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之,动作快点,朕可没那么多时间等。”
“是。”陈之口中应下,瞥见靖帝不悦的脸色,当下也就不管秦华琅睡得香甜了,拧了一把冷帕子在秦华琅脸上轻轻拍打。
“四皇子,请起身吧。”
起先秦华琅还只是皱了皱眉,侧过脸仍然坚持不肯清醒,到最后靖帝的脸色实在难看,陈之不得已便加大了力道,并且不断大声道“四皇子,您该起身了。”
“唔……冷……”似乎是冷水顺着脖子涔进了他的衣襟,秦华琅低声嘟囔着。几次伸出手想要擦去这冰凉湿漉的触觉都没陈之拿着帕子避开了,如此下来,秦华琅总算是半睁开了眼。
“唔……啊!”一声短促的惊讶来自刚刚睡醒的华琅公子。其实这也倒真是不怪他了,毕竟谁刚刚睡醒时见到一张满脸褶皱犹如菊花般盛开的笑脸,尤其是那脸上诡异的慈祥笑容都会被吓到的。
秦华琅一惊,才是真正的醒了。他于是坐起身习惯性的叫到:“桃夭,更衣吧。”待他自然的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时却突然瞥见了靖帝的身形。不觉呆了呆,幻觉吧,在这里看见靖帝一定是个大大的幻觉吧。他很想不顾形象的摇头试图将靖帝从视线中甩出,却看见桃夭灼华一脸正色站在陈之身后准备伺候他更衣,再看看靖帝似笑非笑的神色,又不自觉转头看了看陈之那张满脸褶皱的老脸,顿时觉得陈之那张脸亲切了不少。
万能的穿越大神啊,在异世界活了十八年的子民在此深切的呼唤您呐~。真是丢脸丢大了!对此秦华琅表示非常无奈。而万能的穿越大神除了将他扔到异世界依旧没有对他的话语有过任何回应。
“华琅倒是架子挺大的嘛……竟然让朕等了一早。”靖帝看着秦华琅绯红的脸颊,心中微笑面上却是一沉。
“让父皇久等是儿臣的不是,请父皇见谅。”说着,秦华琅躬身行礼。
可他看了看窗外也不过才微微发亮,平日里他习惯睡到日上三竿。可靖帝却不同,他每日须五更起身早朝,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即便是出门在外一时间也无法改变一个人十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一轮红日刚刚从河面升起,将那河水碧波染成了温和的橘色。此时的洛镇已经有了行人的足迹,他们各个小巷中漫步而来,和着彼此问候的声音叩响石板,河水悠悠,勤劳的妇女也开始在河边浣衣,街边的商铺在女子敲打衣服的节拍中陆续开门迎客。
桃夭灼华两人上前伺候秦华琅更衣洗漱,靖帝的视线一直在秦华琅身上逡巡,又见到那艳紫的豆蔻,不禁皱了皱眉。心下不悦,开口道;“近日出门匆忙,倒是没有带上一两名侍女,朕见你这两名婢女像是也不错的,不若就先拨一人过来伺候朕吧。”
哼,这婢子倒是胆子很大嘛,竟然敢唆使主子替下人做这种事,便是普通大户人家替正妻描眉束发也不过是兴致来了偶尔为之罢了,可见这女子像是让主子做过多次这种事情的,何况她还行为不端,这样的人放在朕的儿子身边始终是不妥的。
陈之公公也哀怨了:陛下哟,您不是不习惯那些个不三不四的女人伺候您吗……还是陈之有哪里做得不好?
