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色——米夕颜莼嬅

除了房间里的顾延宏和阿笑，也就剩在门口的莫北宸和柳柳二人了。

周围的隐蔽处有着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估计有二十人左右。

对人类的武功有所了解的柳柳心里一沉。

这二十人都是高手，他不能出手，不知道二少爷行不行。

这样想着，柳柳有些心急。

莫北宸无法确切地知道究竟有几个人，但是他可以感觉得到空气之中的紧绷。

淡淡的杀意，来者不善。

“上！”

短促的一声断喝，数十条蒙面的黑衣人出现在莫北宸和柳柳周围，将他们包围在中央。

狠辣的招式冲着二人招呼过来，耀眼的剑光晃眼。

莫北宸暗恨自己竟然没佩戴剑。

拉住柳柳急退，险之又险地躲过他们的剑。但是显然也是徒劳，二十个高手围攻一个赤手空拳的高手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厮，孰胜孰败毫无悬念。

这些杀手配合默契，一招套一招，招招相扣。

包围圈越挤越小，眼看就没了闪躲之地。

莫北宸要招架杀手的攻击，还要护住柳柳，很快就败下阵来。

冰冷的剑架在脖子上，杀手中像是首领的人说：“交代出主子下落，饶你不死。”

莫北宸眼角跳了跳，眼尖地瞥见那人袖口的标识，冷冷看着他道：“原来这就是顾延宏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那人一愣，剑却没有移开：“主子在哪儿？”

下巴抬起，指向房间的方向：“自己去看。”

黑衣人跟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一个人跑过去，到房间内看了看。

片刻之后，他跑了回来，难掩兴奋之色，凑到首领的黑衣人耳边耳语几句。

黑衣人利索地撤剑，对着莫北宸抱拳道：“在下只是急着知道主子的下落，并无冒犯之意，还请见谅。”

“无妨，你们去吧。”莫北宸深吸一口气，冷冷道。

任谁被剑架在脖子上还被告知并无冒犯之意也会恼火。

但是他必须忍着。

剩下的黑衣人也跟莫北宸抱拳致歉，然后就如潮水般退下，只留下刚才剑指莫北宸的黑衣人推门进了顾延宏的房间。

把刚才的恼意压下，莫北宸这才发现他的柳柳已经好长时间没说过话了。

赶紧回身握住柳柳的双肩道：“柳柳，没受伤吧？”发现柳柳只是衣服被割破了，并未见血迹，莫北宸这才放心。

看来刚才那群黑衣人还是手下留情了，不然他和柳柳不可能毫发无损。

“我没事。”柳柳闷闷道，“二少爷，对不起，都是我拖累你。”

如果他不用顾及妖精的身份就好了，那样也不至于让二少爷今日受辱。

“说什么傻话。”莫北宸笑道，抬起柳柳的下巴，看见柳柳泫然欲泣的脸，顿时心疼了，刚才的恼意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你怎么算是拖累？别多想。”

温柔的话语让柳柳本来就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顿时流了下来，他揪住莫北宸的袖子哭着说：“还好二少爷你没事，如果你有事了，我、我……”

“傻瓜。”莫北宸笑着把柳柳抱进怀里，感觉胸前的衣襟被泪水湿透，笑容更加温柔疼惜。

柳柳呜呜哭着。

刚才的险境让他心有余悸，如果那群黑衣人不是顾公子的手下，而是真的要来杀二少爷的怎么办？都是他害怕身份暴露，如果他果断出手的话，刚才二少爷一定不会被剑架在脖子上。

如果有下一次，如果下一次，他绝对不会再任凭这种情况发生！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柳柳的哭泣才停了下来。由于哭的时间太长，不由自主地打着嗝。

莫北宸怜惜地抹去他脸上的泪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衣服上被眼泪鼻涕蹭得脏成一团。

“本来还想带你出去看看，现在也去不成了。”

“嗝！”

“……”

“二少爷……嗝！”柳柳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莫北宸嘴角翘起，拉住柳柳的手往回走：“得烧些热水洗洗脸，你的脸都哭成小花猫了。”

