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声音还是有点不足。”巴答摸着下巴道,像是鉴定一个产品好坏一样的语气。
颜寅被他这样的口吻激的一阵不爽,他无语的瞪了他一眼,才轻轻的清了清嗓子,啊啊试验了两声后,颜寅用平常一样平淡冰冷的语调道,“这样呢?”
巴答退后一步,认真的审视着,“恩,勉强凑合。”
“那么我就出发了,你好好看着里面的家伙。最好让他今晚上都醒不过来。”颜寅理了理自己的袖口,扭头对巴答说道。
巴答往颜寅的屋子内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房内因着夜晚的到来更加看不真切了,月光照进来,只隐约觉得靠墙角处歪倒了一个身影,安静的听不见呼吸的声音。巴答勾了勾嘴角,“啊,虽然我没什么武功,不过看守这事还是不成问题的。”
“对了,我要看的这个人,名字叫做乔易是吧?”
“恩,叫乔易。”
颜寅与巴答相视一笑。接着,巴答走进屋内墙角处,确认了一下绳索的松紧度,拿了一把匕首一眨不眨的盯着歪在地上的身影。颜寅则是别好腰间佩剑,那是从墙上拿下来的,当初皇帝亲自赐给他的青龙剑。他瞥了屋中一眼,随即大步走向吴府门口,那里,一辆马车在等候着。
“出发吧。”
向赶车人交代了一句,马车顿时如离玄之箭般在京城的街道上飞驰起来。
皇宫中的宴会已经开始。
歌舞升平,欢声笑语。人们的喜悦在颜寅的眼里仿佛只是临死前的偷欢,就像是明天就要处刑的死刑犯最后一晚的晚餐,贪恋着最后的一点时间的生命的流动。颜寅看着沉浸在欢乐的人们,忽而,微微的上扬了嘴角,冰冷的,残忍的。
“是你啊,年轻的将军。”
待颜寅跟着侍女坐到安排给自己的座位后,右手边传来了一个苍劲浑厚的声音。
颜寅斜着眼睛瞥了对方一眼。对方立马张开胳膊大力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大笑道,“这样不行啊,年轻人。老夫可是在你攻打西昌之前的那位将军啊,怎么说也算是你的前辈,你这样的冷淡可是叫我颜面何存呐?”
颜寅微微蹙眉,不怎么情愿的点了点头,算是问了好。
对方眉头比他皱的更深,他摆出一副看待不知世事的毛头小子般的轻蔑表情,拿起手中的酒壶猛的都灌进了口中,“啧啧,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颜寅撇了撇嘴,静静的喝起了自己的酒。
对方看他这种态度也懒得再纠缠,晃着酒壶就飘忽着走远了。和他擦肩而过的邢涛缓缓的走了过来。虽说这是欢庆的节日,但是邢涛的打扮仍然十分严谨,他一只手还紧紧的握着刀柄,一副防范的神态。
颜寅抬眸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的这番警戒后好看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邢涛在颜寅旁边坐下。
“连卓没来吗?”只是这么问问,邢涛并没有看向四周,语气也没有一点期待的意思。
颜寅清了清嗓子,“找他有事?”
邢涛忽然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盯着颜寅,瞳孔里装的是满满的惊讶。颜寅被他看得一阵心虚,于是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
邢涛很快回答,“没什么。”接着便别过头去。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这样弄的颜寅心里反倒更加惴惴不安了。他猛喝了一口酒,算是压了压自己忽然烦躁起来的心情,闷声道,“我不喜欢话说到一半。”
邢涛看都没看他一眼,面无表情的回答,“只是忽然发现其实你说话的声音还是挺好听的。”
颜寅一窒,顿时哑口无言。他的心里开始强烈的跳动起来,竟然有种被人抓住尾巴的错觉。悦耳的音乐在耳边缓缓流淌,却一点也缓解不了颜寅越来越不安的心情,他小心的打量着邢涛的神色,可惜这个万年死人脸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这让原本就不安的颜寅更加烦躁了。
踌躇了片刻,颜寅觉得还是少说话为妙。
可即便如此,他也能感觉到邢涛的方向所传来的打量的目光,带着探究的让人不爽。
真是让人呆不下去。颜寅心里不满的咒骂着,耳旁的音乐也变成了烦人的噪音。正当他纠结在自己不爽的情绪中的时候,邢涛忽然站起身来,迈着沉稳的步子一言不发的离开了。颜寅看出他是去了林竹的方向。
林竹正坐在宴会主人的席位上,明黄的衣裳亮堂的摆明了他的身份。颜寅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邢涛的动向。而邢涛只是坐在了靠近林竹的座位上,低下脑袋和刚才与颜寅打招呼的中年轻声交谈着什么。
眼见着交谈的两人的神情越来越凝重,颜寅心里也越发的虚。
被发现了吗?
