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疯疯癫癫的楼项羽,到底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到底该还是不该……
沉思的结果还没得出,便又看到疯疯癫癫的楼项羽奔了回来,手上拿着一块炭柴,急匆匆跑到魏清逸面前,未等气喘顺了,便又粗手粗脚地拿了放在桌上的宣纸埋头苦画起来,随着一阵书写纸声响过,魏清逸看着楼项羽将白纸递到他面前,然后气喘吁吁的说:
「来,看看,这是我学了多年的文字,你认不认识?」
低下头,看着一串串完全看不明白的字符,魏清逸接过纸张,问道:
「这是什么文字?莫要欺骗我!」
「我没骗你,这叫英文,哎呀,也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人去过英国,那是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国度,要飘洋过海才能到的!」
楼项羽的双手不断地比划着,很努力想让魏清逸明白他是来自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他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如果不能待在魏家,他就真的无家可归了。
「好了,指手画脚的做什么?我暂且信了你,你可别让我抓住能将你赶出府的把柄;今天你也是累了,已是晚饭时候,你去吃吧。」说着,魏清逸低头又看了看那实在是看不懂的字。
若说是字,倒不如说是像幅画,只是看楼项羽写得认真,也不像胡乱编出来的,这件事就暂且放下,我堂堂一个练家子,难道还制不住一个手无寸铁的男人吗?
看着得令后又是脚步沉重地跑掉的楼项羽,魏清逸重新站了起来,将一些重要的东西一一检查过后放好;若是楼项羽心有不轨,他便不会放过能进入书房的大好机会,如今,就让时间来见证,这个在街头莫名缠着他来到魏家的男人的所作所为。
得了机会,就要上位,这是楼项羽一贯的认知。
魏家少爷平日都待在书房里处理公事,不管是家里的财务还是那个传说中的江湖纷争,只要一封信到,魏清逸就要处理很多事。
家里的财务还好,反正生意就放在那里,慢慢管就行了,就是那江湖的事,天天打打杀杀,争不过就要闹到魏清逸面前,这头递封信来说哪个大侠要金盆洗手,要请魏清逸观礼;那头又说哪派跟哪派在争山头,现在正在群殴。
可怜魏清逸就天天在处理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真是可怜!
想到可怜之处,楼项羽又是两眼湿润地看着那眉头快要打结的魏清逸。
看他比我还矮上一点,人又瘦,还要这么辛苦的处理事情,真是好可怜!
「你够了没有?赶紧过来磨墨,然后将这些回条分类放好,再将一些不要紧的事务给我分开,先挑些急的给我看!」
魏清逸书写了大半个时辰,好不容易才想到措词将一封信写好,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他家那个疯癫的侍从正满脸怜悯地看着他,那散发慈爱的脸庞实在有点让人浑身发冷。
「我已经分好了……」才刚说完这句话就看到魏清逸一脸怀疑,于是楼项羽便连忙为自己申辩,「这些天我一边学认字、一边干活,现在有好多字我都已经认识了,只差不会写而已。」
「是吗?那将急的拿给我看看!」
号称不识字才半个月,这一下子倒是半肚子墨水,这装得也真是快!
魏清逸的嘴边含着一丝冷笑,伸手接过事务,逐一分辩后,倒是对楼项羽的触觉有些惊讶;楼项羽挑给他的,有些表面上是琐碎的事,实际上暗藏玄机。
没想到这样他也能看出来,倒是让人不得不防!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哎呀,我弄错了,这叠才是重要的,那堆只是普通的信件。」
说完话,楼项羽便抢过魏清逸手上的东西,重新放了另一堆上去;魏清逸随眼看了两行,不由一声冷笑。
这倒还真是闲事!