“嗯。嗝！”

07.举荐信

所谓君子远庖厨。

莫二少无疑是个君子，但是他为了柳柳还是进了庖厨。

虽然最终生火烧水的活计还是柳柳做的，但是这么一份心思却让柳柳既惶恐又感动。

赶了他几次赶不走，就只好让他在这儿呆着。

一忙活起来，也不打嗝了，柳柳自然乐得轻松。一直打嗝，怪难为情的。

莫北宸看着乖巧地坐在小板凳上的柳柳，白嫩嫩的脸蛋，纤细的四肢，瘦腰窄臀包裹在淡绿色仆从服之下，怎么看怎么让他心痒痒。不由得就伸出手去，想要摸上一把。

却正在这个时候，听到了跑动的声音。

“柳柳，柳柳，你没事吧？”却是阿笑跑着进来，话语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关心。

刚才他在屋里听见了动静，都看到啦，但是他胆子小，不敢出去，只好在里面干着急。见莫北宸和柳柳无事就放了心。谁知道那人竟然去找他照顾的顾公子了！然后他就被赶了出来。他看那人对顾公子十分恭敬，想必应该是顾公子的人。就想看看柳柳有没有事，找了柳柳一圈没找到，最终找到了厨房。

莫北宸将想要揩油的手收回来，不悦地看了阿笑一眼。

阿笑看见柳柳就想要跑过去。刚跨过门槛，就感受到一股凛冽的目光，他顿时一僵。又要出口的关心话就卡在了嗓子眼儿，结结巴巴给莫北宸行了礼，赶紧走了。走出去他还想，什么时候大户人家的少爷也开始进厨房了？

厨房里，柳柳将一切收之眼底，无奈地看了莫北宸一眼，道：“二少爷，厨房烟尘大，您可以先去读书，水烧好了我自会洗的。”

莫北宸也搬了个板凳坐下，正好挨着柳柳，他握住柳柳的手，道：“你陪了我数年，我陪你这一会儿还不行吗？”

温软的话语，手上传来的温热的感让柳柳心里一暖，他动了动嘴唇，半天才道：“只怕这里烟熏火燎，二少爷受不住。”

“你受得住，我就受不住？放心，只管忙你的，我看着就行。”

莫北宸如此说，柳柳也再说不出反对的话，只管烧火。

莫北宸身形高挑，长手长脚，比之柳柳大了一圈，此刻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倒显得十分憋屈。但是他并不在意，看着柳柳一阵忙活。水烧好了，柳柳洗了脸，又用热水沾湿布巾敷敷眼，让因哭泣而浮肿的眼皮不那么明显。

把水倒了，刚收拾好，就见一个黑衣人过来朝莫北宸一抱拳，恭敬地说：“莫公子，主子有情。”正是那剑架住莫北宸脖子的那个。

莫北宸点点头，也不搭话，径直走了。

柳柳赶紧跟在身后，尾随而去。

那黑衣人尴尬片刻，到了顾延宏房门外，不知道隐身到了哪处。

屋里只有顾延宏和阿笑。

顾延宏依旧躺在床上，只是看起来气色颇好，这倒是心情好的缘故了。

阿笑正给他沏茶，热气蒸腾的，等茶凉了些，送到顾延宏面前。

顾延宏接过，抿了一口，又递给阿笑。

阿笑转身把茶盅放在圆桌上。

正在这时，传来叩门声。

阿笑去开门，转身道：“顾公子，是莫二少。”

“让他们进来。”顾延宏以手挣着床，坐直了些。

莫北宸进来，柳柳紧随其后。

“莫二少，对不住。下属不懂事，冒犯了莫二少，还请莫二少多多担待。”未等莫北宸开口，顾延宏就赶紧说，脸上都是歉意，不似作假。

莫北宸脸色缓了一缓，撩起衣摆坐下，道：“我等草野之民，不敢与顾公子计较。”

