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大越说越气,提起楚耀南巴掌挥舞了狠狠打了几下,边打边骂:“南儿,爹的心里,从来只有你这个儿子,多生几个儿子,你也是爹的儿子呀!”
楚耀南已经哭得泣不成声,抱住秦老大哭做一团。
117、惹祸上身
楚耀南抱起初生的婴儿,肉肉的一团踢踹着两只小腿十分可爱。
他试图用手指逗弄那孩子,冷不防被孩子的尿浇在手心里。
“哎呦,哎呦,小毛头尿啦,看这娃娃,怎么尿大哥哥一手呢。”十二姨抱歉道,慌忙吩咐奶娘拿帕子为楚耀南擦洗。
“童子尿,辟邪的。”楚耀南丝毫不见怪,反搭手为孩子换着尿片,虽然动作笨,但托了孩子在手心时那痴迷的目光,壁灯幽暗的光洒在温润如玉的面颊上格外柔和,那画面很是动人。
十二姨说:“南儿,人说男人抱孩子时那神态是最迷人的。”
楚耀南一笑,呶呶嘴逗弄小娃娃说:“嗯,宝宝的笑才是最迷人,等下爹爹来了,抱抱你,让你娘迷个够。”
“啐,又贫嘴滑舌了。南儿,日后我家宝宝可是要拜你这个大哥哥做师父了。你教他读书打枪弹琴下棋,你要将他教成第二个南少呀。我是想好了,日后宝宝能如南儿你一样的博学多才,聪明睿智,讨老爷子欢喜……”
“少来捧杀我。”楚耀南一抬手嬉皮笑脸制止,却见父亲带了几位姨娘正笑眯眯的进来。
“怎么这么热闹?”秦老大问。
一旁的五姨娘凑近前接过孩子打量说:“呦,看这孩子长得,嗯,虎头虎脑的。”
六姨娘探头看看说:“可不是,真可爱呢,就是这皮肤黑,像哪个呢?奇怪了。”
“还看不出吗,都是后进门的少爷,把那点黑带来了,要不然呀,我们家宝宝和南少一样白净。”十二姨不服道。
“切,看你说的,南儿同你家宝宝搭得上什么干系呀?”
“唉,越说越不正经了!”秦老大忙制止住姨太太的聒噪一片,从奶娘手中接过孩子,勾个手指逗哄着,那孩子只对他甜甜的笑。
“这眼睛像娘,嘴唇像娘,鼻子像我。”秦老大说。
“可惜耳朵不像老爷,老爷那招风耳多有福气呀,看看大少、二少都随了。”五姨娘不失时机地挖苦着。惹得十二姨不快,反唇相讥。
楚耀南一回头,恰见母亲三姨太撇个嘴进来,那神色颇是不忿,他忙拉一把母亲逗笑说:“娘,您跑来做什么?只看我这个儿子就够了。”推了母亲就出房门,生怕她说出什么扫兴的话,三姨娘边是拍打他边责怪道:“这孩子,还吃味儿了。”
出门恰遇到牛氏领了秦溶兄弟过来,只一笑而过。
三姨太酸酸道:“看把他母子得意的,一个白痴儿子加个愣头青,可别被十二的孩子后来居上追了去。”
“那也不是桂姐儿你该操心的。”楚耀南不时同母亲如此打趣,叫母亲的闺名,母亲敲打他一路追赶了骂:“臭小子,没大没小的,看不让你老子捶你。”
楼下一片嘈杂声,三姨太说:“呦,真是凑热闹的多,这么早就赶来贺喜啦。”
探身向下望,黑压压一群荷枪实弹的兵冲进来,惊得三姨太尖声惊叫。
楚耀南一惊,按住三姨太安抚说:“别慌,回房去!”
自己大步下楼朗声道:“哪路的兄弟,在下楚耀南,秦府的少爷。”
“秦府的少爷你姓楚?”歪带帽子的大兵用枪顶顶帽檐奚落道,侧头打量楚耀南。
“姓楚我也是这府里的少爷呀。哪路的兄弟呀?可知道何总理身边的警备旅旅长张继组长官才从这里离去不久?胡副司令长官还请我一道去欧洲呢。”楚耀南高傲道。
为首的一位排长上前立正说:“贵府上的秦溶先生是哪一位?他犯了命案了,杀了日本人。”
楚耀南大惊,却只皱眉,随即笑道:“家有喜事,近些日舍弟都不曾出门,如何去杀日本人?”