「怎么,我又弄错了吗?可是这些都说很急啊!」
想到收这些信件的时候,那古代的邮差大哥还说这是快马加鞭送来的,难道他被骗了?楼项羽小心的慢慢将身子躲在花瓶后面,虽然魏清逸的模样长得跟学长很像,可学长向来很和善,不像魏清逸老是绷着脸,一脸杀气。
「啊,我知道了,你肯定是便秘,这几天你都没怎么喝汤水,水果也不吃,只是吃些饭菜就算了,连油都不多,当然会便秘,我这就去弄些香蕉来给你通一通,你就不会觉得难受了!」
看到魏清逸一脸气鼓鼓的看着自己,可是又迟迟不说话,楼项羽想了好久,才想到平常他跟魏清逸真的是形影不离,又好像没怎么看到他上厕所。
古人不知道便秘需要预防,说不定魏清逸有这毛病,才会老是绷着脸!
自认体贴入微,这几天看到魏清逸忙到不吃饭,楼项羽便去厨房领饭菜过来催他吃,如今他便秘了,当然要找香蕉来给他吃。
前天好像有看到新进的水果里有香蕉,希望夫人跟小姐这两天不会吃光光,留一点给少爷治病啊!
第三章
楼项羽急忙忙的跑出去,留下魏清逸一个人待在书房里,看着又开始发疯的他在魏家跑来跑去;让他跟在身边已经半个月了,一些重要的事情、重要的东西也让他看到了,如今,魏清逸倒要看看这来路不明的楼项羽到底要玩什么把戏?
魏清逸的眼神瞬间闪过亮光,然后又压住自己的心情。
这几天我实在是太容易躁怒了,遇上这个楼项羽,他每一样动作都让我心烦,偏偏要给他点教训之前他便好像明白我心之所思,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有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楼项羽倒是将这精髓学个十足,这样的人,若再过个十年、八年,怕不成人精!
放下手上无用的东西,魏清逸重新拿起被楼项羽丢在一旁的无用文件。
最近江湖上越发不平稳起来,仅仅两个月就有几家世家失窃,还有两家小门派被灭,凶手手段凶残,一门灭尽、不留活口,若不是前几天金刀大侠准备金盆洗手,广发邀请帖至各家门派,这消息恐怕还得再拖几月才有人知晓。
拿出写着暗语的信件细细读了开来,派出去的暗探暗示这几件案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但是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事,能让凶手如此大胆的对上几大世家,还尽灭小门派?他所求又是什么?
在心底盘算着各家门派明里、暗里的关系,魏清逸一时拿不定该不该插手这件事,目前这件事尚未弄得沸沸扬扬,他又是暂代的武林盟主,师父自然能让别人信服,可他这小小的初生牛犊恐怕不入大门派眼里吧,这处起事来……
推敲着事情的难易,魏清逸陷入久久的沉默之中,事要管,但要如何管,却是一件难题。
「少爷、少爷,我将香蕉拿来了,赶紧吃吧!」
沉思的念头被打断,随着清晰而沉重的脚步声接近,魏家那位疯癫的侍从又跑了回来,两手一伸,一根新鲜的香蕉便出现在面前,魏清逸看着满头是汗的楼项羽,眼底一片疑问。
「吃了这个,出恭会方便很多,来,赶紧吃下去!」
说完话,楼项羽居然还摘下香蕉皮就要把香蕉往魏清逸的嘴里塞,但见魏清逸眉间一皱,伸手一推便又将楼项羽拦于咫尺间,不让他再进一步,这几天他便发现了,这个楼项羽动作、分寸间从无保留,说得好听是一片赤诚,说得难听就是死皮赖脸。
「你怎么认为我就是出恭不顺呢?」遇上这样一个人,魏清逸觉得他长年修来的优雅也消失大半。
