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奔腾,秦华琅跌落的地方早已不生半点涟漪。
“这是怎么回事?”靖帝的语调冷得掉渣。
“公子念了咒,那就一定是鬼怪。”桃夭虽然哭着却依然肯定的答话。
哼,靖帝冷哼一声。
“左进,去给朕调三千军队来,沿着这条河给朕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一刻,仿若君临天下一般。风吹起靖帝头发,张扬而不失冷静。
仿佛只要有他在,一切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21、四皇子,浮生缭乱!
记忆中的水一直都是温柔而坚韧的形象。被推下河岸的瞬间有太多画面一一浮现。秦华琅放任自己在水中沉浮,无双佩发出柔和的光芒将他紧紧包围,保护他躲过河水中的漂浮物以及河水中的暗流。一路沉浮,不知过了多久顺着水才终于到达了岸边。身体感觉忽冷忽热,侧脸枕在一片沙地上,粗糙的触觉让秦华琅止不住皱眉,嘴唇都变得乌黑。即使有了无双佩的保护,秦华琅依然因为在河水中浸泡了太久而头晕目眩。
“哟,还活着吧?”秦华琅在朦胧间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如此令人安心。于是放松了眉,试图朝来者笑笑,却在连勾起嘴角的力气都不再有,只能放任自己昏迷。
“哎哟喂,臭小子,碰到老头子我,算是你的福气啦!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欠了你的。”精神矍铄的老人抱怨了一声,还是将秦华琅扶起,两人一路走走停停,来到了不远处的木屋。
推开门,便闻到一股药草的闻到,微苦,在入口后舌尖残留甘甜。老人一边抱怨,一边轻轻将他安置在了木床上。
“唉,真是亏了,亏了。臭小子,这回把你救醒了,你就安心的给老头子我做半个月苦力吧!”老人替秦华琅除下湿了的衣物,换上干净的衣物再替他盖上被子,这才施施然坐回他身侧替他把脉。
“唔……居然只是疲劳过度和风寒??”老人诧异的看了一眼接着道“哼,算你命大了,臭小子!”在河里泡了那么久,就算没有被河水中的暗流卷走也该被河水中的漂浮物给击中吧,这小子的命也太好了点吧?“不行不行,等你小子醒了得替老头子我做一个月苦力才行!若不是我恰好经过救了你小子,看你怎么办!”哼,居然敢玩跳河,还敢跌在荒郊野外。要是没有我,你被什么野兽给吃了,怎么办??
老人想想,终究觉得有些后怕。“喂,老头子我可是将一身的医术都悉数传给你啦,臭小子下次你要死要活可千万别出现在老头子我面前!!”自言自语间老人已经熟练的选好了药材准备煎药,正要关上药橱时,却赫然发现了药柜顶端的白瓷瓶。
“臭小子,算你有福气啦!”
取药、煎药。
动作娴熟,老人将药罐搁置在火上,这才慢慢挪回来。“疲劳过度?这小小年纪的……”说话间还不忘摇头。
他点了一盏香炉,待火焰升腾后向里面加入了几滴白瓷瓶中的液体。
扑哧——
香炉中的残灰以及新制了药香发出声响。白色的烟雾冉冉生气,老人嗅了嗅这香的味道,这才放心的将它放在秦华琅床头的矮几上。
秦华琅觉得整个人都在沉浮,这种上下颠簸的感觉让他感觉不大舒适。片刻后闻到了一阵馨香。整个空气都弥漫着淡淡的药草味。这香将原本的浮华压制,抛却了浮华之后变得更舒心更沉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味道,仿佛沐浴在阳光下,微风袅袅。
秦华琅的脑海浮现了不少的画面。
年幼的秦华琅跟在秦老爷子身后看着一个个鬼怪化为虚无。自从那女人死后他就一直沉默着不肯言语。突然,他扯住了秦老爷子的衣角。
——爷爷,他们是死了吗?
