,“商君轻能拦着空泉拦不住百姓,我看这次是真的要趁人还没围起来逃了。”
异衽把脸藏在秋尽玄肩上,“我好喜欢秋尽玄。”
叹曾经君为之倾(十五)
秋尽玄蹲下身,苦笑,“我也好喜欢异衽。”
小孩子就是喜欢这种刺激的逃跑把戏,那这样一路背着他跑走哪里都要被围着堵着的,他能带他去哪里?异衽趴在他肩上,往后面扭头,还说他们要追上了,快点起来跑。秋尽玄问一句不能隐了身形,异衽要累死秋尽玄么,然后背起异衽就跑,后面哗哗啦啦的跟着脚步声,那些人边喊边跑,秋尽玄专找小路钻,他对城里路型没有熟到那种程度,乱走而已。他知道异衽不怕面对这么多人更不怕叫人围着看,异衽就是喜欢这种他背着他跑的感觉而已。所以商君轻怎么说来着,重寒宫没有的情感是异衽喜欢的,他大概喜欢能依靠谁。
可也无法整天陪着他,所以该怎么和异衽相处呢?
秋尽玄跑起来脑子是空的,他也觉得刺激,但明显不如异衽高兴,异衽搂着他脖子把脸贴在他耳边,秋尽玄又想明个江湖上可有的说了,谪楼主背着重寒少主满街乱跑,后面跟着一群人,简直成何体统啊。
“异衽,秋尽玄真跑不动了,不玩了。”秋尽玄猛的停住脚步,磕了异衽一下,异衽直起身子,身后人已经哗的一下围住了他们,秋尽玄扶着墙喘两口气,异衽从他背上下来,有些失望的拍拍他后背,“异衽这么重么。”
“比我想象的重的多,不然下次异衽背秋尽玄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