「少爷你整天绷着一张脸,一脸严肃的模样,在我们故乡这叫做『一脸大便的模样』。」
虽然听不懂楼项羽的便秘,但是所指向的意思却是一清二楚,魏清逸抬起利眼瞪着居然胆敢这样说话的楼项羽,那隐隐透着怒气的脸孔满是威严,却不知看在天不怕、地不怕的楼项羽眼里,这缀着怒气的眼就像勾人似的,让他好想一亲芳泽。
狼嘴嘟起了、狼嘴靠近了,完全不知死活、已经化身为色狼的楼项羽被狠狠拍飞出去,手下用了三分劲的魏清逸看着被他一掌推出去的楼项羽,再次放出一声冷哼,拂袖而去。
从偷袭失败那一天开始,楼项羽便知道,接下来他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魏清逸赏的那掌厉害得要命,那个老大夫查了又查、检了又检之后便说他断了肋骨又折了手臂,难怪他那天怎么爬都爬不起来,最后还是老管家经过书房前看到他倒在地上,以为遇上了贼人,又是大喊、又是大叫的唤家丁过来相扶,他才得以回到房间休息。
骨折可大可小,一个接不上位以后就麻烦多多。
身在现代,非常明白两代医术的差距,所以在接骨的时候,楼项羽不敢要求mazui药,只能咬住枕头,努力忍下接骨时的痛苦,由此可见,他这个人永远都是由大喜跌落大凶,续而大悲。
唯一幸运的是,被他偷袭的魏清逸似乎没有把他赶出去的念头,他所犯下的事固然不会让别人知道,但是大夫却是魏清逸示意叫的,人也没因此而被赶出府去,只是通知老管家重新物色贴身仆从,而他则是被降职到以前的大厅清洁生的位置,唯一保留的就是月薪依旧如同贴身仆从时的薪水。
虽然只是五两银子跟二两银子的区别,也足以暂时安抚被打得心都在疼的伤口,在现代吃不成豆腐还有人情在,会不卖他FACE直接打人的男人,目前只得魏清逸一个。
果然,古代的人,矜持啊!
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脑袋自然是胡思乱想,以上的想法已经被楼项羽翻来覆去想了一遍又一遍,由原本觉得自己罪有应得演变成罪不至死,接着下来成长为魏清逸这般大动作是他自己个性有问题。
经过一番心理建设,楼项羽顿时觉得他又重新变回小强,又开始拥有打不死的精神。
「就不知道,老管家新请的仆从是不是也像我这样刻苦耐劳呢?魏清逸可是一个工作狂,没三两下子是服侍不好他的!」
在大厅上正开始边唱歌、边干活的楼项羽,仍旧想着刚进魏府不久的贴身仆从,那个小孩怎么看都比他小好几岁,脸蛋长的是可爱,叫人也是乖巧甜美,不过不是他的茶,所以不懂欣赏,该庆幸的是,魏清逸一点都没注意到魏怀安的模样,才刚接手他以前的工作就天天往外跑,毅然是过去的他。
不过,我躺了两个月,他也跑了两个月,这个时候魏清逸应该考验完他,开始授权他干活了吧……
想到曾经的地位不在,楼项羽不禁有些恼怒自己的心急,将怒气都发泄在擦桌子的力度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是在擦桌子,不是在磨桌子。
「……请你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闪闪红星里面的记载,变成此时对白;欠了我的给我补回来,偷了我的给我交出来,你我好划拳般恋爱,每次都是猜……唉……」
远远地又再次传来熟悉的歌声,魏清逸原本集中在看帐目的精神不由一散,眼睛不受控制地慢慢投向隔了一层墙壁的大厅。
看来这个楼项羽的伤是养好了,不过个性怎么就没随着那一掌打掉,仍旧这般嘻嘻哈哈的,像个疯子似的!