听得此话,秦华琅愣了愣,开口道;“不知父皇想要谁呢?”显然靖帝不是什么好色昏君,他这样说那便应该只是缺一名侍女了。
桃夭灼华是不敢在靖帝面前放肆的,再加上秦华琅对两人的好,因此两人都是不愿离开秦华琅身边的。
“就她吧。”靖帝状似随手一指,指向了桃夭。这种女子,还是越少越好,在路上随便找个理由也就清理掉好了。
正在替秦华琅系香囊玉佩的桃夭感觉靖帝的视线冷冽的看着自己,手一抖,便将秦华琅的玉佩掉到了地上。
“公子爷恕罪。”桃夭忙慌张跪下。若是平日里也就算了,秦华琅是不会说什么于是摆摆手示意无事。
“怎么,不愿意来伺候朕?”靖帝的声音低沉,不辩喜怒。
“不,奴婢不敢。”桃夭此刻是真的慌了神,惨白了一张脸,她虽然天真,但也不笨,知道靖帝是恼她昨日让秦华琅替她染甲这件事。
“不敢,好一个不敢。弄掉主子的玉佩是无心,不愿来伺候朕是不敢。朕看你倒是没什么不敢的了。”靖帝一声冷哼。
桃夭止不住的颤抖,向着靖帝狠狠磕头,“奴婢知错,求陛下恕罪。”
陈之默默捡起秦华琅跌落的玉佩放在靖帝手边复又退回靖帝身后,一动不动的扮演着背景。“你既然不愿意伺候朕那便也不用在这呆了。”
“不不不,奴婢求陛下开恩呐……!”说着,竟是磕头的力道又大了几分。
秦华琅几时见过桃夭这幅姿态,自他收下桃夭灼华后便一直拿她们当作姐妹般看待。更何况他秦华琅护短的名声已不是一天两天了。而在他看来,靖帝今日的做法也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父皇息怒。不过是个婢子罢了,好好调教一番就是了,何必为了件小事耽误了行程?再者父皇若是想要个侍女,就儿臣身边的灼华好了,桃夭年纪小难免行事不稳重。”
靖帝冷哼一声,撇了撇嘴,到是不说话了。
灼华看了看自家妹妹,又看了看华琅和靖帝的神色,端端正正的像靖帝磕了个头道:“奴婢愿伺候陛下,求陛下饶了她一命。”
“父皇您看……”
这事儿本来也不大,不过是靖帝捏着不肯放罢了。
“够了,你不必再说了。朕也不是非要她怎么样,这婢女朕也不要了。不过处罚是肯定要的。”靖帝拿起手边秦华琅的玉佩,向他招招手“过来”。
秦华琅依言上前,靖帝便将秦华琅拉到身前亲自系上了那枚玉佩。这一动作倒是让秦华琅有些不知所措了。自然也不知道两人的动作在外人看来多么的亲昵。
“罢了,朕也就不追究太多,只罚她三月月钱好了,至于另一个侍女倒是还不错。时间不早了,你用完膳便下来吧。”
感觉秦华琅的身子僵硬着,靖帝松开了手起身离去。陈之向秦华琅匆匆行礼也退下了。
秦华琅这才示意灼华将桃夭扶起来,见桃夭一脸泪痕也是有些不忍。灼华脸色也有些苍白,只是心底更加坚定了日后对桃夭的管教。
10、四皇子,灾民很疯狂!上
经过靖帝的闹腾加上之前秦华琅很是丢脸的赖床所浪费的时间,待三人收拾妥当后其实已经不算太早了。临江楼前停着两辆马车,前一辆较之后一辆更为朴素。刘掌柜恭敬的送三人下楼,并且贴心的给秦华琅的包裹里塞上了不少吃食。
桃夭经过早上那件事情之后变得安静了不少,秦华琅没有时间去安慰她,只能希望她尽快恢复到活泼开朗的模样。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刘掌柜你就送到这儿好了。”秦华琅止住了刘掌柜相送的脚步。
“也好,那小人就祝公子爷一路顺风了。”刘掌柜弯腰笑道。
靖帝坐在第一辆马车上遥遥望了一眼,身后的陈之忙掀开车帘下车将秦华琅迎了过来。秦华琅点点头,有意避开了靖帝意味不明的眼神。
两匹黑色骏马在马车前不耐的甩着马尾,看似朴素的车身其实用特殊材料加工过,车顶的设计与木材的雕刻都是具有鬼斧神工天赋的鬼才马慑的杰作,车帘从外看来只是一块普通的暗色布帘罢了,可若是有人从里看去,就会发现它是极为低调的丝绸上面还绣着银色暗纹。无论从上面方面来看这都无疑是一辆完美精致而又低调的马车。
如果忽略此时正靠在秦华琅常用的虎皮软垫上把玩着秦华琅最爱的琉璃棋子摆足了主人姿态的靖帝,一切都是很完美的。
秦华琅看了看一脸似笑非笑的靖帝,又看了看这辆马车,嗯,前两天下车时的史书典籍游记散文仍然散落在小桌案上,琉璃棋盘上的残局依旧是离开时候的模样,这分明就是自己的马车啊啊啊啊~可是靖帝陛下这幅主人姿态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
如果不是身份不允许,时间不允许,他是真的想要仰天长啸啊啊啊啊啊!!!
