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一身灵力才没有显露出他的疲惫,可自己却是知道,在那支定魂香燃尽时便是真的撑不住了。发现靖帝,那只是源自于一种本能罢了。尽管黑暗掩饰了他的身形,过人的武艺遮盖了他的气息,可是那充满侵略的眼眸过于明亮,让人难以忽略。
“唉——”末了,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然后很没形象的在床上打了个滚,这才挥挥手熄灭了烛火。霎时一片沉寂。无论靖帝想要做什么他暂时都不想去管了。
秦华琅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斜斜映照在床头,那些光影斑驳的浮动隐约可见是朵芙蓉的形象。他坐在床头,静静的凝视着些淡金色的光芒,浮起一抹浅笑。
吱呀——
门被缓缓推开,仿佛惊扰了一个碎梦,已经放缓了步调还是让人无法忽视秦华琅看向门前见灼华正捧着洗漱用具走进来,对着他恭敬行礼。
“公子爷可是准备起身了?”
秦华琅点点头算是回应,灼华便走上前来替他洗漱更衣。
“桃夭呢?”待一切算是整理完毕以后秦华琅才开口问道。的确是不太正常,以往伺候他洗漱是桃夭争着抢着要做的事情,今天却反常的不见人影。
灼华整理完床褥,转身回道:“回公子的话,桃夭在院子里呢。”
“院子里?”秦华琅不解。可还没等灼华回话,远远便听到了一声声的呼唤。
“公子爷——”拖长的尾音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柔,桃夭的身影出现在楼梯上,她身后是捧着什么东西跟着被她牵着跑的小二。
“桃夭姑娘,桃夭姑娘您慢点儿呀——”那小二一边护着怀中的花盆,一边小心翼翼的跟在桃夭身后奔跑。楼梯随着桃夭的跑动塔塔作响,身后的小二气喘吁吁。
待二人走近秦华琅这才发现那小二怀中护着一盆凤仙花。
一进门,桃夭便从小二手中接过了花盆,献宝似的凑到秦华琅面前。“公子爷,您看这花儿怎么样?”
那是一盆开得极美丽的凤仙花,并不似牡丹的雍容,也不似芙蓉的清丽。它的美是叶片舒展成保护的姿态,它的美是花瓣簇拥着仿佛整个世界的妍丽。不是纯粹的深红,而是略带着些妖媚的紫色。混合着泥土的清香和绿色叶片的衬托,格外娇艳。
秦华琅点点头道:“很美。”他将视线从凤仙花上移开,就见到灼华打发了小二一些银两关上了房门。
其实对于桃夭的做法,灼华仅仅是看了一眼以示警告,秦华琅的情绪从见到靖帝开始就很不对劲,植物是最能感受人类情感的,气息和人的情绪对于花妖来说是最不能掩饰的存在。
桃夭将花盆摆放在桌上,给秦华琅倒了一杯温水。待秦华琅接过后,伸出双手在他面前来回晃动。秦华琅好笑的拍下她的手,却见桃夭一脸委屈的看着他。
“公子爷——您都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说什么呀?”秦华琅支起下巴,双手交替好整以暇的看着桃夭。灼华在一旁准备着早餐。
“公子爷——”桃夭又伸出双手继续晃动
“这姑娘家把自己的手递给一个男人看,我倒是头回见到呢。好了好了,别摆出一副公子我欺负你的样子,说说吧,这一会又是花儿一会又是手的要做什么呢?”