心里暗想,自己对日本人恨得牙根儿痒痒,怎么秦溶去杀小日本啦?
“不会错的,友仁实业公司门口,一群人群殴日本浪人,致使三死两伤,还弃尸江里,日本人不依不饶,事情闹大了。我们司令吩咐抓凶手去提审。”
“谁敢!”秦老大声如洪钟般在楼上喊一声,“有我在,休想带走我儿子。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哪路的人马?十九路军的,一二一旅?你们肖旅长还是我蓝帮弟子,都不说你们肖旅长,就是你们那何司令昔日也曾是我蓝帮弟子。去,让你们肖旅长来见我。”
一群大兵灰溜溜地离去,楚耀南回头望秦溶,奇怪地问:“好端端的,你怎么去招惹日本人了?”
秦溶迷惑道:“我是打了那几个在我大哥门口闹事的酒鬼浪人,可是他们没死呀。我走的时候,他们还在活蹦的。”
秦老大皱起眉头,带了秦溶和楚耀南去书房,喊来费师爷,如临大敌般询问秦溶事情的前因后果。
“爹,我派人去查查吧。看看后面有什么名堂。”楚耀南说。
“耀南,你去给你二叔打个电话,让秦溶现在就走,去你二叔那里去避避风头。”秦老大吩咐。
“凭什么我走?我又没打死那几个醉鬼。他们自己在友仁实业门口闹事,是居民百姓和工友们看不过轰赶他们走的。”秦溶痛恨道,“说不定是他们自己醉酒掉去江里淹死的,还赖旁人。”
楚耀南深吸一口气说:“阿溶,你出去避避吧。日本人若是捣鬼,怕是有备而来,或许还是为了害你,报一箭之仇。”
“耀南说得对。”秦老大赞成。
“可是,眼见就要过大年了。”费师爷叹气道。
“不好!我大哥那边一定遇到了麻烦。”秦溶警觉道,事发地点在友仁实业,大哥能逃脱干系吗?
楚耀南出去打电话,再回来时脸色难看,紧张道:“爹,事情闹大了。听说是友仁实业的工人护卫队打死几名日本浪人,日本人不依不饶,昨晚日侨青年同志会的一伙暴徒放火烧了友仁实业、三友实业社,还砍死砍伤前来劝阻的巡警。今天早晨,日方已经同我们交涉,要求交出凶手,就这么顺藤摸瓜查到二弟了。”
楚耀南看一眼秦溶说:“阴谋,彻头彻尾的阴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都没见到尸体,就要我们交出凶手。”
“我大哥怎样了?我要去友仁实业看看。”秦溶一听说友仁实业被烧,如一头愤怒的小豹子狂躁起来。
“你老实些!”秦老大怒喝着,“再不听话吊起你来打‘吊鸭子’,让你四处惹事生非!”