皱了皱眉,一想到就在这张书桌前,那凑近的唇越发接近,魏清逸便不自觉的更加深皱纹,开始盘算要拿这个仆人怎么办。
按平日,他早就派人赶这厮出门,但是对方一个手无寸铁的男人被他打得肋骨断了、手臂骨折,不好生处理,恐怕又会丑了魏庄慈善之名,这一退一进间,暂时还让人无法找到立足点。
「少爷、少爷……」
「嗯?」
惯性的应了一句,这才想起自己正坐在书房里处理事情,魏清逸打心底一惊,从小开始,他所习的便是一门高深的武功,讲的是静心二字。
长到如今,虽然说不能纵贯武林毫无敌手,但普通闲人还是影响不了他的情绪,唯独这个楼项羽……想到这个名字,魏清逸不自觉的摇摇头,努力将心绪收回来。
「少爷,是发生什么问题了吗?」
魏清逸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转而望向已入府中两个月的侍从,将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没事,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而已,这些都是已经处理好的公事,你稍后派发下去;武林那边,最近可有什么消息?」
「回少爷,这两个月,武林其中一个世家又被灭了门,道上纷纷扰扰,却还是找不到任何依据。」魏怀安小心翼翼的禀报,这两个月来他刻守本份、战战兢兢,终于让魏清逸信任他,实在是不容易。
「依据?加上这一家,武林上已有三个世家被灭,都是满门尽除,不留痕迹,光是依这手法看来,这三家该是同一伙人所灭,至于所为何事,恐怕我们还是要亲自去一趟,看看究竟。」
魏清逸看着手中的密报沉思,还有三个月便要召开武林大会,若是这三个月内没法破案,对于师父的声誉怕是有大大的影响,他代任武林盟主一职尚未有人知晓,这时以富家子弟的身份去管,说不定会查到意想不到的线索。
「就这样办吧,我要到外面去办一些事情,怀安你不用跟来了,先回房收拾一下行李,五天过后我们便启程到岳阳去。」
「是的,少爷。」
魏怀安恭敬的低下头,接下魏清逸的命令,替魏清逸换下家居的长衣,换上出门的锦衣;当魏怀安送魏清逸朝魏府大门走去,经过大厅时,那嘹亮的声音还在继续,忍俊不禁的歌词让魏怀安憋笑得非常痛苦。
这魏府除了少爷以外,恐怕还没人能抵得住这魔曲的威力!
想到这里,魏怀安不由又抬头看了看仍旧围着桌椅转来转去的楼项羽,若他没有记错,排在他前面的当值仆从恐怕就是这个楼项羽了。
「怀安……」
「嗯?少爷有何吩咐?」
「你待会还是先把书房打扫干净,今天我发觉桌脚边有尘粒积聚。」说着,魏清逸的脸色不由又加入三分黑沉。
方才准备将书房锁上时,眼角余处便看到处处尘埃积聚,换上往日,那是不可能的迹象,以前的侍从固然不会如此偷懒,楼项羽或许比较呱噪,但在清洁度上还是值得信任,倒是这魏怀安,当初念他是远房子弟才将这个贴身侍从的位置予他,如今看来,这魏怀安的磨炼尚欠火候,回头得再加督促一点才行。
「这事不是该让下仆干的吗?要不,怀安找几个勤快的人过来打扫干净,我做监工,这样比较好办,不然这偌大的书房,怀安怕打扫需要花费太长时间,而少爷要用人时会找不着怀安。」
将话说得冠冕堂皇,指使人的态度理所当然,魏清逸不由留神一望,只见魏怀安眉宇间傲气昂然,平日低眉顺眼的小模样一时间不知道退到什么地方去,满脸尽是对打扫房间这个工作的不屑,那模样与其说是做侍从的,倒不如说是半个少爷。
魏清逸沉默了半晌,这才发话说:
「但书房乃是重地,不可让无关人等随意进出,明白了吗?」
「哦,怀安明白了。」听到刻意加入重音的话,魏怀安就算再笨也能听懂其中的不悦。
接过书房的钥匙、送走了魏清逸,魏怀安想了片刻,露出一个有别平常甜美的笑容,在回到大厅时朝着还在哼歌的前任贴身侍从喊道:
「楼小哥,少爷有事吩咐你……」
刷完大厅,继续刷书房,才刚刚养好的身子经过一轮劳动以后已经汗流浃背,到后院打好水跑到书房门前时,他的继任正站在门前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让他直恨得咬牙切齿。
「这书房便交予你了,你往日也打扫过,自然驾轻就熟,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你给我仔细的擦干净了。」
推开书房,魏怀安带领提着一桶水的楼项羽进入,吩咐几个地方不许碰,又交付钥匙让他擦干净之后记得锁门,然后便脚步轻快的跑了出去,看那高兴的模样,指不定是去会情人去了。
楼项羽朝魏怀安的背后吐了吐口水,这才打量起已阔别三个月的书房,基本摆设没变,要擦自然也容易,只是重要的文件嘛……
那魏清逸不怕我偷了商业情报去卖吗?还是这古代没这个行业,所以魏清逸才敢这般行事,也不对啊,他对书房可是看得很严,但怀安又叫我过来打扫,难道……其实魏清逸还是很相信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