阿笑赶紧摆上茶盅，沏茶。

柳柳站在莫北宸身后，对阿笑笑了一笑。

顾延宏见莫北宸言语间并无怨气，知道他只是开玩笑，不由笑开：“在下区区也不过一介草野之民，莫二少言重了。”

他这话倒是不假。他的姐姐贵为贵妃，他们家自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父亲封侯，只是这兄弟们却并无个一官半职。他这么说，倒也是事实。只是说出去，顾家的公子谁敢不给几分脸面？

莫北宸也露出了个微笑，不置可否。

二人你来我往了几句，忽闻顾延宏正色道：“莫兄明明一身好武艺，为何要去参加春闱？”

柳柳对这个问题也很好奇，只是碍于身份，他不敢问。听到顾延宏如此发问，不由竖起耳朵想要听个仔细。

他可是知道，他的二少爷莫北宸，对于读书的兴趣远远不及对于练武的兴趣。

却听莫北宸说：“家父所托，别无他法。”

顾延宏一笑，并不多问，而是说：“如此，我倒是也可帮你一帮。”

言罢，让阿笑准备文房四宝，放置于案几之上。那案几只两尺长，一尺宽，虽不大，倒也够施展开。

柳柳帮着阿笑将案几安置在床上。

柳柳退至一旁，阿笑磨墨。

顾延宏提笔，笔走龙蛇，片刻之后，一封书信便已成型。

将信笺用封好交给莫北宸，顾延宏道：“当今右丞是我爹的至交好友，莫兄只需拿着这封信，必定能受到右丞接见。”

阿笑上前，将案几撤下，放在一边。

学子进京会试，自然要四下拜访。一则表示尊重，二则显露一下自己的才能，也许会多一分出头的机会。

顾延宏此番作为，自然是给莫北宸提供了一个好机会。莫北宸也不推拒，将信笺交给柳柳，对顾延宏说：“顾公子一片好心，在下领了。以后顾兄有所差遣，在下定不推辞。”

顾延宏笑笑，道：“此番不过是报答莫兄救命之恩，何来将来差遣一说？”

二人又说了几句，莫北宸就带着柳柳告辞。

到了自己屋里，莫北宸放松地往椅子上一坐，朝柳柳摆摆手：“柳柳，过来。”

柳柳挪过去，被莫北宸一把揽进怀里，坐在他腿上。

柳柳欲挣扎，莫北宸拍他屁股一把，道：“别动，让我抱抱。”

柳柳就听话了，乖乖让他抱。

柳柳手里还拿着那信笺，莫北宸把信笺拿过来，在手里把玩，也不拆开来看，道：“他给了我这个，我可再不能同他计较了。”

柳柳听不懂，也就不搭话。

莫北宸知道他心思单纯，不明白其中的关节所在。也没指望他说什么，把玩了一阵，就又塞给柳柳道：“收好了，到了京城有用。”

柳柳点头，跳下莫北宸的膝盖，把信笺小心地放在他的小包袱里。

莫北宸笑着看着他，满眼温柔。

顾延宏挥退阿笑，击掌，那黑衣人便进了来，单膝跪地。

“主子有何吩咐？”

“四，起来说话。”

黑衣人——四起身，恭敬地站在一边。

顾延宏思量片刻，道：“你对莫北宸这个人，怎么看？”

四眼中闪过讶异，想了想，道：“以武力方面来说，是个好手。其他方面属下不敢妄言。”

顾延宏头微微后仰，眼睛盯着床帐，露出一个淡淡的笑：“说的不错，他的武功着实算得上一流好手。”

四沉默不言。

“此人心思敏捷，加之武功高强、满腹经纶，不简单。他救我一命，即便只是投桃报李，我也该好好关注他。”顾延宏笑道。

“主子明鉴。”四低首道。

顾延宏闻言一笑，斜眼睨他：“四，你小时候多可爱，越长大越像一根木头。只会说些‘主子英明’、‘主子明鉴’之类的话，真是不可爱。”

四木着一张脸，像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顾延宏再笑笑，让四扶着他躺下，挥挥手，道：“我累了，休息会儿，你守着。”

