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雷生见越子规不动了,赶紧伸手把他往自己这边拉,可越子规哪儿还能忍下去,手脚并用就要上去撕人家的嘴。
马奶奶正被人扶着在旁边歇着,也被这疯丫头气得不轻,一听这动静知道要遭,赶紧喊:“拉住!把人给拉住!”
越子规眼里早没有什么脸面不脸面了,他只晓得这个臭丫头当着杜雷生的面儿骂自己,还是最不愿被杜雷生听见的那些,还顾什么?
越子规被杜雷生拉着,要说动人家姑娘一根毛是没有的,那姑娘可正在疯劲儿上头,一巴掌劈过来,杜雷生见着越子规让不过,把人往自己身后一拉顶身上去,那一巴掌脆生生的打在杜雷生脸上,惹得四下里一阵惊呼。
杜先生挨了打沉着脸,反过手来一把捏住那丫头的手腕,沉声厉色道:“闹够了吧?”
那丫头伸手打了人就有些清醒了,又被人这么一吼,再加上面前这位突然就变的眼神阴暗、面色极端不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被这样的人盯着不清醒都难,点点头就哭出来了,杜雷生一松手,那丫头就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越子规也不打鸡血了,看着他们家杜雷生,赶紧拖进铺子里,摸上脸,问疼不疼?
一个丫头的巴掌能有多重,杜雷生摇摇头,反倒是问他怎么过来了?
越子规这才想起自己手里不是拎着一桶老鸭酸菜汤么,四周围看看,已经掉在地上摔得稀巴烂,汤水流了一地,最重要的是刚才当着杜雷生的面儿被那丫头给骂了,一下子没忍住唰唰唰哭起来。
这时候外边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们正散去,马奶奶想进来安慰两句,看他俩一个哭着一个望着也不晓得说什么好,转身去把那些看热闹的撵的干干净净,这事儿才算一小了了。
第十九回
“汤倒了再做就是。”杜雷生看越子规哭,晓得是那丫头骂他,撇开那事儿,说其他的。
越子规听这么说也晓得杜雷生是不想再提那两句话,可他自己不能这么跟着装傻。
“不是汤……”越子规横着衣袖抹掉自己的眼泪,泪眼朦胧的看着杜雷生,“我对不起你……杜先生是我自己有错!……我就是想你生气,想你回来收拾我都行……”
杜雷生伸手,把他下巴上的眼泪擦了,还那么望着他。
“……你不生气……你当看不见,可我喜欢你啊,我都求你了,你还是什么都不说,你一定不喜欢我,我就是这么想的。可是你又老对我好,你究竟要怎么样啊杜先生……别不要我,我不做没人要的贱种,我不要被她说中,杜先生……杜先生……别不要我、别不要我。我错了,你别不要我……”明明还在流眼泪,却要让自己大声的说这话,还要逼着自己看着杜雷生的双眼,越子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别人揭开了那层膜,底下什么样的伤口都现了出来,说越子规是不管不顾也好、瞅了糟糕的时机也好,反正是把自己那点儿最小最小的愿望给说了出来。
杜雷生握着越子规的手,拇指在越子规的手背上摩挲,说:“我知道了。”
“你真知道了!?”越子规本以为杜雷生又准备不置一词,他却说‘我知道了’,心里一惊又横着袖子抹眼泪。
“不对……不对……你不知道。”越子规想算了,演什么相敬如宾、其乐融融啊,他妈的都是假的,并且明知道是假的自己还真的乐在其中,被大家的话给吸引住了,真以为是这么回事儿了,听进去了,杜雷生喜欢越子规一个啊都是假的,不过是杜雷生从来不会说什么给人的假象罢了,“我跟着他们出去鬼混,我想我喜欢上别的谁就能忘了你,可是,你从来都不说什么……我想你一定是故意的,我老觉得欠着你,谁也喜欢不上……翻来覆去心里还是只有你。杜先生,拜托你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做才能有一点点喜欢我?”
“这样就好。”已经被人堵到死角的杜雷生,终于说了这样一句。
“哪样?”越子规把眼角最后的泪水也擦了,眨着眼睛看着杜雷生,“每天在一起?赖着你,麻烦你?害你被别人打被别人骂?我不要。”
“……真的,这样就好。”再重复一次,杜雷生捏着越子规的手,亲在他的手背上,“我很期待跟你一起搭黄瓜架子,看着你笑也很好。”
“……”这一句又不知道哪里不对,越子规皱着眉又要哭的样子,“我记下了,还有要我做的么?”
