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神记——迟眠客

“墨玉？竹苑的墨玉？”林知府心中既讶又喜。因为家有悍妻，他来此地上任两年，对这位头牌红倌，却只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如今一见，怎能不欣喜？

只是——

他反手把墨玉柔弱无骨的手握在手里：“今天这是……？”

墨玉任他握着，眼角却横了过来，带着几分委屈埋怨：“知府大人来此地两年，却从未去过竹苑。墨玉心想，大人定是看不起我等身份低贱之人……然墨玉仰慕大人许多，若无法得见，终不甘心。便想尽了法子，才在今日约大人一见。”

他如此这般虽只是作态，但眉眼间神色着实惹人怜惜，又令林知府心怀大畅，忙道：“像墨玉这般妙人，本官怜惜还来不及，又怎会看不起？实在是……”家有悍妻啊！

他无奈一叹。

墨玉楚楚可怜地抬头看他：“大人这话，可是出自真心？”

林知府立刻点头：“自然是真心！”

墨玉这才露笑容，主动偎进他的怀里：“有大人这句话，不枉墨玉为今日之宴费这许多心思！”

暖玉温香抱满怀，林知府全幅心神俱醉，晕忽忽地道：“难为你了！那尊羊脂白玉观音，我家夫人实在喜欢，还着我替她道谢……”

他忽然哑了声，有些讪讪。

墨玉“噗哧”一笑：“大人若真要道谢，也不该谢我！”

“嗯？”

墨玉斟了杯酒，送至他唇边：“墨玉身份低微，又怎能拿出那般礼物来？不瞒大人，那白玉观音，所送者另有其人！”

“这是怎么回事？”林知府不解：“今日之宴，不是你请我来的？”

墨玉道：“这自然是。只是墨玉虽有心，却又烦恼于不知该如何才能请得大人赴宴。恰好有位贵人替墨玉出了主意，又备了那白玉观音，这才有今日之会！”

“哦？那人是何人？”

“他呀！是——”墨玉拉长的声音，忽又调皮地眨了眨眼：“秘密！”

他脆声一笑，待林知府张嘴，顺手喂了颗粒葡萄进去：“那位贵人的身份，墨玉不方便说。不过他曾表明，日后若有机会，定会亲自上门拜访。”

林知府“哦”了一声。到此时，他早已被墨玉的媚态撩拨得浑身发热，贵人什么的根本未放在心上，只盼能尽快一亲芳泽，得偿所愿。

墨玉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便凑近在他耳旁吹了口气，柔声道：“不知今日，墨玉可否有福份能伺候大人……”

话音未落，林知府便猴急地亲他的嘴，两人半抱半拉地滚落床榻。

厮磨间，墨玉忽然停下动作，未能林知府发火，便笑道：“墨玉险些忘了，那贵人曾嘱我求大人一事。”

林知府颇不耐烦道：“何事？”

“他有一位朋友，不慎犯了个小错，现正被关押在牢内……”

“明日便放人！”林知府又低头啃咬。

“大人！”墨玉一躲：“不敢过多劳烦大人，只要大人写份谕……”

“行！行！行！”早已欲/火冲天的林知府忙不迭答应：“小祖宗，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床蔓应声而落，掩下一室春光。

当晚，墨玉便拿着林知府亲手所写手谕，把莫思南带出了大牢。

出得牢门，墨玉细细打量眼前人半晌，良久露出一抹了然的笑，低喃道：“难怪……”

莫思南轻佻地吹了个口哨，手松松搭在他肩上：“美人儿，看上我了？用不用我以身相许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墨玉一笑，若有所指道：“以身相许自然是要的，只是你该报答之人……并不是我。”

莫思南自然知道是谁，撇撇嘴，他问：“尚文峥现在何处？”

墨玉妩媚一笑：“跟我来。”

两人一路步行，来到一幽静院落。莫思南一瞥门头，见写着“莫府”二字，不禁挑了挑眉。

墨玉并不看他反应，径自进了门，穿过长廊、厅堂，来到一点着蜡烛的房内。

尚文峥坐在桌前，见他进了门，身子微微一动，紧盯着他的身后。

墨玉侧身，露出身后之人，对他笑道：“墨玉幸不辱命。”

尚文峥心里一松，脸上也露出笑来。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他：“这是我答应你的。”

墨玉接过，眼角欣喜展现无遗，那正是他的卖身契。

莫思南越过墨玉，在尚文峥身边坐下，挤眉弄眼地看了几个来问，问他：“这是你相好？”

尚文峥脸色微微一沉。

墨玉眼睛一转，笑着对尚文峥道：“恭喜二公子。莫公子刚才还对我说，要以身相许报答二公子救命之恩呢！”

莫思南瞪眼：“喂——！”

尚文峥挑眉看他，脸上一片似笑非笑：“以身相许，嗯？”