秦溶粗重地呼吸,觉得伤口隐隐作痛,他不知道大哥如今在哪里,现状如何了。
“阿溶,放心,我打听了,蒋涛平安,就是他的公司被烧没了,心情很坏。他回青道堂去住了。”楚耀南宽慰道:“倒是阿溶你,日本人阴险卑鄙,无所不用其极,如果他们强势一定要找替罪羊息事宁人,怕是上面一定会牺牲你的。”楚耀南推测说。
“不会,不会,老何能让他小日本在我们头上拉屎撒尿了去?”秦老大啐一口骂。
楚耀南笑了,轻声反问:“爹呀,那东三省呢?我胡老叔呢?比起定江,前车之鉴呀。”
秦溶这才明白,停止了暴躁,他总算明白那醉鬼为什么平白的在友仁实业门口撒野闹事,在那一条街上放火打砸,他们就是要惹怒国人动手,好找个借口。卑鄙,太卑鄙了,去年柳条湖日本人自己挖开的那段铁路,扔了两具尸体诬赖是中国人破坏铁路,那低劣的手段如出一辙。他义愤填膺,气得跺脚,就像家门口出现几个无奈,撒泼打滚,你却对他无可奈何。
秦溶坚持要去找蒋涛,楚耀南喝止他说:“你不要意气用事,你去避避风头,我去看看蒋涛,也问问他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你如今是救何总理的功臣,他们那边不会为难你。反是定江,怕日本人布下天罗地网不会放过你。”
“不是蓝帮在定江地头跺一脚都要颤三颤吗?怎么如此怕日本人了?”秦溶不服,却拧不过父亲,在四大金刚保护下直奔江边渡轮。
118、从戎
船行如飞,一路直奔入海口。
秦溶回首看定江两岸的霓虹灯影,心里一阵凄然。背井离乡的哀楚从未曾有,只是如此走得令他觉得窝心狼狈。
他在舱里,随便拾起一张报纸看,上面赫然的字样,日本政府通牒,要求定江市长严惩元凶,否则将有非常行动。
心里一阵愤慨,分明是见不得人的卑鄙阴谋,还恬不知耻要严惩元凶。而他这“元凶”正仓皇出逃,他倏然起身就奔去寻阿彪,想掉头回定江,难道天下就没个说理的地方了吗?躲去二叔那里可能躲一世?
“看,前面有艘军舰!”阿彪惊叫着,楚耀南不放心秦溶,派阿彪沿路护送。
沿着阿彪手指方向望去,果然一艘军舰驶来,随后还有一艘军舰。
“妈妈呀,这是出了什么事?”阿彪嘀咕着,渐渐看清了那军舰上升起膏药旗,日本人!
秦溶眼睛瞪大,他不成想是日本军舰,只是日本军舰如何开进了定江滩?
此刻,军舰上的人也看到了他们的快艇,探照灯刺眼地打在秦溶脸上,一阵叽叽咕咕地喊话,军舰靠近他们。
快艇上的法国水手打着手势挥舞旗帜,见是法国快艇,日本军舰没有纠缠,径直驶去。
秦溶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忙对阿彪说:“我怎么觉得要出事呢?快,我们回去!”
“不能回去呀。”阿彪阻拦着,“南哥说送二少走,就一定送二少去西京。”
“可这军舰来者不善。”秦溶正说着,又见几艘军舰驶来。他好奇地问:“日本人多少军舰开到我们中国来?”
快艇被迫靠岸,秦溶总觉得事情蹊跷,执意上岸,寻个最近的蓝帮码头,要了车直奔小潘哥的教导总队。
人才到驻地,就听到炮声隆隆,他分辨那炮声,好像就在西陵仓库附近,心里不由紧张,匆匆告知值守的人看到的敌情,也顾不得许多,开车就奔回秦公馆。待到了秦公馆,才知道日本的军舰开进定江,开炮了。
“谁许你擅自做主回来的!”秦老大暴怒道,吆喝四大金刚,“你们怎么搞的,让你们护送二少离开定江,怎么让他自投罗网回来了?”
“爹,我不走!”秦溶焦急道,“我没有杀那些浪人,就是他们死了,也是罪有应得。难道在咱们的地盘,就没个地方说理了吗?”
姨太太们议论纷纷,有人赞成秦溶的说法,附和着骂小日本;有人则担忧,劝秦溶速速离去。
楚耀南说:“爹,仗打起来了,说明我们这边并没有妥协屈服,还是有骨气明是非的。二弟不用走了,走也没有用了。”
“爷爷爷爷,哪里在放花炮呀?”小春宝儿捂着耳朵跑来问,众人愕然,却酸涩的笑不出。
“乖,是打仗放炮呢。”
“什么是打仗?是放花炮吗?”小春宝儿认真地问。
秦老大摇摇头,抱起他说:“春宝儿乖,走,去睡觉。”吩咐奶娘抱走春宝儿。他又嘱咐楚耀南说:“你速速去安排,设法送秦沛和春宝儿及家里的女眷离开定江。”
“爹,没这么严重吧。您也太小看我们的军队了。十九路军是粤系,打仗最有骨气,哪里像胡子卿的东北军?”秦溶道。
楚耀南瞪起眼,就狠狠地瞪着他,秦溶嘀咕一句:“我说的不是实话吗?你听听,这炮声枪声,是双向的,打起来了。‘九一八’那夜,脱了裤子被人打,不敢还手,丢人呢!”