——不,它们早就死了,现在只是去了应该去的地方罢了。
秦老爷子蹲下身来,爱怜的抚摸着秦华琅的鬓发。一下一下,轻柔。
——所以她也是吗?
那个她,指的是母亲。
——是啊,她也是。爷爷老啦,等华琅长大了,爷爷也好去该去的地方啊!华琅长大了,变老了,像爷爷一样长满白发的时候也会去华琅该去的地方。
对不起了爷爷,竟然让您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了。秦华琅一直记得死去的感觉,是整个身体仿佛被碾碎一般的疼痛,连灵魂都沾染着颤抖。
他看着秦老爷子朝着肇事司机大吼
——他才二十二岁啊!钱?我要你的钱做什么??要了你的钱就能还我一个孙子吗??
作为秦家家主几十年的他在众人眼中一直是坚强冷硬的姿态。即使秦臻死了,他也没有被打倒,就在他以为可以安定生活,等着安享晚年的时候。命运和他开了如此大的一个玩笑。瞬间苍老。
——爷爷,别哭。
——爷爷,再见。
再见,他知道那个老人一定知晓自己的告别,所以才变得更加哀戚和沉默。
然后转眼,新生。
苏篱躲在门后看着他的小母妃站在一颗梨树下,梨花洁白,他的小母妃在这皇宫中生活了这么久,却意外的保持了这份淡然纯真。
忽然她回过头来,一眼见到了躲在门后的苏篱,蓦然浅笑。
——篱儿,过来呀。
她向苏篱招手示意。她的笑是极温婉的,和那个女人有太多的差别。
她温婉柔和似一株白莲,那女人高傲华贵似一朵牡丹。
一个清新柔和,一个富贵雍容。
苏篱迈开步子走到树下,仰头看着她,也不说话。她便伸出手来拾起一朵落花,嘻嘻笑着别入了苏篱的发间。
——嘻嘻,我家篱儿真美。可惜了……真是可惜啦……
她的指尖一寸一寸拂过苏篱的脸。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若是篱儿是个女子该多好?若是个女儿家就早早的嫁出去,也不管嫁到哪儿。带着娘给你的嫁妆走得远远的,再也别回来了。
这吃人的皇城啊,吞噬了多少女人的青春华年?她也曾爱过怨过恨过,却独独不曾使些计谋来残害他人。
——篱儿,出宫吧!出宫替母妃看看这个世界可好?
她满是期许。语调活泼生动。
——母妃这一生都不可能出去了,篱儿要答应母妃哦。不要去争那个位置。
——你要替母妃看看终年积雪的天山,看看烟雨朦胧的江南。你要看看替我见证真个帝国的太平盛世!!
经年别期,他始终记得那双眼,熠熠生辉。
风吹过,那些梨花就纷纷扬扬洒落。带着那个女子的浅笑,腐烂。
那些过往全都碎成了梦境。吃吃嘲笑着是命运的玩笑。
——陈之,你说朕做错了吗?
那一日靖帝亲自下令处死了自己谋反的胞弟。那个男人坐在金銮殿的最高处,睥睨天下。
——陛下……
——陈之,你说父皇当年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
靖帝仿佛没有听见陈之的声音,自顾的说着。
——陈之,朕不怪他。也没有办法怪他。他……毕竟是朕的亲弟啊!从小到大,只要是他喜欢的朕都会给他。你说说,是朕太宠他了吗?
——不,陛下,请您别再难过了。
——难过??呵呵,朕一点都不难过,朕只是觉得太寂寞了。朕一个人,活了太久了。
——还有临王殿下在呢。
——苏临川,哈哈。也只有他啦。可朕不像到老都是这样一个人。算了,算了。陈之啊,走吧。
那是靖帝唯一一次脆弱。在君临天下的高位上坐太久了。始终是寂寞的,纵使这个男人再如何贵不可言,如若神祗。可也只是如若啊。
他……也觉得寂寞啊。
22、公子爷,岁月静好!