墨玉又凑近莫思南，低声道：“墨玉有幸与二公子有过几夜情缘，二公子并不常来找墨玉，量每次都极为卖力。”

他暧昧一笑，又道：“我原先便想，二公子定是在他处积了火，故需彻底发泄一番……今日得见公子，墨玉方知自己猜不假。”

莫思南脸“腾”地红了起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墨玉低低一笑，浑不在意。

尚文峥倒从未见过莫思南有过此种表情，不禁讶道：“墨玉，你与他说了何话？”

墨玉抿唇一笑：“墨玉只是在感叹，虽生得与莫公子有三分想像，却终无法与他相比……”

尚文峥忽然便反应过来，飞快地看了一眼莫思南，低声斥道：“墨玉！”

墨玉嘻嘻一笑，快步退到房外：“墨玉先行告退，不打扰两位春宵一刻！”说完，他“啪”地关上了门。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静默。

片刻后，尚文峥暗暗握紧拳头，终抵不过心中所愿，斜睨身边低头喝闷酒之人，笑道：“以身相许，嗯？”

莫思南沉默片刻，忽地低低一笑抬起头来，眉眼轻扬，眼角微挑，媚惑不已，反问：“不行吗？”

尚文峥心中一颤，手指无法抑止地开始颤抖。他俯身去吻那微翘双唇，低声笑道：“行不行，待本公子验过之后再说。”

气息相接，两人不由自主开始厮磨，愈缠愈紧。

气喘吁吁之时，莫思南忽地一笑：“我可是好几日都未曾洗澡了……”

尚文峥神色不变：“水已备好，我们一起洗。”

说着，半抱着他往里走。

莫思南又想到一事，奇怪道：“这里怎么写着‘莫府’？”

“嗯？”尚文峥低笑：“你的宅子，自然是莫府。”

“我的？”

“我送你的，金屋藏娇……呜，莫思南，你竟然咬人！”

“哈哈，咬死你才好！”

29、郎骑竹马来（三）

莫思南在发呆。

飞光也在发呆。

“诶，莲？”他微侧头，看了看身边始终静默不语的隐莲，忍不住问道：“那个尚文峥已经好几日未曾出现了，你说，他会不会……？”

隐莲道：“你若真放心不下，不妨去看看。”

飞光气闷地转过头，不再说话。

他也不知为什么，只是最近总是心烦气燥，忍不住与莲说话时，又往往会被他漠不关心地表情及言语刺到，既而更加烦闷。

他不禁回想起自己尚未修炼成人的那段时日，莲总是很温柔地把自己抱在怀里，看着自己的神色也很柔和。虽然会偶尔地发呆或者流露出一些忧伤的表情，但从未像如今这般。

冷漠又陌生。

隐莲抿紧了唇。

他有些后悔。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不该放任自己的渴望；不该与飞光定这个赌约；或者说，他根本不该带飞光出来。

心底的臊动越来越剧，他心底的恐慌也在一点点扩大……

他微敛眉，眼角扫过飞光没精打采的脸，心口忽地一痛。

难道自己当真错了？

当真如阿姐所说，这样极端地执着着想要握在手里的东西，终究会如同沙砾，从指缝中流失？

莫思南忽地一掌拍在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

隐莲与飞光看过去。

他脸色潮红，又气又怒：“哼！老子才不要怨妇似地在这儿傻等！尚文峥，你不来找我，我便去找你！如果你敢甩了老子，老子就、就——”

他顿了顿，恶狠狠地甩了甩手：“老子就阉了你这个混蛋！”

豪言既发，再没道理没有动作。他飞快地吃了点东西，又抓起一把碎银子揣进怀里，噔噔噔几步跑出了门。

他本想直接去尚府，可转念一想，心中另起思量。便半道转了个弯，往城西走去。

城西有几处地方是尚文峥常去的，他打算先去那儿找找看。

满怀怒气地跑了半天，却完全没看到尚文峥的影子。几番问寻之下，与尚文峥稍微熟识的人也说最近未见过他。

这又是怎么回事？

莫思南心下疑惑，难不成他去了他处？

一头雾水之下，莫思南决定去尚府问个究竟。虽然万分不愿看到尚家那个严厉冷面的当家夫人，但现下实在是管不了那许多了。

他打定主意，便不再迟疑，按原路返回。

眼角瞥到一个人，脚步不由地顿了顿。

莫思南皱眉想了想，终于想起那人是谁：尚文峥身边的小厮阿兴！

莫思南心中一动，便快步跟了上去。

阿兴是独自出来的，他匆匆走到天香楼，过不大会儿，便提着饭盒急匆匆地往回赶。

莫思南一把把他拽进小巷！

阿兴张嘴欲叫，被莫思南一把捂住：“是我！”

阿兴定睛一看是他，顿时松了口气，挣脱他的手，期期艾艾喊了喊了一声：“莫少爷！”

莫思南也不与他含糊，张口便问：“尚文峥呢？”