“这还不是公子爷您说的嘛……你上回在马车里告诉我凤仙花可以给指甲染上颜色……”说到这儿桃夭看了看秦华琅见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才接着开口道;“人家还不是不会染,所以才来找公子爷您帮忙的啦~”
这话倒是不假,花妖喜爱艳丽的饰物似乎到了一种可以成为怪癖的地步。
看着那盆凤仙花,再看看一脸期待的桃夭,最后又望了望仍在忙碌的灼华,秦华琅无奈点头。
“先用饭吧,之后我再来替你染甲。”
于是闹腾了一早的桃夭终于安静下来,待秦华琅用完早餐,快速的捧着一杯茶来给他漱口。
“公子爷公子爷,快点吧~”和灼华相比,这只修炼了五百年的小桃花妖精真真是像个爱撒娇的孩子,可正是因着这份纯真,秦华琅才能给予极大的宠溺。
“灼华,去取些白矾来吧。”
“公子爷,不用灼华姐姐去拿啦,人家早就准备好了。”桃夭兴冲冲的拿出已经准备好的纱布,白矾和需要的容器。
“你做这些倒是积极。”
秦华琅从那盆凤仙花上取下淡紫色的花瓣,放入容器中捣弄着。思绪仿佛飞去了很远。
记得那个女人也曾涂艳丽的甲色,衬着她精心姣饰的容颜,艳若桃李。那日她穿和秦臻结婚时的婚纱,珠宝水晶华丽的缀满整个裙摆。然后将她和秦华琅锁在房内。
——华琅,秦臻不要我们了,你知道吗?
小小的男孩躲在茶几下瑟瑟发抖。过了许久她的问话也没有得到男孩的回答。
——华琅怎么不说话呢,没关系,妈妈知道华琅最乖了,不是吗?
女人抬起手想要触摸男孩温顺柔软的发,却被男孩躲过。女人也不恼,只是用另一只手狠狠的扣住男孩的下巴,语气依然轻柔。
——华琅不喜欢妈妈了吗?连妈妈碰一下都不可以了吗?
说着,那双手抚摸上了他的脸,男孩挣扎不开,只能任由那双手在自己脸上摩挲,混合着男孩的泪水和女人的鲜血,秦华琅眼中一片绯红。
——嘻嘻,华琅要睁开眼睛仔细看哦。
女人强迫男孩睁开眼看着她。
——华琅乖乖的告诉妈妈,妈妈漂不漂亮?
——华琅乖,不要哭了,妈妈告诉你哦,秦臻他等了我很久了,我怕他等不及了,我要去陪他了,以后华琅一个人也要乖乖的好不好?
——华琅,你看,爸爸在向妈妈招手呢。
那个女人为了秦臻——他的父亲,殉情而死。死前将房间锁死,小小的华琅看着她的灵魂带着幸福的笑容渐渐消散,那不断蠕动的唇仿佛还在说着他们的爱。小华琅被困在房间整整三天才被人救出来。秦老爷子连夜从英国赶回,安排好了那个女人的葬礼,再将医院里的秦华琅接回了秦家祖宅。
在他之后的岁月里,不再记得那女人的面容也不再记得她的言语。只是永远记住了她指间盈盈的艳色,似血般娇艳。
他承认那女人爱着秦臻,可他又觉得爱得那样自私,爱到极致便成伤。
他不怪她,却无法再叫她母亲。
“公子,公子爷~!您在想什么呢?”桃夭不满的撅起嘴,她之前用手在秦华琅面前晃动了半天,此刻容器中的凤仙花瓣早已捣烂,秦华琅略带歉意的笑笑,示意她伸出双手,将捣烂的凤仙花涂抹在桃夭的手上,然后用纱布缠紧。
灼华不知何时已经退下,之前桌上的饭菜也已经被人撤下。靖帝推开门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少年温柔宠溺的执起少女的手,细心的涂抹上凤仙花瓣,而少女则是低头,一脸娇羞。
8、四皇子,被惊吓!
靖帝的突然出现是秦华琅没有预料的,屋外的阳光伴随着他的动作统统涌了进来,映在秦华琅如墨般温润中浮现出闪烁的金色,那张和他有三分相似的脸上此刻正写满了惊吓与困惑。那双眼里只有他,这个认知让靖帝的心情忽然有些微妙,但这情绪也仅仅如昙花般只是刹那。
“呀——”桃夭惊叫了一声,原来两人对视时秦华琅手中的凤仙花汁液顺着桃夭的手沾染到了秦华琅手上,同样时妖娆的色彩,同样时白皙的手,靖帝眼中却只看见秦华琅手上的汁液顺着他微微向上的指尖蜿蜒而下。
该死的,他竟然还不准备放开那个不知死活的女婢的手吗?