“好了好了,这还没打出个眉目呢,你们哥儿俩反是先窝里斗了。都滚回去!”秦老大骂咧咧道。
楚耀南却不肯走,犹豫着似有话说,秦溶也不走,似盼望楚耀南先走。
“都是怎么了?”秦老大火道,又吩咐楚耀南:“还不快去办事,家里的钱物都要速速转移,枪炮没眼!”
楚耀南就诧异地望着他,许久才反问:“爹,若是定江失守,中国还能有安宁的土地吗?您还能逃去哪里?我们就守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儿子是想跟您请命,耀南想,耀南想问问小潘哥和二叔,耀南想参军去打仗,打他狗日的!”楚耀南眼中喷火,大哥的惨死,国恨家仇涌向心头。
秦溶也热血沸腾道:“爹,阿溶也是这个话。小日本打到家门口,秦溶不想逃,秦溶想打!”
秦溶握紧拳头,楚耀南狠狠捶他肩头,紧紧拥抱他,目光里含着泪光。
“反了你们了!打仗有军队呢,老子捐税没少纳,用你们狗拿耗子去?都滚去干正经事儿去。”秦老大骂。
“爹—”秦溶焦急道,刚要说话,秦老大从脖子后掏出痒痒挠,用食指摩擦着自言自语道:“哎,几天不开荤,你也熬不住了是吧?”
楚耀南拉拉秦溶的衣襟,丢个眼色示意他退下。
秦溶依旧不甘心,却被楚耀南连推带拉扯出门外。
“迂腐,狭隘,土匪!”秦溶骂着,跺脚气恼,摩拳擦掌。
楚耀南敲他脑袋奚落:“你小子还真有点呆气哈。他不让你去,腿在你身上。”
秦溶眼睛一亮,心想楚耀南说得有理,他自己可以去。
“不过你别急。你还是和小潘哥或二叔联系上,不然白白去当炮灰送死。”楚耀南提醒着,懒散地回房去。
秦老大看儿子都离去,出门看看确认没人,才吩咐费师爷来发电报给秦桩栋。
“告诉老二,这仗打起来了,需要军饷补给,我秦阿朗给,我倾家荡产也要支持把小鬼子打出中国去!”秦老大踱着步说。
费师爷迟疑道:“大爷,三思呀。大爷一份爱国之心,费某钦佩。只是,商人在商言商,若是公开和日本人做对,若是有个万一,日后,如何在定江滩立足?”
“没有个日后!若是小日本占了定江,国无宁日!家无宁人!”秦老大瞪眼道。
“爹—”秦溶出现在门口,他惊喜地望着父亲,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不知再说些什么,直走向父亲。
秦老大手中痒痒挠直指他喝道:“皮子痒痒了来讨打吗?还不去睡觉!”
夜晚,秦老大蹑手蹑脚来到儿子养伤的那间房子。
没有拉窗帘,月光洒在床上,映衬出楚耀南光洁如玉的容颜,他搂抱着小春宝儿睡得正香,睡梦中在笑着。只是被子踢了一半,一条大腿露在外面,紧搂的小春宝儿倒是包裹得严实。
“这孩子!”秦老大无奈摇头,为他拉上被子,被子压在身下,他又怕惊动楚耀南,轻轻拍拍他抽着被子低声骂:“看你娶了媳妇怎么办?”
盖好楚耀南,又去秦溶的身边,秦溶侧身睡着,眉头紧皱,似在发愁。
秦老大用手指舒展他的额头,低声骂着:“你小子有什么愁的?吃喝爹都管了你了,闯了祸爹给你擦屁股。臭小子!”
就坐在床边静静地守着儿子,叹口气,去洗漱了倒身睡觉。只是近来太疲倦了,不知不觉就睡到大天亮。
一睁眼,发现左右床上空空无人。不见了平日鞍前马后伺候的楚耀南,也不见了爱睡懒觉的小倔驴子秦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