靖帝陛下,您的国库是空虚了么?不然怎么会用不起婢女还要抢劫自己儿子的马车??
“呵呵……”靖帝发出一丝意味不明的轻笑,似带着无限的暧昧。他看着自家儿子那张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脸上虽然依旧平淡恭敬,可眼神中却有太多情绪,比如震惊,懊恼,同情?嗯,同情,虽然不明白他有什么好需要同情的,不过他很肯定,到最后需要同情的人一定是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陈之,人到齐了就出发吧。”
“是,陛下。”车外刚刚将桃夭灼华安排在第二辆马车的陈之高声回应。
随着靖帝的命令下达,马车缓缓驶动。一路沉默,过了许久,靖帝依在车壁,看着秦华琅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华琅和我下一局如何?”靖帝捏着手中光滑的棋子开口邀请。
“是,父亲。”显然,靖帝不知道如何与自己的孩子相处,尤其是和这个平日里给予关注最少的孩子。在皇长子面前他是君主是艳诗却不是父亲,小公主的撒娇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个皓腕的玩具罢了。当然,秦华琅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像小公主那样的玩具,唯一不同的是,公主可以拿来联姻或者作为政治巩固的工具。而皇子,一个平凡普通的孩子不过是个废物骂了,当然,那是之前的苏篱,而不是现在的秦、华、琅。
啪——靖帝毫不犹豫的放下一枚棋子成功截住了秦华琅的退路,他的棋风凌厉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傲然,一步一步都是由他设定好的圈套。然而让他意外的是秦华琅的棋力也不差。靖帝不觉看着秦华琅低头沉思的模样眼神柔和了不少。——这个孩子,还可以有很大的空间去成长,他的时间还很长,属于秦华琅的人生,真正精彩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罢了。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当然了,他从来都不知道真正作为一个父亲是应该怎样的,此刻他只是由衷的觉得这个孩子值得被赞扬,真正称得上世人一声公子。
秦华琅的手无意识的捏着棋子摩挲,他能感觉到靖帝的视线一直在他的发间停留。可他除了冷静思考揭开靖帝设下的棋局并没有时间去多想些什么,面对靖帝,很多时候装作无知冷淡更好。尽管他相信靖帝与他都有太多疑问。
啪——靖帝敲下最后一步棋子,将秦华琅的棋子完全包围住。嘴角露出一丝浅淡的笑容。
棋局最终是秦华琅输了,但是这盘棋靖帝却还很是满意的,秦华琅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风吹起了窗边的布帘,秦华琅侧过脸向外看去,马车越是向前周围的景色便越是凄凉。繁华喧嚣的城市霎时褪下了他华贵的外衣露出了他沉寂的内里。
——繁华褪去,有多少的万念俱灰?
秦华琅的脑中不觉浮现出许多情景,有前世在灯红酒绿的城市高处独酌的上层人士和生活贫瘠苦痛的底层人民。也有今生在高墙大宅内饮酒作乐的贵族和路边乞讨卖身的百姓。生活就是如此,富贵与贫穷,华丽与凄凉,极端对立的词语。
靖帝自然顺着秦华琅的目光向外看去,触目可及的不是高大葱茏的树木也不是田间的饱和麦穗,而是一片泥泞,妇女和孩子的哭声,老人的呻吟,还有成年男子的叫喊一切就像是陷在绝望中一样。
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了来。“禀主子,马车已经不能继续前进了。”陈之在门外禀告着。
“告诉我,什么叫不能前进?”靖帝挑开车帘问道。
“主子,前方洪水已经将官道冲毁,山顶的泥石树木全都积压在路上,马车体积过于庞大无法前行。”
“那么还用我来教你叫人来清理道路吗?”