看他那样子杜雷生难办了,“想做什么你就做。”
“杜先生,不是这样的,是你想我做什么?”越子规摇头努力把话说得更明白。
“我想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杜雷生摸着越子规的脸努力把自己的意思传达给他。
越子规摇头,“我不懂,我不要……杜先生……”
杜雷生抓着越子规的肩膀,把人像小鸡那样提起来,“跟我走。”低着嗓子说这么几个字,边半搂着人往家去。
走出铺子了却又折回来,踢开后面仓库的门,对着里面说一声:“出来。”那里面窸窸窣窣的还真有声音出来。
一看里面那小子贼眉鼠眼的张望,越子规立刻郁闷了,暂时把自己那点破事儿给忘在了脑子后面,“你真藏了人家男人!”一手指过去,杜雷生点头,那小子站出来,赶紧点头哈腰,“杜哥,越哥,对不起、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小兔崽子,你这叫添麻烦……你、你你,你简直就是个祸害啊!”越子规气不打一处来,收拾了自己一脸的沮丧,用了自家的专用评语骂别人,感觉挺爽。
“对不起越哥……本来我是要出来的,可是您就钻出来了……”
“钻……”越子规想这么小家子气的词儿怎么能用到自己身上,瞪着眼睛看那小子。
“不是……站,也不是,是挺身而出。”小子文学修养蛮高,换个成语把越子规哄高兴了。
“这才对嘛!”越子规站起身来挥手赶人,“快走、快走,待会你那女朋友又来了,我们家可没有人再拿给她打!”
小子赶紧走人,出门还忍不住左右先观察,搞得跟地下工作者似地。越子规回过来再问,却突然想到刚才自己那什么声泪俱下的,这小子不都听去了……一时间人就石化了还想得到问杜先生你要我跟你去哪儿?自然是不行了。
眼看着车库门往升起来还往下掉铁锈渣滓,越子规就觉得自己真是暴餮天珍。
四年前自己百般无聊受开驾校的魏老头撺掇考下了驾照,杜雷生回来当然要在他面前献宝一回,第二日杜雷生就拎着越子规上省城挑车,到晚上便开着这辆黄灿灿的雪佛兰Camaro跑车回了青龙。原因无他,只因为挑花了眼的越子规实在不知道要什么车,正巧那大厅里放着变形金刚1的预告片,越子规说一句我喜欢大黄蜂杜先生喜欢谁?
造孽的是这车时至今日行车里程未上五万,不够保养里程不说,开得最多的人居然是李意。
拉下车罩,杜雷生先查看汽油状况,再伸手问越子规要车钥匙。越子规还魂,赶紧往墙上取下鸡毛掸子,把拴在鸡毛掸子上的车钥匙递给杜雷生。
杜先生一言不发发动车,越子规赶紧拿鸡毛掸子把车上上下下简单打理一下。
热车五分钟后杜雷生叫越子规上车,闷声将车开出了青龙。
眼看着青龙消失在后视镜里,越子规心里着了慌,才又想起刚才想问而没有问出口的话:“杜先生,去哪里?”
杜雷生不说话,径直摆弄汽车导航,设定好了路线,把导航转向给越子规看,目的地上写的居然是游乐园。
越子规目不转睛地看着杜雷生很认真的侧脸,想问却开不了口。不明白杜雷生这样做的原因,为什么要带自己去游乐园?
上了高速,杜雷生一手握着方向盘,斜着身子一手替越子规拉上安全带。
“我自己来,你小心开车。”越子规上手,杜雷生看他一眼收回了手,“杜先生,为什么……”
“我记得……”杜雷生眼看着前方说的淡淡,“我记得子规你说小时候院子里的小朋友带着游乐园里照的照片给你看,你想总有一天你也要挣很多的钱在游乐园里玩得累到睡着……”
“……你记得?”越子规一听,鼻子马上发酸,他记得他记得……自己神神叨叨在他面前说了多少丢人的话啊?这么一句连自己都不太想得起了,杜雷生居然记得。
“我记得。”稍稍侧头,杜雷生看见越子规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脸,“别哭,你要红着眼圈进游乐园么?”
“不……”越子规当然摇头,“我想跟你一起去完成心愿。”
“嗯,你是这么说的,对不起,子规,过了这么久。”杜雷生握住越子规的手。
“不用对不起,杜先生,我很高兴……”兴字的尾音没有完,被劝说别哭的越子规还是哭了,眼泪一滴滴落到杜雷生和他握着的手上。
“我要坐摩天轮,电视上说看夜景很美丽……”越子规积极又主动的抹开自己的眼泪,又哭又笑的说着。
“好,呆到晚上。”杜雷生紧紧手上的力道,对着那又哭又笑的谁微微点头。
“回来的时候买烟花可不可以?”越子规记得自己也说过要和杜先生一起放烟花,虽然现在是夏天刚开头。
“还要喊上三朋五友在小院子里边吃西瓜边放烟花?”杜雷生的确记得,说的那阵儿越子规正迷恋日剧,客厅里一张张光盘全是什么山下智久妻夫木聪阿部宽还有木村拓哉。
“嗯……”越子规忙不迭点头,“杜先生我还说过什么?”越子规这蠢货,一激动脑子嗡嗡响,那些依依呀呀的叨念全然想不起来,就这样问出口,仿佛杜雷生专门为他记着似地。
“要在自家小院子里堆雪人,大的叫生生,小的叫越越,生生戴绿帽子,越越戴红围巾。”杜雷生说完越子规自己都忍不住笑,怎么会说这么蠢的话?