靖帝凌厉的视线投向了两人,秦华琅立刻放开了桃夭的手。而桃夭被这凌厉的视线扫视了一眼,立刻站起来恭敬的行礼,还不忘了将手藏在身后。
“退下吧。”
“是。”桃夭难得如此拘谨的离开,陈之因为被靖帝的身形挡住,所以只是站立再门外未曾被人发现,见桃夭出来便对这她微微笑了笑,还不忘替房间内的靖帝和秦华琅关上房门。
秦华琅不紧不慢的扯出一张丝帕擦着手中有些冰凉滑腻的痕迹,淡紫色的汁液浸透了素面的丝帕。在心里微微有些孩子气的想着,反正靖帝出宫也不是以皇帝的身份,那就不行礼好了,再说靖帝和自己也没什么特别深厚的父子之情,凭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他啊。好像他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怎么,现下见到朕连礼节都忘了吗?”靖帝的语调有些莫名的气愤也不知是因为从来没有敢对他忽视,还是因为见到他替身边的侍女染甲。
“儿臣不敢。”说着便放下了手中丝帕,起来行礼。
一个明显带有敷衍意味的礼节,靖帝忽然想起他在宫中似乎也是如此,总是站在距离自己最远的地方,众人行礼他便行礼,众人退下他也退下。好像永远跟在他人身后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可到近日来他才发现,原来这些都是他掩饰自己的伪装罢了,他心底怕是根本不愿见到自己的。这个认知真是让靖帝觉得恼怒。
自从他登上皇位以来,便对所有人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俯视姿态,所以才没有发现自己的第四子的伪装。可是在所有人都对他膜拜,视他如神的时候,他苏篱凭什么忽视他?
靖帝顺着秦华琅身侧的软榻躺了下去,直直的看着秦华琅,这个角度能够很好的看见他的侧脸以及全部的情绪,就像是此刻,他的情绪是莫名的带着一丝无措和微不可见的无奈。
“朕的儿子有六个,皇长子武艺不凡,皇次子文采斐然,皇三子虽比不上皇长子的武艺,但如今任职礼部倒也是进退得礼。皇七子和皇八子年纪虽小却是聪颖可人,但是你——”靖帝的语气平淡,让人无法捉摸。秦华琅微微低头。
“秦——华——琅”一字一顿,像是要把这个名字牢牢记住一般,“朕倒是真的不知道,原来名满天下的华琅公子竟是朕的儿子。”这话更像是嘲讽,像是嘲讽华琅的隐瞒如今被识破,又像是嘲讽自己到如今才识破他的伪装。
“儿臣不敢。”靖帝又觉得自己今天做的这些有些无聊了,依旧是四个字,好像从那张嘴里听到得最多的不是参见父皇、儿臣告退就是儿臣不敢、儿臣谢恩。
“秦华琅,你倒是有心了,不是要去衡州吗,怎么还有时间呆在这小小的酒楼里博美人一笑?”虽然不想承认,但靖帝不得不说桃夭灼华都是极美的女子,那种带着一丝妖艳微微一笑就很是勾人的女子。
秦华琅不语,靖帝既然出现在洛镇就必然知道秦华琅的行程。他绝对不会小看皇家势力的强大。
“是儿臣轻浮了。”秦华琅从椅子上跪下请罪。
“够了,朕要你一句轻浮作甚?你起来吧。”良久,靖帝放柔了语气,他本是想要看看这张脸上会有这样的表情。会是昨夜他印下轻吻后呆滞的模样,还是刚刚他推门而入时无法掩饰的讶然。就像是找到了新奇的玩具一样,总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逗弄一番。可是这些却在秦华琅淡漠的表情下变得索然无味。
“你既无事,那便再在这镇上休息半日,明日一早收拾好你的行礼和朕一起去衡州吧。”靖帝说出早已定下的安排。
“是,父皇。”
“出门在外这样叫总是不方便,叫朕父亲也好爹也好都随你。”
“是,父亲。”
秦华琅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父亲这样一个生疏而又严谨的称呼,自从秦臻和那女人死后他就不再习惯叫出亲昵的称呼。父亲一词,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他低下头,敛去多余的情绪,靖帝对于他来说过于危险。在靖帝面前带好面具,是他养成的习惯。
手忽然被人提起来,眼前的手骨节分明,遒劲有力,比自己的要大上一些,因为常年习武和批改奏折,中有一层薄茧。——这是靖帝的手。秦华琅觉得诧异。
“呵呵……”莫名的,靖帝的笑声带着一丝愉悦响起。“怎么,吓到了吗?”
