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神记——迟眠客

听得叫声急急赶回来的飞光惊疑不定地看着两人，对目前的情况着实不解。

隐莲挣开碧莲的手，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然后紧紧抱住了他。

“莲……？”飞光有些无措，但对于隐莲主动给予的拥抱，更多的还是欣喜。莲他，竟然主动抱了自己！那是不是证明，他当真是有些喜欢自己的？

他开心地笑起来，双手环过隐莲的背，与他紧紧拥抱。

真像做梦一样的感觉！

虽然莲已明确接受自己的喜欢，但是对于他对自己的感情，飞光一直是不确信的，或者说是，不敢想像的！

然而此时此刻，两人紧紧相拥，他能真切地感受到莲对自己的在意，那种感情颤抖地传过来，让他感同身受。

“莲……”飞光抱紧他，喃喃念着他的名字，几乎喜极而泣。

碧莲静静看着眼前相拥的两人，脸上神色变了数变，终究只是轻轻一叹，缓缓退开。

忽然，有人轻轻一笑。

这是一声纯粹的轻笑，没有任何不屑或嘲讽，却让隐莲三人倏然变了脸色！

隐莲把飞光拉至身后，冷冷地注视着前方。

又一声轻笑。

这次却变了方向，似是在虚空中而发，没有落点。

“流紫？！”飞光听出声音是谁，瞬间变了脸色，喊道：“流紫，你出来！”

隐莲与碧莲飞快对视一眼，眼中警惕之色甚重。

刚才那笑声，若是流紫，怕是……

轻笑声越来越近，林中开始有轻轻窸窣声响起，似是树木被风吹过时的轻吟，沙沙作响。

然后一侧树木被分开，一身白衣的流紫走了过来，轻颦带笑，风华无限。

三人同时一怔。

飞光眨眨眼，再眨眨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不管他怎样眨眼，眼前确实是流紫没错！

流紫见他的动作，不由抿唇一笑：“怎么，才短短一日不见，竟不认识我了么？”

她这一笑，飞光眼睛睁得更大！流紫的笑，飞光与她山中相处那几日经常见到，多是娇中带煞，媚中含情。然而此时她这一笑，却是十足十的温柔端庄，高洁若仙！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林中四人，面色各异。

流紫含笑不语，飞光惊诧莫名，碧莲面色惊异，而隐莲惊异中有隐隐中有些沉重。

“不知是哪位高人有如此功力”碧莲看着流紫，缓缓开口：“竟然能在一日之间，助你修至十尾！”

飞光一惊！十尾？！

他下意识地去看流紫的身后。

流紫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却未回答碧莲的问话，只是对飞光伸出手：“飞光，随我走吧！”

隐莲的手倏然收紧！

飞光忍住手上疼痛，奇怪地问她：“我为何要跟你走？”

流紫含笑看他：“我们同是狐类，你自然是要随我走的！难道你不愿修成十尾，晋身天狐之列吗？”

飞光笑：“笑话！我跟你走，便能成为天狐吗？”

流紫理所当然点头：“此时的我不正是最好的证据吗？我可以在一日之间修至十尾，你若跟我走，便自然也可以。”

飞光细思她身上变化，不免心中一动。

十尾，天狐，那种神话一般的存在。他若说不心动，自然是假的。

只是……

他侧头看了一眼面沉似水的隐莲。

隐莲却忽然放开了他的手，双手飞快一伸一缩，一朵莲纹在空中晕染扩大，呼嚣着向流紫冲去！

流紫脸色一变，不敢硬接，身子一转，躲过攻击。

站定，她轻轻一笑：“堂堂司命上神，竟然偷袭伤人……”

话音未落，一股波动便出现在眼前，她闪避不及，险险退去，却仍是被击中，口中顿时喷出一口鲜血！

“莲！”

“莲！”

飞光碧莲两人同时惊叫，碧莲欲阻止他出手已是不及，只有与飞光一左一右挡在他面前，阻止他继续出手。

隐莲却一闪避开两人，冷冷地盯着流紫：“不过是经由外力强行修至十尾的小狐仙罢了，你当真以为拿不住你？”

流紫脸上闪过一抹惊惧，但随即转为一笑：“小狐刚刚修为十尾，功力自然无法与上神相提并论。但小狐却是听说，上神身上有一禁制，若是强行使用超出一定范围的法术，可是要被关进天牢的哦！”

隐莲脸色微微一变，尚未出声，碧莲与飞光已惊呼出口：“莲！”

隐莲转头不去看他们。

碧莲脸色变冷，冷冷地道：“这便是你与华昭的约定？”

隐莲抿唇不语。

“好！好！好！”碧莲连连冷笑：“你不说也罢，我回去倒要问问华昭，他与你定下如此约定，究竟置你的安危于何处？又置我们几千万年的情谊于何处！”

隐莲仍然不语，眉间神色愈见冷漠。

飞光往前一步，张口欲说什么，眼角余光忽然撇见流紫有所动作，冷冷一笑，他欲动手，胸口忽然微微一窒。

手上动作只是一顿，眼前白光闪过，他倏然吐出一口鲜血来！

他尚不知发生何事，只是眼前发晕，浑身无力，直觉间觉得不对，想张口呼喊，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隐隐约约中，他听到碧莲惊呼莲的名字。