不等颜寅想的更多,一曲终毕,满朝文武都站起身来,朝着主人席上恭敬的行礼。颜寅跟着弯下腰来,眼角却不断的射向在太监的搀扶下在众人眼中露面的皇帝——不,现在应该称之为太上皇。
“父皇。”林竹轻声唤道,从太监的手里接过太上皇。
“众卿无须行礼,今晚是给大家尽情放松的。不用顾虑我的存在。”太上皇冲底下微笑,仍然还带着当皇帝时那不怒而威的威严。
丝竹的奏乐再次响起,配合着舞女们美丽轻盈的舞蹈,散发出独特的魅力,众人也都跟随着音乐再次欢声笑语,很快又沉浸在了酒酣之中。当然,这众人当中绝对不包括颜寅。
颜寅转移了对邢涛的注意力,都来到这个晚会上了,谁还在乎到底有没有被发现?不,应该说,就算被发现了又如何?一切还是会向预定的轨道上前进,不会有任何的改变!今夜,就是你们的忌日!心里邪恶的认定着,颜寅把目光锁定在太上皇的身上。
宴会发展到高潮,有大臣酒品不佳,喝的醉醺醺的被其他的大臣们搀扶着先行退场。也有大臣正处在兴奋的边缘,不是还有一点理性控制着,怕是早就脚踩在桌子上高声唱起歌来。总之,各有各的憨态。
颜寅看着越来越失态的众人,鼻子里轻蔑的哼出一口气。
终于,太上皇也像是扛不住越发深沉的夜色,脸上显出了疲惫的神态。林竹体贴的让太上皇的贴身太监扶他去寝宫,怕他酒醉出现什么意外,还特地让两个侍卫跟在太上皇的后头。
该是时候了。
颜寅像是壮胆般的喝了一大口酒,在混乱的人群中站起身来,佯装着要去方便的样子离开了沉浸在宴会中的众人,慢慢的隐蔽到阴暗中后,脚尖飞快的一转,便朝着太上皇离开的方向跟去。
林竹向颜寅消失的阴影处看了一眼,眸光越发的深沉。他的目光向邢涛的方向移去,邢涛在察觉到他询问的目光后,慎重的点了点头,在邢涛旁边的蒋国也冲林竹竖起了大拇指。那是一切准备就绪的意思。
林竹不知是放松还是沉重的叹了口气,微微的扯了扯嘴角后,他朝着底下欢快的众人道,“希望诸卿今夜能够宾至如归,朕怕是不胜酒力,抱歉恐怕得先行离开了。”即使是已经登基了,林竹还是觉得说朕这个字是说怎么奇怪怎么奇怪。
“吾皇别这么说,您可是今晚的主角啊。”谢尚书站起身来,眼角貌似还带着激动的泪花。这在林竹看来,似乎是自家的私生子死了之后没能再给他带来好处的不甘。毕竟谢青已死,再靠着这点来向当上皇帝的林竹来捞好处是没可能了。想到这里,林竹厌恶的皱起了眉头,眼前仿佛又浮现起当初谢尚书拒绝将谢青的牌位放到自家祠堂的可恶面孔。
“吾皇说是累了。”蒋国恶狠狠的瞪着谢尚书,对他的不识好歹很是不满,可看他这副恍惚的样子,也大概能知道他是喝多了。
邢涛倒是有些悻悻然,谢尚书能公然挽留林竹离开的脚步,怕是林竹之前温文尔雅的形象已经在人们的心中根深蒂固了吧。
不过,事实上,主角也的确没有提前离开的道理。
但是,比这更重要的是——
林竹板起了脸孔,“谢爱卿是在挽留朕?”