“是。”四应了一声，又隐在了暗处。

08.奴籍

他们出门之时暑气未消，而现下已是深秋时节。落叶萧萧而下，被风儿一吹，那地上的树叶就打了几个旋儿。

正午的阳光也没有几分温度。

“天要冷了，该给你添些衣物。”

窗子支着，露出院内的景色。

莫北宸负手站在窗前，身姿挺拔。身穿一袭玄色锦袍，腰束玉带，并不似一般书生那般文弱，反而有着练武之人的飒爽。

他转头，看着柳柳，阳光在他眼里落下点点金黄，透着骨子里的温柔。

柳柳看着他，心跳如擂鼓。

原只是想陪伴着这个人，却在他的这种不经意的温柔间沦陷。

他总是有办法让他无法自拔。

他只不过是个奴仆而已，何德何能得到二少爷如此悉心对待？

莫北宸看着柳柳睁着双眼微张小嘴傻呵呵的样子，爱煞。朝柳柳招招手，柳柳过来，歪着头看他，依旧傻呼呼的。

他的眼神清澈，一眼就足以让人看清楚他在想什么。

莫北宸摸摸他的脸，亲亲他的嘴，笑道：“柳柳，你永远不会知道你对我来说究竟有多重要。”

柳柳脸红了，连白皙的脖子都染上一层嫣红。

为二少爷的亲昵，也为二少爷的情话。

看他羞涩的模样，莫北宸心里爽快不已。他揽住柳柳的肩，让他偎在他胸前。

脸蛋贴着莫北宸的胸口，柳柳小声说：“二少爷，府里有统一发放的棉衣。”知道这次将出远门，而且至少半年之久，他出门的时候就带上了棉衣。江南冬天虽不如北方寒冷，却也是需要穿棉衣的。

“府里的是府里的。”莫北宸的胸膛震动，声音听在柳柳耳朵里瓮声瓮气的，“我买给你，你穿便是。”

柳柳心里一甜，“哦”了一声。

被人惦记着的滋味很甜美，比他妖力增加一层的感觉还舒爽。

也许是太阳晒的，也许是纯男性的气息熏的，柳柳有些迷醉，伏在莫北宸的胸口闭上眼，一双胳膊也环住了他家二少爷劲瘦的腰。

“要正午了，想吃些什么？”

受静谧温馨的气氛影响，莫北宸的声音比之往日更加低沉柔和。

“什么都行。”柳柳咕哝道。

“你可真好养活。”莫北宸笑道，“虽被扰了兴致，现在出去却也不迟。刚好出去吃午饭，怎么样？”

埋在胸前的小脑袋点了点。

莫北宸揽着柳柳的臂膀紧了紧，一时竟有些舍不得放开。

他的兄长莫南星体弱，自幼便占据爹娘大部分注意力。即便娘后来又生了他，也远不如兄长受宠。感情上也许差一些，生活上却并未亏待半分。这点从他所住的清风苑乃是莫府最美的院落就能窥知一二。

只是年幼的他总是羡慕兄长可以跟父母撒娇，享受父母的宠爱，而他却只能在先生的戒尺之下苦读，在师父的呼喝下苦练基本功。

受戒的时候，练武疲累的时候，他也想去寻找父母的安慰。可是父亲仅是拍拍他的头，告诉他：做得好。母亲也仅是赏给他一句问候，一个慈爱的眼神，便就又将注意力放在了兄长身上。

年幼的他不服，本以为通过努力，他必定能超越兄长。

结果却发现，他的兄长如此优秀，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赶上，更何谈超越？

他的兄长聪颖，他需要读十遍才能背会的文章，他的兄长只需读一遍。他的兄长自小便有经商头脑，受到父亲夸赞，而他没有。

他永远只能看着兄长亲昵地偎在父母身边，接受他们的赞扬。

慢慢的，他认清了现实。

他知道，他的父母也许并不是不疼他。只是长久以来习惯了将关爱倾注在兄长身上，习惯了忽略他这个次子。

他不再和兄长比试，书能读多少就读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