“……莲？”他挣扎着想睁开眼睛：“莲，千万不要出事……”

身子忽然被拥起来，飞光熟悉这个怀抱，顿时欣喜起来：“莲，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没事。”隐莲的声音一向冷静，此时却隐隐有些发颤：“我也不会让你有事！”

飞光正因他这句话感到些微诧异好笑，我怎么会有事……？

他忽然怔住。

迷蒙中，他看到隐莲俯下身来，俊美的脸在眼前放大，然后，自己的唇上有了温润的感觉。

这份温润，他曾那么渴望过，所以，绝对不会记错。

那是莲的唇。

40、卷终

“莲！”碧莲惊叫着，却被一股力量紧紧束缚着，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隐莲疯似地出手将流紫扫落，再扑过去抱住飞光，以唇相抵。

她万分清楚，那突然之间闪过的白光，与伤她之时情形一模一样，那样的力量，绝不是流紫可以施展出的。而他们几人明明身在此处，却对未知的危险一点儿也无法察觉，可见此人法力之高。

飞光，危险。

她虽因为隐莲，对飞光一向不喜，但此时此刻，心中流动的也只有悲哀。

她看着隐莲抱住他，浑身颤抖。

她看着隐莲俯下身，双唇相依。

她看着隐莲他右手成诀，眉心纹饰忽明灭，隐隐间有红光闪烁。

她脸色忽然大变，拼着自伤挣扎着冲出隐莲设置的障碍，冲过去欲阻止他的动作！

但，稍晚一步！

倏然一束强光倾射而出，光辉闪烁间，一颗莹白色的珠子落在隐莲的手心，他反手把珠子喂进飞光嘴里。

一切恢复静寂。

隐莲抬起头，与碧莲对视片刻，轻轻地道：“阿姐，我不求你照顾他，但若他有危险，请你帮他！”

碧莲看着她，怔怔落下泪来。

“莲……”她泪如雨下：“他当真值得你为他做到这种地步？甚至连自己的毕生修为也不顾？”

隐莲敛眉，静静看着怀中昏迷的少年，寂然不语。

碧莲忽然冷笑起来，声音冷漠如冰：“你是有七颗本命莲子不错，但用去一颗便损你本体一次！你已为救他用去了五颗，救莲生用去一颗，此时体内只余一颗，你是不是还要留着解他下一次危机？”

她笑得苍凉，神色却愈发冷凝：“若不是你，我与他不会有一点儿关系！你若就此被关进天牢，不管他遇到何事，都与我无关，我绝不会救他！”

隐莲倏然抬头：“阿姐——”

他忽然顿住，因她脸上冷硬表情一窒。低头沉吟片刻，他默默起身，然后在她面前跪下。

碧莲不可置信地看他！

隐莲低声道：“阿姐，我这一生从未求你任何事，此时只求你一件事，待他清醒以后，不要告诉他我被关进天牢，也不许他去天庭寻我。至于他以后想要去何处，喜欢什么人，万事随他。”

碧莲看着他，心如刀绞，怔怔地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隐莲静静微笑：“我一直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总是会想，我们之间，是否终会如前两次一样落得那样的结果。于是终日患得患失，阴晴不定。他虽是喜欢我，但依我们如今的性子，这份感情怕是并不能持续多久。如今我既将被关进天牢，便不想再为此事担忧，也算是还他自由。他以后愿意过怎样的生活，愿意爱谁，再与我无关，也与阿姐无关。”

他微微俯身：“所以，请阿姐解开他身上的禁制，还他自由身。”

碧莲看着他，心中苦楚：“莲，你为他做了这许多，竟毫无所求吗？”

隐莲微笑，眼中微有悲悯之色，为自己。

“自然是有所求。只是——”

他看向天边渐渐降下的一道光，任它笼罩全身：“我曾问过一个女子，纵使深爱一个人，是否也有些事情无法原谅。我当时问她这个问题，问的是她，但何尝不是我自己？她说她无法原谅，而我，却做不到。”

“因为做不到，所以我选择接受他的感情，我不信我们当真毫无未来可言。可是如今，我才发现，原来我真的斗不过命运。那么，我至少可以还他自由，也还我自由。”

他微微一笑，眼里有清凉的光晕，让碧莲心中痛楚难当。

“阿姐”隐莲温和地看着她微笑：“不用为我担心，时间于我们并不是问题，天牢之中，想必华昭也不会为难于我。”

天光将他彻底笼罩，然后锁着他慢慢上升，渐渐消失在天际。

碧莲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同一时刻，有人轻松地斜躺在树稍，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喃喃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而另一处的宫殿里，坐在上位的男子温柔地抚摸着面前的莲花，神色间欣喜至极：“莲，你终于要回到我身边了……”