秦华琅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皱,额上有许多汗水,在床上辗转。
“唔……”
老人拿着一把蒲扇正专心的煽动,听见这秦华琅难受的低吟转身望了一眼。见秦华琅挣扎间将被子掀开,于是搁下手中的蒲扇,还是走上前去仔细的替他盖好被子。
“臭小子,你倒是好,躺在这儿什么事都不做了,反而要老头子我给你忙上忙下的,还不赶紧的给我好起来做工抵债!”稍稍发了点牢骚,老人仍然心软的将手搭在了秦华琅的额头。
“还好,没发烧。”一手捏了捏自己花白的胡须,老人晃了晃头。“睡了这么久,药都煎好了,难道还要老头子我来喂你喝?”
正说着,就见秦华琅悠悠转醒。
青翠的绿就这样闯入了眼底,满眼都是生机。原来秦华琅睡的小木床正对着窗外,窗外便是一丛笼郁竹林。
湍急的流水,竹林,木屋,在河水中度过了太久,晕晕沉沉整个世界都觉得不真切。
“臭小子,回神啦。竟然敢无视老头子我?”这个声音,实在太熟悉,还有这个充满药香的房间带着让人安心的味道,这是——
“师、师傅?”秦华琅惊喜的看着眼前的老人。因为风寒而变得低哑的嗓音透露出孩童般的欣喜。
“哼,总算看到老头子我啦?还师傅呢,就你这要死要活的样子,老头子可不敢做你的什么师傅。你既然自己起来了就赶紧的把药喝了。”老人起身将药罐里的药汁倒在碗里端来。
香炉中的香早已烧尽成了余灰。空气中的香味也因老人推开窗而渐渐消失,秦华琅在老人转身后,拿起床头的香炉轻嗅。
“喏,喝吧。”
“师傅……这是?”
“什么这是那是的,赶紧的把药给我接过去喝了。”
“师傅,徒儿自然会喝了这药,徒儿不过是想问问,这香炉中燃的,可是浮生?”秦华琅在老人的帮助下坐起来,靠在床头接过老人手中的药碗,一脸急切的询问。
“是啦是啦,就你鼻子灵可以了吧。真是可惜了老头子我的浮生。”老人一副心疼不已的模样。
呵呵,秦华琅不禁轻笑。难怪会做那样的梦,居然是浮生。
浮生若梦,缭乱浮生。
这便是浮生的意义。而医仙制成的浮生也恰好的发挥了它的作用,将秦华琅带入了一个又一个的梦境之中。还记得自己在跟着医仙学医的时候就见他每日神神秘秘的制作着所谓浮生,那时候因为缺少西华草,自己还常常说师傅他老人家是不可能制成,没想到自己离开医仙谷两年,居然真的被他找到了西华草。
“哼,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说老头子我制不成的,现在我不是让你亲自试过了!”老人一脸笑意,像是讨要奖赏的孩子一样洋洋自得。
“是是是,师傅您老人家最厉害了!徒儿啊,自愧不如!”秦华琅笑笑,顺着老人的话说下去。
“哼,老头子我就勉强接受了你的夸赞。还不赶紧把药给喝了?我可告诉你啊,这药若是凉了你就自己去煎吧。老头子我不奉陪了。”
“是,师傅,徒儿这就喝了它。您呐,就休息去吧!”虽然老人不说,可秦华琅也能从老人的眼底见到些许疲惫。
“啰嗦,你既然已经醒了自然由你自己负责,不过你可别忘了啊,你可是要给我做一个月工来抵债。”
“是是是,师傅,徒儿知道了!”老人得到了保证转身离开,秦华琅在他背后眯着眼笑起来活像一只小狐狸。准备端起药碗将药偷偷倒在窗外。
“哦,对了。臭小子,老头子可告诉你,若是这碗药没了,下碗药里老头子就给你加个几斤黄连……”
真是……老狐狸!