很明显吧,是在挽留。
“额,不……”不知为何,谢尚书看着林竹这严肃的表情,酒也醒了几分。耳边渐渐充斥起了指责不解的声音,这让乘着酒劲有些胡言乱语的谢尚书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摇头否认着。
“朕先行离开的确不好,但是朕更希望爱卿能理解朕。”林竹这么说着。谢尚书有些受宠若惊的瞪大了眼睛,精明的老脸竟然红了起来。
“恩恩。”谢尚书含糊的回答着。
林竹也不再多说什么。事实上,他的心里正惦记着颜寅的事情,可没有多少心情再多管谢尚书的闲事。于是他半是焦躁半是恼怒的挥了挥衣袖,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谢尚书呆愣在原地,内心被一股巨大的恐惧给笼罩。这样子的,他是被林竹讨厌了吧。林竹这样子的离开,怕是生气了吧。双腿剧烈的颤抖着,谢尚书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众人看向他的眼中都带着些许同情。
“你们,皇帝走了都不恭送的吗?”蒋国大吼了一声,众人顿时都抖起了身子,真是酒多乱事啊,方才大家都被谢尚书突如其来的失态弄的有些呆,就连林竹离开都不曾注意到。这样子的,多么糟糕啊。
“不过咱们的君主是贤明善良的,他要咱们宾至如归,要玩的尽兴。那咱们就不能辜负了他的这番好意!”蒋国拿起了酒壶在空中冲着众人做出干杯的动作,随即自己咕咚咕咚的喝起酒来。渐渐被蒋国大无畏的态度给感染,众人的表情慢慢的缓和开来。
乐声在短暂的停顿后再次响起,宴会还在进行着——像是死前的狂欢。
而在谢尚书耽误林竹离开的那段时间,太上皇的寝宫中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曾经奢华的金色柱子被鲜艳的鲜血染红,星星点点的血迹喷洒在地面上,不规则的四散着,杂乱的分布仿佛是被害者那种惊慌逃窜的心情。颜寅站在血泊中间,冷冷的看了倒在地上的尸体一眼,嘴角扯起一抹渗人的狞笑。
用脚尖踢了踢尸体,确认对方已经不会再有任何反应后,颜寅一转身就向屋外走去。倒在门板上的是太上皇贴身太监那扭曲着脸孔的死状,躺在地上的是还带着惊讶的两位带刀侍卫。而里面的,还用说吗?
是太上皇——颜寅的杀父仇人。现在,就在刚刚,颜寅终于了结了心愿。
“呵呵。还记得前朝的颜氏吗?心里不会都没了忏悔的心思了吧?那可不行啊,在他的儿子——我面前,怎么可以那么无情呢?”颜寅甩了甩手中泛着青光的剑,开心的挽出了一朵剑花,“所以啊,我就来找你了。用这把你亲自赐给我的剑……让你去找我的父亲吧!”
颜寅重复着在用青龙剑砍太上皇时所说的话,特意用一种低沉哀切的嗓音。那份独特的磁性在这般惨淡的夜色中,在地上三具尸体面前,显的是那么的诡异。
“哈哈哈,我还真是帅啊~”颜寅愉悦的冲天空放起了信号灯。喃喃自语中,“这样,一切就会结束了吧。”
像是回应着颜寅的信号般,皇宫内部似乎爆发出一种“杀”的怒吼声。这份语言的力道直直撞向颜寅的心灵。那种震荡着心脏的感觉,是多么的令人亢奋啊。
然而,背后忽然升起了一抹凉意。
那是杀气。
颜寅回头看去,只见林竹阴沉的表情站在他的面前,巨大的阴影遮盖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呦,你来了啊,省的我去找你了。”颜寅邪恶的扬起嘴角,在月光下看起来是那么的狰狞。林竹只是用眼睛扫了地上的尸体一眼,就已经知道了大致情况。外面都已经是这副惨状了,那里面呢?父皇的房间里面呢?