——承之章·完——

【转之章】

41、天帝华昭

感觉回复脑海时，四周是一片黑暗，周围隐隐约约传来细缓的流水的声音。隐莲闭眼静默片刻，才缓缓睁开双眼。

入目是清幽的流水，却不是在周围流淌，而是分布在身体四周，把他整个人环绕了起来。

水牢。

他神色不动，只看了片刻，便移开目光，视线越过在身体周围凝成一堵墙的流水，看向水牢外的景色。

雕梁画栋，气势恢宏。

很明显，这里并不是天牢，倒像是一座宫殿。

而有权利把自己调离天牢的人，不用思索，他便知道是谁。

他细细打量片刻，有些感叹。这座宫殿，曾经是他极熟悉的存在，没成想，几千年而已，竟陌生至此。

视线再转，他忽然眼光一凝，被一处吸引了视线。

那是一泉小小的水池，静静地伫立在大殿之上，座椅的一侧。

小小的水池中间，一朵墨色莲花静静盛开。

“欢迎回来，莲！”低沉欣喜的声音突然出现，打断了隐莲的沉思。

他凝目望去，只见一人斜躺在座椅上，目光沉沉的看着自己。

隐莲静静与他对视片刻，缓缓敛眉俯身：“司命隐莲，参见天帝陛下！”

男子眉稍一挑，似因他的称呼有些微怒，但随即恢复正常，俊美的脸上略带了笑：“怎么，莲，才多久没见，你竟与我这般生疏了？”

隐莲垂头不语。

男子见他如此，轻叹口气，不再在称呼上打转，只欢快道：“这些年你不在，我便总是没机会让你知晓，如今你既已回来，便快过来看看，我把你的本命莲照顾得怎么样？你放心，我熟知你的所有生活习性，一直用天池水养着……”

“华昭，你这又是何必？”隐莲轻轻一叹。

华昭一顿，微笑着看着他：“你不是说过，无论我怎么做，都与你无关吗？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在意？”

隐莲闻言一怔，想说什么，却又抿唇不语。

华昭一直在注视着他，见他如此模样，很是嘲讽地轻笑：“这么多年了，你竟还是如此！”他说着，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唇边一抹冷笑：“隐莲，你当真如此冷心冷肺吗？除了那只九尾狐，其他人对你的好，你可有一丝一毫放在心上？”

隐莲眉目一动，神情里有些微痛色一闪而过，但他仍只是抿紧了唇，低头不语。

华昭静静了片刻，忽地轻轻一笑，似乎是早就料到他会如此反应，倒也不生气，只柔声道：“莲，你仓促间被带回天宫，心中想必十分担心那只九尾狐目前的处境吧？你莫着急，我现在便让你看看他目前在做什么……”

“不必！”隐莲轻声打断他，神情间一片漠然：“我既已违反你我之间的约定，自然会遵守诺言，从此以后，我会安心呆在天牢，再不见他，他的所有，也再与我无关。”

华昭心中一阵恼怒，虽然把隐莲留在自己身边是他最大的目的，但莲这般冷漠的态度却让他无法忍受！

“与你无关？哈哈……”华昭一阵大笑，脸上神情却似悲非喜：“莲，为什么你能轻易便说出这种绝情的话？你感觉不到别人的心痛，难道还感觉不到自己的吗？纵然你当真是铁石心肠，被你自己这样硬生生地屡次折断，也会破碎不堪吧？”

隐莲长吸口气，再开口时声音有微不可察的颤抖：“那么，华昭”他静静地看着上座身着玄衣，头戴金冠的男子，眼睛深如幽潭：“你想要我怎么做呢？”

你想要我怎么做呢？

你想要我怎么做呢？

华昭看着他静默无波的眼睛，听着他仿若与自己无关的问话，压抑多年的怒火终于破胸而出，灼热而来势汹汹：“我想让你怎么做？”

他脸上笑着，眼中神色却冷冽如冰：“我要亲手把你所有的冷漠骄傲折断，亲眼看着你失去所有的希冀渴望，让你的眼中再也容不下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心甘情愿地呆在我身边，永生永世！”

既恨且怒又满含绝望的宣誓般的字句，满是肃杀之气。这句话过后，整个大殿一片沉寂。

良久，隐莲张了张嘴：“我……”

华昭冷笑着打断他：“你是否想说你做不到？莲，我重申一下我的立场，以你我现在的处境，刚才那些话不是征求，而是告知！你要认清楚，现在有权利选择的是我，不是你！”

隐莲怔了怔，然后似表示知道般点了点头，重新闭上双眼，盘膝从下。

华昭眉尖一跳，硬生生压制住心中几乎要覆灭的酸楚愤怒，冷冷一笑：“莲，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本来拥有最后一次机会，去与命运相争一次，但却横生事端，导致被困天牢。你心中的不甘与怨恨，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我也比任何人都明白你此时此刻的想法。”

他口中说着冰冷如铁的话，落在旁边池中墨莲上的目光却一点点柔和下来：“你无非是在心底保留着最后一丝希望，认为你以三颗本命莲子换来的机会不会次次逃不过命运之手的拨弄。但是，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