秦华琅苦着脸,脸鼻子都皱起来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听到了吗?”
“是,师傅!”
秦华琅一手捏着鼻子,一手快速的将药送入口中。唔……好苦啊……秦华琅整张脸都要皱到一起了。老人好笑之余也不忘顺便给秦华琅递过一块方糖。
“哼,真是没出息。”
第二天一早,秦华琅很早便被老人叫醒。早饭过后便被老人“轰”了出去。
“你可是来给老头子我做白工的,赶紧的,去给老头子我把那些药草拿出去晒晒。”老人的原话便是如此。随后大门便碰的一声关上了。
于是秦华琅只好傻傻的捧着老人给的一背篓草药站在门外。低头一笑,这才开始将怀中的药草仔细分辩,并将它们一一放入老人早已准备好的药草架上。
老人的脾气就是这般别扭古怪,要说起来,秦华琅的性子也多多少少有些像他。
夏日的风轻轻吹过,竹叶梭梭作响。飞鸟扑棱棱的飞过,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秦华琅靠在竹林边眯着眼,享受着阳光渲染成恰好的微醺。
就这样合着微风嘴角噙起一抹微笑。带着无限的满足与愉悦。
靖帝赶来的时候秦华琅正在林间小憩,那个男人的脚步太霸道,惊扰了原本恬淡闲适的氛围。秦华琅无奈的睁开眼,看着眼前一身墨衣的男人。
那个男人逆着光,掩去了一身疲惫,这一刻,仿若天神。
就这样,定格。
“父亲。”秦华琅任由靖帝躬身抚摸着自己的发。
“为什么不联系?”靖帝的口吻带着些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恼怒和叹息。
还好,找到了他。还好,他活着。
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这般大张旗鼓的寻找,不过是个皇子罢了。宫中的皇子还不多吗?再说这么多年都不曾关心过的皇子,丢了也就丢了吧。秦华琅的心底多少还是有着一些赌气的成分在的。
秦华琅沉默。怎么能告诉这个男人其实在他醒来之时就已经用灵力通知了桃夭灼华?怎么能告诉这个男人其实他是故意不想把消息告诉他的?
“哼。”靖帝冷哼一声,坐在了秦华琅身侧。
“父亲,他们呢?”
“他们?你说的是那个他们?”靖帝把玩着秦华琅如墨的发,缠绕在指尖。
和靖帝相处了几日,早已熟悉他的霸道,也明白此刻无论如何是抽不回缠绕在他手中的发,只能任由男人将它们缠绕成了各种形状。
“父亲一个人来的?”秦华琅看了看四周,并没有看见陈之或是桃夭灼华。
“你说呢?”靖帝笑的张狂。
也对,身为一个帝王,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只身而来?定然还有不少暗卫在暗中保护。
肩头蓦然一沉,靖帝已然一副占有的姿态靠在的秦华琅的肩头。他闭眼假寐。周围的气氛静谧而安宁,秦华琅微微叹息,默许了男人的动作,也跟着在林间睡去。
23、四皇子,田园生活!
医仙是个怪老头,这是江湖上人人尽知的事。自从收了秦华琅为徒之后他的性情就变得更加古怪了。
在房中炼药炼了一上午,终于是想起了被自己关在门外的徒弟,摸了摸有些饿的肚子,他悠悠的将门打开,唉,真是有些想念徒儿的手艺了。
甫一出门便见到门前晒好的药草,他捏着胡子微微笑了笑。便依着秦华琅的性子,步入竹林。
“臭小子!”老人愣了愣神,大声吼了出来。
老人的声音惊醒了浅眠的两人,飞鸟的嗓音变得尖锐匆匆划破暧昧而宁静的氛围
这是人老了眼花了吧?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不然他怎么会觉得自家傻徒儿跟这个霸道深沉的男人靠在一起的样子很唯美??啊呸!重点不是唯美好不好,那个男人是谁啊啊啊啊???居然敢吃他的徒儿的豆腐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