“要养一大群鸽子,让杜雷生伺候它们吃喝拉撒,越子规只用每天把他们放出去听鸽哨。要在没有月亮的时候走上子虚观锻炼胆量,要种满院子的仙人掌,要在家里铺一地金黄的银杏叶,又抛又撒耍个痛快,要买一冰箱的哈根达斯冰欺凌请杜雷生吃,让杜雷生知道最喜欢他的人是越子规……”一字字一句句曾经都是越子规说出来的,而这一次全部从杜雷生的嘴里轻飘飘的说出来,听得越子规不好意思,听的越子规脸红脖子粗,听的越子规眼角发痒,又要掉下眼泪来……
“不用吃一冰箱的冰激凌,我也知道……”杜雷生脚下油门有松,车子缓缓靠边停下,拨亮应急灯,杜雷生回过头看着越子规,说:“我知道越子规喜欢杜雷生。”
“呜呜呜……”越子规只晓得扑过去抱住杜雷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哭得呜呜带响,“你是不是因为我今天被人骂了可怜我?”
杜雷生摇头,没有迟疑。越子规条件反射似地反过来捉住杜雷生的手,哪儿还能坐住,再一把搂上杜雷生的脖子,把自己往他怀里塞,哇哇大哭得没脸没皮。
去你娘的我喜欢你,去你娘的我爱你!有杜雷生这句话,他越子规漫说上穷碧落下黄泉了,就是滚过刀山下去油锅也没事儿。
“呜呜呜呜……杜先生,我好喜欢你呜呜好喜欢你呜呜呜……”越抱越紧也不怕把杜雷生给不小心勒死了。
抱着好大一个噪音制造机,杜雷生轻轻拍着他的背,希望他能放松下来,附在他耳边说:“是不是每天都要这样说一次才开心?”
“不用不用不用……”越子规那头摇得像波浪鼓,“杜先生……”
“嗯。”杜雷生抱着他轻声回应。
“我再也不干蠢事儿了,你不要嫌弃我,就算你嫌弃我我也会厚脸皮粘着你的。”
“嗯。”
“谁都不喜欢我,我也会粘着你的。”
“嗯。”
“杜先生……”越子规终于破涕为笑,带着哭腔笑过两声说:“你现在是不是觉得你上辈子一定欠我很多,这辈子我来找你索债的?”
“是。”杜雷生点头,他上辈子一定欺负越子规很厉害。
“那你不用还了,从现在开始,你欺负我我也不会放手你的,我越子规脸皮厚一定说到做到。”越子规闭着眼睛,双手抱着杜雷生把看似儿戏的话说得很认真。
“呵呵……”杜雷生是忍不住了笑他。
“你笑吧,随便笑!”果然像越子规自己说的那样,怎么也不松手,“你要我得要,不要我也得要,你就当发善心吧!”
“嗯。”杜雷生听见越子规的手机哇啦哇啦直响,推推他想让他接电话,那越子规死命摇头,“不接,他们打来找人的电话,肯定是问为什么没有去划龙舟,不理他们,我要去游乐园。”
“子规……”杜雷生在越子规耳边轻声说:“你这样搂着我,到天黑我们也到不了游乐园。”
“哦……”越子规赶紧松开手来,不好意的笑。
再发动车子,这一次再没有停过,一直到那热热闹闹的游乐园。
省城里那已经进入拆迁倒计时的游乐园里,卖棉花糖的老伯做了今天最大的一笔生意,有俩年轻人把六个颜色的棉花糖各买了一个,捏在手里像座小山,看不见后面那张笑烂了的脸。
拍照的小师傅照的照片始终看不见那小伙子的眼,人眼睛挺大睫毛挺长,怎么能笑成这样?
连续六次被那开着红色碰碰车的俩臭小子撞飞的小年青受尽了女朋友的白眼儿,被骂吹什么牛竟被人家撞得不晓得东南西北,还碰碰车之王咧,呸!
劣质的马克杯上俩人表情严肃却装在一颗大红心的贴图框里,看得印马克杯的阿姨笑话他们俩不会挑大头贴相框,哎哟哟人家这是给情侣用的,你们俩个大男人装在里面真别扭,那招人厌的谁仰着小下巴跟阿姨抬杠我怎么不觉得,我觉得好得很哩,哼!
大婶子说小伙子看你脸色发白腿发软就别玩了,过山车不是谁都可以连三次的,是要有你哥哥这身体素质才行的,瞧瞧人家呀啊?
钓鱼池边上的小朋友用愤恨的眼神盯着那谁,那谁还瞪人家,搞的小朋友扭着小屁股就扑向老娘怀里哇哇的哭着告状:“大哥哥抢走了我的翻斗鱼还瞪我……呜哇啊……大哥哥是坏人……”老娘想护孩子却看见那牛高马大站在某无良大哥哥身后的青年,只能蹲下身子抱着儿子说要对特殊的人进行特殊的照顾你看那大哥哥这么大了一定是脑子怎么怎么云云,听得身后牛高马大青年险些稳不住笑岔了气儿。