秦华琅摇了摇头,“不敢麻烦父亲,华琅自己来便是了。”这个男人,真是越来越难懂了。
原来此时靖帝拿起刚刚秦华琅随手放在桌上的丝帕继续着擦拭他修长白皙的手。秦华琅微微用力却没有能挣脱的了靖帝的桎梏只好放任他细细擦拭着,仿佛珍宝一般。
“陈之,给朕送盆水来。”
“是,陛下。”屋外传来陈之的应和,他甚至能想象陈之回话时的模样,一定是恭敬的弯腰行礼,才敢离去。
陈之很快送来了水,也不多话便退了下去。
靖帝不开口,秦华琅也不会主动去说些什么,于是房内不可避免的陷入沉默,但阳光撒在两人周围,映着靖帝难得温柔的神情,竟有一股子淡淡的温馨。
或许是舍不得这样温馨的气愤,或许是舍不得手中温柔的触觉,靖帝的动作轻柔而缓慢,却始终不愿放下秦华琅的手。
靖帝替华琅擦完了手,又拿在手中把玩了许久,才起身道:“记住了,明日一早朕让陈之来唤你。”
“是,父亲。我记住了。”
9、公子爷,赖床很丢脸!
“公子爷,您该起身了。”灼华一早便捧着洗漱用具在秦华琅床头矮几上放下,微微弯腰唤他起身。桃夭一反常态,安静的捧着一袭青衣准备给他更衣,全然没有前几日的活泼劲。
“公子爷,您该起身了。”灼华不禁加大了音量,可秦华琅皱了皱眉,居然一把扯过被子盖住头又接着睡去了。灼华轻轻扯了扯他的被子,可也只是换来他含糊的嘀咕。远远看去那张按照秦华琅喜好定做的大床上像是又一只大大的蚕茧在蠕动。
——真是太、丢、脸、了。
桃夭灼华相视一眼,都觉得很是无奈。陈之在一边伺候着靖帝送上了一杯茶,靖帝接过茶杯又看了看还在睡的秦华琅,那双平日里冷冽的凤眸中竟带着些许笑意柔和了不少。
提起华琅公子世人皆赞其温润俊秀行为举止有一股自然的贵气,怕是没有几人愿意相信华琅公子每日起床时总像个孩子似的喜欢赖床罢。当然,他也只有这个时候还会像个孩子,秦华琅的母妃每每去唤他起床时总是不微微叹息又带着些许满足。
可这若是平日里也就算了,关键是人家靖帝陛下还坐在那等呢。桃夭灼华对视了一眼,于是灼华向后退了两步,换桃夭上前。桃夭将手中的衣物放好,俯下身将秦华琅的被子轻轻扯开,凑近他摇了摇他的肩;“公子爷,您该起身啦?”
桃夭动作间衣袖滑动指尖盈盈的一抹淡紫衬着一段雪白的皓腕格外美丽。灼华已经习惯了桃夭这样的行为毕竟每日叫秦华琅起床总是得费些时间的。可靖帝见此情景确实微微有些不悦,当下沉下了脸。
“陈之”
“奴才在。”陈之弯下腰来答话。
“去,把四皇子给朕叫醒。难道还要朕继续等着他不成?”
“是,奴才遵命。”
灼华见此情景便扯着桃夭的衣袖示意她和自己一起退下。陈之这才上前,将秦华琅的被子巧妙的拉扯开来。此时被子中人已经被闷了许久,白皙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一双眼睫随呼吸微微颤动,红唇微张,显然睡得极为舒坦。
靖帝更加不乐意了,凭什么朕一大早起来等了这么久居然他还可以睡得这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