林竹没有了进屋看看的勇气。
颜寅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他恶作剧的上前拉住了林竹的手,那双手上还带着阵阵的血腥味,林竹顿时皱紧了眉。
“跟我来。”颜寅说道,在见到林竹看着他时眼中那抹不可置信后,他饶有兴趣的摸了摸林竹毫无血色的脸,“呵,皮肤的手感不错啊。唉,真是糟蹋了。”
一句莫名的话。
林竹并没有甩开颜寅的手,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真正面对的时候心里还是阵阵的吃痛。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吗?
可是,现在的颜寅又是怎么回事?他是,那么残忍的人吗?
林竹任由颜寅拉着他的手,自己则是借着月光仔细的打量着他的侧脸。明明就是颜寅的脸,可是总是有哪里,很奇怪。
“别这么看着我啊,啧啧,你这男人怎么还这么诱人?果然很该死。”颜寅的声音随着语调猛然压低,那句该死好像是他真的很想林竹死一样。
“喏,你父亲。”颜寅把林竹带到他父皇的身边,高高的抬起下巴,对着地上凄惨的尸体说道。林竹看着地上还在流淌着的鲜血,心痛的他差点站立不住。这是自己的父亲,总是会在他犯错之后袒护他的父亲,总是会强迫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的父亲。如今,倒在血泊里,胸口被利刃切出一道骇人的血口,似乎能看见那外翻的血肉。
“你……”林竹发现自己的嗓子嘶哑的可怕。
“恩?哦~你不用担心啊,很快就到你了。我会让你们俩父子黄泉路上有个伴的。唉,杀了狗皇帝就是了了一个心结,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呢!哈哈哈哈哈……”颜寅发出几声尖锐的笑声。随即眼中爆发出
嗜血的光芒。他抬起手中染血的青剑,将刀口直直对向了林竹的心脏,“这里,一刺进去,一切都完了呢。”
有趣的打量着林竹惨白的脸色,颜寅有些可惜的咂了咂嘴,“唉,你可真是,不然你给我做个妃妾什么的倒是挺合……唔!”
话还未说完,颜寅就感觉到自己的腹部被人重重一击,强大的力道差点让他将肚中的酸水都给吐出来。
林竹抬起膝盖狠狠的朝颜寅的肚子踢去,随即乘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反手就要去夺他手中的剑。颜寅反射性的握紧了青龙剑,并没有让林竹轻易得逞,他飞快将身体向后掠去。林竹抓了一个空,防备的也退了开去。两人在黑漆漆的房间中恶狠狠的对峙着。犹如两头发狂的野豹般蓄势待发。林竹憎恨的眼睛在夜光下闪烁出锋利的光芒。
异常怨恨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你,不可原谅!”
第70章
皇城的上空划过了一束流星般的光芒,巴答朝着窗户外看去,耳边似乎听见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这对于他来说,就好似是胜利的号角,不管怎么说,一旦信号灯发出去,计划也就成功了一半。
歪倒在墙角的黑影微微动了动,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巴答回头望去,黑影已经站起身来,正在脱掉手脚上的绳索。眼见着黑影迈开脚步向他走来,巴答的额头冒出一滴冷汗。
“怎么,怎么会?”
“以为就这点小迷药和绳索就可以困的住我吗?”冰冷的声音在黑夜中传来,几乎叫周遭的空气都结了寒冰。
距离一点一点拉近,从窗户透出来的月光照在黑影的脸上,竟然是和颜寅一模一样!
巴答小心翼翼的向后退了几步,逞强的扯了扯嘴角,颤抖着声音道,“你现在醒来也没有用了,信号灯已经发了出去,一切已经不可阻挡了。”
黑影顿住,再抬眸时眼中爆发出狠戾的光芒。
“你说什么?”
“信,信号灯已经发出去了,狗皇帝已经死了!”巴答努力挺直了胸膛,然而很快背上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下意识的握紧手中的匕首,毫无气势的冲着黑影晃起了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