阿兴不敢与他对视：“小的、小的不知……”

“不知？”莫思南冷哼一声：“你是他的贴身小厮，会不知他在何处？”

阿兴低下头，一语不发。

莫思南脸色一沉，心中不由发冷。他冷笑：“好，我知道了！你回去便告诉尚文峥，我莫思南纵然再无赖也不会纠缠他，他大可不必如此躲我！”

他心中痛极，眉眼之间已带了恨意。转身的同时，他狠狠攥紧拳头，一拳打在墙上！

早知如此，还不如索性一直做朋友……他之所以一直假装不明白尚文峥的心思，无非便是怕重蹈父母的覆辙。

只图几日贪欢，厌倦之后又将如何？

虽早就料想会有今日，但他未曾想会来得如此之快！

好你一个尚文峥！

他咬牙，拨脚便走。

“莫、莫少爷！”阿兴忽然开口，言语间颇有迟疑。

莫思南头也不回，漠然道：“怎么？”

“二公子他、他……”阿兴他了半日，终于吐出完整的句子：“他被老夫人关了起来。”

吐口唾沫，莫思南瞪着眼前的高墙，一边暗骂尚家财大气粗、银子全使在防贼上，竟把外墙建得如此高！一边思忖要怎样才能成功翻过去解救情郎。

没错，他今天之所以来此，便是想把尚文峥偷偷救出来，然后——私奔！

想到位里，他嘿嘿一笑，然后摩拳擦掌，准备抓墙。

他从小便是皮惯了的，爬墙上树自是不在话下……虽然尚家的墙着实过高了些。

选定一处地势稍高处作为踏脚点，他退后，快跑几步，一个跃起，一只手死死扣住墙缝，另一只手连忙伸长攀附住墙体，半个身子翻坐在墙上。

长纾一口气，莫思南拍拍胸口，跨坐在墙上，缓了口气，继而下跳。

一只大狗呼地冲了出来！

“汪……”

“嘘……大黑，别叫，是我！”莫思男连忙低声安抚，成功制止了狗叫，整个人却重心不稳，眼看就要摔下墙头！

莫思南认命地闭上眼睛。

疼痛却没有如期而来，莫思南只觉一股轻柔的力量在身上拂过，然后自己便安坐在地。

这是……？

他怔了半天，身上不禁有些发寒：难道是“那种”东西？

不过，既然帮了我，就算是“那种”东西，也应该是良善之辈。

他朝四周拜拜，口中喃道：“大神大神，不管您是仙是鬼，多谢多谢了！”

飞光低笑一声。

隐莲看他一眼，眼底笑意一闪而逝。

大黑过来舔他的脸，他笑着拍它的头，成功把它安抚好，便小心翼翼地往里摸去。

尚府他来过几次，所以知道尚文峥的住处。

一路小心隐匿身形，终于成功来到目的地。莫思南抬眼一看，不禁啧了啧嘴。

尚文峥的门前站着两名护院，大门紧锁，窗子被死死封了起来。想到这定是尚老夫人的杰作，莫思南不禁嘴角抽搐。

可是……他不禁皱眉。那两名护院挡门神般守着，他该怎么救人？

念头刚落，他就赫然看到刚刚还清醒无比的护院，忽然头一垂打起盹来，门上的锁也应声而来！

他大喜，忙朝空中拱手：“多谢大神！”

眼看四下无人，他忙绕过护院，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

正坐在桌边看书的人头也不回道：“我说了不让人伺候！”

莫思南哼声道：“是我！”

尚文峥身形一顿，很快转过头来，欣喜道：“终于把你盼来了！”

话刚落，他忽然脸色一变，有些紧张地看了看门口：“你怎么进来的？”

莫思南哈哈一笑，指了指天：“有神仙帮我！”

尚文峥以为他在说笑，但看门外一切无恙，便松了口气。伸手把他拽进怀里，低头便吻！

莫思南也不甘示弱，反守为攻，两人一阵纠缠。

好不容易松开，莫思南谑笑：“憋坏了？怎么一见面就发情？”

尚文峥挑眉不答，拉他在桌边坐下，问道：“你问了阿兴？”

莫思南点头，顿了顿，问他：“……你娘知道了？”

尚文峥自然知道他所问何事，点头。

莫思南顿时便跳起来，急道：“快！趁他们还没发现，收拾东西快走！”

“收拾东西？”尚文峥问：“做什么？”

莫思南瞪他，理所当然道：“私奔哪！”

尚文峥见他神情当真认真无比，一个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莫思南被他笑得脸色一沉：“怎么？你不愿和我走？”

尚文峥见他要生气，忙忍住笑，摇头。

“那你笑什么？”

尚文峥笑道：“其实我有一个法子，咱们不但不用私奔，还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当真？”莫思南喜道：“什么法子？”

尚文峥笑起来：“你长得这般漂亮，大可以装扮成女子，我娶你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