“是,主子。但清理好去衡州的官道至少要一日,请主子和公子在马车内休息。”
“你退下吧。赶紧把事情做好。”
很快,陈之拿出一支短笛放入口中吹了一声,短促的笛声过后几名黑衣人出现在道路旁。
11、四皇子,灾民很疯狂!下
马车停靠在路边,不一会便下起了淅沥的小雨。
“姐姐,我有些怕了。”桃夭在灼华怀里呜咽着,这辆马车是靖帝的所有,尽管主人不在,可它残留下的凛冽气息依旧魄人。出宫不宜用金红二色,因此整个马车都是玄黑,金色的绣文隐隐浮现。尽显尊者霸气。
“有什么好怕呢。”灼华搂着桃夭,轻轻拍着她的背,复又摸了摸她的鬓发。她的目光坚定而柔软。“你只要记住,你是和姐姐一起出来的,无论你做错了什么都有姐姐陪着你。姐姐不会放着你一个人去死。”
桃夭抬起脸,露出朦胧的泪眼。“姐姐,姐姐——”
“好了,乖乖的不要再哭了。你这样若是让公子爷看到岂不是让他难做吗?”灼华拿出怀中的绣帕替桃夭擦干了眼泪。
“你还要知道,我们毕竟都是公子爷的人,就算陛下对我们有再大的不满,可看在公子爷的面子上总归还是会放过我们的。”
“可是……陛下怎么可能会听公子爷的话。若是这样,他——”桃夭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灼华的食指抵住了她的唇。灼华看了帘外一眼,见靖帝随侍的暗卫并没有过多的关注,这才低头直视着桃夭的眼睛低声道:“我要你记住,你便记住就是了,其余的多话一个字都不要说。你记住了吗?”
“是,姐姐。”纵使有太多疑虑可只要是灼华说过的话必定是不会有假的。
得到桃夭的保证,灼华这才露出了自遇见靖帝以来的第一个微笑。她欣慰的抚摸着桃夭的发,温柔的说道:“我们是从公子爷出宫之后才跟着他的,我也知道你的性子向来活泼,且又和公子爷相处惯了。可陛下不同,他毕竟是出自宫中,我们只有谨言慎行才好。”看着桃夭点点头,她接着说道“以后可不许在陛下面前和公子爷没大没小了。”
“知道了,姐姐。”
“好了,你睡一会吧。姐姐在这守着你呢。”良久,待桃夭的气息终于沉睡,她才透过那雕刻华丽的车窗向外望去。她的眼神似乎穿透了时光与空间的距离,直直投向了秦华琅的马车。
她没有告诉桃夭的事情的确是有些令人惊异。就连灼华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看见靖帝的紫薇之气与秦华琅的气息正开始融合。那是只有帝星命定伴侣才能做到的事情。尽管身为主角的两人并不知道,可是有些事情终究是不同了。
时间仿佛过去了许久,雨水加大了力度倾泻。空旷的土地上仿佛只剩下了暗卫指挥着清理道路的声音。
“禀主子……”
“说吧。”靖帝看着悠然自得正捧着书本的秦华琅不由觉得有些无趣。
“这雨估计今天是停不下来了,请主子移驾。”一个黑衣暗卫单膝跪在泥泞的土地上报告着。秦华琅听得此言,抬头用手掀开车帘看了一眼。
“移驾?移往何处?”
“禀主子,暗卫以在前方查明,往前十里处有一小村庄可供主子和公子休息。”
靖帝顺着秦华琅的眼神向外看去,也知道这雨水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了,于是点了点头道;“那你就去办吧。”
“是。属下领命。”
陈之先于秦华琅和靖帝下车,然后伸出手来扶靖帝下车为靖帝撑伞。桃夭灼华也一人撑着一把伞在马车外等候着秦华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